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十分疼爱原主,在孙府一直力排众议照顾她,若是离开,怎么也要跟老夫人告个别讲清楚,一声不响地搬出孙府,实在太没良心。
申茶这么想着,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老夫人开春后回来,就要找机会把自己想要搬出去的想法告诉她。
她猜测,老夫人应当能够理解,自己再怎么被她疼爱,也是寄人篱下的。独自置上一个府,面积再小,过得也能更自如一些,不再受舅母她们的窝囊气。
何况她回来后,必定会听说之前舅母撺掇她和于三公子结亲的事,这事虽没能先斩后奏办成,是一大幸事,但老夫人听后,必定还会发怒,刚好可以借着这件事为由头。
加之自己的确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即便生母托付,也不能总是留在孙府不走。
打定主意,申茶伸了个懒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她已经开始幻想搬出府后的美好生活了。
在外头待了好一会儿,她坐在石头上看着蚂蚁在脚底爬来爬去,又蹲下身看看初开的迎春的小花,眼见夜幕将要降临,这才打算回去。
等回到寺院,院子四处已经点了油灯,灯光昏黄,能看到四周葱茏高大的树影。
相比孙府高门大院每晚点灯点得亮通通的场景,申茶竟更喜欢现在的样子。她能够想象,除去落叶凋零的冬季,寺院被绿植环绕其中,应当是很古朴安逸的。
或许将来在淮城置府办宅,就可以选个占地面积小一点,但四面都是植物环绕的地方。
申茶已经不知不觉为未来做起了规划,同时下意识想到了原主的母亲,重病在床的母亲能被接来淮城诊治吗?
她现在有了些钱,等通过签到系统得到了足够买下宅子的钱,应该可以接母亲过来,帮助她逃脱吸血父亲的魔爪了。
这样想着,她回到后院房间。
几个轿夫已经被安置好,挤在两个房间度过一晚。她和孙婉清在一个房间,只是现在的孙婉清,不知道是不是被咬了之后身体虚弱的缘故,已经早早地睡下了。
第14章
申茶轻手轻脚没敢打扰她,只默默躺回床上,盖好被子,翻身闭了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日孙婉清去请了僧人,将一串佛珠浸泡燃香,用细布擦拭,再用香草涂抹,重复十几个步骤。
僧人高念口诀,孙婉清全程待在一旁,直到开光仪式完成,那串佛珠认了主,这才双手接了佛珠,满眼尽是欢喜。
有了这串佛珠,孙婉清仿佛得了宝贝,将她缠绕在手腕上,时时刻刻拿出来看。
申茶从床上醒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她越发觉得,孙婉清向佛之意太过明显,分明是受了什么刺激。
否则以她这样年纪的女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哪里会心思这样重。
但申茶不好去问,想到不久之后就要搬出孙府,更不愿意多管闲事,因此只是默默看着,等到孙婉清收拾好了行囊准备下山。
两人备好行李,去前院随便吃了点素餐,随后准备上路了。
寺院占地虽不大,但各项设施都算周全。
炭火昨晚也没少给,几个轿夫睡了一晚好觉,起床后精神重新焕发起来。
回府路上,孙婉清仍在摆弄那串佛珠,在申茶面前,她似乎并不避讳自己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认为对方之所以能精准预测一些事,也和佛门有缘的缘故。
两人各怀心事,分别趴在窗户旁看着外头沿途的景致,行至中途,孙婉清忽然开了口:“听说姐姐对于三公子并没有兴趣?那恰好,这亲事大夫人推得好,姐姐若是嫁给他那种用皮囊迷惑女子的人,定是要受委屈的。”
因为签到系统昨天给的体力补充剂过了一天的时效,申茶被颠得再次有些昏昏欲睡,听见这话醒了一半。
孙婉清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似乎对这件事有自己的主张似的。
因此她并没有应答,只是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孙婉清得到了鼓励,继续道:“我是见过于三公子的,那日我在南院坐着绣花,他就忽然闯了进去,我一抬头,恰好瞧见了他,面容确实是一等一的。听丫鬟说起他就是于三公子的时候,我却为姐姐有些不值,一副好好的皮囊底下,竟是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
申茶知道了孙婉清的心理活动,笑了下,说道:“他相貌的确是上等的,据说见过的许多女子都喜欢。”
孙婉清“嗯”了一声,神情没来由地有些伤感:“据说这类男子惯常会给女子灌迷魂汤的,还好姐姐没着了他的道,将来还能有机会真正觅得一个良人。”
说到这儿,孙婉清看上去似乎有些感伤了,拿起帕子在眼角沾了一下,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其实,我也有过心悦的人,家中学堂夫子有两个儿子,其中有个和我年纪相仿,来过学堂几次,相貌白白净净的,十分招人喜欢,可……”
见她流着泪,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申茶感到心疼,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无事,都过去了。”
不用多问也知道,孙婉清一定是被那公子所负。
或许那人的情况和于箫良一样,都是借助好看皮囊吸引年轻女子,因此欺骗了孙婉清的感情。
怪不得她会和自己讲起于三公子,估计是触景生情,想起了什么,才引了这个话头。
孙婉清难道真是因为感情问题才有了向佛之心吗?
申茶见她越哭越厉害,最后直接栽进了自己怀里。
她只能默默拍着她的背,一句话不多说,给她一点安静的时间。
半晌,孙婉清哭得差不多了,抬起脸坐了起来,最后用帕子沾了沾泪,抽了下鼻子,说道:“今后我长了教训,不会再被皮囊光鲜的男子欺骗了。姐姐也一定记得,如果要嫁人,还是寻个容貌寻常的男子,踏实过日子才好。”
申茶点点头,心里却不这么想,虽然她身在大永朝,亲事很可能不由自己做主。
但她只要离开了孙府,能约束自己的人就少了,到时即便嫁人,也定要寻个自己喜欢的,若是相貌太过寻常,自己颜控这关都过不去。
不过她也清楚,要想搬离孙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大永朝,女子单独建府的情况少之又少。
若是没什么特殊理由,单独建府所要花费的银两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而且还会招致旁人指点,认定府主无依无靠,没有亲戚帮衬。
申茶倒不怕这个,反正在淮城她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去。
等再用系统赚些银子,独立建府的事情提上日程,就能彻底做一条无忧无虑的小咸鱼了。
人言对她而言,最不足惧。
申茶脑海里飘过许多思绪,殊不知孙婉清也是一脑袋想要解脱的事。
她要说的只是明面上的,二夫人府暗里的事情拿不上台面,她也不愿多说。
这场哭,就是借着事由发泄了积蓄已久的难过和委屈。
一路颠簸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在中午之前回到了孙府。
申茶下车的时候,琥珀来接,看着小姐如此虚弱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
她赶紧扶着申茶进了房,倒了茶水捧给她喝,又烤了橘子给她吃。
申茶吃喝完,身上感觉暖洋洋的,回去在床上躺了会儿。
等到了下午,东院就遣人来送灯笼绒花一类的东西了,还托人抱进来一堆大花盆。
里头栽种着一些常青的绿植,就摆放在西院里头,显得富有生气一些。
申茶瞧见外头那么热闹,顿时起了参与进去的心思。
她从床上坐起,慢慢走到屋外,看见几个瓦匠正在补齐院内缺角的房屋横梁,沿廊上剥脱的涂料也正被粉刷。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在准备新岁了,一转脸,看见琥珀拿了两串红灯笼过来,笑嘻嘻对自己说:“小姐,今年的灯笼更好看一些呢,你看上头还雕刻有飞鸟繁花图案。”
琥珀把灯笼放在一旁的防水台上,搬了个凳子过来,踩着上去,把沾了灰的旧灯笼取下。
去拿新的时候没站稳,身子晃了一下,凳子一歪,差点掉下来。
好在回头看了一眼,申茶早已把手扶在了凳子上,让她重心稍微平衡了一点。
申茶看她毛手毛脚的,忍不住叮嘱道:“做事要小心。”
琥珀把灯笼挂了上去,心情大好,低下头看着申茶,点了点头,说道:“那边树上要挂一串串的小灯笼,小姐要不要试试?”
申茶当然也想参加,院子里人多起来,忙着张灯结彩,难得显得热闹。
不过她担心自己速度太慢,干起活来让别人着急,所以只在旁边帮着扶凳子递东西,打打下手。
她还是觉得不要麻烦别人,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收了回来:“我可能做不好。”
琥珀知道小姐担心什么,鼓励她说:“无碍的,小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只当是消磨时间了。这样的话,慢点才有乐趣嘛!”
申茶思索半日,看着琥珀饱含期待的目光,同意了:“给我一串灯笼。”
琥珀见她终于愿意参与进来,高兴得不得了。
她这两日因为小姐外出,在西院一个人孤独得不得了,好容易见到申茶,感觉心里都有了着落。
她递给申茶一串灯笼,由着申茶慢吞吞走到一棵桂花树旁,将凳子搬到她脚下,扶着小姐踩上去。
申茶一手扶着树,渐渐站直了身子,另一只手朝树枝上缠绕七彩的灯笼串。
等缠好了一棵树,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时间,她向后看一眼,几个瓦匠连屋顶上缺漏的色彩都补上了。
那些瓦匠似乎也觉得自己动作举止奇怪,目光不住地偷看过来,被申茶瞧了个正着。
琥珀扶着凳子的时候,同样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气得眉心一拧,就要开口斥责,被申茶及时制止了:“何苦惹这些是非,他们看他们的,咱们做咱们的,互不干扰,心情也就不会被影响了。”
琥珀原本气呼呼的,看着申茶平静如水的面容,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申茶并不是脾气好,也不是为着府里关系刻意压下不快。
而是随着她日益适应慢速的生活后,连情绪都变得波澜不惊了,仿佛没有人会值得她生一次气似的。
尤其是对于系统的期待一次次落空,她发现那东西真的只是慢速的弥补系统,只能给予加速以外的其他东西。
当然,后来申茶也想明白了,如果bug能修好,那还要签到系统做什么,直接把原主的身体调整正常不就好了?
因此,即便外人投来的目光多么惊诧,她也早就没反应了。
申茶挂完了一串灯笼,从凳子上下来,看了眼成果觉得很满意。
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成串的灯笼固然好看,但点燃的时候也很麻烦。
这须得府中所有丫鬟小厮逐一点燃,保证每个都不熄灭,才能营造出府中璀璨一片的景象。
大户人家果然大手笔。
这样的灯笼串缠上了几乎所有路边的树木,光是想像一下,申茶就不禁感慨,灯笼串同时点燃的场景该有多么好看。
第15章
挂完灯笼,申茶返回房间,琥珀已经拿来了梅花笺纸。她用毛笔饱蘸了墨水,在纸上写了一些贺词,这便成了飞贴。
新岁时需要准备飞贴,赠给亲友。
申茶早早准备着,只是府外没有好友,无法相赠,多数梅花笺纸都浪费了。
申茶写了十几份,就将毛笔搁置在了一旁,刚把身旁的新话本拿起来,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孙婉清来了。
琥珀对孙婉清的到来不大情愿。
这人不是拉小姐去这儿就是去那儿,丝毫不顾小姐不能劳累奔波,去一趟化陀山,小姐身子都快颠散架了。
因此她也没个好脸色,听见脚步声往窗外一望,低声抱怨:“二小姐怎么又来了?看来真是闲得慌,真应该叫夫子赶紧回来,把学堂开了。”
申茶看她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孙婉清就已经走到门口,将一沓梅花笺纸递了过来,说道:“我实在想不出贺词了,想请姐姐帮忙写几封。”
原来是麻烦小姐来了,琥珀听了更没好脸色,毫不客气道:“二小姐真是尊贵,连写贺词都要人代劳,学堂上的夫子难道没教过几句赠祝福贺亲友的诗词吗?若是没有,吉利点儿的话都想不出来,岂不是书都白念了。”
孙婉清被这么一噎,表情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递出来的梅花笺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片刻后道:“既然这里不欢迎我,我还是走好了。”
申茶速度不快,但还是拉住了孙婉清,她看向琥珀,脸色变了:“如此出言不逊,快向二小姐道歉。我教导无方,做你的主子,觉得害臊。”
这话着实说得重了,毕竟琥珀也是替自己着想,没有坏心思。
她看着申茶在府里受欺负太多,久而久之对府里所有人都怀了抵触的心思,戾气很容易被激发起来。
但现在不这么说,孙婉清脸上挂不住,将来就不愿意到西院来了,府里就连一个替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
琥珀是自己人,私下还可以安抚。
因此她说话没太留余地,听得琥珀脸颊发烫,因为受不住这样的数落,直接从房间走了出去。
申茶知道琥珀只是一时脾气,负面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因此没太在意,上手接过了孙婉清的梅花笺纸,放在桌上,重新拿起毛笔写起贺词。
孙婉清见琥珀被气得离开,再看看申茶写字时缓慢吃力的动作,忽地明白了,为什么琥珀对她来找申茶帮忙这么介意。
若是申茶身子正常也就罢了,可她分明做什么都不方便,自己这样贸然过来,的确是为申茶增添了负担。
她心中升起一些惭愧情绪,将仍在书写飞贴的申茶打断了。
随后伸手拿过了毛笔,放在笔架上,将梅花笺纸拿回来,说道:“我不该这样麻烦姐姐的,姐姐对我如此包容,还要承接我无理的要求。是我只想着来找姐姐打发寂寞,忘记考虑姐姐的身子。琥珀说得对,我难道不会自己写贺词不成?”
这话一出,倒让申茶有些诧异了。
她手指还保持着写贺词的姿势,眉毛微微扬起。
孙婉清没多说什么,径直出门,似乎是在满院子找琥珀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孙婉清虽然看上去像是不是人间疾苦的高门贵女,实际上同理心比府中的其他小姐要强一些。
这也能讲得通,通常向佛之人,心底还是善良的,并非不通情理,只是一时没意识到罢了。
孙婉清找到琥珀后,向她说明自己并无恶意,诚恳道了歉,转身离开了西院。
琥珀对孙府人多有不满,可身为小姐向一个丫鬟道歉,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因此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在原地呆愣的片刻,心底闪过无数复杂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