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萼的气愤并不止小宫女的少,她摇头,“方才银珠搬出皇上来,若是我执意要,皇上心中会如何想娘娘,如今娘娘不大出门,就不必勉强,明日还会有的。”
小宫婢仍旧是愤愤不平,两人空着手回到凤仪宫。
见榴萼未将东西给取回来,姜皎有一丝不解,“怎得了?可是没有了?”
榴萼点头,“今日御膳房从冰窖中取出来的不多,只有一份,被御前要了去,御膳房的公公说,明日定会给娘娘送来。”
姜皎扇扇子的手稍微慢些,面容之上有些失落,“罢了,明日就明日。”
榴萼不愿让姜皎知晓莓果是被景延宫给拿了去。
她上前帮姜皎打着扇子,看着她又渐渐睡过去,这才稍微放下心。
景延宫。
桑黎坐在榻上,见沈随砚来后,只顾着看书,一句话都未曾讲,咬着下唇想要吸引沈随砚的注意。
银珠将取来的莓果放在桌上,桑黎娇滴滴的将白瓷盘朝沈随砚的面前推一些,随后拿起一个果子放在沈随砚的唇边。
沈随砚的唇瓣不慎被她的手指给碰一下,他立刻躲开,冷声说:“有何事?”
桑黎不住朝前进一分,夏日身上的衣衫单薄,身前白晃晃的一片,甚至连□□都半露。
沈随砚只觉她身上的香甚是难闻,微不可察的撇开脸,说不出的烦躁。
桑黎用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摸上沈随砚的放在膝上的手背,“陛下今夜可要留下。”
她流露出几分我见犹怜的神态,还有些委屈在其中,“陛下每次来妾身这处,都只是稍稍坐下,看看书就走,便是夜间,妾身也未同陛下亲热过,今夜,陛下就留在妾身这处可好?”
沈随砚将书册扔在桌上,眉眼冷冽,“朕还有奏折要批,就先走了。”
桑黎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沈随砚直接出了景延宫。
她还坐在原处,愤愤地用手砸着小几。
看着桌上的莓果,一时间怒火上来,想要扫掉,但却又想到什么。
“银珠。”桑黎阴森的喊着婢女,脸上不复方才的柔情,只剩下狠辣,“皇上每日翻牌子的人都不同,上回就连林常在都敢当着本宫的面说若是能怀个皇嗣就好,你说,难不成皇上,只对本宫如此?”
上回爹爹来信,询问她在后宫之中是否一切都好,她不敢同爹爹说,皇上看似来她这处,实则皇上还未要她侍寝一次。
难不成,当真是皇上厌恶她极了?可为何,每日皇上都会来?
银珠宽慰桑贵人,“依奴婢看,是娘娘多思,况且今日这莓果,原先是皇后娘娘宫中的榴萼所要,后听说皇上要,凤仪宫二话不说直接让出。”
桑贵人听见她的话,看向白瓷盘中所盛放的莓果。
从冰鉴之中拿出,透凉的感觉无人不爱。
桑贵人妖冶的脸上浮现一个笑,“既然如此,我们去看看皇后娘娘。”
银珠立刻会意,“是。”
凤仪宫外,桑贵人晃着手中的扇子,银珠在前头对守卫道:“我们贵人今日从御膳房新得一盘莓果,想着皇后娘娘喜欢,这才给娘娘送来,还望守卫大人宽容,让我们贵人进去。”
朝守卫的手中塞了一锭银子,守卫掂量一番,两人对视后道:“皇上尚有命令,但是贵人的一番好意我们也不敢拂了面子。”
后压低声音道:“贵人还请快一些。”
桑黎柔柔笑着说:“自然。”
皇上只说不让皇后进出,旁人倒是没有限制。
想起宫宴之上,皇后荣宠万千,如今不也照样什么都没有。
桑黎面容之上闪过几分的不屑,径直朝里头走去。
蔻梢本是在外修剪花枝,不想看到一人穿的十分艳丽进来。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桑黎。
下午之事,她也听榴萼说过,对桑黎更是没太多的好感。
福身后,蔻梢挡在桑黎的跟前,制止她要继续朝前走的步伐。
桑黎脚步一顿,倒是也并未生气,四处环视一下,凤仪宫,也不过如此。
她用扇子掩唇笑着道:“今日听闻皇后娘娘想用御膳房的莓果,我身边的奴婢不懂事,冲撞皇后娘娘,这不,特意带着莓果来同皇后娘娘请罪。”
蔻梢面无表情的看着桑黎,她一身穿着妖艳,头上珠钗插满发髻,哪里有半分请罪的样子。
蔻梢不卑不亢道:“今日娘娘是听闻皇上在贵人那处,这才将莓果给了贵人,不想贵人又拿来,难不成,是皇上中途有事又离开?”
桑黎被她的一番话给刺激到,捏着扇子的手都紧了几分,“你——”
蔻梢脸上露出个笑意,“皇后娘娘给出去的东西,就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贵人还是留着自个享用,凤仪宫也不是贵人该来的地方,若被皇上知晓,恐怕会责罚贵人,贵人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桑黎被蔻梢给气得不行,抬起手就要打她。
可身后,有一道声音将她给制止,“住手。”
姜皎在内室听见二人的争吵,才走至外头,就见桑黎抬起手要打人。
她进宫的时候,多次三番想要来拜见,姜皎不胜其烦,次次都推拒,可她还是来了。
如今她来这处,姜皎当真是不知为何。
到了桑黎的面前,桑黎看着姜皎拢起的小腹,眸中闪过一分的狠毒。
不情愿的对着姜皎行礼,“娘娘万安。”
姜皎手中拿着扇子,不紧不慢地说:“倒是担不起贵人的这一声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贵人是后宫的主子,竟敢在凤仪宫如此放肆。”
她声音虽不凌厉,但是却让人听着有些心惊。
桑黎被她的话语给吓到不行,连忙跪下,“嫔妾不敢。”
姜皎被人扶着在珊瑚椅上坐下,手中的玉柄扇子放在石桌之上,轻磕一声,倒是让桑黎瑟缩。
“不敢?”姜皎紧盯着桑黎,“我瞧你方才的模样,倒是没有不敢的。”
桑黎立刻辩解,“娘娘身边的宫女对我不敬,我当时气不过,这才——”
“不敬?”姜皎没再多看桑黎一眼,转头看着蔻梢,“方才怎得一回事?”
蔻梢忙在姜皎的跟前跪下,语气中没有半分的慌乱,“桑贵人说来给娘娘送莓果,这份莓果是桑贵人身边的银珠下午在御膳房要走的,当时说皇上在她们宫中,榴萼这才给,可不想,桑贵人这会儿又送来,奴婢这才顶撞桑贵人。”
姜皎看着桌上的莓果,分明下午的时候是极为想吃的,但是如今看见,只觉着再为恶心不过。
压下心中的烦闷,姜皎冷声问,“桑贵人,你可还有什么想说?”
桑黎直接哭出来,对着姜皎说:“下午时皇上确实在嫔妾的宫中说想用些莓果,嫔妾这才派人去取,是嫔妾身边的宫女不懂事,得罪娘娘身边的榴萼。皇上走后,莓果倒是并未吃,嫔妾就想着给娘娘送来,不想竟被您宫中的蔻梢好一顿羞辱。”
姜皎不怒反笑,“本宫若是想要莓果,何必用得着你来送?”
桌上鲜艳的莓果,如今触了姜皎的霉头,看见便只想扔了,一了百了。
她深吸一口气,摸着自个的小腹,秋眸闭上,柳眉微微蹙起,朱唇半张,露出里头的皓白玉齿。
榴萼扶着她,“娘娘还是进去休息,外头暑气热,怕是对娘娘不好。”
姜皎抬手,没有应榴萼的话。
桑黎看见姜皎拢起的小腹,眸中愤恨更加显现。
姜皎深吸一口气,对着桑黎道:“你既然进宫,就应当懂得尊卑有序,今日本宫想着皇上在你的宫中,这才没要这盘莓果,却不是本宫不能要,你可知晓。”
桑黎哭的更加厉害,“娘娘所言,嫔妾知晓,只是近来皇上常来嫔妾的宫中,嫔妾也是想着皇上喜欢这才去要,绝无他意,娘娘若是因为这些而如此责备嫔妾,嫔妾当真是冤枉,嫔妾也知晓娘娘同皇上许久未见,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娘娘切不要动怒才好。”
她口口声声说着沈随砚常去她处,便是在告诉姜皎,她有的是荣宠,可姜皎如今,早就已经失势。
姜皎用力拍上石桌,“放肆。”
她站起身,玉指指着桑黎,“你如今仗着皇上对你的宠爱,就敢以下犯上,不管如何,本宫如今都还是皇后,后宫还是本宫做主,你今日的这番话,还是等你日后有福坐上本宫的位置再说。”
撇开脸,姜皎感受到腹中孩子的不安,不停用手摸着小腹,想要安慰孩子,“你去长街跪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起来。”
桑黎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她想过,皇后会生气,会嫉妒,却不想她竟直接罚自个跪下。
没有动,桑黎轻蔑的笑,“娘娘不知,皇上下午在嫔妾的宫中时说,晚上要召嫔妾侍寝,若是娘娘罚了嫔妾,晚上可怎么是好。”
姜皎若有其事地点头,“你如此说——”
桑黎以为她会有惧怕,不想下一刻姜皎道:“若是皇上当真疼惜你,他自然会派人来,现下,你去外头老实地跪着。”
看见桑黎还想要说话,姜皎直接道:“将她的嘴堵上,罚跪不必有声响。”
榴萼在一旁冷静道:“是。”
桑黎被人拖出去,嘴也被人用布给堵上。
她被压着跪下,膝盖碰上厚重的青石板,磕得她生疼。
想要动手将布给拿掉,榴萼不紧不慢地说:“贵人可是要想清楚,若是您擅自拿掉布,一会儿皇后娘娘知晓,说不准会罚得更重。”
桑黎一瞬间止住自己的动作,不敢再乱动半分。
眉目之中的阴霾,是怎样都挥散不去的。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没入掌心两寸,姜皎,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你会被我踩在脚下。
桑黎被人拖出去,凤仪宫又恢复往日的清净。
榴萼进来,就看着姜皎看着白瓷盘中的莓果。
走过去,直接跪下,“今日奴婢骗了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姜皎没应声,站在原处没动。
榴萼看着她背影更加难受,“奴婢不想让娘娘多心,这才未曾将事实给说出,如今后妃皆已经侍寝过,娘娘不要为这样的事伤心,您腹中的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姜皎在听见“后妃皆已经侍寝”后,身形不住晃动。
桌上的莓果已经不似那般的冰,看着有些不大新鲜。
她轻声道:“皇上如今,很喜欢桑贵人?”
榴萼不敢说谎,也不敢将实情给说出,“娘娘。”
姜皎说:“你说出来,我不怪你。”
她在凤仪宫中,像是一种逃避,不想面对外头的种种事,却不想,仍旧有人找上门来。
榴萼只得承认,“是,皇上多在她那处,晚上也多翻桑贵人的牌子。”
姜皎点头,“本宫知晓了,你起来吧。”
她缓步朝内室中走去,在路过莓果时,只说上一句,“将东西都扔了,扔的越远越好,往后这般的东西,再也不要出现在本宫的面前。”
嗓音中有着不少的倦怠,还有说不清的酸涩,姜皎又说:“一会儿等御前来人,就让桑贵人离开,往后同守卫说,不许任何人进凤仪宫。”
榴萼看着姜皎的背影,异常难过,只得应下。
蔻梢想要过来扶住姜皎,被姜皎挣脱开手,“你们都去忙吧,我累了,想一个人歇歇。”
姜皎孤零零一人走回内室,她走的很慢,不时摸着自个的小腹,今年的生辰,无人会给她过,只剩下她,还有腹中的孩子。
榴萼从地上起来,抹去眼角的泪珠,“桑贵人着实可恨。”
蔻梢看着桌上的那一盘莓果,赌气的端起来,“皇上如此喜欢,不如送去紫宸殿的好。”
榴萼赶忙将她给拦住,“娘娘如今处境本就艰难,若是将皇上惹恼更是没有好日子过,扔了就是。”
蔻梢直接将一盘的莓果,都倒进角落的花坛中,“我们凤仪宫,才不稀罕这些。”
随后两人坐在石阶上,都沉默下来,“娘娘一个人可能行?从前娘娘可不是如此的。”
榴萼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娘娘想要静一静,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
内殿中,姜皎坐在桌前,看着丝线篮中放着的明黄色香囊。
她将香囊拿起放在烛火上,可是却又猛然间挪开。
一针一线绣了许久,这样的颜色是给谁的都能看的出来。
可他如今,已经有了旁人。
如今的宫嫔,都是姜皎帮他选的,怨不得旁人,只怪她自己。
姜皎脸上落下两行清泪,随后将香囊压在最底下,只当作从没绣过这个香囊。
原来,他早就已经有了旁人,夜夜与旁人笙歌欢愉之时,可还能想起她的存在。
若是想不起,倒是也罢了,都是要离开的,如今痛些,后头也就没那般痛了。
她摸着小腹,心中不断道:孩子,若是你出生,可会怪罪母亲?
无人回应她,只有她自己在心中默默想着。
这些时日,她同腹中的孩子说话,虽无人回应,可却总觉着孩子就在自个的身边,哪也没有去。
擦干眼泪,姜皎对着外头道:“我饿了,送些膳食来。”
便是再如何,也不能饿着自个,外头那个,随她怎样。
姜皎罚桑贵人跪在长街的事宫中都传遍,这事自然也传到沈随砚的耳中。
他听着观墨说的话,还有些不确定,“皇后因为桑贵人不敬,罚她长街下跪?”
观墨擦着冷汗说:“是。”
沈随砚倒是来了兴趣,“凤仪宫不许闲杂人等进出,桑贵人是如何进去的?”
观墨道:“桑贵人买通门外的侍卫,这才得以进去,如今侍卫已经被压下,皇上看要怎样处置。”
沈随砚闭上狭长的黑眸,手指轻敲桌面,“仗杀。”
观墨一惊,也应下。
刚准备出去办,沈随砚又将他给叫住,“桑贵人说了什么,皇后如此生气?”
他的萤萤,可不是这样的人,可人温婉又乖巧,定是桑黎惹怒了她。
观墨将自己听来的一一都告诉沈随砚,“桑贵人宫中的婢女抢了皇后娘娘的莓果,皇后娘娘大度并未计较,不想桑贵人竟又带着那盘莓果去到凤仪宫,还说皇上荣宠,不敢推拒,想免了责罚,皇后娘娘本是好好的,但是一听见桑贵人说您今夜要召桑贵人侍寝,这才动怒,罚桑贵人跪着。”
沈随砚眉眼一挑,“她果真是听见桑贵人如此说,才罚她的?”
观墨点头,“凤仪宫那边,是如此说的。”
沈随砚的唇角止不住上扬,“皇后如今怀有身孕,桑贵人以下犯上,对皇后大不敬,降位才人,幽静宫中三个月,不许任何人探视,每日在她宫中罚跪一个时辰。”
观墨听后,立刻道:“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