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伸腿丸于卿凝掌心碎裂成粉,然后她猛然掉头对朝顺风的方向,与此同时,转身往后急速抛洒。
“咳,咳咳——”屠昭全无防备,吸了满腔。
“咳!你这撒的是什么?”屠昭呛着问,然后下一瞬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四肢开始变得僵硬,手中握着的匕首连带着一张薄纸脱离控制掉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城主要抓的人,是你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卿凝停在迷花林中央,按着他的肩膀,平静与之对视。
粉白的花瓣被风吹得簌簌而下,倒映在他震颤惊异的瞳孔中,恰似庆贺她胜利的烟火。
呵!她果然没有猜错!
利用她从卿府结界无声无息地出来,以为安全了就想灭口?
天真!
“你!”他颤颤巍巍朝卿凝抬起一根手指。
卿凝对已是强弩之末的人,耐心是很好的,她轻松地将其按了回去,微笑道:“夜路走多了,是要挨打的,知道么?”
他嘴唇微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可惜,他已经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嘭——”一声,眼前之人直挺挺倒了下去,弹起一地的落花与尘土。
死得跟真的一样。
伸腿丸也叫假死丸,能让人顷刻失去自我控制能力,然后陷入昏迷,封闭五感如同身死,不同于她放黑市拍卖的那些,她自用的是用料超足的加量版。
就算是化神期修士,中招了那也得昏迷上好些天。
待会儿就把他带回去交由城主处置。
卿凝弯腰捡起他落在地上的纸,掸了掸上面的灰:“让我看看,你都搞了些什么小动作?”
“今用卿凝姑娘符纸一张,欠灵石两千,他日必还。——屠昭。”
嗯嗯???
卿凝眨了眨眼,又重新看了一遍。
……
完蛋,一个字也没看错……
“不是——”卿凝望着被她放倒的屠昭,风中凌乱,满是不解:“你写欠条拔刀做什么!”
卿凝脑中闪现出自己回身之时他的动作,似乎……似乎是在往他自己手指上比划……
他该不会是想放血按手印吧?!
卿凝觉得自己破案了……
这就离谱!以血为契,那是百八十年前的做法了,因为不方便讨债,早已被修真界淘汰,现在都有专门的契纸,只要欠债的一方往契纸上注入一小段魂丝,之后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债主都能凭借着这抹魂丝找到对方。
他到底是哪个山坳坳里走出来的铁憨憨啊!
修为这么高,就没和人接触过吗???
等会儿,卿凝突然想起什么,鉴于之前判断失误,现在她都不敢妄下定论了,把她搞不自信了都。
还是先确认一下吧。
卿凝把住他的手腕,凝神静气,从指间探出一抹灵识。
先看内府。
!!!没有!
再看金丹。
!!!!没有!
灵……灵根?
“呼——”卿凝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个有,这个有!
这个再没有,那可就真要死翘翘了。
所以……他就是个练气期的,完了,这起码得昏上个把月。
腰间挂着的玉简从刚才就一直在闪,卿凝掐诀往上一点,小妹的声音立马就传进了她耳朵里。
“你到哪了?今天府里进了个大盗,偷了人家的帖子冒名顶替进来,之前在其他地方用这法子作案好几回了,还好城主及时收到消息,这才将他捉住,你要不要回来看看少了什么东西?”
“怎么不说话?人呢?”
……
风声依旧,只是突然有些萧索了。
她今天犯的失误,比她过往人生加起来的还要多,怎会如此?
正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修为低却因为体质差异对迷树花不起反应的情况也是存在的,但这样的人万里挑一,是个极小的机会事件,没想到竟然让她给撞上了,进而引发了后续一系列的判断错误。
她今天也太衰了吧!
卿凝现在的灵力恢复速度很慢,非必要时刻并不想多用。
这就导致她把屠昭拖到铲铲里的这个过程,简直就是像在移山。
倒也不是他胖,甚至以他这个身高来看,他的身材是极好的,手长腿长,肌肉匀称,就是相较于她的身板而言,太、重、了。
卿凝把屠昭安置到了附近的小镇上,特意选了最好最贵的客栈,费用全都由她出,连他写的那张欠条也给划了。
本来是想守到他醒来,可没过几天掌门传音来说让她回去,听那意思好像还挺急的,她只好托店小二帮她多照看着,走之前,又给他喂了几颗清心丹。
她炼丹是从不炼解药的,这几颗清心丹最多也只能让他提前一点点时间醒过来,聊胜于无吧。
溪灵谷位于修真大陆的西南方,隐藏在一处广袤的森林背后,宗门不大但灵气充沛,从上方望去,云流雾绕。
探下云层,青松掩黛瓦,流水绕峰,飞泉挂壁,不是什么富贵堂皇之地,亦无繁复的雕刻纹饰,唯胜古朴雅致,相得意趣。
卿凝径直去了掌门所在的主峰。
进门便见掌门又在擦拭他那些瓶瓶罐罐,都是些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凡俗瓷器,按他的话来讲,就是为了擦擦打发时间,碰碎了也不心疼。
所以,他都无聊到这个程度了,找她回来是要干嘛?
见是她,掌门立马放下手里的活,摇着把蒲扇,开口就道:“听说你有徒弟了?”
卿凝:“啊?”
掌门一脸的尽在掌握:“还装?我都听说了。”
卿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您听谁说的?”
掌门:“就丹鼎峰的何峰主啊,你兄长不是要拜入他门下么,他跟老何提了一嘴,老何转头就告诉我了。”
卿凝拳头硬了。
卿天齐!你可以的,都学会造谣了!
不过没事,她现在澄清也来得及。
卿凝:“其实,我没——”
掌门:“有徒弟了就好,本来你三届收徒大典都颗粒无收,我是打算撤了你峰主之位的,正愁着怎么跟你说呢,这下就不用愁了,好好干!”
“对了,你刚说什么来着,没什么?”
“没、没……没错!我是有个徒弟,嗯!”卿凝点头道。
掌门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说没有呢,什么时候带回来,我先帮你看看?”
“咳,咳咳——”卿凝手指微动,盘算着:“那个,这届收徒大典不是快到了么,到时候您自然就能看见了……”
她知道,这大概就是掌门心中能够接受的底线时间了。
话落,掌门犹疑了会儿,紧接着不知脑补了些什么,两手一拍,双眼放光:“我知道了,惊喜!要给我个惊喜是不是?行,那我就期待着了。”
卿凝:“……”
惊喜,希望别到时候变成惊吓吧……
卿凝从主峰出来后,马不停蹄就又往宗外赶。
卿天齐的帐先往后稍稍,她这回必须得一雪前耻搞个徒弟回来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从哪搞?
下月初就是收徒大典,过往十几年都没能办到的事情,现在只有短短二十几天,她上哪去变个徒弟出来?
本来吧,屠昭是个不错的人选,好说话,又是个炼气期,但是吧,她这不是阴差阳错把人给得罪死了吗,估计他连见都不想见她,更何况他还中了伸腿丸的毒,得下个月才能醒呢,这也赶不上趟啊。
还是说,她现在就去搞个解药,把人弄醒,然后试着问一下?
——
与此同时,屠昭从昏迷中睁开了眼。
其实,卿凝准备走的时候,他就已经迷迷糊糊有意识了,吃下她喂的那几颗解药后,更是明显地感觉到身体在复苏。
他现在心情有点激动。
他已至渡劫期,能药倒他的毒绝对不是一般的毒,必定是出自绝命毒师没跑了。
加之,绝命毒师从不卖解药,而她却能轻而易举解开他身上的毒,除非,除非她就是——
大师!绝命毒师!他命中注定的大将!
屠昭找到店小二,激动问道:“送我来的那个人往哪边走了?”
第3章
仔细思量过后,卿凝还是决定放弃屠昭这条路,炼制解药于她而言并不难,但解药一出世,面临的风险太大了,几乎等同于是在自爆身份。
即便屠昭嘴巴牢靠,她也不想把自己的性命赌注于他人,这世上,她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
大宗门附近一般都有一个发布悬赏任务的地方。
万剑宗附近的这个叫逐浪台。
卿凝踏入由探灵玉铺就的逐浪台广场,周身瞬间笼罩上了一层光晕,光晕的颜色越深,就意味着修为越高,卿凝的是浅金色,代表着金丹期。
广场周围立有十二根蟠龙石柱,龙眼栩栩如生,是为洞察之目,监视着逐浪台的一切,若有闹事之人,会被立刻扔出去。
广场的正前方是一块巨幅石壁,其上灵气氤氲,浮动着诸条赏金任务,自上而下,由赏金从多到寡排序。
透过跟随自身的那层光晕,可以醒目地看到适合自己修为的任务,根据修为的不同,每个人看到的推荐任务会不一样,于修士而言,可以节省许多挑选任务的时间,免得大海捞针。
但卿凝此番并不是来接活的,所以没有理会那些放大加亮、试图勾引她注意、序号却千百开外的任务,她直接扫到了顶。
嗯???她居然掉下了榜首?
这些年,悬赏她人头的赏金一年比一年高,与其他的相比,可以说是一骑绝尘了,雄霸榜首十余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顶下来。
卿凝来了兴趣,不知是谁,身价竟然比她还高?
她放出一抹灵识,细看详情。
卿凝:“……”
竟然只是一条稀松平常的寻人启示!
就这?卿凝心情复杂。
“别看了,世上根本就没这人。”旁边一人悠悠道,似乎很有故事的样子。
“怎么说?”卿凝问。
“这任务别看简单,但是挂了一个多月了,至今都无人寻到头绪,成千上万的修士几乎将修真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这个道号落青的化神期丹修,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这位大哥好像对此任务怨念颇深,抱怨起来没完没了。
“落青……”卿凝低喃着所寻之人的道号,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她的峰头就叫落青……
会是巧合么?一则根本就寻不到人的寻人启示,除非给的信息有误,否则就是故意的,落青二字明晃晃地挂在绝命毒师之上,会不会是有人在暗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卿凝心跳漏了一拍,但面色一如往常,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不能慌张,以不变才能应万变,若是最后真的只是个巧合,而她却自乱了阵脚,岂不是愚蠢?
今日是万剑宗收徒大比的最后一天,逐浪台很是冷清,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人。
“什么落青仙子,绝命毒师都没她狠,人家好歹还时不时冒个泡给人点希望呢,这人根本就没踪没影嘛,赏金这么丰厚,一点指望都没有……”
旁边的大哥还在喋喋不休,卿凝打断了他:“请问,你知道前来参加收徒大比的修士一般都住在哪吗?”
大哥顿了顿,不明所以地指了个方向:“往左拐有个街市,基本上都在那边了。”
卿凝:“多谢。”
“怎么,你要找人啊?”大哥追问。
卿凝笑了笑,坦然道:“我是来捡徒弟的。”
“你?金丹期?捡徒弟?”
卿凝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过去那些年,每次她出来收徒,旁人的反应都差不多,见怪不怪了属于是。
万剑宗是三大宗之首,以剑道闻名,卿天齐的向往之地,只可惜每十年一次的收徒大比,卿天齐参加了好几回,一次都没通过,荒废几十年,最后一次竟临阵退缩,比都没比,直接奔溪灵谷去了。
卿凝就是从他身上得到的灵感,万剑宗每次收徒大比都趋之者众,但是最后真正能进去的其实只有一小部分,她说不定可以在这捡个漏。
今日的比试还未结束,街市安静得像是等羊出栏的绿草地。
卿凝租了个摊位,旁边是个算命的,应是个半道出家的法修,打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观察她,似乎怕邻着同行跟他抢生意,直到她把帆条挂出来,才明显地松了口气。
算命先生捻着颌下半尺白须,倒是没有表示讶异,反而指点道:“你这不行啊,写得太直白,不会有人上当的。”
卿凝:“……”
她瞥了眼他的帆条,中间一个“卦”字,左右是副对联,写着:“断阴阳渡引迷途君子,泄天机点拨各路英雄。”
好了,她知道这里面有水分了。
卿凝继续擦拭桌上的灰尘,没有把他的话放心上。
算命先生大概是看她没有威胁,嘴巴又太闲,她坐下没多久,便又开始对着她叨叨:
“我看啊,你就留着‘诚收英徒’四字就行了,其他的什么本人情况介绍、还有峰上有几亩地啊这些全都划掉,先把人吸引过来再好好劝嘛。”
“或者你没把握的话。”算命先生突地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待会儿可以破天机帮你暗示几个人过来,你配合着演一演就行了,当然了,得收取一点介绍费。”
这倒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套路……
“不要。”卿凝拒绝。
她写这么详细,为的就是愿者上钩。
若不是心甘情愿,就算把人骗来了,日后也定会徒增怨怼,何必呢?
“啧啧啧,年轻人就是没头脑。”算命先生没谈成生意,恼羞成怒,断言道:“就你这样,是绝对不可能收到徒弟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卿凝一笑置之,懒得计较。
时值傍晚,最后一场比试结束了,街市的人流开始多了起来。
隔壁的算命摊子没一会儿就接待了好几拨人,而卿凝这还是无人问津。
等待测算的弟子排起了队,队伍弯到了卿凝摊位前,她一手撑着下巴听他们说话,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参与两句。
“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了,下午的武试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把我打得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你说的是言朔吧,我在丙组也听说这人了,还好没分到我们组,小组内轮番对战一场没输,实力太可怕了。”
卿凝:“这么厉害,那肯定可以进内门了吧?”
“不不不,漂亮姐姐你这可就有所不知了,他这人啊,衰得很,记错了日子,今天才来,前几天的比试都没参加缺考了,只有最后这半天的成绩,即便得了满分,那总分也是远远不够的,连外门都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