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房子装修走得极简风,屋子里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储物空间足够大,外面几乎看不见什么家具,正因如此,对设计师品味以及选材品质要求甚高。
不说装修费,光是请设计师就花了80多万。
一开始陆卓衍很满意,随着时间推移,住久了,这套房子那种毫无人气的感觉特别明显。
回到家里,除了布鲁就只有他,没人说话的时候,连呼吸都那么明显。
这一刻,他听见那种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闻着淡淡的食物香味,心里明明觉得很温暖,却又有些酸涩。
老爸老妈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在自己家里听见这样的声音了。
早上只要时间充裕,陆卓衍很愿意给棠月做早餐,晚上也愿意给她做晚餐。
潜意识里,原来是希望棠月可以感受到这种,他所怀念并憧憬的正常、又普通的独属于家庭的烟火气。
这是他认为最好的东西,想要给她。
可是,他刚刚才明白,原来,他也想要。
-
厨房里。
棠月拿起两罐调味料看了看,在黑胡椒和白胡椒之间纠结片刻。
在西山枫林住了一段时间,棠月虽然不做饭,但陆卓衍做饭的时候,她会帮忙打下手。
洗洗菜,拍拍蒜,这还是没问题。
厨具放在那儿,她也都是知道的。
可惜最近他们太忙,没有被填饱的冰箱,面临着弹尽粮绝的危机,留给他们的只有鸡蛋,牛奶,燕窝。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还是厨艺堪忧的她。
不过,白水煮蛋,煎鸡蛋,糖水蛋,这些她还是没问题。
棠月右手握着筷子,筷尖夹起鸡蛋,给它翻了个面,另只手撒了点黑胡椒,正想着闻着味道还行。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清冽干净的气息热烘烘地靠过来。
陆卓衍下巴搁进她的肩窝,伸手拿起旁边的盘子,预备随时接过她煎的鸡蛋。
明知吃什么,偏要赖赖唧唧地哼哼,“吃什么呀?”
棠月:“……”这也不瞎吧。
分出点耐心,“全蛋盛宴。”
“……”这个回答着实让陆卓衍想不到,懒洋洋地拖着尾调,“大早上的,棠小姐就要毒死我。”
“说,毒死男朋友,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着,他又自顾自地作出恍然大悟样儿,一本正经地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打从第一天就看上了我的狗,所以想用鸡蛋谋害我,好继承我的狗。”
棠月克制住翻白眼的欲望,“我有猫了,你的狗跟我的猫,不太合得来,继承你的狗,我每天还要教育猫,给他们调解纠纷,太累了,没兴趣。”
肩膀一颤一颤地,全因陆卓衍笑得过分。
他把盘子挪过来,接她从锅里夹起的煎蛋。
任性的陆大少爷说,“不吃蛋黄。”
棠月关了灶台的开关,毫不留情地说,“真娇气,这不吃那不吃,没见过比你挑食的。”
陆卓衍微微一愣,抬手欠嗖嗖地捏了捏她的脸,“你不是喜欢吃蛋黄吗?在不浪费粮食这一点来说,我们很互补。”
意外的是,棠月没接这句话,他不知道,其实她也不吃蛋黄。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棠月转过身,抱着陆卓衍的腰,“抱会儿吧。”
陆卓衍有些无奈地握着她的手腕,被她主动提出的‘抱会儿’搞得耳朵有点儿发热,像是有人在胸口放了把火,心脏灼烧起来,滚烫又酥麻。
起床这么久,直到闻到陆卓衍身上熟悉的白茶淡香后,棠月才从那种踩在云端,虚无缥缈的梦魇里寻到了踏实感。
自从那晚回来后,棠月表面看着没什么变化,但夜晚睡着后,不胜烦扰的噩梦再度来袭,溺水的窒息感让她闷得心脏疼痛。
又梦见棠兰被虞文升拎着领口,像拖一块破布,随意甩在地上,脚踩上她的肩膀,慢腾腾地碾,在棠兰因疼痛而求饶,而啜泣的声音里,虞文升仿佛是站在世界之巅的王。
“这么好的机会,你他妈竟敢背着我拒绝?胆儿肥啊!”
无论怎么求饶都唤不回对方的良知,棠兰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虞文升!你有没有人性!星星才13岁,你要她嫁给一个30岁的男人,那跟卖了她有什么两样!”
“她还是个孩子!”
虞文升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扬手。
‘啪’地一耳光下去。
棠兰的脸颊瞬间出现个五指印,没一会儿便高高肿起,“还学会顶嘴了!你个臭娘们儿懂个屁!老子当初花了二百块钱一条烟,买回这个丫头片子是为了让你给老子生儿子的,现在你儿子也生不出,你还有脸了?”
“既然你生不出,我给她找个有钱人,那也算寻个去处,我是为她好,你懂什么?”
从福兮巷回来,这些东西钻入脑子。
“我充个电,男朋友。”棠月把头埋在他坚硬的胸膛,平静地说。
陆卓衍哭笑不得,掌心托着她的脖颈,“棠小姐跟个小孩儿似的,还喜欢撒娇。”
两人吃了全蛋宴,看着对方摸了摸肚子,陆卓衍问她,“你几分饱?”
“三分。”
“我两分。”
说完,互相撇开脸,笑了起来,因为没吃饱,晚上才出门的计划打乱。
棠月和陆卓衍各自换了衣服,默契地选择去超市采购一番。
西山枫林附近有大型超市,为了在月盐湖逛逛,他们选择了步行多几分钟的超市。
超市里格外热闹,处处是红色,广播里的音乐都变成了‘财神来敲你家门,娃娃来点灯’,顾客们纷纷抢购着折扣商品,工作人员不停补货。
“这歌是什么意思?”棠月对这歌其实很陌生。
“还能什么意思,要过年了,每年大街小巷都会播放这首,超市里早一点。”陆卓衍从货架上拿了几罐鲜牛奶,放进购物车里。
“哦。”棠月随意从旁边拿了罐可乐,掩饰自己对新年知识的匮乏。
手机铃声响起,陆卓衍推着购物车,跟在棠月旁边走,另只手接听电话,“邓律师,你说。”
只听邓清和笑着说,“袁阔父母提出单独见棠月和林医生,想庭外和解,愿意进行赔偿。”
棠月托着购物车一角,把控着方向,陆卓衍慢悠悠地跟着她走,“司法鉴定结果跟预料的一样?”
“对,袁阔的父亲精神活动正常,无精神类疾病,具有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邓清和态度谦逊平和,吐露的内容,刀刀扎心,“至于他的残疾证是哪些单位给他办理的,这就是警方要查的内容了。”
陆卓衍:“麻烦邓律师了。”
邓清和:“年前请棠小姐和林医生来一趟我办公室吧,还有一些细节沟通。”
“好。”
挂了电话,陆卓衍把邓清和的话转告给棠月,棠月反应很平静,但内心在计算时间。
原本答应老高12月代替他去和网站的两个投资人见面,但投资人双方因故推迟,暂定到5月见面。
老高对此非常疑惑,好好的,对方怎么突然改了时间。
好在用于网站运营的款项第二天如期打入户头,老高也松了一口气。
棠月也在紧锣密鼓地寻找那个小女孩,她手里暂时只有两张不够清晰地照片,一张是小女孩穿着白色孝服,当街乞讨。
另一张是她在香樟园小区附近的站台上。
没拍清,上传到网站,能获得的有效信息少。
-
两人买了一堆零食和蔬菜,装了整整两个袋子,足够填满冰箱。
陆卓衍左右手各拎着一个购物袋。
见状,棠月伸手过来,想分担一个购物袋,“给我一个。”
陆卓衍躲了一下,“我拿就行。”
棠月:“可我腿还没好透,你不牵着我,路这么滑,我摔了怎么办?”
陆卓衍被她的理直气壮惊了一瞬,顿了顿,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你还知道自己腿还没好透,拎什么拎,你扶着我胳膊走。”
“哦。”棠月抱着他的胳膊,和他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刚到西山枫林,保安见了陆卓衍,特意过来打招呼,“陆先生,有位自称是您堂弟的先生在保安处等您。”
堂弟?
棠月偏头看向陆卓衍,他的堂弟,只有傅小鲤。
保安处,室内温暖,傅小鲤穿着咖啡色的羊绒大衣,靠坐在椅子上,身边竖着小提琴琴盒,听见开门声,转了转眸子,望向门口。
看见陆卓衍时,他表情淡漠。
直到棠月走进屋,傅小鲤才笑了下,“棠月,你打扰哥哥太久了,我来接你回家。”
第87章 不讲理
陆卓衍眉梢一挑, 不爽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不阴不阳地问了句,“哟, 弟弟怎么回来了?”
刻意提醒傅小鲤的身份,无论在棠月面前,还是在他面前, 傅小鲤永远都只能是弟弟。
‘弟弟’俩字带着原生魔力,让清冷不可方物的傅小鲤面色一沉,拎着小提琴琴盒站起身, 提步走向棠月。
陆卓衍淡漠地觑他一眼,心底冷笑, 眉眼和棠月确实像, 冷艳挂。
棠月额角跳个不停,直觉像是陷入了什么怪圈。
如果说陆卓衍是烦人。
傅小鲤其实有些粘人,梁舒余那些年无微不至地照顾, 让他本质上会对人产生不自觉的依赖。
好奇的保安在旁边偷偷打量他们。
“陆卓衍, 你先上去。”棠月的意思很直白,她会和傅小鲤谈谈, 让他先走。
但在陆卓衍看来, 明知与他有关,还要背着他说, 这点让人非常不爽, 语气倒是从容不迫, “怎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跟任性乖张的陆大少爷讲礼貌, 就是白费口舌。
空气瞬间凝滞,没人说话, 保安都觉得压抑,悄悄走出去,贴心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一出来,有别的保安要进屋,这个保安赶紧勾着对方的肩膀,朝着身后的保安处挤眉弄眼,“有事儿,晚点儿进去。”
同事被搞得莫名其妙。
无人说话的室内,显得空旷,很久之后,棠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这是想做什么?打架?”
说话间,陆卓衍早已将她藏在身后,自己站在傅小鲤面前,眉梢紧锁,吊儿郎当与傅小鲤对视,空气里隐隐有着剑拔弩张之感。
一字一句,轻狂得很,“怎么会呢,我就是好奇,弟弟要把我女朋友带回什么家?”
傅小鲤瞳孔微缩,胸膛剧烈起伏,攥紧了手里的小提琴琴盒,“棠月,你的家在哪儿?你什么时候有家的?”
“为什么我不知道?”
杀人诛心。
‘家’是棠月从小到大的梦想,梦想虚无缥缈,即便无法实现,也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
可是,她的家在哪儿?
她从出生那一刻,就没有家。
棠月的身体猛地一僵,慢慢低下头,目光盯着地上一只外卖盒子,每个字从唇齿间吐露出来,都异常艰难,“我不知道。”
桐城的冬天,要下雪的时候,乌云密集,天空总是阴沉,陆卓衍假眉三道地笑了声,走到一旁,把购物袋整整齐齐地放在保安处的办公桌上。
边转身,边活动腕骨,清瘦指节压出几道骇人的响声。
傅小鲤逼问,“棠月,说话啊,你的家在……”
棠月:“我的家在……”
话还没说完。
啪地一声,陆卓衍一拳挥出,拳头笔直落在傅小鲤脸上。
毫无防备的傅小鲤挨了一拳,懵了一瞬,整个人顺着惯性后退。
小提琴琴盒掉落,陆卓衍早有准备,身手敏捷地抬脚够了一下,快速俯身拎起琴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棠月怀里。
皮笑肉不笑,“拿好,咱们弟弟吃饭的家伙。”
棠月只觉得有人拿着锣鼓在耳边敲得哐当响,太阳穴都跟着震颤,陆卓衍的速度太快,她只注意到狗男人揍人也没把小提琴摔地上。
“傅小鲤。”
陆卓衍转过身,缓慢走上前,一把攥起傅小鲤领口的毛衣,手背青筋突突直跳,嘴角挂着慵懒的笑,眼睛里没有半分笑意,相反戾气横生。
“仗着她宠你,你就敢往她心口扎刀子?”
“我特么都舍不得,你凭什么呀?”
棠月觉得耳畔有什么声响,振聋发聩。
颧骨的疼痛火辣刺骨。
傅小鲤用和棠月相似的眼睛,倔强地瞪着陆卓衍,抬起手,拿指腹碰了碰伤处。
讥讽一笑,“我凭什么?陆卓衍,别以为你能跟她在一起你就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
“傅小鲤!”棠月厉声呵斥。
一句话,委屈了两个人。
傅小鲤顿住,咬着后槽牙——
她制止他,却不制止陆卓衍。
果然偏爱陆卓衍。
傅小鲤握紧拳头,朝着陆卓衍脸上挥舞。
陆卓衍听见棠月先喊傅小鲤,心里那根刺不合时宜地跑出来作怪——
她又选了傅小鲤!
一个不察,躲避慢了半步,从来没在打架上面吃过亏的陆卓衍,下巴堪堪被傅小鲤的拳头击中。
这个破拉琴的,手上有几分力气,下巴火辣辣的疼。
陆卓衍刚刚还留了几分力气,现在彻底被激怒,转头要去抓摆脱自己的傅小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