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幼稚!
沉默几秒。
“我好好跟你说的,我真是因为这个约他的,而且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酒庄要规模多大,才能够上钟豪在外的派头?我在网上也查过,很奇怪,都没什么关于酒庄的采访或者介绍,也没有顾客的反馈。”
“他家酒庄是会员邀请制。”谢京延道。
“我知道啊,所以才要约钟豪嘛。”舒书垂头,负气地用脚尖点着地。她好不容易约到了人,却又被搅黄了。
谢京延看着她头顶柔软“就因为这个?”
舒书点头。
“没了?”
她迟疑,又继续点头。
关于长辈的事,贸然说出来,对谁都不好。
又是一阵沉默,舒书听到谢京延吸了口气。
“就因为这个,你主动去约钟豪?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舒书两眼放光,挽住他的手臂:“那你跟我讲讲嘛,听他说你俩还是发小。”
谢京延看到她在意钟豪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抽出手,又把她推开。
“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但不算发小,只是偶尔长辈碰面的时候,会遇到,话都不多说。”
“为什么?”舒书迫不及待知道以前的事。
“没为什么,就是不想搭理他。”
交朋友是看气场的,有时候没什么原因,就是不对付。谢京延又不需要曲意逢迎谁,那些年更是叛逆,不喜欢就一副爱谁谁的模样。
虽然这很像谢京延曾经的作风,但舒书还是忍不住吐槽:“你这也太自我了吧!”
谢京延不以为意:“真要说原因,可能是我妈不太喜欢他们家吧。”
这让舒书更疑惑:“阿姨为什么不喜欢?”
“没问过,你们这俩女人想什么,我也猜不透。”
他故意强调,想看她的反应。
舒书果然僵了一僵,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也不说话,沉默中谁都很难熬。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不知怎的,谢京延忽然想,要不就算了吧,反正还年轻,忽近忽远的恋爱游戏,他也不是不能陪她玩。
心中藏了秘密又怎么样,她高中时候不就藏了很多秘密。
只要她还是她,这不就是他想要的。
“舒书……”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她跑开,拿起桌上的手机。
“喂……我到家了……过几天……嗯……好啊……”
他听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靠着门,仰头颓然看着天花板。
钟豪打来的电话,说今晚没尽兴,约舒书过几天去酒庄。她自然不想错过,又厌烦钟豪啰啰嗦嗦。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她看着门口男人的神色。
“阿延。”
谢京延视线落过来。
两人又是沉默。
好像今晚沉默特别多。
半晌,他低低叹气,转身,打开门。
舒书倏地冲过去,拖住他,强行把门关上,她从后面抱住他,人轻微地发着抖。
谢京延扯了扯她的手臂,没扯开。
“舒书。”
“嗯?”她额头抵着他的背。
谢京延仰头,闭了闭眼,终于还是说:“我们算了吧。”
她抖得更厉害:“什么算了?”
他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扯掉,转过身,他的眼神暗淡:“舒书,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但我现在累了,不想再喜欢了。”
不知何时舒书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哽咽着:“谢京延,你还不如是个哑巴呢,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好不好!”
“分吧。”他说。
舒书呆呆看着他,拿起鞋柜上的水,泼了上去,然后呜呜地哭了。
第1章 小水落(7)
夏季夜晚, 有蝉鸣,有孩童嬉闹声。
司机正撸着串,隔着人间烟火气, 看到谢京延从楼里走了出来, 表情不太好。
司机赶忙起身,离开前还不忘把最后一口汽水喝完。
回去的路上谢京延一直没说话, 司机也没敢吭声。谢京延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人,但出来后情绪实在不对, 并且头发和衬衣也都是湿的。他有点小洁癖, 却连擦都懒得擦, 看着窗外, 眼神空洞,好像在想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没在想。
司机心想,老板其实应该听那位舒小姐的话,在这个季节的夜晚撸羊肉串, 配冰镇汽水, 尤其是坐在那样热闹的街上,什么烦恼都能消除一半, 便不会如此刻,好似天塌了一般拧着那眉头。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久, 沉闷的嗡嗡声打破了安静, 谢京延接起电话,不知道听到什么, 面色比方才更加冷寒,挂断吩咐司机改道。
***
夜已深, 病房外的走廊格外安静。谢笙抓住谢京延的衣领,拖进步梯间,重重甩在墙上。
谢京延人还没站直,又挨了一巴掌。
谢笙厉声:“你妈妈落水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送她去医院?!”
莫沁是从晚宴回去后,感觉到心脏不适的。那天也是凑巧,许久都没回来过的谢笙,回去拿印章,刚推开卧室的门,就看见莫沁跪趴在地上,表情痛苦。
谢笙当即把她送到了医院,一检查,血压高到医生都直皱眉头。当然还不止这些,随之而来心脏也查出了问题。
起初还没深究,只是方才谢笙来送莫沁要的毯子,莫沁司机不小心说出落水的事,谢笙才起了疑。
谢笙是何等人也,不肖多时就查到了当晚的事,当即就给谢京延打去了电话。
谢京延被打得偏了头,脸火辣辣的,口中腥咸,抹了下唇角的血,说:“让开。”
“你又要去哪?!”谢笙语调低沉。
“去看我妈。”谢京延也不想跟他废话。
“你还有脸看?”
“你都有,我为什么没?”
谢笙被噎得短暂一愣,他后退了一步。
谢京延刚要走,听见他说:“那女孩,你必须断了。”
步梯间灯灭了,谁也没去喊亮。谢京延回头:“什么意思?”
“有人说你妈妈落水那晚,你在晚宴上追着个女孩跑。”谢笙道,“那种女孩我见多了,别让我出手。”
他还没时间,也没耐心去了解细节,只当谢京延是色迷心窍,所以没顾上管莫沁。自然也想不到,他口中的“那种女孩”就是他惺惺念念初恋的女儿。
谢京延淡声,人也没什么情绪:“你确实见过很多。”
“还敢跟我阴阳怪气!上学的时候疯着玩,我不想管你,现在老大不小了,你给我注意点自己的身份!当我不知道你提前偷跑回来是去哪了?一晚上先送一个女孩回家,再跑去另一个家里,你挺厉害啊!”
“还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呗。”
闻言,谢笙一把揪住谢京延的领口:“谢京延!你是不是想找死?”
这么多年,父子俩不对付,但从没到动手的地步。
“想啊,不过我自己弄不死自己,要看您有这本事没了。”谢京延语气轻佻,一如当年他穿着T恤运动裤,满身少年气和玩世不恭感地对谢笙的女秘书吹口哨。
谢笙拽起他,用力顶在墙上,抬起另一只手要劈下来时,外面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住手!”吴叔惊愕,“谢笙你在干什么?!”
“老吴,”谢笙道,“我在教训自己儿子,外人别操心。”
吴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是你儿子!还是老夫人的外孙!老夫人在世的时候都舍不得打他一下,你怎么敢?!”
谢笙用力深呼吸,最后还是松开手。
吴叔赶忙上去拉住谢京延:“我们走!”
……
楼层外的平台,吴叔拿出纸巾。谢京延看了眼他布满皱纹的手,接过来,自己擦着唇角:“你先顾好自己吧,手都是抖的,大晚上还守在医院。”
“你妈妈病着呢,我能不来吗?再说我这手抖是被谢笙气的!”吴叔咬牙,“你刚才为什么不还手?打不过?!”
谢京延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老头,你这么小看我?”
“我想也是!否则上学时候那么多架岂不是白打了!”吴叔一脸严肃,“那你怎么不反抗?!”
谢京延别开脸:“因为他说的对,我确实没照顾好我妈。”
他是因为自责。
吴叔叹口气:“不怪你,有遗传的因素,你外婆就是这个病,所以也是你妈妈才要把你支去出差,怕你担心。”
谢京延胳膊压在围栏上,看着远处:“那晚我妈落水,我其实是想过送她去医院检查下的,但她说不用,我又急着有事……吴叔,那晚我把她送回家,就去追女孩了。”
吴叔微讶。
“今晚来这里之前,我也在那个女孩家里,我甚至以为我妈把我支走,是不想我去追她。”风吹乱了谢京延的黑发,他声音很低,却在寂静的夜里那样清晰。
吴叔缓缓明白过来什么,刺激到莫沁发病的原因并不是落水,而是她见到了特别的人。
“那女孩叫什么?”吴叔问。
谢京延似乎也感觉到什么,转过头:“舒书,姓是舒展的舒,名是书籍的书,您认识吗?”
吴叔沉吟,欲言又止。
“那沈雾语呢,很多年前我带回老宅的小哑巴,您还记得吗?”谢京延问。
吴叔动唇,半晌还是摇头:“人年龄大了,很多事情……记得没有那么清了。”
谢京延眼神暗淡,重新看向远方。
过了很久,他说:“我知道你们有事瞒着我,其实你们也很辛苦吧,这么多年,照顾着我的心情,看着我的脸色。”
吴叔:“京延,你今晚喝酒了吧,我们还是回头再……”
“我和她分手了。”谢京延阳头望向夜空,说,“她哭了。”
“京延……”
“没事的,是我提出的,我只是累了。”
两人站了很久,各怀心事,谁都没再说话,直到后来吴叔听到了极轻的哭泣声。
谢京延手撑在栏杆上,低着头,因为隐忍克制,手臂上青色的血管明显。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谢京延这样。
上一次,是在他外婆的葬礼上。
吴叔红了眼眶,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开口:“京延,很多年前我认识舒书的时候,她还叫沈雾语,也是我把她送出国的,对不起,一直隐瞒着你。”
闻言,谢京延缓缓抬起头,那双黑眸满是脆弱和疑问。
“您说什么?”
第1章 小水落(8)
这晚后来, 谢京延在医院的走廊里独坐到了天亮。
他不停地一遍遍回忆着曾折磨着自己的记忆。
她要转学的短信,“她”和贺云倾在一起画面,她在两人最后一通视频里冷漠无情的脸……
谢京延没骗谢笙, 是真的动过很消极的念头, 但他杀不了自己。说到底不是懦弱的人,恨过之后想着爬上顶端, 让她仰望,让她后悔, 甚至还想过让她也尝一遍被玩弄的滋味。
可是现在吴叔却说她的离开是被迫的, 还说她也据理力争过, 最后为了见到生病的母亲, 嚎啕大哭着答应他母亲的要求。
天刚亮的时候,谢京延才走进病房, 莫沁醒了,拧着眉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我让他来的。”一旁的谢笙接过话。
“谁让你说的!”莫沁不满地抱怨,又把视线移到儿子身上, “你脸怎么了?”
谢笙看着自己打出的红肿:“过敏。”
莫沁顿时紧张:“怎么会过敏?”
谢笙:“你闻不出来?”
莫沁嗅了嗅:“京延, 喝酒了?”
谢京延是佩服他老爸,看来之前没少这样糊弄他那位笨蛋美人老婆。
“嗯。”他顺着点头。
莫沁受不了一点刺激, 他也答应过吴叔,绝不去找莫沁问任何, 他外婆就是因为这个病早早过世的。
后来一段时间谢京延每晚都守在医院, 谢笙挺满意, 莫沁却问他是不是闲得慌。
谢京延说:“还行,最近工作不太忙。”
莫沁眼珠子转转:“你就没别的事?比如说想出去见见……朋友?”
“没朋友见。”谢京延说, “分了。”
莫沁不吭声了。
谢京延是真没去找舒书,他需要缓一缓, 也需要查清楚一些吴叔不知道的细节。
他亲自调查出的结果可能更加残忍——孟若清是走投无路才又匆匆嫁人的,那男人是华裔,在国外做些生意,愿意帮她还钱,但不愿意替别人养孩子,提出的条件是必须要把舒书送人。此生不再相认。
得知这段的时候,谢京延确实有点绷不住,开着车不知不觉到了舒书家楼下。
他这段时间经常这样,没办法上前,又忍不住远远看着。
半夜,那扇窗还亮着灯,谢京延沉默地看了很久,最后还是上去按响了门铃。
然而开门的是孟若清。
“京延?”
谢京延此刻看着父亲曾经的恋人,心情复杂:“阿姨,您怎么……”
“我前天早上刚到的。”孟若清道,“舒书还没跟你说吧?”
谢京延“嗯”了声。
“进来吧。”孟若清没问他这么晚来干什么,和善地把他请进去,还给他倒了杯水,说,“舒书跟学姐去看电影了。”
谢京延接过水:“谢谢。”
气氛安静几秒。
孟若清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应该快回来了,今晚是我让她出去散散心的,我总觉得她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