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砚在观墨走后,唇角微勾,拿起御笔,可心中想着全都是观墨方才所说。
看来,他当真是在乎自个的,萤萤,你还是违背不了你的心不是。
想起后宫中的后妃,沈随砚眼眸之中滑过一分的算计,当真是愚蠢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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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皎生辰这日,凤仪宫上下都在忙碌。
清晨姜皎起来,榴萼与蔻梢就带着凤仪宫众人祝寿,“娘娘千秋,芳龄永贺。”
看着眼前的阵仗,姜皎出现近些时日难得的开怀。
她被榴萼扶着,摸着自个的小腹,“都起来吧,近半年你们都辛苦了,一会儿自个去领赏钱。”
凤仪宫上下都知,皇后娘娘虽对奴才管得严,却是位再好不过的主子。
众人一起谢恩,又将姜皎给恭贺一番。
纵使不能出去,榴萼同蔻梢还是做了一桌的好菜给姜皎。
虽不似从前的惊艳,却也觉得温馨。
姜皎站在树下,看见不远处飞来一只流萤。
她指尖伸出,一时间流萤落下,她登时晃神,想起去年在山庄之中,与沈随砚虽没有彻底说开,但十分快乐。
年岁变迁,倒是与众不同许多,自己的身边已经没有沈随砚的影子。
将手指朝上一扬,流萤飞走。
姜皎看着它逐渐朝上,终是翻过高高的宫墙离开。
月色之下,皎洁容颜丝毫不比漫天散落的繁星要差,甚至更甚。
榴萼搭了一件披风在姜皎的身上,“晚上凉,娘娘不要吹着。”
姜皎摸着自个的小腹,“不知从前,娘亲是不是也这样看着月亮,怀着我,期盼着她的孩儿降临。”
榴萼笑着说:“自然是会的,从前听府中的老人说,当初先大娘子也是因为在有着身孕的时候也总是看见流萤。”
姜皎不住勾唇,容颜依旧,只是多上一分从前少有的温和,让她更美。
她垂眸,鸦羽般的眼睫颤抖。
虽是过的最为冷清的生辰,可却让她开怀的不行。
大抵,是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
那时才怀着身孕,家中突然出现变故,让她失落,一时间竟不想要这个孩子。
几个月的时光,她日日都与腹中的孩子在一起,血脉相连,她开始逐渐舍不得孩子了。
还在看着小腹,不想榴萼突然扯着姜皎的衣袖,“娘娘,快看。”
姜皎猛然间抬头,天上出现星星点点,是从地上飘上去的。
一时间,漫天的繁星都不敌眼前的明灯。
榴萼在一旁道:“倒是映景,只当是送给娘娘的生辰礼。”
天上的明灯愈发多起来,晃晃悠悠的朝天上飘去。
每一盏都闪着明光,当真如同天际坠入尘间。
姜皎秋眸之中,全部都染上明灯的颜色。
她突然间有种错觉,或许这漫天的明灯,当真是给自己的生辰贺礼。
眼眸不知为何有些湿润,她垂下眸,在榴萼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擦拭自己的泪花。
突然,凤仪宫的大门被人打开。
姜皎转头看过去,慕听烟同阮桃拿着烟火出现在门口的地方。
眼前都被她们手中的烟火给照亮,慕听烟难得开怀,“萤萤,生辰安康。”
姜皎一瞬间张开唇,可什么声响都没有发出,只有泪珠簌簌的朝下坠,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怎样都止不住。
慧乐也在后头跟着进来,瞧见姜皎的模样,倒是有些小别扭,“皇嫂如今的样子,倒是让我觉着,皇嫂是不想我们来的。”
姜皎擦拭掉自己的泪珠,看着眼前的三人,心中有激动,“不是,我只是太过高兴。”
慧乐将手中的烟火棒塞入姜皎的手中,“既然开心,那便要好好笑,不然若是哭了,天上的神明还以为皇嫂不喜欢过这样的生辰,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景象,所以皇嫂定要多笑。”
姜皎被她的一番话给逗笑,戳着她额头道:“歪理。”
阮桃也在此刻开口,“姐姐安好,生辰快乐。”
往年的生辰,多是三人一块过,不想今年又实现。
姜皎手中拿着烟火棒,不时在空中划着,甚是有趣。
四人坐在石桌之前,看漫天明灯,看盈盈夜空,相谈甚欢,好不热闹。
慧乐喝醉是个没品的,搂着姜皎道:“皇嫂身上真香,我今夜要同皇嫂一道睡。”
榴萼与蔻梢怕她碰着姜皎的肚子,赶忙低声哄着,“公主先进屋可好?”
慧乐摇头,“不要,有人想皇嫂了,让我多看看皇嫂。”
这话一出,凤仪宫中瞬间安静下来。
慕听烟与阮桃都看向姜皎,姜皎倒是淡然,“快些将她给扶进去,省得一会儿吹了风,明早起来头疼。”
面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对劲,姜皎扭头,看着慕听烟与阮桃都在看着自己,不免失笑,“怎得都如此看着我?”
慕听烟柔声说:“你也能猜到我们今日进宫是因为谁的缘故吧。”
方才的烟火明灯,就好似浮光一现,眨眼间,就全都散去。
姜皎拿着酒盏,她今夜没有喝,总觉着拿在手中都是就是开怀的,“我知晓。”
在看见漫天的明灯那一瞬,她便能猜到是谁的手笔,也只有他,才能办到这般的事情。
阮桃柔柔地开口,“姐姐如今有了身孕,不说这些烦心的事。”
她笑得可爱,将手中的镯子褪下来放在桌上,推至姜皎的跟前,“姐姐的孩子,一定要认我做干妈才行,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慕听烟作势要将她的镯子给推回去,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一只,“分明我大一些,要做也应当是我来。”
阮桃不乐意,看着就要同慕听烟吵起来。
两人说着话,一点都不觉得聒噪,姜皎听着只觉得亲切。
不经意转头,她看见宫门口,有道明黄色的衣袍闪过。
手中的酒盏登时歪斜,酒泼了半分。
第六十一章
慕听烟与阮桃争执的声音突然顿住, 柔声问她,“怎得了?”
姜皎这才回过神,慌里慌张的将手中的酒盏给拿稳放在桌上, 摇头说:“无事, 就是有些方才有些恍惚, 一时没有拿稳。”
慕听烟与阮桃对视一眼, “没事就好。”
眼下时辰也不早, 姜皎看着夜色说:“今夜就留在宫中吧, 凤仪宫还有偏殿, 我让人收拾出来给你们。”
二人自是没有异议, 能进宫陪着姜皎过生辰也是一件好事。
凤仪宫又恢复往日冷清,姜皎独自坐在院中, 身后有人搭了一件披风在她身上。
姜皎立刻回过神,看见是榴萼, 眼中的光亮落空许多。
她用玉指拢着披风, 问道:“可都已经安顿好?”
榴萼点头,“娘娘放心, 慕姑娘与阮姑娘已经睡下,公主也派人守着,不会有事。”
石桌上被人泼洒上醇香的酒渍, 姜皎一滴未饮, 却觉着有些醉了。
她又回过头,看向宫门口的地方。
如今凤仪宫的大门已经关上,也不知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强迫自己的收回视线, 姜皎对着榴萼说:“扶我起身吧, 该睡了。”
榴萼立刻上前掺扶着姜皎,如今月份渐渐大起来, 她行动之上多有不便。
姜皎朝内室中走去,沐浴起身后,榴萼想要帮她将窗户给关上,却被姜皎给制止,“夏夜天闷,留一扇窗户吧。”
榴萼的手放下,福身说:“是。”
姜皎摸着小腹,躺在床上,又说:“你们近些时日辛苦,也不必守夜,我若是有事再叫你们。”
榴萼有些不放心,但是听着姜皎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才又下去。
门被关上,姜皎颤动的眼睫闭上,遮住秋眸之中的相思。
晚上看见的,应当不是错觉,她知晓的。
就在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窗户突然被人给打开,随后一个人跳了进来。
姜皎捏着身前的锦被,一时有些紧张,另一只手装作无事的模样。
沈随砚靠近床榻,看见的就是她睡着的样子。
用手摸上她的发髻,帮她将贴在面颊之上的发丝都给拂开,沈随砚借着月光,也能看清楚她的面容。
就这样静静看着,一句话也没有。
姜皎装作沉睡的样子,呼吸放缓。
她能感受到沈随砚摸上她的侧脸,也能感受到沈随砚的手逐渐朝下,覆上她的小腹。
也不知是怎得,小腹突然微微动一下。
沈随砚的手登时就放在原处不敢再动,姜皎也没想到这样的情况发生,这好似还是头一回,腹中的孩子有了动静。
没想到是在她生辰的这一日,也没有想到,竟然是两人都在的时候。
姜皎几乎要装不下去,眼眸之中的泪水快要落下。
这时沈随砚起身,在她的眼眸之上落下一个吻,随后起身离开。
窗户又恢复原样,床榻前的雪松气还没尽数散去。
姜皎颤着眼睫睁开双眸,在黑夜之中摸上自个的小腹,孩子,你定是也感受到,是吗?
第二日一早,慕听烟同阮桃就要出宫,姜皎多有不舍。
慧乐也在一旁站着,对姜皎说:“若是皇嫂日后想两位姐姐,我也是可以帮皇嫂叫二位姐姐入宫的,皇嫂放心。”
姜皎抿唇笑着,又握上二人的手,“定要照顾好自己。”
昨夜知晓阮桃与段祁卿的婚事就在一个月后,姜皎有些难过,“那时我应当是不能出去的,但你的贺礼我定然会送上,在此,先贺过妹妹新婚。”
阮桃抹着泪,听着语气像是怪她的样子,“姐姐说的哪里话,难不成我们往后都不见了不成,便是这回没来,下回姐姐定要同我一起好生玩玩。”
姜皎点头,“一定。”
将二人送上软轿,吩咐宫婢好生照顾着,姜皎这才回到凤仪宫。
路过寝殿时,看见昨夜的那扇窗,她鬼使神差的走过去。
然而不想,竟在窗下发现一件物什。
她弯腰捡起来,在手中翻一下,看出是去年时,绣给沈随砚的那个香囊。
现如今她绣的香囊也是鸳鸯戏水,不过用的丝线不一样,绣的人心境也是不同的。
榴萼站在一旁也瞧见,没有出声,只见她们娘娘眸色愈发的悲伤起来,还有几分难过所在。
姜皎将香囊逐渐攥进自己的手中,也明白,昨夜,他是来过的,不是昙花一现的美梦,而是真切的。
他感受到两人孩儿的跳动,也来为她祝寿。
姜皎将香囊放进榴萼的手中,“好生保管着。”
榴萼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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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还是如此过着,姜皎每月都能听见狱中兄长的消息。
只是九月的时候,却没有消息传来。
往常都是慕听烟或是阮桃写信告诉她的,不知为何,已经月中,还是没有半分的消息。
姜皎插花的手顿住,“不知最近是怎得,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就连慕姐姐那处,也没有半分的消息。”
榴萼与蔻梢跪坐她旁边,给她递花说:“许是慕姑娘一时有事忘记,娘娘再等等。”
姜皎修剪花枝,又将花给插入瓶中,“慕姐姐一向是个心细之人,应当是忘记了。”
将插好的花瓶递给蔻梢,嘱咐她说:“记得吩咐底下的人,每日都要换水,不要躲懒。”
蔻梢福身道:“是,娘娘放心。”
宫婢端来净手的铜盆,姜皎将手放在里头洗净,拿出后榴萼帮她用布巾擦干手。
扶着姜皎起身的时候,她腹部已经大的吓人。
榴萼回回看见都有些心惊胆颤,生怕会出现什么事。
姜皎这几个月,心境比从前好多,吃的也多,身子自然也好上不好。
姜家与宁家都还无事,姜皎不知沈随砚到底是怎样的主意,但是朝野上下每每讨论此事的人还是一个未少,甚至还有一些传入姜皎的耳中。
一直没有处置就是再好的消息,姜皎如今想着的,便只有将腹中的孩子好生给生下来,不出什么意外。
榴萼扶着姜皎,对她说:“太医说了,娘娘如今有些胎位不正,多走走才是最好的。”
姜皎扶着自个的腰织,看上去颇为吃力,“头几个月,纵使是夏日我都在外头不停走,哪里有一天躲懒。”
榴萼连声赔罪,“是,都是奴婢多嘴,只要娘娘好,怎样都是好的。”
姜皎也没真想要怪她的意思,被她扶着在凤仪宫中,就算每日如此,倒也是个乐事。
今日走至宫门口,不想门竟是开着的。
姜皎有些疑惑,朝宫门口走出,还有些奇怪,“之前宫门都是关着的,怎得今日倒是开着。”
榴萼按住姜皎的胳膊,“许是侍卫不注意,奴婢过去看看。”
姜皎笑了一声,“无妨,这是在宫中,不会发生什么的。”
榴萼没办法,只得扶着姜皎走过去。
不想才走至门口,就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在宫门口徘徊。
一看见姜皎,小太监立刻就想要跑。
姜皎心头一惊,榴萼呵斥道:“你是哪处当值的,竟敢冲撞皇后娘娘。”
小太监跪下,哆哆嗦嗦说:“奴才不过是宫中负责采买的,今日随着师傅出门采买,有人给了我一张字条,要我定要交给皇后娘娘,我不敢打开看,就来了凤仪宫。”
他手中捏着一张字条,姜皎想着,莫不是慕姐姐送来的字条。
只是,为何要给一位小太监。
姜皎看着他,眼神之中有些狐疑,“给你字条的人你可看清楚?”
小太监先是摇头,后又点头,“那人戴着帽子,奴才瞧得并不真切,只知晓他应当是哪个府上当差的,具体是谁,奴才不知。”
姜皎越听,就越觉得这人是慕听烟,拍着榴萼的手说:“去将字条拿过来。”
榴萼放着扶着姜皎的手,她独自撑着腰,腹中的孩子莫名有些躁动不安,她又抬手去安抚。
榴萼拿了字条很快回来,交到姜皎的手上。
姜皎先看眼字条,又看了一眼小太监,柳眉微蹙将字条给打开。
不想她才看见,一瞬间字条掉落在地上,后又被风给吹走。
姜皎厉声说:“字条到底是谁给你的。”
小太监一瞬间十分的慌神,“奴才,奴才也不知,还请娘娘放过奴才。”
说完的那一瞬间,小太监直接朝前头跑去。
姜皎的泪挂满脸上,推着榴萼说:“快,将那字条给寻回来,还有那小太监,也一并找回来。”
榴萼不知发生什么,扶住姜皎不让她摔倒,“娘娘看见什么,为何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