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夕颜挑完眉,暗暗地腹诽过后,又恢复平静地悠闲坐着,甚至为了找寻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还稍微地侧了侧身。
她微微地面向朝里,虽然眼睛是闭着的,但还是能明确地感觉到从眼缝中透过来的光,被什么遮挡住了。
乔夕颜睁开眼,望见乔朝容长身玉立地站着,正笑意盎然地看向自己。
乔夕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坐正身子,把双腿从栏槛上拿下来,平垂在地,双手放在膝上,乖巧地扬唇唤了声,“阿姊。”
乔朝容看她的神色先是微笑,而后蹙眉无奈,接着又忍俊不禁。
到她完全坐好,乔朝容笑不可遏地以衣袖掩了掩面,唯露出一双眉眼弯弯作月牙状。乔朝容嗔她,“你啊,私下里是越来越放肆了。”然后,收回袖袂重新端手在腹前,更是仔细地看她,见她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乔朝容又道,“既是困了,怎么不回房去睡?”
乔夕颜认真地摇了摇头,回答:“也不是真的困,就是被太阳晒得有些乏,想偷个懒罢了。”说着,她为了印证自己的讲法,更对着乔朝容睁大眼睛,拼命地眨了眨。
乔朝容再次被她逗笑,听了听周围附近的人语,此时的下人们已经聊到孙策与周瑜到底是如何结识的,乔朝容一副恍然大悟地继续道:“我看你也不是想偷懒,就是好听墙角而已,怎么,不是不想嫁他们吗,为何还要关心他们的事情?”
乔夕颜依旧摇头,思考了一阵,理直气壮地反驳,“不嫁他们是一回事,好奇他们的遭遇又是另一回事。不嫁他们是为自身未来的幸福考虑,好奇他们的遭遇只是单纯地爱管闲事罢了。”
乔夕颜爱听八卦的习惯也不是今天才有的。
她说完又站起身来,凑近到乔朝容身侧,挽着乔朝容的手臂,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阿姊吧,阿姊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乔府的事,她认为自己帮不上忙。
乔朝容笑着领着她,往她的卧房里走,一边走,一边意味深长地回答:“新郡守初至皖城,收服皖城民众,又因为赶着要走,想尽快地邀约本地的乡绅、富户面见,所以定了三日后在皖城县府设宴,到时候阿爹要带着我们前往,阿爹让我来告知你一声,提前准备准备。”
听到要去县府参加宴飨,还是祝贺孙策与周瑜的宴飨,乔夕颜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来,反问:“阿姊,这些大人、男子们的事,我们也要参与吗?”乔夕颜自己坚定地认为,无论有没有感情,只要是有情爱纠葛的人,分开之后,最好还是别再见了。
她从前都是直接拉黑自己的相亲对象的。
乔朝容却是跟着也困惑起来,喃喃地说着:“按理来讲,我们其实不一定要去,但是,这除了是新郡守的邀约,还是张县令携夫人亲自登门的结果,张县令夫人说她许久没见我们了,张家姊姊也很想我们,希望我们可以去县府相会。”
张家姊姊?乔夕颜猜这位大概是张县令的女儿,与原本的乔家女郎们有朋友之谊。
可是,找什么时候见不好,偏偏找孙策与周瑜的宴飨?乔夕颜以为,难道不是平时更自由自在吗?
她防备之心顿起地郑重望乔朝容道:“该不会是那孙策与周瑜还有后招吧?”
乔夕颜一本认真地说着,乔朝容无奈地打断她的猜想,“好了,阿颜,人家这些天以来一直也没为难我们,我们何故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况这种场面上的事本就该是一家家主与夫人共同参与的,我们没有母亲,只能自己陪着父亲赴宴也没有什么不对。”
“到时候宴飨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还怕他们能对你我做出什么奸恶之举吗?别多想了。”乔朝容更拍了拍乔夕颜的手背安慰,推着她到茶案旁坐好,自己则在她对面坐下。乔朝容给她斟茶又道,“他们马上就要走了,根本无暇再抽空管我们。”
乔朝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了浅淡的失落。
乔夕颜怀疑自己听错了,没放在心上,只欣然地又道:“那还是让他们赶紧走吧,他们不是要去江夏报仇吗,报仇宜早不宜晚。”乔夕颜俏皮地说着,端了茶与对面乔夕颜的杯盏,轻轻一碰。
瓷制的茶杯壁发出清脆的“叮咚”响,亦如乔朝容的嗓音。
乔朝容笑着看她,面容柔和,但语气意味不明,状若不经意,又好似有些刻意,“说来,你刚才偷听了这么久,那孙伯符与江夏太守黄祖的仇怨到底是什么?”
乔夕颜没想到乔朝容会问这个。
她怪异地看了看乔朝容,接着,思索起来。乔夕颜对三国历史的了解几乎全来自李子染眉飞色舞地讲述,当时,李子染是怎么说的来着,“要说三国里,还是东吴更有那种江湖气,他们的每一次历变几乎都与恩怨情仇有关。”
乔夕颜娓娓地说道:“我听传闻是数多年前,孙策的父亲孙坚就是在一场战役中被江夏太守黄祖的部下射杀而亡。孙策自此便将黄祖视为杀父仇人,立誓要屠黄氏满门以报血仇。”
用李子染的话说,孙策要找黄祖报仇,也有人要找孙策报仇,他们互相报仇的结果就是都死了,可见,这历史上的血海深仇报起来和武侠片里的还不太一样。
乔夕颜想到李子染忍不住嬉笑一声。
乔朝容则是面露愁色,微微怅惘地轻声呢喃一句,“那别说是他,便是我,谁若胆敢伤了我的家人,我也定会拼了性命也要让那人付出代价。这样看来,他至少也还是个有情有义、恩怨分明的人。”
他对黄祖杀之而后快,对周瑜则是颇为交心的模样。
乔夕颜没听清乔朝容的话,转而疑惑地询问:“什么?阿姊你在说谁?”
乔朝容赶忙摇头,掩盖住自己的愁绪,换而是稀松平常地微笑道:“没,没什么,只是未曾想阿颜你随便地偷听,竟是能听到这些。”
这下就换是乔夕颜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
第8章 心生一计
皖城,县府。
宴飨开始之前,宾客陆续而至。
今日的孙策与周瑜都换下了入城那日厚重的战甲,只着便衣常服地穿行于众人之间。
乔公一家尚还没有来,孙策已是紧张得不停肃正衣冠。他一边扭动着身子拨弄衣襟,一边骂骂咧咧地低声道:“我就是从前第一次上阵杀敌,被血溅了满脸,都没有这么不自在过。”
周瑜闻言,站到他身前,拍掉他的手,彻底帮他把衣襟整理平整,接着,好笑道:“不过是普通的面会罢了,待会真的宴飨开始后,你哪里还有空在意她?须知,这皖城的局面才是大事。”
周瑜说完,又稍往后退了一步,站得远一点,审视他的形容,见还不错,便拍了拍手,重新与他并肩站着。
周瑜站好后,单手负在后腰,目光纵远地观察四周,不紧不慢地轻声说着:“记住我的话,若是你真心想娶大乔女郎,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理睬、插手,只当是完全不在意她们乔家就好。”
孙策不解地转眸看他,见周瑜神色坚定,犹豫着,还是反问:“那倘若她们姊妹受了旁人欺负,我也置之不理吗?”
“对,就是要置之不理。”周瑜波澜不惊地说回答,甚至连眼光都没瞥孙策一下,兀自地又道,“你若是不耻于强抢,想让大乔心甘情愿地嫁给你,就得让她知道,没有了你,她会遭遇到什么,以及在这皖城之中谁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周瑜的后半段说得意味深长,听得孙策云里雾里,孙策不懂,正想继续追问,这时,自门首响起仆童的通传,“城东乔公至——”
高朗的一声就像打雷一般,刺激得孙策浑身一激灵。
孙策抬步就想上去迎接,周瑜在他身后,没阻拦,只再次提醒他:“记得别一直盯着大乔女郎,只与她父说话便好。”
周瑜话罢,孙策回眸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接着顺从地点点头。他虽然不完全懂周瑜的意思,但是周瑜为他谋划的准没错。他信任周瑜亦如相信自己。
孙策离开了,随即在周瑜的身旁,方才孙策站着的地方紧接着补上两个人。这俩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高大的那个约莫已经四十来岁,面容还算紧致、平整,但是下巴上留了不太长的须髯,望着远处孙策的背影,幽幽地询问:“周公瑾,我发现你最近和主公怪怪的,是在谋划什么吗?”
“对啊对啊。”那个矮小的身影也附和着。小小的身影看上去不过旬岁模样,刚到周瑜的腰腹以上,和他说话的时候,仰着头,甚至还想往上窜跳,睁着清澈的眼睛,顶着稚幼的面容,满是好奇地问着,“周叔父你和主公在谋划什么呢?”
周瑜先是侧眸望了那高大的人一眼,接着又垂头去看那矮小的,抚了抚那垂髫小童的脑袋,忍俊不禁地嗔怪,“小凌统,你阿爹呢,怎么就纵着你在宴飨上乱跑?周叔父告诉你,小孩子问太多晚上容易做噩梦。”
说着,他把那名唤“凌统”的小童从自己的面前按下去,再次去望那高大、年长的人,故作深沉地回答:“说来,子布你或许不信,我与伯符近来日夜谋划,倒也没在想怎么攻打江夏,而是在变着法地帮伯符赢得美人心。”
“伯符看上了城东乔公家的长女,乔朝容。”周瑜补充着,望那高大之人莫可奈何地扬笑。
那高大之人名唤张昭,字子布,是与周瑜一般的孙策的臣属,现任长史,所做所谋与军师无异。他听了周瑜的话后,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沉吟了半刻,倒也按捺着没说出惊讶的话语,只意味不明地道:“就为了个女人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
张昭不敢苟同地边摇头,边正色道:“看主公这意思,是真心想求娶那女子?他不准备回吴郡聘位门当户对、能助自己成事的夫人吗?”在张昭看来,这男女婚姻未尝不是政局上的一场交易。
男子娶妇人,给出正妻之位,拉拢妇人的家族。
周瑜不以为然地浅笑着反驳,“靠女子成大事者,非真英豪也。何况如今的伯符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没了父亲、苦苦支撑的少主公,他现在坐拥江东之地,已是一方霸主,再往前走,便是问鼎天下,若是此时还不能娶自己心悦的女子,那变大变强又有何意义?”
周瑜说完,那凌统小儿又蹦跳着起来,附和:“张伯父,我觉得周叔父说得有道理。阿爹告诉过我,男儿自立自强当是为了守护家国,若无法守家又如何成国?”
凌统漆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抬起来望着张昭。
张昭也把他的脑袋按下去,无奈地说道:“我又不是不同意主公娶那大乔,只是感慨一下他还有更好的选择罢了。若是主公真的决定好了,就娶吧,他这个年纪早该成家了,不仅是他,还有你,周公瑾。”
张昭也转眸,略为狡黠地看向周瑜。
周瑜一本正经,“再说来,子布你就更不信了,伯符的意思是,他娶大乔,把大乔的妹妹小乔嫁给我。我们主臣分娶她们姊妹。”
张昭默了默。
凌统笑得则是更眉眼弯弯,思考着雀跃地问:“那若是真的成了,周叔父你唤周叔母的姐姐该是什么?嫂夫人还是妻姐啊?那周叔母的姐姐怕是比你还小吧,哈哈……”
凌统的笑声在周瑜的附近颇为刺耳。
周瑜皱着眉,揉了揉耳朵,先是也对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唇,接着,忽然大喊一声,“凌大将军,你儿子凌统又在宴飨上偷酒喝了!”
说完,周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凌统则是仓皇地挥手乱舞着,仿佛这样就能打散周瑜的谎话一般。凌统没好颜色地瞪周瑜,“周叔父,你等着,等周叔母嫁过来,我天天在她耳边说你坏话。”
他话音还没落,自远处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凌统,你给我过来——”
凌统只能听话,循着声音灰溜溜地找过去。张昭扑哧一下,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周瑜也笑,颇为爽朗,笑完,还喊了另一个名字,“陈子烈,你过来。”他的目光随之也聚焦在那个名唤“陈子烈”的青年身上。
青年比周瑜略年长,不过两岁之差,生得也还算相貌堂堂,只因为是正统的武将,身形魁梧壮硕得比周瑜要宽出半个。青年正在与那边凌统的父亲凌操有说有笑,听周瑜喊自己,见凌操在教训凌统,便应承地走了过去。
周瑜对着他指了指从门外走来的一行人,小声地问:“看见那两位貌美女郎了吗?”周瑜手指的方向是一位老者,老者的身后跟着两个窈窕的少女。周瑜没说,陈子烈还没注意到,周瑜一说,陈子烈才惊讶地发现,那哪里是两个貌美的女郎,分明是天上的神女。
一长一幼的两位神女,年长的那位举止端庄,形容清丽,宛若寂静深夜的明亮皎月;年幼的那位动作活泼,容貌美艳,热烈鲜活得如若早春之暖阳。她们一静一动,一沉稳一灵动,是陈子烈之前从未见过的惊世绝艳。
陈子烈望得挪不开眼,就连张昭顺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也不禁失神。
不过,张昭很快就回过神来,陈子烈则是被周瑜敲打得不得不回神。卒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陈子烈不好意思地对周瑜笑笑,接着,语气僵硬地反问:“看、看见了,怎么了吗?”
周瑜随即俯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子烈越听越在面上露出惊讶、窘迫、为难的神情……良久后,他正过脑袋,望着周瑜,没什么底气地不满道:“为什么要让我去做这样的事情?你和主公想抱得美人归就坑害我是不是?你们就不怕我不愿意去?”
周瑜不以为意,“伯符说了,若是你敢去等回到吴郡就赏你一座大宅子,还放你休沐半月。”
听到这个条件,陈子烈原本不心动也心动了。反正又不是真的要去做恶事,陈子烈这样想着,转而咬了咬牙,坚定道:“好,我去,虽然是为了主公着想,说什么宅子、休沐都太见外了些,但既然说了,你和主公可不准赖账啊。”
周瑜挥手,让他快走,“你放心,绝不食言。”
陈子烈闻言,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旁边的张昭见状,望望陈子烈又望望周瑜,忍不住地感慨一声,“不知是他傻,还是你想得太美?这嘴上说的是好,要娶自己心悦的女子,可那女子心悦你们吗?既是不心悦,还要被你们诓骗着嫁人,你和主公这私德真不怎么样啊。”
周瑜笑意盎然,“我们这些在乱世苟且求生的本就都不是什么好人,况且,我这也不全是诓骗,而是为她们做好了另一种选择的最坏打算,便是她们往后要怪,我也只管把此事甩到伯符身上,全当自己无辜就好。”
“周公瑾,你还真是阴险啊。”张昭随之也笑。
第9章 威逼欺压
五彩斑斓的霞光笼罩在面前的一对美人身上,衬得美人都如珠宝一般流光溢彩起来。
孙策看了一眼乔夕颜,又看了一眼乔朝容,自觉,乔夕颜也是好看的,但是那种好看没有乔朝容来得不可方物以及高不可攀。
乔朝容这样的明月,若是能被他摘下来,他一定要藏在自家的珍宝阁里,日夜观赏。
孙策又是望着乔朝容挪不开眼,好一会,他都暂时忘却了周瑜的嘱咐,直到乔公作为父亲,见不得女儿被人如此觊觎,假装嗓子痒地轻咳了咳,孙策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