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檀的哭声渐渐小下来,吸了吸鼻子。
这是默认了。
宋时聿有些头疼。
他搜遍所有记忆也找不到那个场景,动作很轻地托了托舒檀的下巴。
“你从哪看到的那张照片?”
舒檀被他转过来了,还是低着头不看他。
她睫毛乌黑浓密,上面还挂着泪珠,宋时聿亲亲她的眼睛,“明天带你去见孟忱他们,都可以证明我之前没谈过?”
舒檀声音里还有轻微的哭腔,又软又委屈:“没谈过又不代表你没和别的女生——”
宋时聿修长分明的指尖压住她唇瓣,“我保证没有。”
“你想想,我身边能有多少女生?有谁是我主动接近、主动忙前忙后的?”
他就差发誓了,“真要有这个人——”
舒檀怀疑看着他:“有这个人怎么样?”
那双黑眸里还盈着泪,宋时聿放轻动作抹掉她眼角的泪水,“不会有这个人。你来京城这么长时间,见过有谁在我面前是可以和你一样的?”
见她仍有不信,宋时聿换个说法,“舒檀,你以为我是个人就喜欢,就可以往家里带?”
舒檀低头。
“第一次谈恋爱和你,亲吻和你,以后做-爱也是和你,”他慢慢把人揽进怀里,“听到没有?”
舒檀脸颊越来越烫,偏过头,“谁说要和你做-爱了。”
宋时聿抬过她下巴:“不和我做,你想和谁做?”
他意思明显地扫一眼茶几上散开的文件,“和Kiren?”
他嘴里什么话都可以往外说,舒檀气急,“你又乱说!——”话音被吞没,宋时聿重新吻上来。
他话语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别乱想了,明天就带你去和孟忱他们证实,那照片肯定是P的,下次给我看看,让我知道是谁想插足我们的感情。”
什么插足感情——
舒檀心里责怪他乱用词语,坠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回去。
说不定,真的是P的呢。
舒檀不想承认,但必须承认。
如果照片不是P的,她会很嫉妒那个比她先和宋时聿遇见的女孩。
*
宋时聿效率很高,从司机口中问清楚那天在舒家老宅的始末,很快查到黎羽身上。
巧得很,隔天她的新男朋友李闵在浮砚定了位置。
一张照片让舒檀委屈成那样,反而让他好奇是什么照片。
暮色四合,舒檀惯例练完琴,从琴房出来时,见宋时聿靠在沙发上看平板。
他这几天回来的都很早,舒檀也习惯了出来就能看见他的身影,朝沙发走过去。
半支着腿的姿势显得他腿很长,她看一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能认出是金融方面的名词。
这阵仗看起来很大,尤其新闻标题上的大感叹号。
舒檀随口问一句:“怎么了吗?”
宋时聿往下滑到底,语气懒散:“两家公司打官司,影响到股价了,”他简单解释几句,嗓音带笑,“感兴趣的话晚上回来跟你详细说。一会去浮砚,先把照片的事情解决了。”
听他讲这些专业知识时很轻松,不是居高临下故意卖弄的姿态,但现在的重点是照片,舒檀面色微红,推开他,“解释清楚再说吧。”
沈延淮前些日子和李闵的合作进行得颇为顺利,孟忱听说有八卦,硬是拉上他要来凑一脚热闹。
宋时聿没想到这一个个还挺闲,眼见着桌子边上坐了一排人,微哂,“一个个没自己的事儿做?”
舒檀和他一起进来,没想到会演变成朋友聚会,抬眼见盛溪在不远处。
她们现实很少见面,网上交流却不少,盛溪兴高采烈朝她挥手,拉着她就往包厢里走,直说要带她去视野最好的位置。
舒檀正为宋时聿如此兴师动众不好意思,索性跟着盛溪,不起眼地挣开了宋时聿。
这个方向一坐下就能看见外边的人从屏风后面绕过来,宋时聿和沈延淮进来时,舒檀对上他的目光,有些心虚地偏开视线。
沈穗坐另一边,一脸兴奋,小声问舒檀:“听说时聿哥的绯闻闹到你那去了?我还没见过他——”她指指宋时聿,“阵仗这么大就为了自己的清白。”
或者说,沈穗从没见过宋时聿这幅急于证明自己的模样。
这人从小到大什么没有什么得不到,这会儿为了舒檀的小情绪又是查人又是摆阵仗,昨天她哥接到电话时,短短两分钟翻了十个白眼,想问这么点小事为什么也要他腾出一个晚上。
舒檀被说的更不好意思起来。这种小事在两个人中间说的时候是情趣,扩大到朋友间,稍微要面子一点的男性都会觉得小题大做。
宋时聿真不要面子的吗?
还是他真就有那么自信,他之前从来没做过那种事。
盛溪一向知道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见舒檀终于支棱起来一回,分外欣慰,在旁边煽风点火,“这怎么了,有问题就要解释清楚,管他阵仗不阵仗,反正我们檀檀不能吃亏。”
“宋大哥还算不错,态度认真积极,”她故意提高声音,瞥了对面的孟忱一眼,“不像有些人,绯闻缠身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魅力大!”
孟忱神色莫名,躺在椅背上翻了个白眼,“去去去,扯什么都能扯到我,趁着年轻多谈几段恋爱有什么不好,也就你,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贞洁当裹脚布呢,放开自己,该玩玩啊?”
盛溪鄙夷:“放开不是滥.交,你高考语文怎么考那么多分的,亏你还学的文学。”
孟忱挑起眉,“多换几个女朋友就是滥.交,下次带你去会所里看看,保管你以后见着我这样的感天动地。”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这是。
盛溪瞪他一眼,“你以为人人跟你似的整天脑子里就想那些东西。”
孟忱想起什么,视线在舒檀和宋时聿身上扫过一圈,才朝盛休明递去个眼神,那意思明晃晃的“你不管管她?”
舒檀看着他们斗嘴,正巧碰上孟忱扫来的视线,她保持着平静脸色,看见他又看过宋时聿。
宋时聿比她还沉得住气,淡着脸色回看,舒檀自己忍不住了,脑海里瞬间想起两人之前多少次脸红心跳的画面。
沈穗噗嗤一声笑出来,推一推身边人,“看见没有,跟时聿哥多学学。”
盛休明无辜躺枪,嘴角勾出一丝笑,“我可不敢,要是有我这么张照片,家里屋顶不得被你掀翻了。”
沈穗:“......”
这两人的对话莫名有趣,舒檀嘴角扬出丝弧度,抬眼对上宋时聿。
他后来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舒檀见他偏头和沈延淮说了几句,目光遥遥看过来。
他那视线透露出两个字:等着。
第45章
舒檀收回视线不看他。
想想也觉得他这人挺幼稚, 一张照片,最后来了这么多人见证,他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几人约的是晚饭, 服务员把菜品一个个上来, 里面正好有一道黄油蒜蓉虾,宋时聿扫她一眼, 指尖碰上白瓷餐具。
两人同屋檐下这么久,他早知道她的饮食习惯, 大多数时候偏清淡。除了虾,什么做法都得她心。
前几天阿姨在家里做了,她脸上不好意思,吃起来却很诚实,整个晚餐下来宋时聿没吃饭, 就顾着给她剥虾。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一碰, 宋时聿想到剥虾, 舒檀满脑子都是那天更晚些时候自己付出的代价。
宋时聿看过来,眼带笑意。
看在舒檀眼里,那是十拿九稳的调侃:要是没有偷偷和盛溪先走,这会儿坐在他旁边, 一切都和之前无数次一样。
这也能被他拿来示意...
有甜枣就有巴掌,舒檀赌气般收回视线。
她不想今晚回去挨巴掌,大不了不吃虾。
宋时聿瞧着她撇过去的小脸轻笑, 倒没说什么。
舒檀吃饭时很少说话, 上菜时有这么个小插曲,更加安静寡言。
沈穗和盛溪两个活宝在旁边不时和孟忱沈延淮对呛, 中间的舒檀脸快要埋进碗里。
玻璃转盘转动,一个白瓷碗盛着虾肉停到她眼前。
舒檀微顿。
她下意识看向宋时聿, 带动盛溪和沈穗的视线,半桌人都往他那看。
宋时聿神色自若,慢条斯理地脱掉手上的一次性塑料手套,语调缓慢,“看我干什么,给我太太剥虾犯法了?”
还真是他——
舒檀的脸腾地红了,又意识到他说的称呼。
什么太太,他们还没领证,更没结婚!
口头上占便宜她没一次能比过他的。
宋时聿此举一出,盛休明和沈穗对视两秒,前者笑一笑,语气殷勤:“宝宝要吃虾吗?我给你剥!”
沈穗递了个“还算识相”的眼神。
她接着转向舒檀,照顾到她红着脸不好意思,语调微微压低,“阿檀啊,你有什么秘诀,你是怎么让宋时聿变成现在这样的?!”
沈穗瞟了宋时聿一眼,回神时活像见鬼,“这人以前可是无敌钢铁直男,别说剥虾,有女生靠近在旁边摔倒他都不带扶一下,宋阿姨都说他一直这样下去,以后说不定就孤独终老断子绝孙了!”
她的小声bb飘到沈延淮耳朵里,亲哥扬起嘴角看着宋时聿笑,宋时聿撇他一眼,语气平静地“好心”提醒:“现在她说的是你。”
沈延淮:“......”
就一定要互相伤害是吧!
眼见着几人吃得差不多,被人看热闹不如看别人热闹。
沈延淮招招手叫来服务员,扫一眼宋时聿,低声吩咐两句。
很快,李闵绕过屏风,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身边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黎羽。
沈穗一愣,“阿檀,这个...这是时聿哥的绯闻对象?”
舒檀也没想到宋时聿说的看照片是直接把人找来,摇摇头,“不是,是她的照片。”
沈穗了然。
这边一时没人开口,李闵很自来熟地打起招呼,他的视线在舒檀身上多停留片刻,面色不变收回视线,很快把黎羽推出来。
这种场合下身边带的女伴大多是背景板,单看李闵把黎羽介绍出来的动作,不知道的人还要夸一句他对女朋友好,这是在帮她拓展人脉。
“在座各位,这是黎羽,国内国际都很有名的钢琴家,她的成名曲是去年京大音乐节上演奏的那首《b小调钢琴奏鸣曲》,季老还夸她有灵性呢!”
——他这话还真像那么回事。
沈穗悄声对舒檀道:“我怎么感觉他不像个男朋友,像青楼的老鸨,他不是要把黎羽转手介绍给——”她蓦然消音,瞪眼看过去。
黎羽今天打扮得很隆重精致,黑色礼服简单又不失雅致,笑容款款,很有赴宴的派头。
她神色很骄傲,下巴微扬扫了众人一圈,视线径直停在宋时聿身上。
那眼神能拉丝了。
舒檀没来得及反应,宋时聿似笑非笑,轻飘飘忽略她,看过来,“就是她给你看的那张照片?”
李闵和黎羽对视一眼,后者心虚地避开他视线。
李闵反应迅速,一边笑一边打岔,几句话把话题扯回来,“黎小姐弹奏的肖邦经常被季老夸赞,说她是国内难得有自主性的钢琴家,这两年在国际上也很有声誉。”
他看向舒檀:“我记得舒小姐也是钢琴家?你觉得这首曲子怎么样?”
挑衅意思写在明面上,几人都听出来。
盛溪脾气差,遇到这种最受不了,她看一眼舒檀,见她面色平静,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一时没强出头,在旁边给她加油:“快怼回去阿檀!这什么人啊,什么国际上有声誉,我听说前阵子她在沈大哥的选拔赛上不是还弹错音了嘛!”
宋时聿扫一眼李闵,顺带碰上黎羽傲气又立刻转为柔情似水的视线,颇觉无味地侧下头,正要开口,被沈穗一挡。
舒檀面色平静,声音响在包厢里,平平淡淡无一丝波动。
她只说了三个字:“四不像。”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看某个高校的音乐节活动,黎羽那首b小调还是早几天盛溪发给她的,说之前的舆论风波最后查出来就是她搞的鬼。
她没有带情绪看,只是看到一半时实在看不下去。
用早些年巴杜拉指责一些弹奏肖邦却用力过猛的钢琴家们的评价,是——“我真不能同意这也算是肖邦!”
肖邦本人曾批评有人把钢琴弹的很响,在黎羽的演奏里,不仅谱子改的面目全非,细腻声响一点不见,砸键盘的动静倒是不少。
舒檀口中很少出现评判,她脾气也向来好,在钢琴演奏上有那么高造诣,却从不居高临下指导别人,好为人师。
这次能这么直接评价,还是负面的,黎羽面色蓦地涨红,像被当众打了一巴掌。
她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咬牙回敬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解,音乐就是把自己的感觉与思想表达出来,怎么,舒大钢琴家只允许自己改谱,其他人的发挥就毫无意义,更不能出头吗?”
黎羽话音落下,忽然察觉到身后有细微动静,霎时间,不少闪光灯和拍照声响起,外面的屏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撤下了,包厢呈敞开之势面对外面大堂,不少记者冒头。
她心下一紧,背脊渗出薄薄一层汗。
舒檀也注意到外面突然出现的记者,视线与宋时聿在半空相碰。
他半靠在椅背上,抬眉朝这边望,衬衫如往常一般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隐约锁骨,斯文又散漫。
那副闲散态度片刻间让她短暂回忆起拍卖场那日。
怪不得今天的包厢位置这么特殊——
舒檀敛了神色,和宋时聿一对视,再开口时把他一贯的闲散刻薄语气学了三分。
“如果认为音乐仅仅是感受与幻想,因此想要随心所欲,”她笑笑,看向黎羽,轻快又鼓励的模样,“那应该去写你自己的曲子。”
照猫画虎,她学得像模像样。
宋时聿瞧着她莹白清透的小脸,喉结一滚,一瞬间有些心痒。
黎羽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那瞬间想要辩驳,舒檀微微扬眉,心情很好,语气温和:
“打着致敬大师的旗号,却在弹奏时把他的曲子改的面目全非,这本身就是一遍非常不尊敬的事情,黎小姐,你是学音乐的,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人,沈穗和盛溪在身后默默交换眼神,纷纷朝舒檀竖起大拇指。
宋时聿从哪找来这么个宝贝!
几个来回下来,李闵终于明白今天是被人当了炮灰,眼见着那群记者咔嚓咔嚓不停拍,黎羽的一举一动都恨不得收进镜头,他一手抵在旁边的雕花栏杆上,到底没开口说话。
宋时聿这些人不是无缘无故对付他,更何况他和沈延淮还有合作,他算是看清楚,今天就是宋时聿为了给他老婆找回场子故意设的局,他只要装聋作哑,什么也牵扯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