沉默了三秒。
小小的中岛台被暖黄的吊灯洒了一圈的光晕，让静谧的氛围又多了些暧昧，姜一柠有些没底气地说道，“没什么。”眼神却始终不敢抬起来。
季尘“哦”了声，慢条斯理地拆穿她：“没什么刚睁眼就占我便宜？”
“......”
姜一柠双臂端正地放在台面上，手指交错紧紧地握着，根本不敢转头，对着季尘的那半边脸隐隐发烫。
“什......么？”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怎么就是占便宜了。”
季尘的嘴角从头到尾就没放下来过，处变不惊地听姜一柠说话，目光灼灼像是要把人看穿。
而姜一柠像是生怕他追责，毫无原则地补充道：“你对占便宜的定义好严格啊。”
“......”
季尘一愣，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在姜一柠听来那一声特别怪！就像在指名道姓地嘲讽她一样。随后她感觉左耳一僵，传来轻佻的疑问，“摸都不算，那什么才算占、便、宜？”
他咬字很重，像是刻意在她跟强调一样。
姜一柠深感自己有时候嘴比脑子快这个点非常不好，但是情况已经是这么个情况了，就像是上了战场的士兵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再破罐子破摔也得挽回一点颜面。
“这要看摸哪里......”她转头强撑着底气说，“不、是吗？”
坚持到说完眼神也没有闪躲，她觉得自己出息了！
只是表面平静实则掌心都被自己掐红了。
姜一柠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有恃无恐地看着他，但似乎也不准备等他回答，自顾自地又说，“算了，你要是觉得被占便宜了，那我给你占回来。”
她大发慈悲地又给他另一个选择：“要不然付你钱也行。”
好，保持住！看着他不要心虚！
姜一柠你可以的！
“......”季尘皱眉，嘴角的弧度终于平了，“你才出去几天，和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这个表情，姜一柠突然又有些茫然，她踩在椅凳上挪了一屁股调整姿势，眼神偷偷转移到别处才敢回答。
“和你。”
“......”
沉默住。
见他不说话，姜一柠战战兢兢地转头道：“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你开个价吧。”
她那点胆量，今晚全用光了。
而后只听见闷闷地几声笑，季尘摇摇头垂眸浅笑着，觉得好像也只有她能够一板一眼强词夺理。等笑够了扬眉看她，眼底尽是刻意的嘲弄：“你早说你喜欢啊，我免费给你摸也不是不行。”
“毕竟，摸那里，”他贴近勾着唇角吊儿郎当地说，“我也吃不了多大亏。”
“......”
这话！
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别扭！
而且！
什么叫喜欢！
姜一柠脑袋宕机了，想也不想地就把脸凑上前，似乎是不像占这个大便宜：“不行！我要还回去！”
说完她就闭上眼睛，等待审判。
季尘笑道：“还挺有骨气的。”
“好吧。”他叹了口气，随后坐直身体，伸出手掌盖上她的额头，他拖着长音哼道：“嗯……”
下一秒，出人意料地说道――
“没烧了，有乖乖听话按时吃药。”
“身上还疼吗？”他放下手认真起来。
闻言，姜一柠缓缓睁开眼睛，木讷地摇摇头。
“行。”说着，季尘从椅子上离开。
这......就结束了吗？
姜一柠不理解，目光跟随着他移动，见他从别处拿出来一个小盒子递到自己面前，随意地说，“奖励你的。”
“嗯？”她犹豫地接过来，“这是哪里来的？”
“总不会是路边捡的，放心吃。”
“......”姜一柠边拆边说，“哦，谢谢。”
她拆开，是一小块精致的草莓蛋糕，手掌大小但特别好看，她都有些舍不得吃。
“我可以拍张照片吗？”姜一柠看向他询问道。
“你的东西你想拍就拍。”
“好。”
姜一柠拿出手机从正上方拍了一张照片，她拍照很简单，通常就一次解决也不会找角度，拍完之后欣赏了一下就心满意足地拿起叉子，“是谁过生日吗？”
“吃蛋糕还要挑日子吗？就是别人送的，我顺便带回来，反正我也不吃这玩意。”他转头岔开话题道，“你这一桌子菜是什么情况？”
姜一柠抬头：“啊！”
她忙不迭地起身才想起来自己炖在火上的那锅汤，已经快烧干了，勉勉强强只够盛出来一小碗。
滚烫的还冒着热气，她刚想用手去端，就被季尘制止了，“别动。”随后她看着季尘走过来，将她跟灶台拉开了一段距离。
“离远点。”他说。
“端去哪？”他单手端着那碗热汤，转头询问她。
姜一柠指了指季尘刚刚坐的位置：“那。”
“给我的？”
“嗯。”
她跟在后面补充道：“我是特地给你做的。”
跟你不一样，不是顺便。
季尘放下碗，台面发出一声瓷器碰撞的脆响。
“看得出来，”他回头看她，微微俯身唇角微弯，“还特地化了妆。”
“......”
季尘的眼神在她脸上梭巡，最后定在眼下的某处位置，“这是什么？”他指腹轻轻蹭上去。
“......”姜一柠后退了一小步，“你别乱摸。”
季尘直起身体看了眼，而后展示给姜一柠看他蹭下来的成果，一小块黑色的印迹。
姜一柠也看了好几眼才反应过来，惊呼道：“啊！我点的痣！”
季尘：“？”
季尘：“那一团黑黑的我还以为是虫子。”
“……”
姜一柠绕过他重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自己用手抹了抹季尘刚刚蹭的位置，那一小块地方就像是长了刺一样难受。
“生气了？”他贴着台面，弓身歪头看她。
“嗯。”姜一柠不满地偏过头躲避他的视线，想也没想地哼了声。
季尘没忍住笑了笑：“这次还挺诚实。”
姜一柠脸揪成一团，手也一直没放下：“从小到大没人说过我丑，小时候外公总说我是我们家生得最漂亮的小孩。”
好像真的很不满，她说话的时候都掺着委屈的鼻音，活脱脱就像个被欺负的小女孩。
他们两一个坐着一个站在，一个眼神躲避一个目光紧紧锁定，真看不出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季尘的心像是化了一样，被她弄得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就将她压倒狠狠地欺负她。
但经过那一次他怕了，不管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她不想说他就不问，等她想说了他就听着。感情这种事是水到渠成的，他不急。
只不过就是每次都忍得很辛苦而已。
季尘不露声色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温柔地询问，“我哪里说你丑啦？”
“就有……你说我脸上长了虫子，比骂我丑还难听。”
“我顶多算是骂那个虫子。”
姜一柠更不乐意了：“……你还说虫子，那明明就是痣。”
季尘妥协：“好好好，我错了。”
昏黄的灯光下，季尘矮身凑过去，征询的口吻问她，“那让我再看看，好不好？”
“不要。”
季尘无奈地扯动嘴角，叹了口气。然后二话不说一手扶住她的椅子，一手握住她的手臂，将人转过来面向自己，有些强势。
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落入他的，重心有点不稳，季尘捧起她的脸，拇指指腹轻轻按在那块花妆的地方。
姜一柠被迫仰头看着他，他目光熠熠在光下有浑然天成的吸引力，姜一柠感觉身体软得像没骨头一样，脚下轻飘飘，仅靠着他的托力才勉强撑着。
那双眼睛认认真真地在看。
而后――
“咦，谁家的小孩这样漂亮？”
他勾起唇角，暧昧地笑着。
“哦，”他挑挑眉，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我家的，漂亮小孩。”
“……”
漂、亮、小、孩。
我家的。
？？？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姜一柠觉得脸好烫好烫，绯色如潮涌上了脸，耳后根都软得没根。
“……”姜一柠仰着头眼神瞥到一边，心跳蹦到了嗓子眼，“你、你哄小孩呢！”
姜一柠的指甲深深嵌到肉里，掌心都被她掐红了，却仍然没知觉。
“怎么？”他说。
“我就爱哄你这个小孩，不行？”
第37章 耀眼
世界天旋地转, 眼前自动蒙上了暧昧的滤镜。
姜一柠觉得周围一切景象都如同虚化了般，模糊到她只能看得见季尘的脸，而后逐渐缩小至他的眉眼, 热烈而赤忱。像高山雪、海中月明明遥不可及，可偏偏被她攀上了、摘到了。
她如同开启了蒙尘的宝藏, 在被他禁锢的这方寸之地独自占有。
“这会儿还气了吗？”季尘放开她, 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喊道，“小孩。”
姜一柠乖巧地坐着双手撑在椅座上, 头低低地垂着, 刚洗的头发毛茸茸的这会儿被揉得有几缕炸了毛。
“我都28了, 怎么还能叫小孩！”
季尘站在她面前，也跟着垂头，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 只能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频频煽动着, 小巧的鼻尖像白玉一样晶莹，粉唇一张一合总带着致命的诱惑。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控制不住的时候。
“叫小孩又不是看年纪。”季尘坐上椅子想着转移一些注意力。
“那看什么？”她仰头问。
“嗯......”季尘将面前装着时蔬和牛排的盘子都拖了过来, 想了想然后勾唇笑看着她, “你猜。”
“......”姜一柠撑着椅座耸起肩, 再度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拖鞋，两只脚悬空晃荡着，“我不猜, 你总是说话说一半。”
“比如哪次？”
“......”
比如――
“你上次为什么会半途而废？”
“你禽兽起来是什么样？”
......
算了, 姜一柠没骨气提。
她指了指那些菜，岔开话题, “是不是都凉了？还是不要吃了。”
“没事, 能吃。”他已经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丝毫没有犹豫, 然后又问，“你尝过没？”
姜一柠摇头。
说实话，除了汤之外，另外两道菜看着卖相都不太好，甚至有些黑暗料理的感觉。她做好之后也没试吃，至于味道她不敢确定一定好吃，但觉得应该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她盯着看，目光跟随他的手移动，一脸紧张道，“怎么样？”看着他细嚼慢咽地咀嚼，姜一柠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季尘双手举着刀叉搭在台沿上，等慢慢嚼完才拖长尾音“嗯”了一声，眉头微微蹙起，一脸为难相，像是有什么不好道明的难言之隐。
“......”姜一柠有些失落伸手去够那两个盘子，“算了，别吃了。”
然而她的动作被打断。
季尘的手背抬起来拦着她，“我没说不好吃。”说着他又去盘子里切牛排，动作赶紧利落，眼皮也没抬起半分。
姜一柠低不可闻地“哦”了声，随后悻悻地把手收回来，尴尬地蜷了蜷然后放在中岛台的下面。
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
伴随着一声餐具放落的声音，姜一柠听到季尘低沉缱绻的声音响起。
“怎么突然回来了？”
可能过于敏感了，她下意识就出声。
“就是――”然后顿了下，“剧组放假。”
季尘转身一脚点地坐着，正儿八经地审视着她，“没说实话。”
姜一柠心虚地舔了舔唇，眼神却没闪躲跟他直视，但随着时间拉长，她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在败退之前她及时地移开了目光。
“你是怕我会帮你？”他似乎已经自行判断了原因，“就这么怕跟我扯上关系吗？”
姜一柠咬着唇：“主要这也不是我的事。”
“你不是已经准备帮忙了吗？”
她抬头，狐疑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可能的猜测。
此时要是有第三人在场都可能不大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彼此就好像心知肚明一般说着没有中心的话题。
“你放心，不是阿钰说的。”季尘似乎看穿了她，解释道，“她的事总有别人跟我说，你们一起去的一起回来，遇到的事应该是一件事。”
“嗯。”姜一柠没了办法，只好如实说，“我们那部戏的投资人跑了。”
“我知道。”
“所以贾导给我们放了几天假，他去想办法。”
“我知道。”
姜一柠一直看着他，他神色几乎没变过，一直那么地丛容，好像所有事情都不会偏离他的预期。姜一柠叹了一口气，然后平静地问，“所以你什么事情都知道，却还要来问我？”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知道的和你亲口告诉我的，”他悠悠道，“不一样。”
空气中他们的视线交融，像是可以拉出一条连接线把他们的心跳连在一起。
一边是咚――咚――
一边是咚、咚、咚、
姜一柠没吭声，听他说着，“我希望你能明白，以我们的关系我帮你无可厚非。”
他好像长了一张极为正派的脸，说话也是矜贵优雅，根本不会让人联想他的善意是否参杂着其他意图。姜一柠想起自己之前的试探，总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不过，他说我们的关系？
姜一柠不知道该如何来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就像一团乱麻一样，她自己都没理清。
她抿着唇有些犹豫，“可是我们是假的，不是吗？”话落，她的眼睛始终没抬起来。
沉默着。
她看不见季尘的表情也没听到他的声音，她的话轻轻举起又重重地放下。她像是口出恶言的始作俑者，拿着利刃刺出去的时候却伤了自己。
五秒。
十秒。
沉默的时间越长，利刃就伤她越深。
而后终于有了回音。头顶低沉的声音响起，辨不出情绪，“是，”
姜一柠的心紧了一下，呼吸一滞。
“也不是。”
也不是......
姜一柠错愕地抬头，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个满怀，那双眼睛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越看就只会越沦陷，但又忍不住想去窥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