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宋京【完结】
时间:2023-08-04 23:23:18

  莱曼沉吟片刻:“我听说你徒弟最近在找伴奏钢琴家?”
  “对啊, ”艾梅琳有些意外地挑眉, “你有推荐人选吗?”
  莱曼:“我的学生可以。”
  莱曼的学生遍布世界,两年前受邀去音乐学院代上了半个学期的课,那小半年钢琴系的学生高兴疯了,逢人就说莱曼现在是他们的老师, 慕名而去的越来越多,直接导致每场公开课,去的稍微晚一点都抢不到位置。
  “你哪位学生——”
  艾梅琳拨了下头发, “舒檀?”
  她差点忘了, 莱曼真正收的学生只有舒檀一个。
  罕见。
  艾梅琳见过舒檀。
  在舒檀十六岁的时候。
  那时候她已经是小有声誉的钢琴家,跟随莱曼去洛杉矶演奏。
  大概是冬天, 小姑娘面容冷静皙白,穿着白色羽绒服, 身形薄瘦挺直。
  艾梅琳不觉得舒檀会给别人伴奏。
  她看起来孤高且自主性十足,对曲目有自己更深刻的理解。
  若非真正合拍,那就是一场灾难。
  莱曼:“她和我提过声乐合作,只是那时候还不够成熟,现在她有了自己的理解,是时候了。”
  “那就拿我的学生给她练手?”艾梅琳撇他一眼。
  “不过,”她对镜端详自己的模样,“你这么夸人,真是少见。”
  “既然是我的学生,就要负责,”莱曼微顿,“你去年才把你的学生介绍去好莱坞。”
  艾梅琳嗓音轻快:“那又怎么样,只许你的学生有出息?”
  她是一位歌唱家,悠扬婉转间,笑声回荡在空旷室内,莱曼很有耐心,只是面色稍显寡淡。
  “有没有档期?”
  艾梅琳微笑:“当然,大师有要求,怎么可能没有。”
  莱曼起身,“时间大约在四月,你安排一下。”
  他的视线落到艾梅琳白皙一片的肩颈,又移开:“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我。”
  “好啊。”艾梅琳干脆应下。
  莱曼走了。
  艾梅琳坐在镜子前,扫一眼他坐过的位置,又看他的背影。
  眼神幽幽的。
  每次都用学生做借口...狡猾的男人。
  *
  三重奏在莱比锡音乐厅取得了巨大成功,官方在国内微博也有账号,演奏结束后,立刻上传了整段录像。
  【莱比锡音乐厅v:倾听不一样的贝多芬~@舒檀@梁翊@布特利】
  消息发出来时是傍晚,国内却是早上,本应没有多少人,评论却在官方微博发出的下一秒成倍刷了出来。
  【好听好听~】
  【恭喜恭喜~】
  【演奏一如既往独特,舒舒宝贝最棒[爱心][爱心]】
  国内网友被这几分钟冒出来的一连串评论砸蒙了,颇觉稀奇。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这不是水军吧哈哈哈】
  【水军同志好辛苦,这些账号后不会都是一个人吧??】
  【不愧是水军,果然很水】
  【我来贡献一条评论哈哈哈,拉回正题,舒檀宝贝好美!!老婆!!】
  ......
  微博上热闹一片,众人一边开玩笑水军不好当,一边看完舒檀三人的演奏现场,自发留评赞美,热度一路飙升。
  宋时聿接到宋俭的电话时,对面喜气洋洋:“宋总,我省了一大笔钱呢!现在不用买热搜,舒小姐已经是热搜啦!”
  宋时聿:“......”
  他们这会还在音乐厅,周崇宁也来听了三人的协奏,下台后拉着他们,话里话外都是赞美。
  舒檀站在宋时聿旁边,听见电话里隐隐传来热搜等字眼,微怔。
  他们定了下午的机票回国,但这两个字不免勾起舒檀来这边的最初原因。
  她知道舒远一定不是出于父亲的要求直接把她送出来,但是父亲...
  舒檀看一眼手机。
  整整三天,舒父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舒母在第一天打来一个电话,但她那时在和音乐总监谈后续合作,没有接到。
  她堵着气没有拨回去,舒母也没再打来。
  宋时聿牵住她的手,掌心温热。
  他偏头:“是这次的演奏,没有买热搜,所有人都在夸你。”
  舒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松了一口气。
  三重奏到这里需要告一段落,布特利的父亲生病了,下午就要回维也纳,梁翊游荡在外这么久,今天也被乐团紧急致电,要求他赶紧回去。
  三人对合奏意犹未尽,眼里都有不舍。
  梁翊半开玩笑:“我当时可不是因为莱比锡也在德国才选了这里啊。”
  舒檀和布特利笑起来。
  布特利思索片刻:“我记得几个乐团往后几个月,在京城和南城都有演出,指挥告诉过我。”
  “对啊!”梁翊一拍脑袋。
  他压低声音作小声状:“我们乐团的协奏曲目好像是迪亚贝利变奏曲,你回去准备准备,主奏钢琴家肯定是你。”
  舒檀笑了下:“谢谢。”
  “客气什么,”梁翊看向布特利,“你呢?你们乐团是什么,赶紧透露一下,舒大钢琴家的时间可不是那么好约的。”
  舒檀无奈,想说不用这样,布特利真的思考起来。
  “勃拉姆斯,或者莫扎特?指挥还没说——”
  舒檀笑:“不用了,合作的话音乐总监会提前跟我联系的。”
  布特利点头:“为了再合作一次,时间应该在四月,我先代表乐团把你的时间定下来。”
  谁都知道他在故意开玩笑,舒檀顺着答应下来:“没问题。”
  下午,布特利和舒檀在机场告别。
  他也和宋时聿打招呼:“再见,宋先生。”
  宋时聿颔首:“再见。”
  舒檀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她印象里好像没有帮他们做过介绍。
  宋时聿牵着她一起上飞机,“演奏的前一天。”
  现在牵手已经变成很自然的事,舒檀没松开,上飞机后,她垂眼看着宋时聿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下飞机之后...先送我回家吧。”
  舒远告诉她父母已经回了祖宅。
  爷爷不在,祖宅二叔当权,这点好就好在除了父母,不会有人催他回去。
  “那房子阴沉沉的,谁爱去谁去。”舒远一脸不屑,“送我我都不要。”
  但有些问题总要解决。
  舒檀看向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色,眼睛被宋时聿盖住。
  他语气温和:“休息一会?到了叫你。”
  宋家和舒家其实离得很近,舒檀想起昨天答应了宋时聿会和他一起回去,看向他:“但是,我们下次再回...你家。”
  怕宋时聿误会,舒檀补充:“这次还没准备好,见面应该正式...一点。”
  知道考虑这些了。宋时聿含笑:“没关系,你都答应了,生日当天再去吧。”
  舒檀松口气。
  她实在不擅长理清这些关系,两家长辈想让他们在一起,但他们互相又是什么关系,这次事情闹得很大,她之前没想到,这会问起来:“伯父伯母...是什么看法?小年那场音乐会。”
  “还能有什么看法,”宋时聿语气随意了些:“都觉得你很好,让我赶快把你娶回家。”
  舒檀的脸很快红了。
  她看向一边,又听宋时聿安慰:
  “这么大年纪了,看不出来好坏才丢脸,不用担心。”
  降落京城时是中午,他们去吃了午饭,宋时聿吩咐司机开去明石巷。
  副驾上坐着宋俭,闻言眼前一亮,忍不住悄悄在手机上给宋时聿发信息:【哥,要带嫂子回家了?】
  宋时聿在后视镜里扫他一眼,没回。
  现在仍是隆冬,午后难得出了一点阳光,积雪微微融化。
  明石巷很深,两边院落屋舍井然。
  舒家几代从商,早年富可敌国,然而在过去,商人并不是什么正经职业,所谓文成武就,舒家一直没搭上这两个字。
  明清时期舒家出了个大学士,官至一品,当时的舒家人高兴疯了,请来风水大师,判定明石巷东南汇聚,可保官运亨通,而枝繁叶茂庇荫极深的宋家主宅,就坐落于明石巷最深处。
  舒家从这时开始在京城慢慢扎根,主宅搬到明石巷后,双扇对开的红梨木大门前,摆上了两方砚台门当,置于门楣上的短圆柱木雕户对,则有八个。
  九个户对对应皇权。在此之前,只有宋家有八个户对的殊荣。鼎盛时期的舒家与宋家在朝堂分庭抗礼,于历史洪流中岿然不倒。
  几十上百年过去,木雕石刻上布满岁月痕迹,舒檀看着舒家祖宅的大门,忽然明白。
  为什么父母最后还是要回来京城。
  但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
  舒檀收回视线,用力攥住掌心。
  宋时聿帮她把发丝绕到耳后,“去吧,我在外面。”
  舒檀问:“你...不走吗?”
  宋时聿黑眸温和:“确定你没问题了,我再离开。”
  “自己家里...能有什么问题。”舒檀低声开口,但心里确实因为他的话放松很多。
  她抬头往巷子外看一眼,正要开门下车,动作蓦然顿住。
  巷子是可以容纳两辆车并行的,舒檀眼里映出从另一个方向开来的熟悉的车牌。
  白色路虎,是她父亲的车。
  从车上下来的...
  是一道年轻纤细的身影。
第42章
  舒檀对黎羽的印象只停留在音乐会之前的那场选拔赛。
  黎羽的长相是很标志的那种漂亮, 骨相良好,皮相精致,往任何方向都可以有打扮的可能。
  此时此刻, 她的长发落在身后, 微卷,漆黑有光泽。
  鼻尖小巧, 嘴唇饱满,她穿着羊绒大衣和白色半身裙, 面容皙白貌美,年龄上很像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或者说,用一朵柔柔弱弱的小白花形容她更合适。
  她手里拿着香奈儿白色菱格小方包,下车后又透过车窗和仍坐在后座的舒父讲话。
  从扭捏、甚至欲拒还迎的姿态中, 不难看出她是在撒娇。
  在祖宅门口。
  舒檀指尖微微颤抖, 视线移到大门片刻。
  宋时聿也看见这一幕, 没来得及说什么,舒檀开门下车。
  她没往旁边看一眼,径直走到大门前。
  惊怒之下,她叩门的动作依旧清净温和。
  门很快打开。
  院子里有人在扫地, 舒檀看着眼前稍带着轻微古旧色的四合院。
  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洒下,层叠白雪堆积在角落,眼前安静得像幅画。
  这是工作日的中午, 孩子们都去上学了, 二叔大概率在公司,二婶不是和人搓麻将就是逛街。
  从有记忆起, 母亲和父亲就很少分开,两人共同经营南城的家业, 齐心协力,感情也圆满。
  舒家规矩很严,爷爷在世尤甚。
  舒檀记得有一次父亲喝了酒回家,大约是心情烦闷,对母亲说话的声音大很多,接近于吼。
  爷爷知道后把父亲叫过去,又让他去祠堂跪了整整一下午,后来舒檀从没关上的门缝里,看见母亲一边哭给父亲的后背上药。
  父亲明明自己被打成那样,反而在安慰母亲。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舒檀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屋内走出一个稍微熟悉的身影。
  是小时候就在家里管事的李妈。
  李妈看见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擦了擦眼睛,很快迎过来:“檀檀?”
  “你从国外回来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夫人——你婶婶刚约着人出去呢!”
  她话语间顿了顿,应该是父亲母亲回来祖宅之后,称呼上做了区分。
  舒檀笑了笑,和李妈打招呼,又问:“我妈妈在家吗?”
  李妈摇头:“和先生很早就一起出去了——”
  她说着注意到什么,往舒檀身后看,惊讶:“先生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刚刚还和檀檀说您呢,外面冷,快进屋吧。”
  舒檀背脊僵硬片刻。
  舒父长了一张端正肃穆的面孔,为人严厉板正,舒檀从小就怕他,相比起来,与母亲更亲近一点。
  舒檀难以想象父亲会做出这种事...
  出轨。
  舒父在后面“嗯”一声,看一眼舒檀的纤细背影,语气沉稳:“檀檀,跟我来书房。”
  舒檀攥紧指尖,没有动作。
  舒父眉心微皱。
  半晌,他对李妈摆摆手:“李妈,你先进去吧,我有点事和檀檀说。”
  舒檀心里有点犯恶心。
  舒父走到她面前。
  算算时间,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舒父几乎不记得上一次和舒檀见面是什么时候。
  他比舒檀略高,垂眼看着女儿发顶。
  眼前浮现出进门前那幕。
  舒父率先开口:“在莱比锡的演奏我看了,很精彩。”
  他身上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语气是惯有的低沉缓慢。
  “但没有你之前的演奏方式好。”
  虽然早有这个准备,真正亲耳听到时,仍觉得心冷。
  舒檀没抬头,只说:“我已经决定了。”
  她的语气清淡疏离,在刻意与舒父拉开距离。
  舒父皱眉:“你这样演奏有多少不确定性?这次如果不是三重奏,评论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乌黑眼睫低垂,舒檀开口:“您是说,如果没有梁翊和布特利,我的演奏就会失败吗?”
  舒父:“这样的演奏,每一次都是全新的,结果会完全取决于观众的品味。”
  观众的品味。
  舒檀说:“但音乐不是观众的。”
  舒父见她丝毫没有退一步的意思,指尖不耐烦地在裤缝敲了敲。
  他语气微重:“为什么要改变?名声如过山车一样,你觉得很刺激?”
  “名声?”舒檀终于抬头看他,却觉得眼前的父亲无比陌生。
  “爸爸,”她艰难出声,嗓音微颤,“您觉得名声比你的女儿,比我想做什么更重要是吗?”
  舒檀终于忍不住,要把一切都剖白于阳光下:“您觉得名声很重要,那你刚刚在老宅门口干什么。”
  舒父面色不变,首先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冷风之下,舒檀面色微微发红,她紧紧抿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您提醒。”
  “你最好知道,”舒父耐心终于告罄,他像下达命令般,“钢琴演奏没有那么多自由可言,回到正路上来,舒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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