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三天?”顾清禹有些着急了。雪天的山里,很是路滑。
吕冰夏点点头。
“三天?!你就不担心他出事吗?也不告诉大家!”顾清禹大怒,朝吕冰夏吼道。
柳夕熏也是怒目相视,吕冰夏太过分了,完全不把容衡的命当一回事。
吕冰夏到底是娇生惯养,被人吼了两声,便眼泪汪汪,委屈地说道:“那我也不知道会有危险嘛。”
“雪天上山,你就不怕他一个不当心跌下山吗?”顾清禹愤怒道。
若不是因为吕冰夏是女子,顾清禹早就拳头伺候了。
随接着顾清禹就转身离开,柳夕熏也紧随其后。
“你们去干什么?”吕冰夏惴惴不安地朝着二人的背影喊道。
顾清禹闻言停下,顿了顿又折回来,捏着吕冰夏的衣领狠狠说道:“能干什么,当然是救人啊!你难道都没有想过救自己的未婚夫婿吗?”
说罢,顾清禹狠狠一甩手,吕冰夏被甩到一边,打了个踉跄。
吕冰夏这才知道慌了,一个人不知所措。
顾清禹叫了聚草堂其他几个师兄,便一同上山了。
柳夕熏在篱笆外等着,一直望着山里回来的路。整整一天,吕冰夏窝在厢房里,哪里也不敢去。
黄昏时分,她也熬不住了,来到篱笆门外,看到柳夕熏踱步的身影。吕冰夏凑了上去,颤巍巍说了声:“对不起。”
“道歉的话你还是留给师兄吧,但愿师兄还有命听到你的忏悔。”柳夕熏瞥了她一眼,冷冷说道。
吕冰夏闻言更是忐忑不安。她虽然娇蛮任性,可心里的良知还是有的。如今告诉她,容衡有可能因他而死,她也很难过。
夜深了,他们还没有出来。
柳夕熏手脚都已经冻僵了,可是她还是放心不下,仍旧不敢回聚草堂。
她拿了个灯笼,便想往前走走看看。
吕冰夏也提了个灯笼跟在她身后。
终于,柳夕熏走到出山路口的时候,望见了火把微弱的灯光。
接着,一行人越来越近。
柳夕熏这才看清楚,顾清禹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容衡被几位师兄抬着,一动不动。
吕冰夏冲了上去,焦急问道:“衡郎他怎么样了?”
二师兄一把推开她,恨恨说道:“哼,你现在知道担心了。师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要与你这种女子定下婚约。”
吕冰夏被推得退了两步,闻言泪如雨下。
“谁需要你这样假惺惺的眼泪。师弟若是安好,便也罢了。若是师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给我记住了,我们定要在你身上讨回来。”大师兄白了吕冰夏一眼,恶狠狠扔下一句话,便继续前进了。
众人不再理会吕冰夏,回到聚草堂。
吕冰夏失魂落魄跟在队伍最后。
见到吕冰夏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柳夕熏也有些于心不忍。
她转变的代价也太大了些。不知道容衡还能不能活过来。
暖阁内。
唐慎微给容衡检查了一番,面色凝重。
“师父,师弟他怎么样了。”大师兄焦急地问道。
柳夕熏、顾清禹和其他师兄也都眼巴巴看着唐慎微,等着师父开口。
“受冻太久了,虽然还有气息,却十分凶险。留三名弟子在此帮我轮流守着,为师为他施针之后,要日夜不停为他暖着身子,切不能再受一点寒气。否则大罗神仙来,也是凶多吉少了。”唐慎微缓缓开口。
吕冰夏突然跪下,朝唐慎微拜了三拜,磕了三个响头,哽咽着说道:“前辈,让我来照顾衡郎吧,是我害了他,让我来偿还一些吧。哪怕只是在旁守着他。”
“呵,你这千金大小姐,哪里懂得照看病患,怕是师弟本有一线生机,也要被你这个蛇蝎女人给夺走了。”二师兄冷哼,讽刺道。
“老大、老二、老三,你们跟着为师的时间最长,就由你们三人照看老六吧。”唐慎微说道,看到吕冰夏磕红的额头,叹了口气,道:“你也一起吧。只是暖阁一切事你都不许插手,只能在旁看着。”
“是,多谢前辈。”吕冰夏闻言应下,又磕了个头。
柳夕熏与顾清禹见唐慎微已经安排妥当,便自行出了暖阁。
如此一个元宵节,众人都过得提心吊胆。
柳夕熏也是唏嘘,心痛不已。
顾清禹也十分难过。
二人就在廊下坐着。
雪又下了起来。
不多久就是鹅毛大雪之势。
“师兄他会活下来的吧。”柳夕熏望着院外的飘雪,喃喃道。
“一定会的。”顾清禹轻拍着柳夕熏的背。
“师兄到底怎么成这样的?”柳夕熏有些哽咽。
“我与另外三位师兄进到山里,山中满是白雪覆盖。容衡他应该是采到了雪莲,可是天色已晚,找了个山洞歇息。可是又没有柴火,他便寻了些柴火点着。可能是冻得太久了,一遇到温暖便心生困意,容衡估计就是这样在柴火边一睡不起。我们赶到之时,柴堆早已成了灰烬,容衡也怎么都叫不醒。于是我们便赶紧带他回来了。”顾清禹望着黑黢黢的山林,沉沉说道。
柳夕熏闻言心中像是梗了块石头,上不去,下不来,堵在心口。
“为了吕冰夏?他值得吗?”柳夕熏不忍,终是说出了这句话。
容衡平日里虽然爱玩闹,嘴巴不饶人,可是很善良,也很正直。多少次容衡与顾清禹拌嘴,说不愿帮顾清禹如何如何,最终还是会去帮他。就连顾清禹的宅子,容衡也偷偷帮顾清禹盯过许多次。不然那些人起码还得拖延半月才肯交工。
“容衡与她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从前容衡落难之时,都是吕冰夏偷偷卖了自己的首饰来接济他的。”顾清禹摇摇头,叹道。
柳夕熏不解,既然如此深厚的情谊,那吕冰夏又为何会如此待他。
“那时他们还年幼,后来容衡爹爹被贬,一家人被流放。六年不见吕冰夏,自然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顾清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雪莲花。
纯白的花瓣,艳红的花蕊。如同冰火两重天一般。
“雪莲花!”柳夕熏瞪大了眼睛,惊叹。
既是惊叹雪莲花的美丽,也是惊叹容衡冒险终究是带回这朵雪莲花。
“是,这就是容衡拼了命从山巅护下来的雪莲花。”顾清禹泪光微闪。
他以前只知道容衡会装可怜,会挤兑他,嘴巴毒。他还曾怀疑容衡要与自己抢柳夕熏。如今他才知晓,容衡对待心上人是如此专一与情深意重。
“怎么没给吕冰夏?”柳夕熏问道,毕竟是容衡拼命保下来的,他也是为了吕冰夏。
“她不配。”顾清禹咬牙切齿说道。
柳夕熏沉默。她能理解众人对吕冰夏的恨意,她也讨厌吕冰夏。
只是,看样子吕冰夏是真的不知道上山的风险。多多苛责吕冰夏也无益。
第53章 雪莲香药(三)
三日后。
艳阳高照,屋檐上的雪水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柳夕熏与顾清禹轮流在暖阁外守了三日。
一日三餐由师姐们做了,柳夕熏与顾清禹送过来。
唐慎微说的三日之期已到。
柳夕熏与顾清禹二人都焦急不安在门外踱步。
直到午时一刻。
暖阁的门终于开了。
是吕冰夏。
柳夕熏与顾清禹冲了上去。
“师兄如何了!”柳夕熏抓住吕冰夏的双手问道。
“醒了,你们进去看吧。”吕冰夏声音疲惫至极,脸色苍白。
柳夕熏与顾清禹冲了进去。
暖阁里一股暖意。
为了保证容衡的身体一直暖着,暖阁里没日没夜都点着炉子,只每两个时辰开一点窗缝换换风而已。
此时容衡已经醒了过来。只是整张脸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唐慎微早已给他开好了补血养气的方子,此时也交给柳夕熏,让她去找师姐抓药煎药。
柳夕熏拿着药方便往外跑。
雪化了以后,廊下湿哒哒的,很是滑脚。柳夕熏只顾着跑,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此刻的她也顾不上什么疼痛了。撑着地板爬起来又朝堂下跑去。
顾清禹见状本来很是心疼,准备追上去扶着柳夕熏,却被容衡叫住了。
容衡此时气血双亏,声音气若游丝。顾清禹听到赶紧来到他身边。
“雪……雪莲……”容衡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顾清禹连忙应道:
“在呢,我给你好好保存着,放在雪水里养着。你别操心这个了。”
三日过去了,好在天气寒冷,雪莲花就着雪水,仍在盛放着。
容衡脸上浮起欣慰的笑,颤巍巍说道:“给……给她……”
顾清禹看见他的模样,鼻子一酸,说道:“好。好,我帮你给她。你好好养着病。”
容衡闻言便心安了许多,继续躺下休养了。
顾清禹接着就出了暖阁。
吕冰夏正在门外蹲着。顾清禹拿着雪莲花递到吕冰夏眼前。
“雪莲花。”吕冰夏接过雪莲花,眼泪一滴滴又落了下来。
方才她从暖阁出来已经哭了许久,双眼红肿。现下看到雪莲花,眼泪又涌了出来。
顾清禹却一点都不同情她,将雪莲花递给她以后,转身就走,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容衡落到这个下场可都是因为她!
顾清禹虽然善良,可也是记仇的,吕冰夏就是哭上十天,也难解顾清禹的愤怒。
吕冰夏将容衡害成这样,顾清禹是断断不会因为她落几滴泪就心软了。
倒是柳夕熏走了过来,看见吕冰夏手里捏着雪莲花,不住地抽泣,坐到她身边安慰了几句。
“师兄既然好了起来,便不要太自责了。”
“之后好好照顾他便是,莫要再辜负他了。”
有了柳夕熏的安慰,吕冰夏又哭上劲儿了,眼泪止不住的掉。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吕冰夏口齿不清地说。
柳夕熏听了几遍才听清楚。
“看你的样子,也不是对他全然无意。可为何你又对顾清禹穷追不舍呢?”柳夕熏轻拍着吕冰夏的背,问道。
“因为他对不起我。”吕冰夏一抹眼泪,平复了好久,才向柳夕熏说了一桩陈年往事。
吕冰夏本与容衡青梅竹马,指腹为婚。
可因容衡的爹爹在朝中得罪了宰相,便遭贬官,家道中落。起初吕冰夏还一直帮着容衡,偷偷将自己的首饰拿给他。
再后来,吕冰夏帮容衡的事被家中爹娘知道了,被狠狠罚了半个月禁闭。
等到吕冰夏解了禁闭出来,去寻容衡,却看见他与旁的娘子一起说说笑笑。
吕冰夏买通了容家的小厮,说是容衡新相中的娘子,已经做了家里的小娘。
“第二日,他便与我家退了婚约。从此以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他也没有来寻过我。”吕冰夏嘟囔着说道。
“再后来,爹爹和娘亲教我,一定要寻一个家大业大的郎君,才不用我来帮衬。于是我便相中了顾衙内。”
“我就是要寻一个比他样貌好,品性好,家底厚的人,我就要证明我比他强!”
吕冰夏紧紧捏着雪莲花说道。
她本以为一切都是他欠她的。谁知道这样闹了一场,又变成了她欠他的。
柳夕熏默默听着。此刻吕冰夏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既然你家教如此严格,怎么还会放你来到雷州。还是年节。”柳夕熏有些疑惑。
都说官宦人家的娘子,家教最是严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吕冰夏既然以前也被关过禁闭,怎么如今又能如此放肆?先是到顾清禹的香行,接着又来了雷州。
“因为我祖母得了病,我告诉家里人,雷州有一名医,我一定会请他入京探病。”吕冰夏抽泣着。
“那你去顾氏香行做制香师呢?”柳夕熏问道。
“爹爹外出办案,我便偷偷溜出来了。”吕冰夏泪光闪闪。
柳夕熏这才明白,原来吕冰夏也是个爱玩的孩子罢了。
“如今师兄也醒过来了,你也不要太自责了。”柳夕熏轻拍她的后背。
吕冰夏呆呆望着眼前这株雪莲花。
“先去歇一会儿吧。这三日,你定是不眠不休了。”柳夕熏安慰道。
“也是,我得歇息了。”吕冰夏收起雪莲花,便朝厢房走去。
颤颤巍巍的身影,好似风一吹就要倒了。
柳夕熏一直目送她崴进房间,才安心进暖阁。
唐慎微和三位师兄连日辛苦,都已经去歇息了。
容衡此刻又睡下了,只剩顾清禹和柳夕熏在旁照看着。
快到黄昏了,药煎好了。
顾清禹把容衡扶了起来,柳夕熏一勺一勺喂给他汤药。
看着柳夕熏吞吞吐吐的样子,容衡都不免着急了起来。
“有话你就说吧,我都替你难受。”容衡声音里略有了些中气。
柳夕熏想了想,看着容衡道:“你和吕冰夏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顾清禹听到吕冰夏的名字就来气。
“她都与你说了吗?”容衡咽下最后一口苦药,眉头皱了皱,随即舒展开:“这是我欠她的。”
“从前她帮了我许多,可是我家道中落,配不上她。她偷偷接济我,被关在家中。大娘子说我们容家马上就要离京了,让我不要耽误了人家。我便设计让她看见我与其他女子一起说笑,还让小厮告诉她,我要娶小娘了。”
顾清禹闻言摇头。这种戏,他也只在说书的那里听过。
不过总算,容衡与吕冰夏还有这层渊源,就好说了。
——
本以为吕冰夏那日大哭一场,就是对容衡解开心结了。
谁知容衡修养数天,吕冰夏愣是一眼都没有来看过。
“就说她这人不知悔改。”顾清禹一边吃着饭,一边义愤填膺,嘴里的饭都要喷出来了。
“你为何如此讨厌她?”柳夕熏也是奇怪,顾清禹好像对吕冰夏有很大敌意。
“我最讨厌骄矜做作的女子,你忘了她在香行是什么德行了吗?容衡瞧上这样的女子,我真替他不值。”顾清禹恨恨说道。
柳夕熏也想起吕冰夏在香行中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令人讨厌。
不过人与人总是有不同的。
吕冰夏也许就是娇生惯养,好胜心也强,想与柳夕熏争一争罢了。
况且,她年纪也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