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熙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是被冷风吹过似的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可她的面颊上却浮出一层酡红,醉酒的少女躺在江南的乌篷小船上,嘴里呢喃着吐字不清的梦话。
她拼命地想找回一点理智,至少得捧住仇野的脑袋让他换一边。她吸着气,显然有些受不住。
“仇野?”她终于娇娇软软地喊出声,“你在,做什么?”
伏在她身上的少年一顿,缓缓起身。
“行夫妻之事。”仇野说。
少年的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清冷,反而变得有些低沉沙哑。可他面上的神情却依旧像月亮一样冷静,就连说这种话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除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里有情,有欲,有克制,有放纵。
少年的眼睛,是会说话的眼睛。宁熙总是喜欢看他的眼睛,只有透过他的眼睛,才能读懂他的心思。
行……夫妻……之事?
宁熙开始在心里仔仔细细思考起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懂,又觉得自己不懂。
在她思考的这段时间里,仇野开始脱自己的衣裳了。
仇野的动作像拔刀一样利落,扯开衣带,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攥住衣袖轻轻一抽,一整件里衣便被扔到了床尾。
在少年的身体裸|露在月光下之时,宁熙已经停止思考。
这是她第一次看少年的身体。之前即使仇野受伤,也绝不会把伤口露给她看。
方才还在狂跳的心脏霎时间微微一怔,然后从里到外,开始隐隐作痛。
伤,好多伤。新伤盖旧伤,横七竖八地交错着。
少年的身体分明很好看,虽不似青年人那般雄壮宽阔,但却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修长。白皙的皮肤,恰到好处的肌肉,宽肩窄腰,腰腹处清晰可见的六块腹肌。
可是,在纵横交错的伤疤下,好看的身体也变得狰狞了。
宁熙呼吸一滞,抬手去摸少年腰腹间最可怖的一道疤痕。纤纤细指将伤疤从头到尾抚过,一点一点丈量。
起码有六寸长。
宁熙的手禁不住开始颤抖,她没办法想象这有多痛。
颤抖的手被仇野静静握住了,他问:“又被吓到了么?”
宁熙咬唇不语。
“你第一次见的时候,一定比现在还要害怕。”仇野说。
又?第一次?
宁熙想,仇野八成是以为他们已经洞过房了,这分明就是第一次。
指尖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是仇野在吻她的手指。他一边亲吻,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吓到你了。
宁熙摇头,“没有吓到,我只是……心疼。”
说完最后两个字,她别过脸去,一点都不敢看仇野的眼睛。
她只听到一声低低的,含蓄的笑。
吻从指尖向上蔓延,她忽然听仇野说:“你这里有颗朱砂痣。”
宁熙这才转过脸看仇野,目光落在小臂上方那点刺目的红上。
“嗯,那里是有颗朱砂痣。”宁熙闷闷地说。
她一点都不愿意承认,这其实是颗守宫砂。她讨厌这个东西。
记得之前跟仇野说过这个,只不过仇野现在什么都忘了。
忘了也好,毕竟这是个晦气的东西。
当时也只是听春桃口头描述过,她完全想象不到,若想要守宫砂消失,必须得做这样亲密的事情,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之前她竟然还傻乎乎地想请仇野帮忙。
仇野撑在她面前,有俯身去吻她的唇,最后一口咬住她珠圆玉润的耳垂。
宁熙心里一跳,她回想起一些事情,忽然觉得那时的自己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而是只货真价实的呆瓜。
现在,两条被刮去鳞片的鱼上下叠放在一起,宁熙简直觉得自己快要被热气蒸熟了,急促的呼吸让她的肚子一上一下剧烈地起伏着。而落在上面的唇亦炙热无比。
双腿像美人鱼的鱼尾一般被分开,曲膝向上抬。
然而……
貌似不太成功。
仇野被涨得难受,汗如雨下。
他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是会的,即使没有记忆,身体也该是会记住的。
最开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小的缘故,还是说没找对位置,总是进不去。
他简直生涩得像只没经验的雏鸟。
他们不是成过亲了么?他不是应该很老练的才对么?
宁熙像鸵鸟一样用双手蒙着脸,她不敢看,只觉得身体里有股热流在往下滋润。
后来,进去一点,仇野想再进一步,宁熙却哭道:“痛。”
她是真的痛,整个身体都在痉挛。
看来不光是他生涩,她也很生涩。
仇野只好退出去亲吻她的额头安抚,但也忍不住问,“宁熙,我们以前真的做过么?”
宁熙扯过被角蒙住脑袋。
被团里传来少女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我不知道。”
仇野只好掀开被子,吻去她额头上的热汗,“不做就是了,我出去会儿,你等我回来。”
“嗯。”
脚步声渐渐远去,宁熙蒙在被子里,穿好衣服,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
人走了,她心却痒起来,挥拳轻轻砸了砸枕头。
早知道就忍忍了,当时也没有太痛吧……现在好难受……
直到被子里的空气越发稀薄,她才探出脑袋,白皙的小脸被憋得绯红。
这时,仇野也回来了,清俊的脸上和额前的黑发上都挂着水珠。
“睡吧。”他躺上床,拍拍宁熙的头。
皎月西斜,屋里的月光逐渐暗淡。
宁熙在想事情,三更半夜,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瞧着天花板。撸起衣袖,她对着月光又看了看小臂上那刺目的一点红,最后心死地闭上眼睛。
好顽强的狗皮膏药,居然连这样都不掉!
思来想去,她睡不着,明亮的眼睛又睁开了。
“仇野?”她悄声唤。
“嗯?”身旁的人也还没睡。
“我要跟你说件事。”宁熙说。
有些话不吐不快,宁熙坐起身,捧着仇野的脸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仇野凝望着她,虽然少年的面容依旧冷静,但纯黑的眼眸却似是又有欲色。
宁熙赶紧提醒,“不是那件事!”
仇野正欲开口,宁熙却抢先一步,“是我喜欢你!我想明白了,我喜欢你!不是喜欢慕姑姑小婉和哥哥的那种喜欢,是对你的喜欢!是想要白头偕老的喜欢!跟他们,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喜欢!”
一连串炮语连珠的话让仇野有些懵怔,纯黑的眼眸怔怔地望着她,“我知道呀。”
但他同时也十分欣喜,嘴角含蓄地微微上扬,他又想去吻宁熙,可宁熙却说,“不,你不知道,你以前不知道,我没跟你说过的。”
“你没跟我说过,我们怎么会成亲?”
宁熙:“……”
说了那么多,她脸烫得要死,她才不要解释更多呢。
她搓搓脸,将被子裹在身上,“好困,我睡觉了!”
背后,那双盯着她看的黑眼睛里,虽有迷惑,但更多的,却是如海潮般汹涌而来的欣喜。
第72章 报酬
秋意渐浓, 内院的那棵银杏树掉的叶子越来越多了,金灿灿地铺满了整个院子。
仇野给宁熙配了把开刃的软剑,剑身若薄铁, 轻若羽毛, 宁熙拿在手上也不会觉得沉。仇野从身后环住她,握住她的手在树下教她剑法。
下腰,抬腿,后空翻, 剑尖扫过枯黄落叶铺就的地毯, 霎时黄蝶翩飞。宁熙感觉自己整个人悬在空中被转了一圈, 不由惊呼出声。
“仇野,我若是学会了这套剑法,是不是就能一个打十个?”
“学一年打一个, 学十年才能打十个。”
“哇, 居然要那么久。”
“你若是想一个打一百个, 就得跟我在一起一百年。”
宁熙逗他,“我才不要打十个,更不要打一百个, 能一个打一个就够了,所以我待够一年就走。”
仇野一顿, 丢掉软剑,将她按倒在地上挠她痒痒,“你若是想打我这一个,一百年都不够,得下辈子。”
宁熙被挠得一边笑, 一边大喊,“小气!”
“哪里小气?”
“你就是小气!你就是小气!”宁熙甚至还重复了两遍, “连玩笑都开不得,不准再挠我了!”
怕痒的只有她,仇野痛痒都不怕,而且她根本就挠不到仇野,只有她现在笑得这么可怜,笑得肚子疼,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我不开这种玩笑。”仇野认真地说。
他也不挠宁熙了,伸手准备拉宁熙起来,可宁熙却像孩子一样赖在落叶堆里不起。
“你想出去玩儿么?”少年问,“最近城西有商会大设市集。”
“当然要去。”宁熙把手举得高高的,冲仇野笑道,“快拉我起来。”
可是她抓住仇野的手,起到一半事,另一只手就勾住他的脖子企图把他往下拽。
然而,这声东击西的一招,却因为力量的悬殊而半道崩殂。宁熙直接挂在了仇野身上,不论她怎么用力气都拽不动。
宁熙用力拽了几次,仇野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便顺她意地倒下去。两个人抱在一起,在落叶堆里滚了好几圈。
他们滚着滚着就分开了,平躺着看遮住天空的枝蔓和树叶,只有两只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玩闹得太累了,宁熙喘着气,静静地看叶片掉落,她的目光随着落叶由高至下,心想,若是这树的叶子全都掉光了,仇野是不是就能全部想起来,然后他们就骑着马到大漠去。
“好想去大漠骑马哦。”
“大漠里马匹少,都是骆驼。”仇野说。
“那就骑骆驼。”宁熙顿了顿,扭头看向仇野,“你说,波斯的地毯是不是真的会飞?”
“不会。”仇野说。
“哼,木头。”
“木头?我么?”
“对啊。”
“为什么?”
“因为波斯的地毯就是会飞啊。”
“怎么飞?”
“就像你的轻功那么飞咯。”宁熙扭回头继续看银杏树枝蔓,“商会在城西设的市集里不是有卖地毯的波斯人么?买一张地毯,你披在身上,再背着我,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飞来飞去。然后所有人就都会看到我坐着飞毯飞啦。”
仇野:“……无聊。”
“你不背我飞地毯?”
“不背。”
宁熙转转眼珠,“那我亲你一口呢?”
“不背,那样好傻。”
“两口?”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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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津门城西,灯火绚烂。
九月初三,商会在城西大设市集,四面八方的商人都带着货物汇集在这里摆摊,很快,城西的路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草原来的牧民眼眶很深,蜷曲的头发编成小辫披在身上。他们的摊前摆着牛肉干和羊羔皮。
西域波斯来的商人头顶戴着小帽,身上穿着宽松的包绕长袍,他们的摊前是精美的金属器皿还有香到熏人的香料。摊位前横一根细绳,细绳上则挂着五颜六色的毛毯。
现在,城西的灯火比整个城市所有的灯火加起来都要明亮。
夜晚的风刮得有些大,宁熙将碎发别到耳后,拍拍仇野的肩,“准备好了么?”
少年披着地毯,宽大的地毯几乎能把他整个身体盖住。他在地毯下闷闷地嗯了一声。
宁熙隔着地毯被仇野背在背上,她指向长街对面的屋顶,“我们的目标是那里,没问题吧?”
“当然。”仇野说,“就算是隔两条街,也能飞过去。”
“好,那我数到三。”
宁熙蓄势待发,双手死死按住仇野的肩膀,“一……二……三!”
只听到耳畔的风快速刮过,月亮好像也离她更近了。
“哇——”她肆意地张开嘴惊呼起来。
同样张大嘴惊呼的还有正在逛市集的人,男女老少皆目瞪口呆。
戴着虎头帽的小娃娃手里的糖葫芦都拿掉了,大眼睛盯着半空眨巴眨巴,“阿娘,那是仙女么?”
妇人瘪嘴道:“应该不是咱汉人的仙女,哪有仙女坐地毯飞的?”
“那咱汉人的仙女怎么飞?”
“额……应该是……腾云驾雾。”
“可是腾云驾雾的不是孙悟空么?啊,我明白了,孙悟空是仙女!”
“小宝真聪明。”妇人敷衍地应道,眼睛却忙不迭地挑着布料花色。
从波斯赶来的商人趁机指着那飞天的地毯对众人得意道:“你们看,传说是真的,我们波斯真有飞毯,要不都过来看看?买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举着碎银,争先恐后地想要买一条会飞的波斯地毯。
在坐着“飞毯”飞过七八条街后,城内风光尽收眼底,宁熙终于玩儿够了,她从仇野背上跳下来,顺便将地毯卷好。
少年脸红扑扑的,用衣袖擦着汗。他头发也乱了,乱糟糟地贴在出汗的额头上。
宁熙心底一惊,连忙按住仇野的手,“我来我来。”
她仰着头,用手指将少年额前的碎发整理好,再取出贴身的手绢替他擦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呀。”
她光顾着玩了,没注意到仇野在地毯下会闷热。
“这有什么好说的。”仇野咕哝道。
少女的馨香扑面而来,这香气就像是在拥抱他。
宁熙捧着他的脸,直到把他的头发弄好在松手,“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当然要跟我说的,我就可以及时停下不玩了,不然我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但是你刚才很开心。”仇野认真且平静地说,虽然他方才被闷得脸红,又用轻功飞了七八条街,但却连气都没喘。
“我是很开心,可是……”
“作为夫君,让娘子开心是天经地义的事。”
少年纯黑的眼眸望着她,宁熙忽的有些语塞。
少年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取报酬。”
宁熙有些懵摸着唇,少年又在她脸上蜻蜓点水一啄,“要两次。”
这种行为等于在说,好了,这下我们两个扯平了,可以去做点别的事了吧?
宁熙有些脸红了,可仇野脸上因为闷热而产生的绯红已经褪去,又变得如月色般清冷。
他到底怎么能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这种话哦。
仇野别过脸去,不让宁熙看他的眼睛。他拿起宁熙的手,“走吧,再逛逛,还有兔子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