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悬疑]——闲箬【完结】
时间:2023-08-04 23:12:21

  偌大的会议室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大家面面相觑,因为他们队长刚刚所说的不在他们拿到的调查报告中。
  杨黎接下来的话解释了原因:“这个消息还有待核实,所以不在调查报告中。”
  “如果消息属实,这未免也太巧了。”小宋忍不住插嘴,却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世上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但在办案刑警的眼里有时便成了疑点。
  与预料中大家的反应的一样。郭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柳琉:“不过办案讲求的证据,没有证据都只是猜想。所以,在查清两起案件之间是否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它们相关前,柳小姐会留在崀州协助大家。在此期间,希望大家尽快找到线索,破案。”
  这不是歌功颂德的表彰会,不会有掌声。郭局却满意地看到大家不约而同地眉头紧蹙,神情凝重。他缓缓起身,肃然而立:“身为公安机关,我们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犯罪分子。所以,找到真相就靠你们了。”
  他,究竟是见义勇为的英雄?还是犯罪嫌疑人?亦或者真是他们杯弓蛇影?杨黎看着投影幕布上的照片有些怔忡,就连大家都离开了还兀自站在那。
  柳琉本不打算理他,转念一想还要相处一段日子便又退了回来,清了清嗓子,“那个消息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核实?”
  没有反应。杨黎仍专注在投影幕上,眉头拧得像要纠成一团似的。
  其实不只是杨黎、郭局,在场的所有人都怀揣着巨大的疑问,在那个还未核实的消息之后。
  当然,这也在她的设想结果中,没有意外,“两起案件单从表面证据看起来并无关联的地方,和柯朗好像也扯不上半点关系。”倚着门框,她一边脱下一只高跟鞋,一边兀自说道,“疑罪从无的道理我懂,你大可不必摆出这副表情。”
  谁知,杨黎接着她的话:“你认为我该什么表情?”
  高跟鞋还提溜在半空,柳琉稀奇地瞧了他一眼,“原来你有在听。”她还当他准备将忽视坚持到底呢。
  不耐烦的视线扫过黑色的高跟鞋,定定地落在透着无辜的杏眼,“登州警方的笔录我看了,全是向菲菲一人所言,没有直接证据。至于绑架案的情况也是你口述的,我们都没见过原始卷宗。”
  她眨了眨眼睛,“所以呢?”
  “所以接下来就因为你的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本来可以结案了,现在大家又要没日没夜重新查,你考虑过吗?”
  微启的嘴淡淡地“哦”了一声,柳琉肯定地点头:“没考虑过。”
  噎得杨黎两眼一瞪梗在原地,“你……”
  “所以你们会停止调查吗?”
  猝不及防对上狡黠的笑容,梗在胸口的那口气彻底变成了不上不下。直至两个字从牙缝中迸出,“不会。”杨黎忿忿地夺门而出。
  擦肩而过时,还不忘丢下一句嘲弄,“穿不了高跟鞋就不要装淑女,装给谁看?!”
  只是,他忘记了一桩事,那就是柳琉的脸皮之厚。
  “还能有谁?只有你呀!”
  口吻戏谑,笑声很大,响亮了整层楼。以至当日晚上杨黎结束调查回到警队——
  “下班了?大家都在加班,她居然先跑了?她要不要脸?”
  许久未有的咆哮声重现崀州刑警支队二大队。
  “队长您这是?”见杨黎抓起外套,小宋不解地递过车钥匙。
  “把那不要脸的女人带回来,加班。”
  ……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在窗前,女人从结实的沙发上慢慢爬起,赤脚套上帆布鞋,酒红色的长发倾泻如瀑。
  瞥了眼玻璃茶几上的一叠文件,和吃了半碗的泡面,僵硬的肩颈立时又觉得隐隐酸疼。昨晚的回忆不由浮现,骂人的话眼看就到嘴边,门开了。
  害她睡了一夜沙发的罪魁祸首堂而皇之,大步跨进屋里。
  气不打一处来,柳琉大声质问:“进来不会先敲门?”
  杨黎没好气地瞪她,“这是我的办公室。”随后径直在对面的沙发坐下,丢去两个包子一袋豆浆,“吃过早餐再去一次现场。”
  她刚要张嘴。
  “你也去。”
  崀州共分为十三个城区,六个郊区,南面环山北面临水。“如意呈祥”就开在最热闹的中心主城区的商业街。
  店面不算大,百来平方,店员还是两名,不过门口多了一个保安。对外橱窗陈列着一尊黄金弥勒佛像,笑眯眯地看着来往的人。
  “那天陈文滨就是在这个位置开的枪,”双手插/在裤兜,杨黎注视着不远处,“小宋站的位置是柯朗倒下的地方。”
  柳琉正打量金店的大门,对上保安戒备的眼神。讪讪一笑,她转过身,问了杨黎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多高?”
  “一八七。”
  “那个他,宋警官呢?”隔着来往的行人,她估算着,“一米八二?”
  一声轻轻地冷哼,“差不多。”话出口,杨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陈文滨身高在一米八左右,柯朗身高是?”
  “一米七三。”柳琉一边肯定地回答,一边朝小宋的方向走去。
  整条商业街被打造成了步行街,禁止机动车、非机动车辆通行。柯朗当时中弹倒地的位置不是他做小丑表演的地方。
  顺着小宋所指的方位,柳琉又向后走了大约五米左右。蓦然转身,她能看见高挂的金色招牌“如意呈祥”,还有杨黎纹丝未动的身影。
  一群年轻人吵吵闹闹地从她面前经过,其中几个身高与小宋差不多。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她已经找不到小宋和杨黎。
  张着嘴,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宋秦,待会去问一下管理处当时那张演出台还在不在?”
  命令的声音在身后毫无预兆地响起,柳琉没有防备吓了一跳,“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从哪边过来的?也不打个招呼?”
  小宋刚想回答,瞥见杨黎皱了皱眉,立时噤声。
  “跟着人群过来的。”没想到,杨黎这回非但没恼,态度还格外温和,“刚才我也有挥手,但你好像没看见。是因为被人群挡住了吗?”
  柳琉有些惊讶,“你猜到了?”又很快反应过来,“你们没有调查当天的表演吗?”
  “那倒不是,”小宋连忙解释,“我们查过,案发那天并没有小丑表演。但是这边是商业街,卖唱、乞讨的本来每天就很多,何况是经常来这块表演的小丑。所以也就没继续查下去。”话到最后却是越来越小声。
  宽厚的掌心搭上他的肩膀,“我们有疏忽遗漏,但流程上没有问题。”忽然,杨黎面色一沉,“有问题的是她。”
  柳琉闻言扯了一下嘴角。
  “队长?”小宋不明白,“的确是我查得不够仔细,如果当时我继续往下查……”
  “如果继续往下查,你就真的是在浪费时间,轻重缓急不分。”毫不留情地打断,杨黎瞪了眼这个刚入警队半年的新人,“宋秦,我们是警察,面对案件的第一条不是去怀疑任何人,是要找出证据。能够带我们找到真相的也只有证据,而不是推论。”
  蓦地停下,他叹了口气,“更不能凭主观意识做出有罪推论。柳琉,你说对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看着他,一眼不错地看着他。
  “我们寻找证据,是为了证明这个人与案件无关。即使最后的证据全部指向这个人,未经依法判决,这个人仍旧无罪。我想,你应该知道。”
  记忆中,他也曾这么说过。只是在这一刻,那张青涩稚嫩的脸庞与现在渐渐重合,依然还是那个人。
  她微微一笑,“嗯,我记得,无罪推定。”在下一瞬话锋陡转,“我会找出这个人有罪的证据。”
  杨黎一愣,“你想做什么?不要胡来。”
  柳琉却充耳不闻朝金店走去。
  “他救了一个孩子。”
  杨黎想要拉住她的胳膊,被她一巴掌拍掉。
  “他也差点杀死一个孩子。”
  她吼了回来。
第3章
  2021.12.28 英国
  壁炉下存放半年的山毛榉熊熊燃烧着,马克杯里咖啡飘荡着浓郁的奶香,窗外的街道、屋瓦被皑皑白雪覆盖,纯净美丽,像极了故事里的童话小镇。
  女孩裹在厚厚的白色羽绒服中,粉色的毛线围巾被紧紧攥在手心。从踏入这栋房子,走进这间屋子,在她的对面坐下,女孩始终维持着拘谨、紧张。
  额头都沁出了汗水,女孩仍没有脱去外套的意思。
  “谢谢你愿意跑这一趟,”柳琉打破了沉默,递上温热的牛奶,“那么冷的天,路上不太好走吧?”
  女孩迟疑了一下:“还好。”说话间,写着“热爱学习,保持可爱”的马克杯已经取代围巾塞到她手里。
  “围巾真漂亮,自己织的?”状似随口询问,柳琉一边仔细地折起,一边观察,粗针编织,没有商标。
  “不是,我妈织的,”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微微的弧度,女孩的眼里多了一抹柔和,“生日礼物,大老远邮寄过来,花了不少钱。”
  “真好。”柳琉羡慕地摸了摸围巾,将它小心地放在女孩的腿上,“等回家我也要我妈给我织一条围巾。”
  听见这话,女孩抬起了头:“你要回国了?”
  虽然带着诧异,但从她的眼里还看见了犹豫,和些许的松动——东拉西扯,柳琉等的就是这一刻。
  故作无意,柳琉顺着她的问题:“对啊,快的话就下个月,回去还能和老妈一起过个春节。对了菲菲,啊,不好意思,我可以叫你菲菲吗?”
  微弱得不可闻,若不是刻意关注,柳琉可能不会知道她有在说话。
  “那个,春节是几号?”
  “2月1号。”
  1月31日年三十,正是向菲菲十八岁生日。
  ……
  “2014年李德昌因为交通肇事罪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被撞的是个孩子,抢救无效死亡。”年轻刑警的桌上摆着一份卷宗,“柯朗是孩子的父亲。”
  抓捕李德昌的时候这些他们早都了解过,也正是这个原因杨黎暂时扣下了那份见义勇为审批,“另一个从犯李德洪呢?”
  纪嘉树——那个年轻的刑警,进警队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金店抢劫案,那天也是他重新认识刑警这个职业,“李德洪是李德昌的堂兄,发生车祸的时候他也在车上,虽然喝过酒但驾驶人不是他,调查清楚后没有追究责任。”
  “可是审讯时,李德昌也没提过受人威胁,只说缺钱,李德洪是被他拉来的帮手。”小宋提出疑问,“至于陈文滨,也说是因为追债的已经堵上门了,他想尽快弄些钱好还债。正巧李德昌在他那边打过工,游乐场倒闭后,俩人也常在一块打牌,他就找上了李德昌。如果是受到胁迫,他们为什么在被捕后仍旧不说?”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杨黎瞥了眼一旁从回来就拉着脸的某人,“痕检那边有新的发现吗?”
  “没有。”小宋摇头,“还是和之前一样,枪/支没有问题,所以当时那一枪不是走火,是陈文滨开的。证据确凿,就算他再撒谎狡辩都没用。”
  “他为什么撒谎?”闷不吭气的人冷不防提问,“持有枪/械和有没有开这一枪,都不能转变抢劫的性质,他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被强行拽回警队,柳琉生了一路闷气,但不代表她质疑他们的调查结果。会如此反问,是因为她觉得奇怪。
  小宋看了看杨黎,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能自个儿硬着头皮回道:“他不肯说。”
  “不肯说?”柳琉心里的疑惑又扩大了些。
  “起初审讯时陈文滨的确撒谎,还辩称不知道枪/支为什么会突然走火。但是当痕检结果摆在面前后,他又很干脆地承认自己撒谎。我们也追问过他为什么要撒谎,他说害怕判得太重。”
  “问再多遍还是这个回答,后来干脆就不说话了。”接着小宋的话,杨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还是要说,推测不能定罪,除非能拿出证据。”
  柳琉端正了坐姿,瞧了一眼悄悄往门口挪了一步的小宋。
  “我,没有证据。”不紧不慢,双手在桌沿交握,她抿了抿唇,“不过如果你说推测毫无根据,也未必。当然,我的调查上不了法庭,你可以听听看,也可以选择不听。”
  “这算什么选择?”嘴巴不满地嘀咕,杨黎倒也没离开。
  她就权当他选择听了。
  “向菲菲在读是一所有名的商学院,一学期的学费一万两千英镑,折合人民币就是十万左右。而向晚红,她的母亲,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千伍佰元。”
  ……
  “平时我们吃得很省,衣服也大多是亲戚朋友送的。为了读商学院,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但我妈让我不用担心学费,只管好好念书,说钱的事她会想办法。”
  捧着杯子的双手不自觉的用力,向菲菲的神情带着不安,“今年我妈很早就把第二学期的学费打到了我的卡上,还多给了五万,说是生活费。我、我不知道……”欲言又止。
  柳琉也不催她,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会,向菲菲稍稍缓过神来,“被绑架的那天,我以为是自己可能在什么时候无意中透露了出去。我、我很害怕,害怕绑匪万一拿了钱还是不满足,万一他打电话威胁我妈。我要怎么办?我妈怎么办?”
  她放下杯子,再次攥紧了那条粉色的围巾,紧紧抱在胸前。
  “我跟绑匪说,他要什么都可以,哪怕杀了我。”眼眶红了,可是眼泪倔强地未落一滴,“我绝不会告诉他家里的电话号码,绝对不会。”
  分明是天真而又愚蠢的决定。柳琉注视着她,却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可是绑匪把我带到树林里的一间小屋后,就再也没出现。他甚至没有问起我的银行卡,留下了面包和水就走了。就像,”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向菲菲皱起了眉头,忽然,“就像完成一件任务。对,就像任务。”
  “警方说找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没有被蒙住。”适时打断,柳琉有几件事需要再次确认,“是绑匪从来就没有蒙过你的眼睛,还是你后来自己扯掉了?”
  “从来没有蒙过我的眼睛,因为他蒙着脸。包括后面又来送过一次水和食物,也是蒙着脸。”显然,向菲菲认为绑匪不蒙自己的眼睛是觉得没有必要。
  不置可否,柳琉又问:“你告诉绑匪绝对不会说出自己家里电话的时候,绑匪是什么反应?”
  向菲菲想了想:“没有反应。”
  “你再仔细想想,他有没有笑?有没有看你?或者,有没有说话,很轻很轻你可能不注意?”
  “他蒙着脸,我什么都看不见。如果说话,我怎么可能没听见?”不安被焦躁取代,向菲菲急切地想证明,“我没有撒谎。那人离开后我反反复复地回忆,我是不是认识他?还是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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