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氏有一瞬间的晃神,握着姜皎的手道:“你见过你表兄了?”
姜皎诚实点头,如实将方才的场景给说出来,“进府时我不小心撞了表兄,表兄同我说他昨日才回来,若不是因为此,我还不知晓表兄已经回来。”
喻氏的脸色又难看许多,但仍旧强撑着自己。
她知晓,自己的孩子是听见姜皎来了府上才匆匆出去。
今日他既不需要进宫,也不需要去见旁人,是不必出门的。
江浙的事情还没完全平歇下来,他自是需要处理公务的。
喻氏扯出个笑来,“说起你表兄,他的婚事可真是我的头等心病。”
姜皎握上喻氏的手,“表兄最是孝顺,这么多年不娶妻想来也是因为一直在外,加上并未有心仪的女子,舅母不必太过担心,您多寻些女子的画册给表兄,说不定表兄就愿意了。”
喻氏点头,“你说的倒也是。”
她看见姜皎似乎并不知宁司朔对她的心意,这才稍稍放下些心。
姜皎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一直当作自己的孩子在养,如今她一个人伤心就够了,可不想姜皎再知晓此事。
喻氏身边的嬷嬷也在这时回来,大夫恭敬的站在一边给喻氏诊脉。
半晌后,他收回手道:“夫人是郁结于心,这才血气攻心地上来,只要好好调整,多疏解心情就好。”
喻氏点头,“我知晓,劳烦开几副安神的方子,我这些日子睡得一直都不安稳。”
大夫道:“夫人所说,老朽明白。”
喻氏挥手,婢女将人给请了出去。
使个眼色,身旁的嬷嬷也是跟了喻氏许久的,能明白她的心思是什么,从内室中拿出几卷画册来递给姜皎。
姜皎倒是好奇,“这是什么?”
听见她活泼的声音,喻氏也觉着心中好受一些,“这些都是如今上京云英未嫁的女子,且都是适龄的,你帮舅母挑挑,若是觉着有合适的,不妨告诉舅母,舅母再去拿给你表兄看。”
姜皎一听,倒是犯了难,手朝回缩了一些,连卷轴都没有打开,“如此,是不是不妥当。”
哪有表妹去管表兄婚事的道理,若是被别人知道,还不知会在背后如何说。
但喻氏今日却十分的执着,“无妨,这处只有我们几人在,不会有旁人知晓,萤萤只管看就好,就当是为自个兄长瞧瞧,哪位才是合适的。”
既然从前能让宁司朔心灰意冷,断了一次这样的想法。
如今他既然又有了这样的想法,就不要怪她这个做母亲的狠心。
姜皎这回才没了顾虑,将画册一点点的打开。
里头的女子,样貌各个都是出挑的,姜皎平日中也有接触。
但既然是要给宁司朔挑选,定然是要挑一个能同他长长久久过日子的。
姜皎其实也有着私心,想挑一个最好的人嫁给宁司朔。
这样只要宁司朔娶妻,梦中的一切事情,或许都不会发生,她与宁司朔之间,也能装作什么都不存在,和和气气的继续当表兄妹。
姜皎看着手上的画册,突然扫到角落处的一卷。
她笑着将卷轴给拿起,缓缓展开。
里头的女子眉眼清秀,虽算不上太过于出挑,但是模样标致,唇边挂着淡笑,一看就是个温柔小意的人。
姜皎唇角扬起,将卷轴推到喻氏的面前,“舅母看这个。”
喻氏先看了一眼卷轴上挂着的小木牌:吏部尚书嫡女,陆巧。
姜皎声调中都带有几分的高兴,“这位陆姑娘我是在宴席上见过的,当真是柔情似水,不管对谁,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也不曾见她与谁起过冲突。”
姜皎又回想了一番,这才继续开口道:“从前我与陆姑娘在一处学堂上学,她什么都学的很快,也十分的好,规矩什么的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听闻是吏部尚书夫妇舍不得她,这才迟迟未能出嫁,但也有不少人家上门提亲过,定然是好的。”
喻氏从前也听过陆巧的名字,对这孩子的印象也是不错的。
她拍着姜皎的手,不住道:“萤萤这样一来,解决了舅母的一块心头大病,一会儿就给你表兄瞧瞧。”
姜皎也舒展开笑容,“舅母能开怀,萤萤自然也能开心不少。”
喻氏轻刮一下姜皎的鼻尖,宠着她又让人多拿了一份小点来。
晚上的时候,喻氏留姜皎在府中用饭,但被她给拒绝。
隆冬腊月的天儿,姜皎竟还有些脸红。
她轻声道:“今日郎君回来得早,许是事情也忙完了,我想回府,陪郎君用饭。”
喻氏一听,心底也是实打实地高兴。
她拍着姜皎的手道:“既然如此,舅母也就不强求留。”
只是看着外面的天儿,颇有些阴沉。
对着姜皎身边的两个丫鬟说:“外头天冷,护好你们姑娘,莫要让她受冻。”
后又对着自个身边的嬷嬷道:“我瞧着萤萤很是喜欢府中酿的梅子酒,你让人抱一坛来,给萤萤带回去。”
姜皎撒娇般的碰着喻氏的手,“舅母最疼我了。”
喻氏刮着姜皎的鼻尖,派人将她送出来才收回视线。
眼神落在画轴之上,喻氏咬着牙说:“去将哥儿叫来我这儿用饭,不必同他说萤萤已经走了。”
嬷嬷点头,按照喻氏的吩咐去办。
在书房之中寻得宁司朔时,嬷嬷面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哥儿,大娘子请您一道过去用饭。”
宁司朔放下手中的笔,揉着自个的眉心,“萤萤可还在?”
嬷嬷说:“方才好似朝厨房的方向走了,不过刚才我去给大娘子拿药,也并未看的太过仔细。”
宁司朔的手顿了一下,这才问道:“母亲怎得了?”
嬷嬷笑下,“一些陈年旧疾,大娘子先前有些劳心,这才不得不请了大夫来瞧瞧。”
宁司朔站起身,看了眼桌上的木盒,“走吧。”
朝前走了一步,他又折回将木盒给拿上放入衣袖之中。
嬷嬷将他的动作都收在眼底,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喻氏院中,婢女将煮好的药端进来放在桌上。
看着眼前的药,一股子苦涩的味道直冲上来。
喻氏端起碗,面无表情的将喝下,眉心紧皱在一处,又将碗递给婢女。
宁司朔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般一幕,他不紧不慢道:“给母亲问安。”
喻氏点头,让他起来。
宁司朔坐在喻氏的身边,看着婢女将东西都给撤下,关切问她,“母亲可还好,大夫如何说?”
喻氏摆手,“一些陈年旧疾,算不上什么大事。”
宁司朔点头,也没太多的去寻问。
嬷嬷将饭食都给端上来,放在桌上。
宁司朔眉心拧在一处,迟迟等不来姜皎。
看见喻氏已经动筷,宁司朔装作不甚在意地问,“不是说萤萤也在,怎么不见她来用饭。”
喻氏倒是直接回答他,“今日王爷回来,她说回府去陪王爷,我就没有留她。”
一瞬间,宁司朔变了脸色,可想起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终究还是坐下用饭。
不过吃到一半,喻氏缓缓开口,“本是想着你公务繁忙,可瞧你也不大上心,就还是想帮你将事情给定下来。”
嬷嬷也在这时将卷轴给拿过来,在宁司朔的眼前展开。
喻氏直接开口,“从前你一门心思都在公务之上,后又去了偏僻之地,好不容易回了上京,我瞧也不会再走,你的婚事还是应当定下。”
“这是吏部尚书的嫡女,名叫陆巧,我见过几次,是个可人的孩子,脾气相貌没什么不好的,人也柔和,持家有道,同你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我想着,不如近些时日就定下来,正好那时你也忙完。”
宁司朔一直安静的听喻氏说完这番话,隐忍不发。
随后他看向喻氏,“母亲的心思,儿子知晓,但是儿子没有想要娶妻的打算。”
说着他起身就要走,连饭都未曾用完。
喻氏仿佛肝肠寸裂,厉声道:“你站住。”
将手中的卷轴合上,看着宁司朔僵硬的背影,她道:“我可以容许你不成婚,却不能容许你有旁的心思,若你一直要如此固执,那就别怨我动家法。”
可宁司朔直直跪下,跪的挺直,“母亲分明就知晓我心中对萤萤的想法,却还是同丞相一家做了一场戏给我看,我当初走了,是觉得萤萤还小不懂情爱,男子建功立业之后再回来求娶父亲母亲就不会这般阻挠,可不想萤萤嫁了人,既然如今我尚且有机会,就不会再错过,还望母亲能成全儿子。”
喻氏被他气的气都不顺,指着他道:“你……你这个逆子。”
抓起手边的茶盏,直直砸在宁司朔的身上。
滚烫的茶水溅起,滴在他脖颈处。
可宁司朔只是收紧自己袖中的东西,没有半分的闪躲,就连腰杆都不曾弯下去。
喻氏手都在抖,“你当真以为萤萤思慕你,当真以为你们是怨偶佳人?只是我们要活生生拆散你们不成?你可知,不论是从前,还是今日,萤萤对你都没有半分的肖想。”
她斜过眼,看见桌上的卷轴,也顾不上旁的,“我不如实话告诉你,今日卷轴还是萤萤亲自挑的,她说这样的世家女子才配的上你,若是萤萤对你有意,她可会如此?”
宁司朔脸色一变,站起身顾不上旁的就要走。
喻氏在他身后喊道:“你今日还想做什么?难不成要去将萤萤直接抢回来不成,你莫要忘了,如今萤萤已经是定宣王府的王妃的,他们的婚书,是官府认了的,而你,也不过就是萤萤的表兄罢了。”
宁司朔满脸厉色,可摸上袖中的木盒,眼眸中又藏有一瞬的柔情。
声响不大,刚好能让人听见,“为她,哪怕是到府衙挨板子,哪怕是丢了官。”
深吸一口气后,将最后一句话给说出,“又有何不可。”
第四十九章
喻氏扶着桌子, 只觉眼前都一片黑。
见宁司朔准备朝外走,她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少的疲倦, “就算是你将萤萤娶回家, 你让圣上如何去想;萤萤与王爷可是圣上赐婚, 你这般做, 是要将全家人给拖下水不成, 后头的话本不该是我同你说的, 可瞧你如此执迷不悟的样子, 不说又怎得行。”
喻氏被人扶着缓缓坐下, 身旁的嬷嬷见状赶忙奉上一盏茶。
喻氏摇摇头,“你一向是在圣上的跟前当差, 如何能不知晓圣上是个多有猜忌的人,你如今官任殿前指挥使, 宴儿手中也掌着上京几司的兵马, 更是莫要提,你的姑父, 是当朝的丞相,两家结亲,势必是惹得圣上猜疑, 你如何就能打消圣上的这般顾虑呢, 你当真是要置家中的几百口人不顾吗?”
喻氏将这些年憋在心头的话全部都说不出,宁司朔许久都没有开口,随后一言不发地直接离开。
没有回头, 宁司朔冷着脸仍是出了府。
外头的小厮来汇报这件事的时候, 嬷嬷问喻氏,“可要将哥儿给追回来?”
喻氏捧着茶盏, 叹口气,“儿女债,父母还,他方才听进去我说的话,不然早就已经开口顶撞我,让他去吧,萤萤在他心里头太久了,不亲口听见萤萤所说,他是不会放弃的。”
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见外头已经黑透的天儿,“萤萤瞧着对他似乎是没有半分的男女之情在,不然就是这孩子伪装得太好,只是倘若是有情谊在,应当也不会是司朔想的那般。”
嬷嬷将大氅搭在喻氏的肩上,“近些时日老爷不在府中,大娘子还是早些休息,省得又累病自个,得不偿失。”
喻氏被人扶回房中,心底是忍不住地悲怆。
宁司朔坐在马车之上,到底是喻氏的一番话拉回他如今的神智来,才不至于让他在街上纵马。
马夫将车赶得很快,不多时就到了王府的门口。
门房小厮看见宁家的马车,倒是一时没想到究竟是谁,不想下来的人竟是一男子,面色沉冷,身上还带有不少的肃气。
几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有个胆大的上前道:“不知公子深夜造访,是来拜访谁的?”
宁司朔开口就道:“寻你们王妃。”
小厮又道:“斗胆问上一句,您与我家王妃,是什么干系?”
宁司朔露出几分的不耐烦,“她是我表妹。”
小厮们的心中跟明镜一样,瞬间就反应过来身前的人是谁。
他挂着笑,训练有素道:“宁公子稍等片刻,我得先去通传一声。”
宁司朔自然没有拒绝,就孤傲的站在寒风中,静静看着定宣王府的牌匾。
一直跟在宁司朔身边的小厮想将大氅搭在他身上,但是宁司朔道:“不必,我不冷。”
小厮还想说些什么,最终看见宁司朔的模样还是将话语给咽了进去。
门房小厮走的很快,生怕耽搁半分。
在主院门口说了情况,就被人带着朝门口走。
看见外头站着的榴萼,门房小厮说:“姐姐安好,外头来了一位宁公子,说是王妃的表兄,今日一定要见到王妃才成,不知姐姐能不能进去通传一声。”
榴萼心中一惊,面上仍是镇定的,四处看下后,赶忙走了进去。
姜皎正窝在美人榻上,手中拿着话本不时的翻着。
沈随砚则是在书桌后头处理着事情,今日说是回来得尚早,可仍是在府中。
姜皎倒是有时好奇沈随砚究竟在忙些什么,但终归是没有问出口的。
沈随砚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将手中的笔放下,嗓音在月色下带有酥麻,还有几分惹人将要醉去的醇香,“夫人可是倦怠,不如早些歇息如何?”
姜皎葱白似的指尖一紧,指腹因得用力都泛上几分的白,“夫君想要安寝了?”
沈随砚气若神闲,淡然一笑后回答的干脆,“是。”
姜皎朝他看过去,他眸中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让姜皎的心尖都颤了几分。
两人自庄子上回来,平日中也没少亲热。
但是却也只是浅尝辄止,不过是落下一个吻,甚至连旁的举动都不曾有。
可沈随砚今夜,倒是与从前不同的。
眼眸的火几乎快要压制不住,姜皎终是放下手中的手册,在沈随砚的注视上寻了蔻梢去到净室中。
等出来的时候,沈随砚早就已经从旁的净室回来。
一头发散在身后,闭上眼眸靠在软枕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皎眼睫轻颤,不知是不是方才在净室中的水汽落在她眼睫之上,导致秋眸之前,还有些看的不大清楚。
她缓慢走过去,踢掉绣鞋上了床榻。
同往常一般,避开沈随砚的腿,姜皎准备朝里头去。
却不想,还未等他进去,就直接被沈随砚给勾住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