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书没想那么多,迟疑了一下:“可是我俩高考前就换回来了,又没有替考。”
沈向阳反问:“那这学期的月考呢?期末考呢?不都是你俩在互相替考吗?”
舒书:“……”
“是啊,你们还小,也许被发现了也不会开除,最多给个警告,换回来而已。但你俩有没有想过一旦被发现了,别人会怎么看,怎么想?”
沈向阳使劲搓了搓脸:“大家势必会想我们做父母的到底对自己的女儿干了什么,她才会宁可跟别人换身份生活,也不回家。还会想我们得多不称职,才会假的女儿在身边这么久都没发现。这种事情一刻不解决,就会像定时炸弹,炸开了就得被人戳脊梁骨,被当成笑话。”
说到底还是为了他们的脸面。
说到底他们也知道自己有多恶劣。
舒书的心酸涩,直到这一刻沈父沈母都没有人问问沈雾语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他们甚至连震惊的时间都不敢浪费,只想赶快换回来,这样就能保全颜面。
沈向阳顾自笑了笑:“说这些挺难堪的,但我们家一直生活在这里,我和她妈妈也已经人到中年,换个城市重新来过是不可能的,如果真没了脸面,那真是生不如死。”
“沈雾语已经试图死过了。”舒书平静地道。
沈向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无言以对。
舒书收回视线,继续道:“现在换回来,一中的同学一定会发现的。”
沈向阳:“一中的同学?”
“我在这里交了一些朋友。”舒书指着面前的病房,“比如他。”
今天舒书为何会跑出来,沈向阳也略有了解,问:“你那支录音笔,就是他送的吧?”
舒书吸了吸鼻子:“嗯。”
沈向阳忘了,顶着沈雾语身份的舒书在学校不再是形单影只,无人关注,她之前在广播站都把动静闹那么大,况且里面躺着的男生,看情形和舒书的关系就不寻常。
“转学!”沈向阳想出了一个办法,“正好马上就是寒假,趁这个时间转学就行!这样雾语就不用再回一中了!”
多么可笑,当初沈雾语饱受欺负时想转个学,他们不同意,现在为了面子,又主动提出来。
但是,这就是舒书想要的。
她知道这样一来,沈父沈母一定会想办法把沈雾语转到一个远离现在环境的学校。
沈雾语本来就敏感胆小,让她重新回到给她带来阴影的一中,她肯定应付不来。
“阿姨能同意吗?”舒书问。
“当然!”沈向阳肯定地答道,“只是你那边的学校,我实在没能力帮你转……这可怎么办?”
舒书:“……”
她只想到了沈雾语,还没考虑自己。
大不了回去再装一装,反正沈雾语在学校很低调安静,除了苗俊俊,也不太跟人亲近。
“也许我能帮她转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在走廊里。
两人这才发现,莫沁就站在几米远的位置。
“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来看我儿子。但是放心,我不会讲出去的。”莫沁走了过来。
沈向阳愣了愣,立刻起身伸出手:“您好!您好!”
这家人他今天打听了,是他们一辈子都高攀不起的那种。
莫沁的手插在羊绒大衣兜里,动都没动,说:“借一步说话吧,这里说……容易被偷听。”
沈向阳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您说去哪……”
“我找她。”莫沁扬了扬下巴,看着舒书。
沈向阳:“……”
***
医院旁边的酒店套房。
“坐。”莫沁指着沙发。
舒书拍了拍身上的灰,听话地坐下。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直说吧,我可以帮你转学,但有条件。”莫沁坐到她对面,抚了下头发,“你不能再联系京延。”
舒书仰起头。
莫沁问:“能做到吗?”
舒书没回答,而是问:“为什么?”
她的声音干哑,细白的额头上有一块紫红,是跑步时磕的,现在才显了出来,看起来像只流浪的小猫。
莫沁别开眼:“现在是高三,不希望我儿子因为什么人,影响学习。”
舒书小声说:“可是谢京延根本不学习。”
莫沁噎了一下,气不打一处来:“我不希望我儿子跟骗子在一起行吗?”
舒书道:“阿姨,我不是故意的,等谢京延醒了,我会跟他说清楚,以后也不会骗他了。您不用帮我转学,我回到以前的学校,也可以做到在高考结束前不联系他。”
“那高考结束后呢?”莫沁质问道。
舒书鼓了鼓嘴。
“不行!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同意你俩在一起!”莫沁顿了顿,“所以现在这苗头就得掐了,听到没有?!”
舒书轻轻摇了下头。
莫沁被她的态度惹怒:“小姑娘,你挺有主意啊,但我不是跟你谈,是告知你!明白吗?!现在我跟你好商好量,我帮你转学,从此你不再跟京延联系!就这样!你要惹我急了,我告诉你可没这么好的条件了!”
吴叔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哎哟,你别急就吓唬人,她又有什么错。”
“我……”莫沁语滞,看着舒书乖巧可爱的小脸,也是不忍,她闭了闭眼,缓了声,“这样吧,你如果不愿意,我还可以加码,用你妈妈现在的住址跟你换,怎么样?”
舒书倏地瞪大了眼,激动得浑身发抖:“我妈妈还活着?我就知道她活着!她在哪?!阿姨!她在哪?!我妈妈在哪?!求您告诉我!”
莫沁始终沉默地看着她。
舒书着急地看向旁边的吴叔,想寻求帮助。
吴叔叹口老气:“小沁,你为难个孩子干什么?”
“那也得看她是谁的孩子!”莫沁用力把沙发上的抱枕扔了出去。
舒书更加急切:“您认识我妈妈对不对?是您的朋友?还是员工?她叫什么?长什么样?”
“这些等你见到她,亲自看,亲自问吧。”莫沁道,“我只能告诉你她在国外,我可以送你去,安排你在那读书,但你也必须答应我的要求。”
舒书的泪不停往外涌,颤颤巍巍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吴叔看不下去:“你让这姑娘缓一下,不管什么事,你总要让她想想吧。”
他朝舒书摆手:“来,你先到外面喝点水,好好的姑娘家,嘴皮都裂开了。”
套间的小餐厅里,吴叔给她倒了杯温水:“你怎么一直抱着这个桶,先放下,喝点水。”
舒书没心情喝,像抓住救命稻草:“您知道我妈妈在哪吗?”
吴叔摇摇头:“孩子,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告诉你了。”
舒书眼里滑出泪:“那您知道她是谁吗?”
吴叔欲言又止,最终他拍拍舒书的肩膀:“你先在这待着,我去劝劝京延的妈妈。”
舒书不舍得放下保温桶,单手拿着杯子,小小地喝了一口。
这是她今天喝的第一口水,温暖了她饥饿酸疼的胃。
她又拿出手机滑开,谢京延给她发的最后一条短信还在上面——[乖乖躺着,等我去。]
她看了一会儿,擦了擦模糊的眼,回了一条:[你也乖乖躺着,等我去。]
舒书心想,这个阿姨虽然有点凶,但感觉心肠也挺软的,吴叔劝劝她,她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妈妈都找到了,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谢京延一定要乖乖地早点醒来,等着她去找他。
她可比他靠谱多了,才不会把自己弄伤成那样。
想到这里,舒书好像有了力气,她一口气喝完了水,可是等了半天都没见吴叔回来。
房间里传来争吵声,舒书抱起桶,起身走了过去。
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老吴,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我只知道一些,并不清楚她就是孟若清的孩子。”
舒书没听清那三个字,扒着门缝,想听真切些。
吴叔缓声劝道:“我能看得出来,京延是真的喜欢这个姑娘,你非把他俩拆开,有天他知道了,还不跟你闹?”
“那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我儿子跟孟若清的女儿在一起?老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孟若清是谢笙的初恋,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莫沁拍着胸口,“我丈夫爱她,对她念念不忘!现在我儿子又要跟她的女儿在一起!老吴,这是不是对我太过分了?”
咚——!
舒书手里的桶掉了。
第1章 小纷飞(3)
吴叔快步打开门:“不是让你在餐厅……”
“反正都听到了, 让她进来吧。”莫沁坐下来,吁出一口气,问, “你是叫舒淑吧?”
“是。”舒书捡起保温桶, 默默走进去。
莫沁问:“哪个淑?”
“书籍的书。”舒书道。
莫沁有些意外:“你小时候特别皮,我还以为你奶奶会希望你淑女点呢。”
“原本是淑女的淑, 但是太难写了,我小时候老写不会, 就改了。”舒书说着想到什么, “我怎么不记得小时候见过您?”
“你那时候你才一岁, 当然不记得。当时我拔了你几根头发, 换别的小孩子肯定是先哭,你倒好, 路都走不稳,抡着拳头就打我。”莫沁说着,笑了一下。
“谁让您拔我头发。”舒书嘀咕道。
“怎么?”莫沁抱臂, “听你这意思, 我现在拔,你还打我是不是?”
“那倒不会。”舒书道, “我也拔你头发就是了。”
莫沁:“……”
吴叔在旁边弯了下唇。
莫沁瞥了他一眼,哼了口气:“你这孩子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拔你头发?!”
舒书眨巴眼:“为什么?”
莫沁长长吁出口气, 半晌目光悠远, 似陷入回忆:“你刚听到了, 你母亲是谢京延父亲的初恋,但最后两人没在一起, 你母亲嫁给了别人。哦,就是你爸爸。”
莫沁猜测谢笙就是因为初恋嫁给了别人, 才心灰意冷选择了跟自己联姻。
因为时间点刚好吻合。
“那我爸爸呢?”舒书的眼中露出激动。
莫沁默了默:“你爸爸……当时已经过世了。”
舒书抿紧了唇,看着像没太大反应,但湿漉漉的睫毛说明了她心里的难受。
莫沁别开眼,继续说着,“我是婚后才知道的他俩曾经的关系,但我没在意。”
吴叔撇了撇嘴,心想在意是很在意的,但大小姐性子太傲娇了,拉不下脸去质问。
“后来是有一天你母亲找上门,我才第一次见到她。”莫沁手肘压在沙发扶手上,托着下巴,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很大,闪着矜贵的光泽,“她说要找京延的父亲。”
“我妈妈找叔叔做什么?”舒书迷茫又紧张地问。
“她没跟我说,我怎么知道。”莫沁说完,手指不自然地蜷了一下。
孟若清是没说,但她其实猜到了。
当时孟若清的丈夫刚去世,留下了濒临倒闭的公司,和里面的一大堆烂摊子。
孟若清不太懂,只是隐约觉得那些债务有点不对劲,想找谢笙帮他看看。
当初两人分手,是孟若清提出的。谢笙难分难舍,最终也只能接受,他对孟若清说:“分手可以,但以后你遇到了事解决不了,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孟若清心气多高啊,把联系方式删得干干净净,若不是走投无路,是绝不会来找谢笙的。
可惜,谢笙自请去国外分公司了。
莫沁想通知他的,但是看着孟若清快要临盆的孕肚犹豫了,她怕这个孩子是谢笙的,怕自己的婚姻土崩瓦解。
那时候谢京延也不过几个月大,两家联姻后合作的生意也正处于关键的阶段。
孟若清大抵看出了她的犹豫,淋着大雨失望地走了。
当然,这些细节莫沁没跟任何人讲起过,今天也不会。
“我跟你母亲说京延父亲不在家,她就走了。”莫沁低声道,“后来听说她那晚因为动了胎气,早产了。”
舒书反应了好久:“是……生下了我吗?”
莫沁点点头:“没想到你早产力气还那么大,打人特别疼。”
舒书扯了扯嘴角:“然后呢?”
然后过了大半年,谢笙回来了。莫沁期间有好多次可以告诉他的,但是都没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