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凝叹息了一声:“那还挺可惜的。”
“怎么,漂亮姐姐你想要收他为徒啊?”一弟子揶揄道。
卿凝倒也没有扭捏,大方地承认了:“是啊,你们要是碰见他,帮我问问呗。”
谁知,话刚落,好几个女弟子就惊恐地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们可不敢,他这人可难接近了,而且他还讨厌女孩子,漂亮姐姐你千万不要去尝试,会很尴尬的。”
嗯?她好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卿凝兴趣一下子就上来了,手往前撑了撑,浑似个好奇宝宝:“怎么说怎么说?展开讲讲?”
卿凝给她们一人递了一个板凳,又从乾坤袋里搜罗出一堆零嘴,摆了满桌。
几个女孩子围作一圈,头挨着头,边吃边聊可热闹。
“就今天我们在边上候场的时候,言朔也在,因为长得好看嘛,大家一下子就注意到他了,就……在一堆歪瓜裂枣里面,特别鹤立鸡群,就眼前一亮那感觉知道吧。”
卿凝:“嗯嗯,然后呢?”
一粉衣少女把剥好的灵花生扔进嘴里,嚼了嚼又接着道:“然后,就有好几个女孩子上前围住他,想要交换给传音玉简注灵,方便以后联系嘛,你猜他说什么?”
卿凝:“说什么?”
粉衣少女:“他说他不会用传音玉简!”
“也有可能是真的不会用吧。”卿凝对此持保留态度。
传音玉简被炼器师搞出来也就四五十年的时间,消息闭塞一点的还真有可能不会,毕竟,她已经见识过一个到现在还在用血手印立契的人了。
另一个少女立刻就否定了她这个猜想:“才不是,刚开始我们也信了,但是那些女孩子散了还没走多远,你说巧不巧,他的传音玉简就闪了,他接得可熟练了!”
“额——”卿凝张嘴倒吸了一口气,惊呼:“这也太尴尬了吧!”
“可不。”
“还有还有!”
卿凝目光炯炯:“还有?”
“后来他们小组就轮番两两上台比试了嘛,刚开始他还会和对手过上几招,然后再把人家打败,好歹还留了点面子,然后,重点就来了——”
“他们那组有个特别会撒娇的女孩子,关键实力也还可以,结果跟言朔比的时候,刚发嗲地说了句求他手下留情,就直接被他一剑给挑下去了……”
“下一个!”算命先生开始在催人了,女孩们的茶话会就此戛然而止。
粉衣少女起身时,又特意叮嘱卿凝:“总之,他现在落榜已是板上钉钉,心情肯定不好,漂亮姐姐你千万不要去去去去去……”
卿凝疑惑,怎么还突然结巴上了呢?
“言、言道友!”粉衣少女面红耳赤地示意卿凝看后面。
???
卿凝僵硬转头,只见一貌若谪仙的男子朝她微微欠了欠身。
“抱歉,因为前面挤不过来,所以……”
他顿了顿,又问道:“吓到你了?”
卿凝呆滞地摇了摇头,吓倒是没有吓到,就是议论人家还被人家当场逮到,有点羞耻,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卿凝摊位为中心,不一会儿就空出了一大片地。
卿凝:“!!!”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留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围绕于她周身的尴尬顷刻间清晰到了顶峰,偏偏那算命的还要来再添一脚。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遭报应喽!”
有些人看似还好好坐着,但是她的脚趾已经在背地里疯狂蜷缩了,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流到了脚底……
怎么办,她该说些什么?卿凝垂头,无所适从地扣着手指,完蛋完蛋,脑子一片空白!啊啊啊啊啊——
一步,两步,眼底出现了一双黑底皂靴,他过来了!怎么办,她还没有想好!
然后,他的气息越来越近,似乎是在降落——
嗯嗯???
他怎么蹲下了?
卿凝眨了眨眼,却见他半蹲着朝她仰起头,眼神不带丝毫的揶揄与嘲弄,诚恳道:
“你愿意收我做徒弟吗?”
第4章
第二天放榜,有人欢喜有人忧。
“啊啊啊啊,我进了!可惜剑尊还在闭关,不然就能见到剑尊了。”
“你都进内门了,还担心以后见不着剑尊?我们这些没进的,才是真的没机会了呢。”
……
言朔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卿凝摇了摇头。
卿凝叹了口气,万剑宗规矩森严,即便最后一天的比试拔得了头筹,也还是未能让万剑宗为他破例,真不知道她是该开心还是难过。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溪灵谷和万剑宗相比,那可不是差的一星半点儿,甚至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卿凝忍不住再次提点他道。
收徒这件事情虽然于她而言很紧迫,但是真捡到这么大一个便宜,她又总觉得于心不安。
言朔点了点头,再次确认了他的回答。
“能跟我说说为什么想要拜我为师么?”卿凝还挺好奇这个问题的。
言朔定定看着她,在她屏住呼吸快要断气之际,终于开口道:“你那个帆条上写了,若想离开随时可以放人。”
卿凝愣了会儿,扶额失笑,这倒是个从未想过的回答。
卿凝没有因此失落,反而心情骤然松快了许多。
“十年后,你还是想来万剑宗吧?放心,到时候我送你来,肯定不会让你再错过日子。”卿凝保证道。
“嗯。”
看着他眼中携着的微微笑意,卿凝忽然觉得旁人对他的评价有失偏颇,他分明是个很谦和、很好相处的人,实力不错,天资也不错。
换句话来说,她简直捡到宝了!
卿凝带着言朔准备启程离开的时候,围在榜下的弟子还在讨论那位万剑宗的至高尊者——玄明剑尊。
卿凝顺嘴感叹了句:“万剑宗的那位剑尊闭关了得有几百年了吧。”
她从出生起就听过剑尊的名号,在她的印象中,他好像一直都在闭关,不出世很久了。
言朔没有搭腔。
几天后,卿凝将言朔安顿到了距溪灵谷稍远一点的平福镇。
“溪灵谷比较小,但凡有点什么动静,各峰很快就知道了,现在带你回谷,你会被当成猴看的。”
说着,卿凝想起自己刚进谷时的经历,又添了句:“可烦了。”
言朔被她心有余悸的样子给逗笑了。
卿凝帮他看了看客栈的房间,发现布置得很周全,也没什么需要她添置的,倒是落青峰之前一直就她一个人住,空置的房间放了这么多年,得好好打理一下了。
“离收徒大典还有十多天,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在镇上四处逛逛,我先回谷里有点事,到时候再来接你。”
走之前,卿凝拿出传音玉简让他注灵,在他快要接过去的时候,突然想起那天听说的事,又将手收了回来,打趣道:“会用吗?”
言朔抿了抿唇,眸中似有无奈:“我最近学会了。”
卿凝肩膀直抖,心道,她可真是个坏师父。
回落青峰后,卿凝就开始在峰上的几间空屋子之间转悠。
也不知道他喜欢朝哪个方向的,于是便传音问道:“屋子朝向你有什么喜好吗?”
言朔:“你的是什么朝向?”
卿凝愣了愣,回道:“坐北朝南。”
言朔:“和你一样就好。”
和她一样啊。
切断传音后,卿凝愣了许久,倚在栏杆前,流云滚滚而来,山风拂袖而过,树影向她弯腰倾斜,分明与往常也没什么不同,可不知为何,她的眼睛好像被洗涤了一遍,世界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
她好像突然切实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仿佛游荡在外的神魂突然归位了一样。
卿凝抓着栏杆,身体往后仰了仰,原来这就是做师父的感觉,好像还不赖。
落青峰的住处都集中在峰顶,背靠山势,交错层叠而上,总体呈环绕状占据了半面山峰,每间屋子虽相隔不远,但都有单独的院落,除却她这座位于最高处的院子能够俯瞰全貌,其他的各屋在院外都只能互相看到邻院一角,各院之间由石梯勾连,是谓守望相见、隔而不绝。
她当初之所以这般设计,便是想着日后若是收了徒弟,徒弟们课业之余还能够凭栏闲聊,不至于回了各屋就与世隔绝没了交流。
只是,世事难料,谁能够想到她入主落青峰十七年,竟是一个徒弟也没收到,好好的屋子,放在那没有人气,落了厚厚一层灰,院中杂草更是肆意疯长,反客为主得快要将屋子给淹掉了。
如今要将其清理出来住人,工程量不可不谓之巨大,各院背山面临海,朝向随着山势而转,言朔说想要和她屋子朝向一致的,那就只有在她院子下方,离她最近的那座了。
卿凝看着眼前的弟子院,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
荡过杂草,推开屋子的门,呛鼻的灰尘铺面而来,卿凝捂住口鼻退了出来,确定以及肯定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干完的活。
她给好友贺茹传了个音,因为贺茹所掌的执事堂就在隔壁峰,是以很快就到了。
一听到脚步声,卿凝就开始招呼:“贺堂主,快,除尘的活就交给你了!”
贺茹伸头往里一瞧,立马吱哇大叫:“哇塞!你这屋里灰尘的岁数该不会比你还大吧?”
卿凝虚虚地踢了她一脚:“去你的,赶紧干活,以前老被你抓壮丁,现在也该轮到我了。”
“是是是,卿峰主发话我还能不从吗?”
贺茹开始吭哧吭哧地施除尘诀,卿凝则是跟在后头记录需要修补的地方。
加上除草修整院子,不知不觉就忙了一个下午,傍晚,两人又开始在合计需要采购的家具清单。
接近尾声,贺茹的手指开始不老实了,“嗒嗒嗒”地在桌子上敲。
“干嘛?”卿凝问,“别把我桌子给敲坏了。”
贺茹两肘撑在桌上,探过身来,朝她挤眉弄眼:“看你这样子,是对新徒弟很满意啊,跟我说说呗~”
卿凝叩笔靠向椅背,拖长了声音,卖关子道:“这个嘛——”
贺茹果不其然急得要死:“快说快说,你们是怎么遇到的,徒弟资质怎么样,脾气怎么样,听不听话,好不好看……”
卿凝:“你问题好多,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了?”
贺茹急得都开始跺脚了:“哎呦,那你就从头说嘛~”
“好吧好吧。”卿凝也不吊她胃口了,手撑着下巴,开始道:“那天我租了个摊位,在一个算命的旁边儿……”
待听到聚众八卦,却被当事人当场抓包后,贺茹瞳孔骤缩,拳头捏紧,简直比她还要紧张:“被他抓到之后呢?”
“之后——”
卿凝回忆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难以置信的时刻。
“你愿意收我做徒弟吗?”
言朔半蹲在她面前,头微仰着,用最温柔的目光包裹了她的无措。
没有人会抗拒这样的视线,明明是柔和的,可却偏偏有一股强势的力量,像是东风过境般,携着严寒冰雪也无法抵抗的温度,卿凝蜷缩猛抠的脚趾慢慢舒展了开,周遭那仿佛被冰霜封印的苍茫世界也渐渐消融露出了原本的颜色。
抽气声、议论声忽地一下重新跑进了她的耳朵。
“我没听错吧,言朔真的要拜那女的为师?”
“这怕不是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了吧?”
“路走窄了,过上十年,等万剑宗再次开山收徒,以他的实力,进内门岂不是轻而易举,何必葬送前程,去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门小派。”
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走上前来,自荐道:“这位小友,吾乃贯虹剑派泰清长老亲传弟子,你若真想拜师,我可以帮你引荐,贯虹剑派虽不及万剑宗,但也是有几位大能坐镇的,不比那什么溪灵谷强得多?”
“要我说,何必拘泥于剑道,以言小友的气质容貌,若是去了合欢宗,那必定是独树一帜,众人争相追捧不说,修为一日千里更是不在话下。”一女子将那抢人的贯虹剑派弟子推开,摇着把桃花扇,款款而近,媚眼如丝。
……
争抢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旁边那算命的也跟着掺和了进来。
“言小友,你跟她还不如跟我,老朽虽是一介散修,但于观天命、断乾坤一道也算颇有建树,你若拜老朽为师,吾定当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卿凝眼角无语地抽了抽,别的那些大门派也就算了,你一个无门无派半罐子水晃荡的水货,竟也敢说比她强?
除非是言朔眼瞎了,否则怎么可能会选他?
然而,面对一众招揽都无动于衷的言朔,却唯独接了算命先生的话。
言朔:“你当真能够观天命、断乾坤?”
算命先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竟杀出了重围,立马激动地站了起来,得意洋洋瞥了眼卿凝,而后昂首道:“那是自然,老朽一生卜卦从未出过错漏,只不过平素为人低调,这才名声不显罢了,不瞒你说,今早老朽给自己算了一卦。”
算命先生捋了捋胡须,一副高深莫测、专等着人询问的模样。
偏偏言朔还真就吃他这套,追问道:“敢问卦象所言为何?”
这一问,算命先生更得意了,旁人纷纷艳羡,看她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怜悯,都道不曾想争来争去竟被一算命的截了胡。
言朔和算命的对话还在继续,算命的说他算出今日天要降大任于他,说什么言朔就是天道降于他的大任,只有通过他的鼎力扶助,言朔才能扶摇直上修成大道,真是牛皮都快要被他吹破天了。
然而,就这明显的吹嘘之语,都没能把言朔给点醒,竟还深信不疑了一般。
卿凝没心思再听了,她垂着双眸,自顾开始收拾起了东西,能被抢走的,她才不稀罕,他爱认谁就认谁去吧,人果然是善变的,刚还一副非她不可的模样,这才几句话的功夫,竟就被人勾走了。
就当是她看走了眼,卿凝收拾东西的动作加快,不言不语,气呼呼。
然而,就在她收拾完正准备走的时候,周围却突然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卿凝不明所以,转头一看,却见那算命先生面色铁青,剩下的其他人,一半朝着算命先生幸灾乐祸看好戏,一半对着她羡慕嫉妒瞪红了眼。
发生了什么?卿凝刚才沉浸式收东西,这会儿完全就是在状况外。
好在之前和她一块嗑过灵花生的几个少女给她补上了空白。
粉衣少女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激动地道:“言道友刚才是在给你出气呢吧?是吧?是吧!”
卿凝:“哈?”出气?给她?他不是都快被那算命的给忽悠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