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清香气息涌入怀中,素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臂, 弗彻微勾唇角,低眸睨视着她清冷的神色,道:“拦朕做什么?”
风阮微用力拉下他蓄满力道的手臂,怕他发疯未敢松手,眉眼间的神色认真,“我已经为自己讨回公道,不必帝君动手。”
她时时刻刻都想跟他划清距离,弗彻心中滞涩,俊颜上的微笑依旧如斯优雅,刑天剑隐入掌中,他顺势勾住少女腰肢揽入怀中,温热的掌心慢覆到少女胸|前,金色光芒争先恐后涌进神躯,给她的伤口处止了血。
他边输送仙力便压低了声音道,“阮阮,我见过风鲸了,他在墟空是么?”
风阮猛然推开男人靠近自己的胸膛,湛冷的眸光里带着几丝不可置信,寒声质问:“帝君,我允你进万神阁已是仁至义尽,你竟还偷翻《万神策》?”
弗彻乍被推开,高大的身体不设防后退两步,漆黑双眸深如古井,挑着眉头道:“看反应,朕猜对了啊。”
他心中思绪起伏,万年前她以身殉世之际他尚为凡人,彼时不懂天行之道,肉眼凡胎所见,唯有神星爆破所发出的万顷光芒。而之后历劫归来,他用回溯镜再看那日景象千千万万遍,之后又派荧惑星君取出藏宝阁中的星空镜,观摩许久之后,终于发现了些许端倪。
那时神星爆破,星体中孕育着的新神脉强行扭转母星之力,二星爆破之际又分先后,新神星先行爆破,继而是神星,两股强大的神力洪流共同承受宇宙之责,共同挥退帝星魔星,风鲸护住母体导致神魂大损,而以弗彻之力无法重聚两个神祇,他只能选择一个。
毫无疑问,弗彻选择了风阮。
她是创世神后裔,唯有创世本源之力方能重愈神魂,而创世神早已神陨,他只能日夜勤勉,以帝权重塑六界本源之力,保六界无战,四海升平,各界各域生灵生机盎然。
而小神星无法从风阮的身体中诞生,魂魄飘散在了混沌宇宙各处,此后沧海桑田命数滔天,香断沈水,唯余后世书中功过几行。
在重聚风阮神魂之后,弗彻又携着星空镜一一行遍六合八荒,直到行至墟空下的永生之夜,在那儿,星空镜隐隐燃起了一颗新的星星。
弗彻这才了悟三分,风鲸当年以身救母,风阮也护住了风鲸的神脉。
只是不知风阮归来之后,她做了什么让他彻底感知不到风鲸的残魂。
眼下不是讨论风阮将风鲸置于何种境况的时机,弗彻也不想在诸人面前惹恼她再吃一巴掌,遂转了话题,“阮阮方才豪言壮语,便以为能震慑住北幽三君?这世上之人德行大多与承诺相悖,要平四海之乱,仅靠威慑之语又如何能够。”
“只有绝对的强权与手段才能让人臣服。”
风阮看着男人英俊的容颜,抿唇未语。
是啊,他是最该知晓这些手段的,当年他不就是用的这些手段夺得的天下么?
幽幽晃晃的碧波暗纹映射在弗彻俊美如斯的容颜上,为他添了几分莫测之意。男人漆黑双眸融金,兽性的眼,诡美得惊心动魄。
弗彻微扬起手臂,发号施令道:“颛孙勘。”
颛孙勘应声现身,他好像永远都穿着这身黑色战袍,整个人气质内收,伴在弗彻身侧永远如同一个隐身人。
却流听到弗彻叫颛孙勘的名字,身躯骤然紧绷。
感知到却流的变化,风阮神情微凝。
弗彻闲适开口,轻而易举给了北幽三海之君一个惊天大雷,“北幽三君触犯天规,以下犯上妄图夺位,按天律枭首示众。”
男人俊美的脸溺在朦胧的光线中,罪孽与阴暗并行其上,是一派危险至极的模样。
北幽三海之君闻言面上大骇,自古以来争权夺位之事并不少见,只要不涉及□□,天帝从来冷眼旁观,怎么今日竟如此严苛?!
皮聿最先反应过来,他继任南海之君也不过万年而已,并不想因要爬上更高的位置而丧命,“帝君饶命!小王一时糊涂,犯下如此大错,实在该死!念在小王兢兢业业将南海治理得井井有条的份上,请帝君饶恕小王!小王承诺今日之后定当竭力拥护东海,绝不再犯!”
北海鲛君与西海鲛君更加不敢再触帝王逆鳞,挣扎开一旁钳制住他们的天兵,双膝跪下道:“帝君饶命!”
颛孙勘再度看向弗彻,看到帝王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后,抬起手臂,示意天兵将他们三人押了下去。
祭祀台上一时落针可闻。
弗彻这才回了眸,一步步走向风阮,他长翎睫羽微垂,敛着与方才狠戾之态完全不同的温柔底色,低柔道:“阮阮,你胸|前伤口虽止了血,可还需上药,随朕前去包扎,嗯?”
他用着询问的语气,手指却已然不容置喙地拉住了风阮的手臂。
未待风阮开口,却流闻言神情一凛,深黯海色里如梭然离弦之箭,卷起身侧长枪向弗彻劈来!
颛孙勘见状,纵身横跃至弗彻身前,举起长剑与却流长枪相击,铿然火花四溅,将少年苍白的面容映亮。
下一瞬变故陡生,却流长枪一转,锋利刀锋割下颛孙勘一缕墨发与小片黑袍,任由颛孙勘的长剑刺入他的胸腹处。
他猛然喷出一口血,手指紧紧握着方才拿到的东西,灰白色的眸子毫无焦距地望向简兰沐安静沉睡的地方,口中溢出大片鲜血,身体受不住这般接二连三的重创,身体不支歪歪斜斜欲要往一旁摔落。
风阮疾速赶来接住他倒伏下去的身体。
她一手揽着却流,另一只手握住却流的长戟,白皙手指间白光耀如星火,卷携着红缨长戟,直射颛孙勘的心脏处。
颛孙勘躲闪不及长戟攻势,只来得及稍微歪身一斜,长戟没入胸|前,险险避开心脏这处要害。
血花四溅之时,风阮明显感觉到了颛孙勘魂魄的异常。
她眸光复杂看着颛孙勘,声音中的冷意昭然,“司战星君好一个在其位担其责,只是不知司战星君是否是真的司战星君?”
颛孙勘伸出手指揩去脸上的血水,脸上的神情未变,“神主何意?”
风阮默然未语,侧眸看了一眼身侧却流。
却流几不可查地冲她微摇了摇头,于是风阮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司战星君如此尽职尽责,重伤妖皇,一时间有些急火攻心罢了。”
尽管眼下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位星君有问题,问鹤也派玄鹤司追查了一段时间,但没有弄清他的目的之前,还是不宜打草惊蛇。
黯色海景映得弗彻银线衣袖上的暗诡纹路愈发模糊,在一片寂静中他的声音低幽,“颛孙勘,将北幽三君带到帝凛狱,择日执刑。”
颛孙勘施礼回道:“是。”
弗彻脸上有明显的不悦之色,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纹经扳指,勾了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闲凉开口,“妖皇当年既来东海收集过碎魂,想必定知道永夜潮汐乃海族魂魄归处。朕说得对么,简今歌?”
墟空之境乃混沌时期辟出来的一处绝境,亿万斯年里一直处于封印状态,墟空之境下乃永夜潮汐,潮汐力量宏大,水流卷阻,海族仙命消逝之后,不同其余种族一般入忘川,而是会被卷入永夜潮汐之中。
永夜潮汐之畔,便是永生之夜,弗彻曾为寻风鲸来到过得地方。
他为复活当年风阮的至亲之人,更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凭借超高的领悟力,渐渐摸清了苍穹之下六界所有种族生灵的魂魄法则。
而至于为什么他选择告诉却流......弗彻眸光落在风阮握在却流衣袖的细腻指尖上。
当然是想把这碍眼的小子支走啊。
果然,却流疾步走到简兰沐的尸体前,指尖燃光再度感知了一遍少女尸体上的气息,低低道:“鲛君,三公主的魂魄离体不足七日,我若能将她的魂魄带回,她......是否......能回来?”
简今歌复杂看着他,若真是他杀了自己的妹妹,又何至于再去永夜潮汐这么危险的地方......
她回道:“永夜潮汐乃海族魂魄安息圣地,我鲛龙一族死后不可入轮回,皆会以自身魂魄供养这片海洋,最后无知无觉被潮汐吞噬。但永夜潮汐之中......潮汐之中冰封的力量不可逆转,这也让取魂难度剧增,妖皇......你确定要前去找回她吗?”
一直冷傲的少年虚虚“看”着少女孑然躺于冰棺中的模样,微微笑了起来,“要去。”
他曾经能为找娘亲至亲好友而失了一双眼睛,怎么就不能去永夜潮汐救回心爱的女子呢?
他愿意的。
到底是连番承受了两股剧痛,却流体力不支晕在了简兰沐身侧。
风阮眸中含忧看着少年,往前走了两步被男人强硬拉住手臂。
“阮阮,”弗彻还在执着于少女的伤口,“先随朕前去包扎伤口。”
他伸出手指抵在少女张口欲讥的红|唇上,转首对着简今歌冷嗤道:“还不带妖皇下去疗伤,另再备一间寝殿,朕今日要歇东海。”
风阮抬臂拍走他覆在自己唇间的手指,道:“两间。”
弗彻不依不饶,“一间。”
风阮气笑,抬起精致的下颌,在薄薄海色中愈发显得弧度流丽,“帝君,你觉得我很能忍是么?”
弗彻漆黑眸子里仿佛蕴藏了未知的阴色深渊,开口声音却温柔如潺潺海波,“阮阮听话,你的伤口需要涂药。”
风阮:“......”
去你大爷的。
到底是她的伤口需要涂药,还是他想扒了她的衣服涂药。
风阮可没敢忘记在象鲁郡之时,他如何趁着她昏迷把她衣物扒了个精光的。
她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转首朝着却流被带走的方向离开。
夜色海幕里水波飘摇,两侧水草青荇幽绿盎然,少女素衣黑发蹁跹而去,背影绝然清丽,毫无留恋之意。
弗彻喉结上下滑动,干脆扯下拇指上的纹经扳指摩挲,默念了几句经文便不耐烦重新将扳指戴上,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四面夜明珠之光清凌凌的照亮整间卧房,风阮站在却流床前,挥袖之间治愈神光漫越到少年周身,她引用本源神核之力将却流这几日受得伤一一修复,看到他脸上终于有点血色之时,才缓缓收回了手指。
与却流不同的是,她的神色已经非常苍白,额上布满细密的汗水。
风阮不在意得拿袖子擦去,将少年被角掖好,随后撤下了夜明珠光辉,推门走了出去。
院落寂静,前方身着银白帝袍的男人悠悠回眸,眸中蕴藏着金光遥迢的不周山,眸底倒映着少女倔强笔直的清冷身姿。
弗彻微笑着叹息,“非要朕前来逮你啊。”
他说罢,眨眼间便掠身到风阮跟前,眸光在她瑰丽容颜上逡巡一圈,睥睨着讥讽道:“神主好生大方,自己身受重伤泥菩萨过河还要施渡他人。”
要不是不想搭理他,风阮真想回怼一句“关你屁事”。
弗彻看着少女冷冷如冰的模样,极缓极缓勾起唇,低低笑着道:“阮阮何时来渡渡我?”
风阮这次连眼风都懒得给他,折腾了一日,她困乏地道了一声:“无理取闹。”
看着少女不耐烦转身离开的模样,弗彻脸上温柔之色渐变成森然,唇角笑意添了点阴怖意味,“阮阮,你我这百年之约里可没有夫妻分房睡这一条。”
风阮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根本不是来求渡的,他是来强取的。
第109章 缠斗
渺海如镜, 蝶梦庄周,夜色漫卷上沉寂已久的戾气,休眠的火山喷薄出暴戾的光点, 他织一片痴狂暮光血网, 网住她欲要翻飞的翅膀。
透蓝海蝶飞舞在弗彻周身, 他敲了敲手指, 它们顿时跌落在水红花枝上, 无声堙灭。
风阮顿住离去的脚步,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她没有回头, 声音淡如秋水,“帝君舟行逆浪, 就不怕翻船么?”
身后传来极浅的一声轻笑,男人仿佛被取悦到, “跟这点风险比起来,朕更喜欢在你身上翻云覆雨。”
他话毕, 白绫带着漫天风霜席卷到弗彻跟前,他不躲,任由白绫将他圈圈缠绕起来。
风阮缓步行至弗彻面前,随意将余下的白绫收拢至掌中,仰头看着男人欠揍的慵懒模样, 道:“如果帝君始终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我不介意教教帝君。”
他满是兴味儿的开口道:“神主亲自传道受业,朕乐意之至。”
风阮看着他满脸欠揍的模样, 手握成拳, 在挥向男人俊脸之前,他盯着她身前那抹血迹, 突然道:“别打。”
风阮冷笑着一拳挥了上来。
男人的俊脸被打得狠狠一歪,与此同时,风阮动用蛮力牵动了胸|前箭伤,脸色也白了白。
弗彻看她瞬间因疼痛拧紧的五官,周身黑暗神力溢出,白绫被震得四分五裂。
他掌中漫出金光,覆上她被震开的伤口处,斥责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都让你别打了么......”
话音未落,少女拍开他覆上自己前胸的手掌,她何尝不知道这样自己会疼,但亲手给他一拳着实......
解气。
弗彻看着她再次被血迹洇湿的衣衫,呼吸有些粗重,伪装出来的柔情褪|去,森森寒意层叠冒出,“朕最后再问你一遍,随不随朕去包扎伤口。”
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风阮自有她的一番风骨,万年前他让她帮自己用手指解决,他说了几句风|流话,便惹得她忍着伤口疼痛也要用力推开自己,万年后亦是如此,她从未改变过。
男人言语中的威胁意味毫不遮掩,风阮丝毫不惧,她虽受了些皮外伤,又给却流输送了一些神核本源之力,但跟弗彻打一架的本事还是有的。
少女冷清的眉眼上沾了点嘲意,抬眸道:“不劳帝君,我自会料理。至于帝君说的今夜同塌而眠,恕不奉陪。”
她是真的很烦他。
弗彻不怒反笑,凉淡唤她,“风阮。”
太久不发疯的人更容易干出些病态的事来,风阮跟他纠缠了这么多年很明白这一点,尤其是每每当他叫她全名的时候就代表这怒气到了顶峰值。
风阮抿了抿唇,秉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信条,稍妥协着说了句,“我会处理伤口,帝君不必担心。”
创世一族血脉可愈万物,可一旦自身受伤便很难愈合。天道平衡,血脉赋予了神族无可比拟的力量,却也为之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弗彻生于上古,远比风阮更了解创世一族的血脉秘密。
他眸中森然意味不减,偏执病态得凝结成一片暗沉涌雾,难以自控的霸道冥夷神力倾巢而出,嚣张地向少女周身集结而去。
风阮心下一沉,冥夷神核蚕食着他的恶念,已愈发壮大起来。
男人挺阔的身体逼近她,风阮抬掌凝结神力,却倏然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得一软,竟丝毫力道也发不出来。
少女明艳双眸涌上一股惊异之色,身体不受控制得浑身麻软,被一只有力的手掌轻巧地揽过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