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施舍给段祁卿一个字,他也不愿意再自讨没趣,将话全都说出,“燕贵妃有了身孕。”
沈随砚一个厉眼扫过来,段祁卿赶忙将手给抬起,“您放心,不是先帝的,之前帮她逃出来的侍卫,她就是用了这样的手段才让侍卫帮她的。”
沈随砚点头,“朕知晓了,将这件事透给燕家人,顺便警告燕贵妃一番,看她如何抉择。”
段祁卿啧啧惊叹,“皇上不愧是皇上,做出的事都与常人不同。”
他又想起一件事来,终究还是顾着君臣之礼,没敢太过于放肆,“听闻皇上的六宫要进新人了,臣还未来得及恭喜皇上。”
沈随砚手中的笔一顿,冷声说:“没事就退下。”
段祁卿幸灾乐祸的样子不是假的,但是如今眼前的人早就已经被惹得不痛快,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临走时还道:“小桃儿所求的事,还请皇上好生想想。”
沈随砚直接抓起手边的奏折,朝段祁卿砸过去。
殿内一时无人,沈随砚看着放在桌上的册子,原来,她早就起了想要离开的心。
不仅梦中她是这样想的,就连梦外也是,当初,就应该将她给绑起来。
沈随砚将册子又扔回桌上,看着上头的字迹,仿佛还能看见姜皎平静的面容,“皇后如今在哪?”
观砚听见声音,回话,“皇后娘娘在凤仪宫,没有皇上的吩咐,不敢擅自离开凤仪宫。”
沈随砚更加气恼,“她近些时日就没派人传什么话来?”
观砚摇头,“并未。”
沈随砚只觉得胸口处堵了一口气,这些时日,她倒是当真乖巧。
可是从前,也没见她如此乖过。
沈随砚又冷声道:“以后皇后的消息,不必同朕说。”
观砚答得很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是。”
后头出来后,观墨不解的问,“皇上分明瞧着还是想着娘娘的,怎得你也不同皇上说,皇后娘娘昏睡的事。”
观砚说的十分在理,“皇上没有问,就不必多说。”
观墨却仍是喃喃道:“皇后病的这样重,皇上若是知晓会怎么办啊?”
“你说什么?”观墨回头,被沈随砚阴沉的脸吓到,“你方才说什么?”
观墨立刻跪下,心道不妙,他果真是不该多嘴的,“皇后娘娘自那天雨夜之后也病了,一直躺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的没有醒,凤仪宫那边怕娘娘出事,这才来禀报的。”
沈随砚周身冷极了,距离雨夜已经过去四五日,竟然现在才来说。
他嗓音冷清,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去领二十板子。”
迈出脚,嗓音中透出另一份的焦急来,“去凤仪宫。”
观墨想想,都是些什么事,偏生回回都是他。
坐在轿上,沈随砚满心都是姜皎瘦弱的样子。
她不开心,他知晓。
他想让她开怀一些,可她对自己太抗拒了。
沈随砚恨不能马上就到凤仪宫,也从未觉得,两个宫殿之间的距离这般远。
太医都在门外候着,商量着该怎样用药。
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一众人全部跪下,“皇上安康。”
沈随砚大步流星地朝里头走,逼问道:“皇后如何?”
太医赶忙出来说话,“娘娘伤心过度,一时昏厥,现下已经好多了,只是尚且需要一些时日醒来。”
沈随砚:“废物,这般久的时日,皇后都还未醒。”
他用修长的指尖掀开帘帐,里头的榴萼与蔻梢都被吓了一跳。
见沈随砚进来,赶忙行礼,“皇上安好。”
沈随砚挥手,她二人都起来,准备上前伺候汤药,可是沈随砚已经坐在榻前,摆明是让二人出去。
沈随砚看着姜皎昏睡的容颜,又看着她微拢的小腹。
手不自觉的触上她的额间,摸到不是滚烫的,轻舒一口气。
怕靠的太近,过了病气给她,沈随砚又赶忙离得远一些。
她身上好似没有分量,只有呼吸还尚且。
沈随砚贴近她的脸,闭眼,将她身上的香气刻入自个的心肺之中,“萤萤,若是你信我一回,该多好。”
姜皎不知是怎得,呢喃出声,“不要,不要。”
沈随砚唤着她,“萤萤,萤萤。”
姜皎的头动的厉害,四处晃动,大抵是梦魇。
沈随砚握住她的手,后又被她柔弱无骨的手反攥住。
随后只听见姜皎又从口中溢出一句话来,“娘亲,我好想你。”
第六十章
鬓发贴在她脸颊旁, 衬得她柔弱不堪,秋眸紧闭,柳眉蹙着更是惹人疼惜。
沈随砚将她的柔荑攥在手中, 听她呢喃说着“娘亲”。
不知喊了多少声, 让人的心都几乎要碎了。
沈随砚明了她心中的怨, 懂得她心中的气, 可是, 为何他的萤萤, 不能再信他一次。
两人从前说过, 再也不会分离, 说过绝不会和离,然而如今, 她将离别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可知, 他也是人, 也是会痛的。
拿起一旁的帕子,他缓缓帮姜皎擦拭着面容之上的汗珠。
看她眼尾处都在泛着红晕, 终是不忍再看下去,出了内室。
榴萼同蔻梢先是对他福身,“皇上安好。”
沈随砚随意摆手, 嗓音中带有沉闷, “她一直都是这般呓语?”
榴萼与蔻梢对视一眼,蔻梢站出来道:“从前都是也没有,只是这次才会如此。”
沈随砚没有任何的动作, 背着他二人, 看着天上的皎皎明月。
从前那轮明月一瞬就闯入他的心中,拥有过月亮后, 便不会想要放手。
身姿欣长,威严显露,只单单站在那处,就无端给人压迫。
头上玉冠与明月光辉相衬,却显得他落寞极了。
一时间,内室之中无人说话,只余有床榻之上姜皎断断续续地呢喃。
沈随砚用修长的手指按着眉心,挥手对二人道:“去照顾皇后吧,她醒后不必说我来过。”
但他却并未动,两个婢女看了一眼后终究还是进去。
沈随砚的手猛然间抵在窗沿边,另一只手握成拳,手上青筋显露,开始不断咳嗽。
又怕惊扰到内室中的人,他尽量压着自个的声响。
手臂之上蔓延的青筋引入袖中,缓和好一阵,他才独自朝外走。
观墨看着沈随砚出来,想将手中的墨黑大氅帮他给披上,却被沈随砚给止住,“不必。”
还想说什么,但沈随砚已经大步朝前走,不再管身后人。
观墨叹口气,这才又跟上,如今,都是些什么事。
姜皎后头才慢慢醒来,太医怕药性太猛,会伤及她腹中的孩子,索性用的都是药效不强的药辅以施针。
醒来之时从前的精气神散去不少,姜皎没什么精力的躺在床榻之上。
榴萼伺候着姜皎用药,她眉心拧在一起,喉咙之中全都是苦药的味道。
好不容易将药给咽下去,姜皎用帕子擦拭唇角,缓声说:“以前十几年喝的药,都不如这一个月要来的多。”
榴萼托着斗彩莲花碟放在姜皎的面前,看她玉指捏起一颗蜜饯,舒缓方才药的苦味。
今日榴萼倒是与往日不同,看着姜皎的眼神似是有话要说,但是又没有说出来。
姜皎将上回没绣完的香囊又给拿了出来,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好笑。
一边坐在桌前,一边问她,“怎得了?你从前可不是这般吞吐的人。”
在床榻上躺的久了,就想要多动一动。
姜皎扶着腰,乌发只用一根簪子束起,没有多余的首饰。
可就是如此这般,有种弱柳扶风的美态,世间大抵无人能及。
榴萼看着姜皎的面容,那几句话就硬生生的卡住,怎样都是说不出口的。
姜皎看眼手中的丝线,又瞧了榴萼一眼,不免发笑,“是怎样的话,倒是让你连口都没法开了,说来我听听。”
醒来之后,她用最为无事的模样面对着众人,可是任凭谁都是看得出来的,她并不开心。
就如同现在,她越是装作无事,榴萼就不敢将话给说出口。
姜皎放下手中的丝线,面上逐渐有些不大好,“你今日——”
榴萼赶在姜皎还没将话给说完,就一股脑的把所有的话给说出口,“上次娘娘为皇上选的十位世家女子,已经入宫了,如今就等着娘娘醒来拜见娘娘。”
姜皎手中的银针猝不及防的扎进自个的手中,渗出一滴血来。
榴萼看到,跪在姜皎的面前,眼中有着泪水,“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同娘娘说这些的。”
姜皎想过沈随砚如此心高气傲之人,经历过这样的事,是一定会将世家女给纳入后宫的,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般快。
她指尖捏着绣帕按在伤处,不知不觉间,指尖就朝里头没入两分。
刺痛一瞬间涌上心头,姜皎却如同丝毫不在意一样,只将帕子捏的更紧。
她摇头,一时间不该看向何处,对着榴萼道:“你起来,这事怨不得你。”
姜皎眼睫一直不停的眨动,想要将泪水给憋回去。
只是却仍旧是不成的,还是有一滴泪滚落下来,“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这样宽慰的话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榴萼听完,更加难受,她扶着姜皎的膝盖道:“娘娘若是难受,还是哭出来吧,憋在心中只会更加难过。”
姜皎用手背将那滴泪珠给擦拭掉,扯出一个笑来,“我有什么还难过的,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现如今不过是所想成真,皇上真正放下,我才是分外高兴的。”
榴萼还想说什么,却被姜皎给止住,“帮我理丝线吧,都乱了。”
本就决定要绣的香囊,自是不能半途而废。
或许等到离开的那一日,能做一个念想,也不枉两人夫妻一场过。
榴萼站起身,帮着姜皎理着桌上凌乱的丝线。
不时有线头滑过指尖处的伤口,姜皎好似觉察不到疼,一刻都没有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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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儿逐渐缓和起来,快要进入盛夏,如今身上的衣衫愈发地单薄起来。
姜皎躺在院中放着的躺椅上,自个打着扇子。
愈发地热起来,在树下纳凉十分不错。
每次虽说只在凤仪宫,倒是也别有一番乐趣。
姜皎摸着自己的小腹,现下已经看的十分真切,身子瘦削,衬得肚子越来越大。
回回她起身,榴萼与蔻梢都在一旁小心伺候,生怕她不慎跌了一跤。
太医日日都来请脉,见她的脉象一日比一日好,也放心很多。
姜皎忆起江南的梅子,有些嘴馋。
对着榴萼说:“我记得一到六月,江南就会进贡莓果,如今算下时间,越是到了时候,你去御膳房瞧瞧可有,帮我拿一些回来。”
从前姜皎不大爱吃这些,觉得实在过酸,不想有身孕后,口味变了不少。
榴萼难得见她有想吃的物什,一口应下来。
放下粘虫杆,叫上一位小宫婢就一道去。
沈随砚虽禁足姜皎,却对其余的宫人没有任何的限制。
想要什么,想吃什么,也都是紧着凤仪宫来。
榴萼同宫婢走在长街之上,宫婢说:“也不知娘娘会不会闷,整日都在凤仪宫中。”
榴萼笑着道:“看样子是不闷的,太医前些时日还说娘娘的胎相好了不少,心情好了,身子自然也好了许多。”
偌大的凤仪宫,姜皎自个住着寻了不少的乐趣。
开始时总会想许多旁的东西,如今只觉得好了不少。
宫婢点头,“娘娘如此,我们看着也放心许多。”
榴萼这回没有接话,只在心中道:谁说不是呢。
到了御膳房,寻到专门管时兴蔬果的公公,榴萼十分客气的见礼,“皇后娘娘进来想用江南进贡上来的莓果,不知可有?”
公公立刻道:“姑娘来的正是时候,刚从冰窖之中冻出来一些莓果,您等着,我这就去拿。”
榴萼说:“多谢。”
宫中人人都看的清楚,虽说皇后娘娘许久都不见皇上,可是皇上还是关心娘娘的,不然怎会日日过问娘娘的饮食起居。
榴萼与宫婢在旁等着,不想又来了一位宫中的大宫女。
榴萼并未当回事,只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位宫女见着榴萼,上前行礼,“榴萼姐姐安好。”
榴萼抬头,认出她是桑贵人宫中的,倒是也客气几分点头。
本不想多说什么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不想桑贵人宫中的宫女又道:“姐姐今日是来拿什么的?凤仪宫的吃食不是每日都有人专程送去,怎得还要劳烦姐姐出来,如此倒是御膳房的人不懂规矩。”
小宫婢一听,登时就想反驳,可是被榴萼给拦住,“娘娘想用些江南的莓果,不想劳烦旁人就自个出来,倒是你,如今皇后娘娘仍旧是皇后,桑贵人再如何也是个贵人,你我二人,一人是三等宫女,一人是二等宫女,方才,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桑贵人宫中的宫女敛了笑意道:“姐姐说的是,方才是我不懂规矩,我只是觉得,若是皇上不让娘娘轻易外出,姐姐们也莫要总是在外可好。”
榴萼眼眸瞬间冷厉起来,放在拿莓果的公公已经回来。
看见榴萼,公公道:“榴萼姑娘,已经拿来了。”
榴萼收拾好心情,不愿同眼前的人计较。
她走过去,示意小宫婢将莓果拿好。
不想桑贵人的宫女,直接从小宫婢的手中拿过放莓果的篮子,随后福身,“实在是不巧,今日皇上在我们娘娘这处,也说想用些莓果,怕是这一份,要我先拿走。”
榴萼冷眼看着她,冷笑一声,“皇上说过,宫中任何物什都先紧着皇后娘娘,怕是当初你与桑贵人还未进宫,所以并不知晓这一规矩。”
桑贵人的宫女满脸的委屈,“姐姐这可就冤枉我,我也不过是宫女,如何能拗得过主子,宫中毕竟还是皇上的宫中,如今皇上想要,就算是皇后娘娘也应当避让一些才是。”
说完,桑贵人宫中的宫女提着篮子直接离开。
小宫婢想去追,榴萼垂眸,“算了,不同她计较。”
她又问道公公,“不知公公,可还能再帮我取出一份来。”
公公满脸的为难,“姑娘是不知,这莓果从江南进贡来,统共只有几份,今日也就只从冰窖取出这么一份来,若是皇后娘娘要,恐怕得等到明日了。”
榴萼叹口气,“罢了,那我明日再来。”
带着小宫婢走出御膳房,小宫婢十分不理解,“姐姐方才为何要让,纵使桑贵人再得皇上的宠爱,可是后宫的主子毕竟还是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