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漫苦笑,暗想这么一个好演员,真是可惜了。
“但是……”
时漫愣了愣,等许京言继续说下去。
“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做了很多新的尝试,突然发现当演员其实没那么无聊,每天过得都很有意思。”许京言说。
时漫眨了眨眼睛,心绪上下飘浮:“是吗……”
许京言倾身握住时漫的手,目光柔和,凝望着时漫,温柔的光线在他身后晕开,仿佛镶嵌一道光的轮廓。
眉眼深深,情深落在心头。
“所以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许京言说。
时漫有些恍惚地问:“什么……”
“我想继续演戏,继续做一个演员,尝试更多新的角色。”
“嗯。”时漫声音很轻,呼吸却变得急促起来。
“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并肩走下去,”许京言慢慢靠近时漫的脸,声音沉稳安静,“时导,我可以永远做你的男主角吗?无论戏中还是戏外……”
他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穿透稀薄的空气,带着顶级的暧昧与情愫,径直落进时漫心底某处。一望无际的梦境深处,雾气弥漫,牧野四合。
时漫心口摇晃,被温暖的爱意缠绕。
温热的水晶从眼底坠落。
“可以。”她说。
你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
冬雪初落,四下无人,而我在爱你。
时漫轻闭双眼,主动吻了上去。
身体的闸门在一瞬间开放。
蝴蝶旖旎住花朵的氤氲。
摄入灵魂深处的梦,纠缠游鱼的甜美,化成濡腻的离影。
泡沫若隐若现。
呼吸如潮水,将呢喃淹没。
许京言松开时漫,起身抱起她,径直走向床。
时漫望向窗外,心绪浮动。
微小羽毛坠落,大地一片雪白。
原来,已经是初冬。
夜深,地上狼藉一片,凌乱的衣物成为生命纵横交错的皱纹,诉说经年愈发浓烈的喜欢。
窗外月光照进地面,室内光线微弱。
许京言自身后抱住蜷缩的时漫,皮肤相贴,紧紧环抱。
时漫闭着双眼,耳边低语几不可闻。
“你是向往自由的飞鸟……”
而后她缓缓掀起双眸,漆黑如墨,心隐隐一震。
第40章 40
渐入冬季。
每天出早戏的时候,路面上都结了一层冰白的霜。
北方的十一月底已经很冷。
天一冷,人也变得懒怠。
王子华每天一到片场,都要按照惯例歇斯底里地吼一声“这逼天气”,然后认命地开始架设备,一直忙到收工,再对着寒冬冷夜来上一句国骂,最后裹紧棉衣回到酒店。
第二天仍旧照常。
只是天气变得越来越冷。
拍摄已经进行到后半部分,按照先前预排的速度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快了。
这还是在女主角中途临时换人的情况下,能完成这样的程度实属不可思议。
大家虽然嘴上没说,可都知道时漫这个导演不容易。
导演是一个团队的核心,比起演员的演技如何,有时影片最后呈现的效果更取决于导演本人。
这也是为什么时漫的上一部电影明明没有启用特别有名气的演员却仍然能在一众顶流纵横的商业片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
她从来都不刻意追求影片的商业化,却总是能在商业与文艺之间找到一个很好的平衡点。
对现在的电影市场来说,她既是一股清流,也很好地符合了当下市场的需求。
如果她当初不解约,现在应该是宁卡影视公司力推的新人导演。
年轻,踏实肯干,而且业务能力过硬。
这样的条件放在任何一家影视公司都是香饽饽。
“OK,停。”时漫对着对讲机一声令下,“大家都辛苦了,这场戏拍得不错,谢谢大家。”
对讲机的公共频道传来王子华大大咧咧的声音:“导演,今天到此为止了吧?”
时漫笑了笑,用商量的语气说:“王老师,天还早,你看要不咱们再往后拍一场吧。”
她语气温柔,一点儿也不强硬,倒让王子华不好意思拒绝,只能是拖长了音调表示轻微的抗议:“额……嗯……”
对讲机里多了一道声音,大笑两声:“王摄,不是吧,这就虚了?你不行啊!”
随后全场一片哄笑。
“去你妈的,说谁虚啊,老子行着呢!”王子华大声反驳。
他们在公共频道里相互埋汰对方,整个剧组听得清清楚楚,片场里每个角落回荡着笑声。
时漫坐在监视器前,一边回看画面一边听他们打嘴炮,倒也挺欢乐。
结束一天的拍摄,大都累得不想说话,时漫和剪辑师确认完粗剪之后从剪辑室里出来,看见许京言在等她。
她脚步轻快地上前两步,走到许京言面前,嘴角笑意明显。
“你在等我啊。”
还没等许京言说话,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啊,在等你。”
随后,赵欣雨跳出来。
时漫一愣:“怎么是你啊?”
赵欣雨扁着嘴:“你好像很不乐意见到我啊,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女人!”
这话引起许京言的注意,时漫怕赵欣雨说漏嘴,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笑里藏刀似的说:“怎么会呢,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想见到你了。但是你不是说要跟孙毅回去了吗,怎么又想起来找我?”
赵欣雨被她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呜呜咽咽,时漫好赖才把手放下来,让她说话。
“你说话小心点儿啊。”时漫带着威胁的口气。
“知道,知道,”赵欣雨喘口气,白了时漫一眼,“我跟孙毅决定在这儿多待几天。”
“什么?”
赵欣雨不大满意地说:“我跟他都多久没一起旅游了,刚好趁这次的机会,最后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要是他再惹我生气,我回去就跟他离婚!”
时漫:“……”
“不是,时漫,你这表情什么意思,好像特别不想要我留在这里啊?!”
时漫没否认。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
“我知道了,你觉得我在这碍你好事是吧?”赵欣雨贼兮兮地笑。
“……”时漫皮笑肉不笑,“你好像很有自知之明。”
赵欣雨忽然感慨道:“时漫啊时漫,你这不谈恋爱不要紧,一谈起来就是个恋爱脑啊,真是错看你了,以前居然还以为你是个只会搞事业的机器人。”
“恋爱脑不要说别人是恋爱脑好吧,是谁大学还没毕业就嚷嚷着要结婚的,是谁说没有孙毅活不下去的……”
“靠,我那不是……”
……
俩人就这么绊了一会嘴,许京言在旁边看着,不自觉轻笑,觉得她们这样还挺有趣。
赵欣雨不经意间瞥了许京言一眼,看见他那温柔得简直不像话的目光全放在自己老婆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现在有个问题问你。”赵欣雨一边搓自己手臂一边说。
“什么问题?”
“要不要跟我和孙毅一起去吃饭?”
“你请客?”
“当然。”
“这么好?”时漫思忖,“但我可不想去当你和孙毅的电灯泡。”
“没关系,你俩一起去。”赵欣雨说,“俩电灯泡就不算电灯泡了。”
时漫一怔:“我们俩?”
“是啊,你们俩不是都官宣了吗?不用再避嫌了吧。”
“不是这个原因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微信发你餐厅地址,待会见。”
临走前,赵欣雨凑上去和时漫说了句悄悄话,然后转身消失不见。
她走以后,时漫右手扶上脖子,低头叹了口气。
“不想去?”许京言问。
“倒也不是……”时漫有些为难地解释道,“最近太忙了,我怕剧组这边临时有事。”
“那就别去了,我请你吃晚饭,就我们两个人,好吗?”
时漫摆摆手:“算了,还是去吧,都答应她了。”
“嗯,听你的,”许京言问,“对了,刚才她跟你说了什么?”
“嗯……”时漫支支吾吾地,脸隐隐地红了,挪到许京言身边,拽了下他的衣角,手不自觉放到脖子上,低头小声地说,“她刚才跟我说,脖子上有草莓……”
*
时漫和许京言按时来到餐厅,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后赵欣雨和孙毅手牵手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等很久了吧。”孙毅先道歉,冲时漫和许京言分别点了下头,然后替赵欣雨拉开椅子。
赵欣雨坐下来:“不是故意的,路上堵车了。”
“少来,”时漫无情拆穿,“从酒店到这儿一共才几步路,腿堵路上了?”
“哎呀,不就是收拾得慢了点嘛,”赵欣雨开始耍无赖,“不要这么认真。”
时漫冷哼,把菜单给赵欣雨:“你看看还有什么要点的没有?”
赵欣雨看了眼已经上桌的,把服务员喊过来又点了两个菜。
饭吃到一半,时漫果然被剧组那边叫走,说是之前剪的片子出了点问题,让她过去看看。
时漫只得放下手头上的所有事情赶过去,临走前她问许京言要不要一起走,许京言竟说自己还没吃饱。
“啊?”时漫似乎有些意外,可也不好多说什么,看了眼赵欣雨和孙毅,又看向许京言,“那你再吃一会儿,我就先走了。”
许京言起身:“我送你出去。”
“不用,你在这待着吧,我自己走。”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看起来是挺着急的。
时漫走后,赵欣雨神秘兮兮地盯着许京言,问:“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嗯。”许京言承认得很干脆。
赵欣雨放下筷子,一副了然:“我就知道,你故意留下来肯定是有事情,而且还要瞒着时漫,到底是什么事儿?”
许京言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措辞,然后说:“你之前说过,她爸爸的事情……”
赵欣雨脸色一僵,脸上笑意消散,顿时不自然起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啊?”
许京言没有说话。
“不会是……”赵欣雨拧起眉心,以一种极为难以置信地口吻猜测道,“她爸爸来找过她?”
许京言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就是默认。
“嘶……”赵欣雨倒吸了口凉气,脸色逐渐阴沉下去,“我就随口一说,怎么还真是这样啊……”
“怎么了?”孙毅见她这样不免担忧。
她抬头看了眼孙毅,像是想起什么,“你还记得不得咱们大学那会儿时漫住院的事情?”
孙毅试着回忆,不太肯定地说:“好像记得一点,挺严重的吧,当时你说时漫差点休学。”
“对,就是那次,”赵欣雨说,“我们一直是室友,但是关系没现在这么好。以前我一直觉得是她性格有些孤僻,虽然很善良但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经过那件事情才知道她有情感障碍,是小时候受过很大的情感刺激,而且她的情感刺激……”
“跟她爸爸的事情有关?”许京言的脸色也不太好。
“嗯,”赵欣雨点点头,“印象里时漫一直对她的家庭避而不谈,档案上也是单亲家庭,还是学生那会儿每一次剧本作业她都不会写父亲这种角色,我猜到她可能和她爸爸有矛盾。但是后来某一天她爸爸来学校找她,她一开始不太想见,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改变心意去见了,见完回来之后就病了,病得很严重,在医院里待了很久……”
赵欣雨一直不愿意回忆起这件事情,一直以来也都小心翼翼地避免在时漫面前提及父亲这类角色。时漫想藏起来,她就帮她一起藏,因为对时漫而言,藏起来远比露出来要好得多。
可那毕竟是饮鸩止渴。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见过她爸爸一面,不是个穷凶极恶的大坏蛋,但是也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好人。”赵欣雨的眼里闪着泪光,有些愤愤,“年轻的时候就没疼过时漫,后来时漫十几岁的时候,他又跟一个女人跑了,抛弃妻女,怎么不算是个人渣。他凭什么回来找时漫,他凭什么认为被他伤害得遍体鳞伤的人会原谅他?!”
闻言,另外两人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许京言默不作声,放在腿上的手却默默收紧。
赵欣雨抬起头来:“你是在哪看见他的?时漫有没有见过他?”
“没有。”许京言轻轻摇头,似乎在思考,“我不会再让他见到她。”
剪辑室。
几个人围坐在电脑前看粗剪的片子,过完一遍之后,没有人说话,陷入莫名的安静。
末了还是时漫先开口:“我觉得确实是有点问题,人物逻辑上不太对,改一下吧。”
负责粗剪的剪辑师丁鑫吸了口烟,歪了歪已经僵硬的脖子,说:“那就改改顺序,总不能真的重拍吧。”
“嗯,我看行。”时漫说。
丁鑫吐出一口烟气,把烟头掐碎,重新埋头到电脑前面。
“辛苦你了,丁老师。”时漫说。
“不辛苦,”丁鑫倒是坦然,“挣得不就是这个钱么。”
一旁的孔靖早就熬不住了,伸了个懒腰,自告奋勇要去给大家买夜宵。
没过一会儿他就提了两手夜宵回来,看见时漫蹲坐在剪辑室外面。
“漫姐,在外面干嘛啊?”
“出来透会气,”时漫说,“我在那盯着影响丁鑫的效率。”
“吃宵夜不?”孔靖问。
“好,正好饿了。”时漫伸手过去拿孔靖手里的夜宵。
孔靖把手倒出来,将一份夜宵塞给时漫:“这份是给你的。”
时漫疑惑:“不都一样?”
孔靖笑笑:“不一样,你这份有家的味道。”
说完,他进了剪辑室给其他人分夜宵。
时漫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打开包装袋,看见里面是一份带汤的馄饨。
和之前吃的不太一样,这份馄饨是装在非一次性塑料饭盒里的。
她没多想,只见孔靖端着手里的饭也出来了,在她旁边坐下。
孔靖手里的是炸鸡汉堡。
“真不健康。”时漫忍不住说。
“就这点乐趣了,”孔靖耸耸肩,咬了一大口,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漫姐,你怎么不吃?”
他好像十分期待着她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