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不是这样看你的么?”仇野问。
“不是。”宁熙闷闷道。
“那是怎么看的?”
“你盯我一会儿,就会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
“那个时候我们肯定还没成亲。”仇野笃定道,“在我不知道你的心意之前,我肯定不会这样一直盯着你看。”
宁熙干笑两声,“还真是。”
她发现自己心跳得快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别的。
第70章 碎叶
趁着天色尚早, 两人又去了一间瓦肆看傀儡戏。
傀儡戏演的不是别人,正是仇漫天被刺的那一幕。
两个傀儡争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最后, 黑衣傀儡执刀将紫衣傀儡一刀毙命。
观众在起哄叫好时也不免有些唏嘘, 没想到盛极一时的睚眦阁会在一瞬间轰然坍塌,而年少成名的睚眦阁阁主会在中年之时死于最为信任的部署的刀下。
睚眦阁起火,仇漫天被刺的消息仅仅在几日内便传遍大街小巷。执刀之人是谁,众人皆心知肚明, 毕竟这世上能杀得了仇漫天的人, 寥寥无几。
没人清楚当时的场景, 只能看见喧天的火光将漆黑无边的夜色染红。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都未止息,浓烟滚滚直冲云霄,阁中无数珍宝被毁。
直到一场秋雨降落, 睚眦阁的残骸才随着雨水的冲刷, 露出被烧成炭的框架。
住在上京周围的居民都知晓, 大火过后,那场秋雨的雨水,是灰色的。
人们只能凭借那场大火, 那场秋雨,和早已不复存在的睚眦阁的江湖恩怨, 去猜测仇漫天的死因,然后撰写出大厦将倾时的野史。
宁熙看着傀儡戏,时不时用余光扫仇野一眼,她的手紧紧攥着,手心已经出汗。
可仇野似乎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这回事, 他看傀儡戏看得津津有味。
宁熙感觉心脏被一只大手捏住,有些喘不过气, 她只好伸手去握仇野的手。
仇野感觉到一只温软的手朝他伸过来,他将其握住。双手交叉,手心贴手心。
“怎么了,傀儡戏不好看?”仇野问。
“一般般,看多了没什么意思。”宁熙噘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你该喝药了。”
走之前,柳清风嘱咐过她。
仇野中的蛊药叫做焚心。这种药长期服用会消除人作为人的意识,从而使之变得像刀剑一般冷漠。断药后,中药者会在失去记忆的同时也失去理智,最后暴走身亡。
虽然有她在仇野身边,仇野的理智暂时找回,但如果不快些恢复记忆,毒素便会蔓延至全身,毒发身亡。
口头跟仇野说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事没有丝毫用处,反而会干扰恢复,只能让他自己想起来。
所以,宁熙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仇野身边,监督他喝压制毒素的药,三天一罐。
这还是宁熙第一次给仇野熬药。
于是,在仇野的注视下,她蹙着眉头将晒成干的蜈蚣盘蛇放进药罐底部,在铺上草药,加水浸泡半个时辰后,烧大火煮开,再小火慢熬两个时辰。
等药熬好后,天色也已经黑了。
仇野单手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水盯着看了好久,“我非喝不可?”
这药看上去不好看,气味也难闻,肯定苦得要死。宁熙一想起这药是用什么熬的就禁不住起鸡皮疙瘩,这看上去哪儿像是解药,毒药还差不多。
但宁熙还是很认真地点头道:“是的,你非喝不可!若是嫌苦,喝完后咱们出去买蜜饯。”
药是两人守在瓦罐前一起熬的,宁熙不能让仇野单独熬药,自己出去买蜜饯,也不能自己熬药,让仇野出去买蜜饯。
总而言之,柳清风嘱咐过,她最好不要离开仇野太长时间。
上回仇野单独离开再回来后,宁熙摸到他一身滚烫。幸好还没开始失控,不然后果会如何可想而知。
仇野端着盛药水的碗沿放到嘴边又放下,“这是什么药?”
宁熙:“能让你恢复记忆的,省得你过不久又把我忘了。”
闻言,仇野再未说话,仰头一口气将汤药喝完。
“苦么?”宁熙凑上前问。
仇野现在能尝出味道了,而且味觉还十分灵敏,她觉得咸淡刚好的菜,仇野会觉得过于咸。
“苦。”仇野倒是一点都没逞强,“特别苦。”
“真的么?可你眉头都没皱,面无表情咕嘟咕嘟就喝完了,我还以为那药是白水呢。”
仇野恍然大悟,“要表现出来你才会心疼?”
那就皱下眉吧!
宁熙咯咯笑起来,“你这表情哪里像是被苦到的样子?跟要去杀人似的,快别吓我了。”
她说着踮起脚尖将仇野微蹙的眉头抚平。
她想,大概是因为仇野总是一副平静冷漠的样子才会如此吧,不管是受重伤还是吃了很酸很苦的东西,仇野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就像是不知道痛,也没有味觉一样。
之前在下江南的路上,有次她给仇野夹了块泡椒鸡,问仇野好不好吃。
仇野只是平平淡淡地说,“是辣的。”
她给自己夹了几块又给仇野夹了几块。等埋着头吃饭的她抬头时,却看见仇野嘴唇鲜艳得过分,眼眶也发红,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显得诡异而妖冶。
这时他碗里的泡椒鸡已经吃完了。
宁熙被吓得不轻,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仇野“哭”。连忙问,“你、你怎么啦?”
仇野依旧面无表情,他冷漠地将脸上的清泪抹去,然后又很淡定地给自己倒杯茶喝下,嗓子沙哑道:“大概是被辣的。”
宁熙目瞪口呆。因为除了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外,仇野的神情甚至比天上的皎月还要冷上几分。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仇野不能吃辣。
她心虚地问:“为什么觉得辣还吃呀?”
仇野雾蒙蒙的眼睛望向她,语气依旧清清冷冷,“你夹的,我就吃了。”
宁熙忽然有些不敢看他,只好埋着头扒饭。
现在,她已经将仇野故意蹙起的眉头抚平了。
仇野肯定都不知道吃到太苦的东西该露出什么表情,就像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该怎么笑一样。
“我们出去买蜜饯可好?蜜枣还是荔枝煎?”宁熙问。
仇野摇摇头,“不用吃蜜饯。”
他忽然俯身在宁熙唇角蜻蜓点水一啄,“这样便够甜了。”
宁熙笑着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正准备去吻他时,他捂住嘴笑眼盈盈地摇头。
宁熙颇有些疑惑,“你难道不想再甜点?”
仇野说:“我嘴里很苦,若是你以后都怕苦不吻我了怎么办?”
宁熙转转眼珠拉起他的手往屋外走,“还是出去买蜜枣吧,去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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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两人躺在一张床上。
毕竟他们现在是“新婚的夫妻”,哪儿有新欢夫妻分床睡的道理?
然而,两人都有些睡不着。
仇野先开口问:“我们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宁熙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再乱胡诌了,不然扰乱了仇野的记忆该如何是好?所以她只好心虚地说:“你按时喝药,都会想起来的。”
仇野:“好罢。”
宁熙:“那我们睡觉咯?”
仇野:“嗯。”
皎洁的明月往西边又斜了一点,耳畔传来少女平静的呼吸,仇野却还没睡着。
睡在床上的感觉,让他觉得既陌生又不安全。太舒服了,舒服到让他一闭上眼,浑身的肌肉和神经就会瞬间反射性紧绷,得坐起来才会好些。
他的身体,似乎不允许他哪怕仅有一瞬间的放松。
头又开始痛了。
外面传来更夫敲打二更的更鼓声。
这种痛几乎能痛到他喊出声来,可他却皱着眉头,嘴唇紧紧闭成一条直线。
在恢复的碎片记忆中,无时无刻都不在受伤。刀伤,剑伤,亦或是被长箭刺穿肩胛骨,都很痛,可是没有哪一次痛会让他脆弱地嚎叫。好像痛本就不该说。
身体开始冒冷汗,仇野替宁熙盖好被子,然后轻轻一跃,跳上房梁。
这里睡起来很不舒服,但却让他莫名觉得熟悉。
宁熙其实也没睡着。
她光着脚下床,望向藏匿于黑暗中的少年,“仇野,你是想起来些东西了么?”
“嗯。”少年闷闷应道。
“想起些什么?”
“一些不好的事。”
“能说给我听么?”
“不要。”
“好吧……”宁熙咬咬唇又继续说,“那你下来。”
仇野没动。
“你就是这么对你新婚妻子的?让她独守空床?”宁熙闷闷不乐地噘起小嘴,“你下来。”
少女的声音很细小,虽是指责和命令的口吻,但听上去却有几分委屈,像是小猫挠人一样。你若是不下去哄哄她,那你就是在欺负人。
仇野脖子后一根筋简直要麻到头顶上去,只好下来。
他轻盈敏捷地落地,霜白的月光透过雕花镂空的木窗,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
宁熙心里吃了一惊,“你身体不舒服?”
“还好,只是头有些痛。”
“那你赶紧躺好!”宁熙拉住他的手准备将他拖去床上休息。
可她怎么拉得动呢?刚捏住仇野的手就被仇野反握住,仇野轻轻一拉,就将她拥入怀中。
“仇野?”宁熙试探性地喊他名字,他今夜实在有些怪异。
少年紧紧地抱着她,脸埋进她的脖颈处。
宁熙安安静静的,任由仇野抱着。她能感觉到,仇野的呼吸又深又沉,显然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要是仇野能喊出来就好了,宁熙心想,像她一样,痛了,不高兴了就大哭一场,发泄出来就会好。
可她也知道,仇野是绝对不会喊痛的。仇野似乎有自己的发泄方法——抱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仇野的呼吸渐渐平稳,他闷闷地说,“我以为你睡着了。”
“我没睡,而且,就算是睡着了,你摇醒我不就好了?”
仇野没说话,只是抱着她。
最后,仇野还是在宁熙的强烈要求下睡到了床上,而且是他睡里侧,宁熙睡外侧。
“这样休息才能休息好。”宁熙抱着他胳膊,闭上眼睛。
事实证明,的确如宁熙所言。
被柔软的身体抱着,紧绷的神经好像也开始逐渐放松。
当更夫敲响三更的更鼓时,仇野终于缓缓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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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和第二夜,仇野的确很放松也很安静,可是从第三夜开始,事情发生了些变化。
他细细瞧着宁熙熟睡的脸庞,喉珠上下滚动,然后别过脸去,将宁熙抱着他胳膊的手拨开,仅仅只穿着里衣走出正房,一直走到内院的深井旁才停止。
夜很深,月很明。
他从深井里打出一桶水,这个时间段,深井里的水冰凉刺骨。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地将刚打出来的井水对准头顶一股脑浇下。
一桶水浇完还不够,他又打了第二桶和第三桶。
淋完水后,仇野没直接回房。浑身都湿透了,怎么能再挨着宁熙睡?
反正他现在热得很,根本睡不着,索性练练刀。
晚风吹拂,银杏树沙沙作响。
金灿灿的叶片纷扬落下,刀锋凌厉,斩风劈叶。
等翌日宁熙早起的时候,她所见到的,是一地碎成渣的落叶,和一个清清爽爽的少年郎。
第71章 朱砂
入秋后, 天气不再燥热。夜凉如水,即便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也不会觉得闷热。
但仇野现在却热得有些难受。
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棂,少女的饱满的面颊在月光下仿佛变得透明, 嘴唇却更显得更丰润粉嫩了。
仇野撩起横在少女脸上的一缕青丝, 将其别在耳后。那双如蒙上一层薄雾的眼眸静静地瞧着熟睡的少女,然后他的呼吸就渐渐变沉了。
近夜来,他总是做些荒唐的梦。
他们不是新婚夫妻么?虽然他失去了很多记忆,但总还是知道, 不会有哪对新婚夫妻像他们一样, 每夜只是盖着棉被各自睡觉。
他虽然性子冷, 但总归是个精力旺盛到几乎无处发泄的年轻人。
今夜他不想淋水舞刀了。
他想要她。
既然已经成亲,那么之前定是拥有过的,只可惜他现在忘记了。
于是他俯身, 炙热的唇细密地落在少女的额头, 眉心, 眼睛,鼻尖,面颊, 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下。
其实宁熙根本没有睡着, 她甚至知道仇野盯着她看了好久。听到沉重的呼吸,起初她还以为仇野是又头痛了,直到仇野开始亲吻她。
原来只是想要亲她而已。
所以,在又一个吻轻轻落到她唇角时,她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她冲仇野盈盈一笑, 正想唤仇野名字,却在张口之时被堵住嘴唇。她也顺势抬手勾住少年的脖子。
可是, 意料之外,这个吻又深又重,简直让她没有喘。息的机会。
与此同时,按在她腰肢上的手也不再安分。那只手探入里衣,刚好托住一轮半月,轻轻一捏,便柔软地凹陷下去。
宁熙浑身一激灵,像猫一样地弓起身子。
她猛然睁开眼,唔唔哼叫出声,四瓣唇这才黏黏糊糊地分开,拉出一节如藕丝般纤细的水线。水线最后凝结成一颗小小的珍珠,落在她的唇角。
床头的窗棂正对着皎月,月光下,少年向来清澈的眸色却越来越深。
托住半月的手松开了,宁熙心头得到片刻解脱。那只手退出来,顺带扯开了里衣侧身的衣带,瞬间将她变成一条被刮掉鳞片的小鱼。
那只手再接着往上,捧住宁熙半张脸,大拇指的指腹按在她的下唇,将水渍拭去。
宁熙不由心跳得快了起来,咚咚咚,简直比乍动的春雷还要令人不安。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些羞于说出口的变化。
她凝望着少年,少年也在凝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正欲再开口说话,可仇野细密的吻又如秋雨般簌簌落下,淅淅沥沥,落在她的唇上,下巴上,然后雨珠顺着她的流畅的脖颈线条滑下,汇聚在锁骨的凹槽中。
似乎是因为夏季的余热还未完全褪去,秋雨也是炙热的。
仇野还在往下。
吻过隆起的柔软半月,然后如野猫觅食般,一口衔住半月上盛放的红樱。
柔软的半月不再似之前那般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