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将军他何故寻我——摸鱼籽【完结】
时间:2023-08-04 23:13:54

  “没什么,别看。”
  江端鹤小心将却倾的脸扶正,好让她一直看着自己。
  却倾与江端鹤相对而望。
  这样的情状与姿态,总让她想起三年前。
  红香罗帐,他们二人也曾痴缠于床榻。
  初时却倾胆怯,不愿与他一个铎朝军官有过多往来。
  是他循循善诱,一步步致使却倾共在欲海中沉浮。
  人向来都是不好的,自己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便要他人也一同沉沦。
  在却倾眼中,身前的蛇军官便是这样的人。
  这世上,想必少有女子肯承认自己的歪心思、怪念头。
  ——却倾也是如此。
  因此,她便以为是蛇军官的错处。
  是他,是他,就是他。
  却倾便试图挣脱开江端鹤的怀抱。
  “小心。”
  江端鹤怕她跌下去,轻轻拉住她一边手臂。
  他又怕力气用得大了,会拧到她。
  一切一切的温柔以待,都足以让却倾忆起三年前。
  ——那本不该再回忆起的三年前。
  连彼时的空气,都仿佛是凝滞而炽热的。
  “我们一起去我家吧,我娘炖了羊肉汤,一喝便会好的。”
  尹却倾试图多提一些圣洁而温馨的事,好使自己移开注意。
  “你家?”
  江端鹤拧眉问道。
  他没有亲人。
  也从来不解却倾对重回家乡的痴恋与神往。
  江端鹤只知晓。
  那时那刻,她便是私下里去求了臧禁知,说要回归故里。
  臧禁知,原是他最得力的部下。
  何以会为了一个不甚熟识的阙国女子,违抗他的命令。
  连是受了刑,她也只说:
  “她太可怜了。”
  可怜?
  有时江端鹤真的极不理解人类对此的定义。
  可最终他还是放过了臧禁知,也放走了却倾。
  虽然于他而言。
  却倾从来不是回到家乡,而是离开他。
  ——便是如此的绝情。
  “啊,是我家,我娘亲炖了羊肉汤,可香了。”
  却倾笑着解释道。
  却倾其实看出江端鹤的神色不对,只是……
  她已经离开过桉城一次了,再不愿再走,更不愿离开娘亲身边。
  “我不喝。”
  江端鹤在愤怒之中,下意识说出这样一句。
  ——他其实想说,我不愿你走的。
  却倾先是一愣,笑意僵在面上。
  江端鹤马上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开口解释道:
  “不是的,却倾,我……”
  却倾直截了当地打断他,说道:
  “蛇军官,你来此处,该不会只是见我一面吧。”
  真实目的被看穿,江端鹤也并无窘意。
  他自以为已然读懂了人心,一早便编出一套说辞。
  “却倾,你也瞧见了,那些人入侵你们的城池,他们从来不愿轻放了你,我实在担忧你的安危。却倾,还请你先同我离开,再做打算吧。”
  却倾的神色迅疾便添上慌乱。
  这也在江端鹤意料之内。
  ——他总以为人便是如此,非要有谎话的敷衍,才算是可以接受。
  他从来没想过是因为她是却倾,才会轻易便相信。
  ——而从来不单单因为她是人类。
  “怎么会这样,当年不是你们铎朝人说,要与我阙国友好邦交,才送返了部分贡女么?”
  却倾为何总要把铎朝和阙国分的这样开。
  这也是江端鹤所不能理解的。
  如果她想,他可以为她成为阙国人的。
  不过他面上仍是紧颦眉头的担忧神色。
  “却倾,那些人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了,今日他们来,便是因着阙国缴纳金钱不够,真是可惜了那些女儿家。”
  江端鹤言语间,是那般怜惜与叹惋。
  “蛇军官,他们,他们该不会也要捉了我去吧。”
  却倾忙攥住江端鹤的手腕,惊慌地问道。
  三年前,她险些受辱,也是蛇军官救了她。
  却倾总以为,蛇军官总该不会害了自己去。
  她不是不知恩的人,一直也记得蛇军官同金雕姐姐对她的帮助。
  “我也正是怕的这个,却倾,为防牵连到你的亲人,还是先同我走吧,时机成熟之时,我自会送你回来的。”
  江端鹤的话,直戳却倾的软肋。
  亲人……
  她自己原是没什么的,连带着娘亲也要受苦,那便是十足的不孝了。
  “好,好,蛇军官,烦你待我走吧。”
  却倾痴楞地点点头。
  江端鹤望着她呆滞的神色,璀璨的金色双瞳终于是透露几分满意。
  这三年,你可知我是怎样度过的。
  怎么可以轻易便离开我。
  既然如此,也合该是要容许我自私一回。
  “是为了能好好护住你,他们想伤害你,若是你不能好好地待在我身边,我会不放心的。”
  语毕,他复又将却倾拥得更紧了些。
  却倾仍在思绪纷飞间,没注意他的举动,只是随手回抱上他的腰。
  她在想着娘亲,想着桉城。
  ——她又没喝上娘亲炖的羊肉汤。
  江端鹤以为她是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心满意足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回到军队中后,江端鹤已变回人类双足。
  身边则跟着一位着黑帽长袍、看不清颜面的矮个子。
  “黑蛇兄,可算是回来了,方才的‘好东西’,你可是全错过了。”
  平时常同江端鹤待在一起的半山猫士兵便说边向二人走来。
  他抬起脏污的指爪,搭上江端鹤的肩。
  江端鹤的脸上迅疾显现出蛇形,吐出信子,面露凶光。
  他最厌恶哺乳动物的触碰,瞧瞧那通体的毛,真是令蛇作呕。
  不过当然,却倾除外。
  半山猫名唤张先仁,从来便是个五大三粗的性子,都被他吓习惯了。
  “你今日怎么没直接用鳞片扎我,平时你不是……”
  “滚。”
  江端鹤果真是好人,让人走开还附赠一个字的。
  “走就走,我就是想同你聊聊么。哥几个一早上,连你的影儿都没瞧见,关心几句都不行了。”
  张先仁边向旁处走去,便歪着头多望了一眼江端鹤身后的黑帽子。
  江端鹤猛地向前一步,将身后之人掩好,金黄的蛇眼杀气腾腾。
  张先仁忙是摆摆手,飞也似地跳开了。
  张先仁走远后,江端鹤便掏出他特意带来的一只小镜子。
  很好,蛇相已经都收起来了。
  他可不能教却倾瞧见自己凶残的一面。
  大黑蛇也是讲求修养和形象的。
  而此时的尹却倾,并不曾注意到二人。
  她远远眺望而去。
  山坡上一直站着的妇人,是她娘么。
  尹却倾生在阙国边陲的桉城。
  多数孩子都不愿生在偏远的山区之中,却倾也不例外。
  可当年父亲离开时,不知什么缘由,竟多问了她一句。
  “却倾,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小却倾摇摇头。
  她没那么懂事,才不知道什么对故土的依恋。
  却倾也从来没什么高洁的情操。
  “却倾想同娘在一起。”她这样回答道。
  和娘待在一起,就能时常喝到鲜香的羊肉汤,还有烧饼可以吃,娘会不厌其烦地解答她所有疑问,娘还总是给她讲故事。
  尹戴华背上血肉模糊,双目通红,缓缓爬过来,将却倾深深拥入怀中。
  “谢谢却倾。”
  “娘,你浑身都是血。”
  “却倾,你在想什么呢?”
  江端鹤俯身,在却倾耳边,轻声问道。
  尹却倾着实被吓了一跳,眼中积蓄的泪水猝然零落。
  “却倾……”
  江端鹤面上满是不知所措。
  “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
  却倾抬手拭泪,因着轻轻揉过而双目微微发肿。
  “嗯。”
  江端鹤总觉着有话想说,却也只是如鲠在喉。
  军队里鱼龙混杂,江端鹤到底不放心,便唤了臧禁知过来。
  臧禁知是位可变化为金雕异形的女兵。
  她身长七尺有余,身板子虽薄些,但筋骨结实,丝毫不显得孱弱。
  “禁知,烦你帮我护好她。”
  江端鹤嘱咐道。
  “司阶,您怎么不坐车?”
  臧禁知声色清冷,也恰好生得一张符合声音质感的玉面。
  “留给她坐的。”
  江端鹤眼神落在一旁的尹却倾身上,目不转睛。
  “是。”臧禁知应道。
  尹却倾听说自己要同臧禁知一起坐车,连忙咧开嘴,满面带笑。
  “金雕姐姐,我记得你,你的翅膀好漂亮的。”
  臧禁知冷着脸,并没应答。
  她本人其实并不看好这种将个人感情带进正事的行为,但身为江端鹤的手下,臧禁知绝不会反抗他,但自然也不会与尹却倾过于亲密。
  她才不会同江端鹤一样,太看重那些无用的情感。
  江端鹤见状也并不高兴。
  方才见了他,倒都不曾这样笑。
  不过,却倾笑起来。
  确实是极美的。
  这时候他便又怨怪起自己语言上的匮乏了。
  尹却倾已与臧禁知一同向马车队走去了。
  “姐姐,我是尹却倾。”
  “嗯,我知道。”
  “姐姐,你该说,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嗳,不是,我是问你叫什么!”
  却倾佯作生气状,说道。
  “臧禁知。”
  “禁知,真好听。”
  有什么好听的?
  臧禁知将头偏向一边,不去看她。
  “金雕姐姐,你们都会飞会跑,为什么还要坐马车?”
  她真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嘴不带停的。
  “会累。”
  臧禁知的回答十分简短。
  “姐姐,你带我飞过去吧,我好久没见过你的翅膀了。”尹却倾突发奇想道。
  “嗯。”
  在远处望见一道金光乍现之时,江端鹤才骤然想起。
  忘记告诉臧禁知这件事了。
  “啊——不用这么高啊!”尹却倾在天上喊道。
  真是的,老喜欢做这么惹眼的事。
  不过吓她一次也好。
  被旁人吓过,才会知道他对她有多好。
  “老兄,笑什么呢?”
  “啊?”江端鹤故作镇定道。
第3章 梦中的烛台
  昏暗中的房间中,四周仿佛都在错乱中轻轻摇晃。
  尹却倾睁眼时,正对上一盏烛台。
  烛台是描金制的,因着有些掉漆而隐隐泛黑。
  台架上,安置着五只参差不齐的红烛,其中有一只已经将要燃尽,蜡油滴落后凝固,在烛架下结成色彩由浓转淡的绯色珠帘。
  尹却倾双眼迷蒙,只依稀望见一些景光。
  那烛火不住地晃动着,明晃晃的,照亮她眼前世间的一叶角隅。
  时或黯然昏黑,什么也看不清。
  说来倒也奇怪,这一明一暗的变化,不像是微风轻拂所能造成的。
  猛烈而急促,却也不比地动山摇似的,那般有井然有序,况且观望四方,仿佛也并不会顷刻间便坍塌陷落。
  她所倚靠的一切,似是风雨飘摇,仿若顷刻间,便会破裂,四散而去。
  却倾只觉着周身似是有滚滚热浪,一遍一遍席卷而上。
  从腹部直撵过胸前,再全然泼洒在面上。
  她仍是有些看不清。
  也不知是谁,把房间的灯火通通熄了,单单留下一只烛台。
  真是的,一点也不考虑却倾。
  在夜里,她的眼神一直不大好。
  “看……看不清。”
  尹却倾一开口,便觉着嗓子眼里像是刀割一般的疼,又干又紧,还颇有几分生涩。
  大概是太久不曾使用了吧,她这样想道。
  话音刚落,那烛火忽然不再反复消失了。
  孱弱而飘忽不定,却不再被黑暗所侵蚀掩去。
  烁烁烛光,渐渐晕开一小圈,似是一星星的墨点子。
  不知怎么,尹却倾望着那片光晕,总觉着很安心。
  那角隅处的光亮,有些像是她,在这顷刻间便沉浮的乱世里,脆弱飘游,却坚持守着自己的一小部分光。
  “你想看什么?”
  “又或者,你还想看清什么?”
  江端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声调一向冰冷,而今却染上几分异样的沙哑,还有些粘性,透出难舍难分的迷恋和依存。
  江端鹤一直以来的声音,都是淡淡而冷漠的。
  唯有对着却倾时,能添上几分情绪色彩。
  可那对于却倾而言,仍旧少去几分暖意。
  她一直以为,蛇都是这样冷血而缺乏对感情的理解与体会的。
  反正自己也记不清人名,干脆便叫他蛇将军好了。
  曾经的自己是这样想的。
  嗳,蛇……将军?
  曾经的自己?
  ……
  “却倾,你怎么了?快醒醒!”
  尹却倾一睁眼,便见到一张苍白不带一丝血色的脸。
  他生得眉眼凌厉,上挑的蛇眼之中,虽为金瞳,却总有种鲜血侵染过度的杀戮之气。
  可现如今,他双眼雾蒙蒙的,也不再全是淡色,而照映出一点星黑的光亮。
  毫无缘由的,却倾就是知道那一点,是他眼中的自己。
  “江端鹤?”
  却倾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三个字。
  江端鹤?对了,是方才梦里知道的,他的名姓。
  “却倾,你记住我的名字了?”
  虽说生得稍嫌凶相些,江端鹤的下巴倒是曲线柔和,冲淡许多面上的妖气。
  不过这倒是让却倾有些迷惘。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平时待人冷淡,遇着她时,却总是温温柔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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