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真谢谢您。”
唐晋清笑容更甚。
两人从车里下来,司机走过来接过唐晋清的钥匙。
“还停在上次的地方。”唐晋清对司机说。
“好的。”
“小言来了没有?”
“还没有。”
唐晋清点了点头,和时漫继续往里走。
“真稀奇,我这个表弟可从来不迟到。”
时漫没往心里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就是你不管说什么也要我假装你女朋友在他面前比过去的那个表弟?”
“是啊,”唐晋清伸手去拂时漫耳后的碎发,“上次想见他老婆,结果被他推了,这次说什么也要让他把老婆带回家,他同意了,我这个当表哥的,也不能太干巴。”
时漫下意识躲开,自己整理了一下头发:“这就是你们男人之间的好胜心吗?”
“可以这么理解吧。”唐晋清收回手。
“那为什么非得找我来?”时漫不解,“你平时身边不是挺多漂亮女孩的?”
“你不一样。”唐晋清说,“你跟她们都不一样,你不会真的黏上来。”
时漫轻笑,故作谄媚姿态,凑上前去:“真的吗?真不怕我赖上你,我的好师兄?”
时漫笑得轻盈,眼眸亮晶晶的,一瞬精准地击打在唐晋清的心里,他顺势扬起手,揽住时漫的腰,半开玩笑半真心地说:“求之不得。”
时漫悻悻收回笑容,意欲逃脱,却被唐晋清揽得更紧,只听得耳畔传来唐晋清磁性的嗓子,向着远处叫了一声。
“小言。”
时漫顺着唐晋清的目光望过去,目之所及,顿时如木乃伊一般僵在原地。
连同她脸上那诡异的不能更加诡异的,姑且算得上是“笑容”的表情。
这个“小言”……
怎么会是“许京言”……
怎么偏偏是他……
电光火石间,时漫觉得皮肤连同心脏一起变得火辣辣的,有种曝尸荒野的凄凉和诡谲。
她竟然分不清那灼热的究竟是头顶亮得发白的灯光,还是许京言那似乎要将人盯出窟窿来的的目光。
“清哥。”许京言的脸色阴沉得吓人,目光落在时漫的腰间,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嘴里吐出几个冷冰冰的字,“你们怎么会一起来。”
时漫极其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背后嗖嗖发凉,用力推了下才摆脱了唐晋清落在自己腰上的手。
“我不打扰你们兄弟团聚了,你们聊……”时漫想迅速遁入虚无。
“等等。”
许京言和唐晋清齐声道。
“别走。”
“……”时漫低头凉凉地抿起嘴角,再次抬头,和蔼可亲地望向许京言和唐晋清,随便扯了句,“我不知道你们俩居然是亲戚。”
“我以为这事儿圈内人尽皆知,”唐晋清笑道,“不然他怎么肯来演《飞鸟不下》。”
“也是啊……”时漫僵硬地笑了笑,退无可退,心态凉凉。
“你不是说有工作吗?”许京言对时漫说。
“额……”时漫无地自容,有口难辩。
说是“工作”,也未尝不算是吧。
她一般不怎么爽约,觉得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可偏偏唐晋清就找她帮这么一个忙,自己说什么也推脱不了,才临时鸽了和许京言的约定。
谁能成想竟然又在这里遇到许京言。
谎言不攻自破,倒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既视感。
“小言,不是说这次要把你老婆带来给哥瞧瞧,人呢?”唐晋清假意张望,挑眉道。
许京言死盯着时漫,一言不发。
时漫轻咬嘴唇,内心格外煎熬,忽然在听到“老婆”这两个字时心跳漏了一拍。
心尖好像无端被虫子咬了一口。
痒痒的,涩涩的。
原来他是结过婚的。
他有妻子啊。
半晌,许京言才缓缓道:“她说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他触上她的眸子,时漫恍然间怔了怔。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许京言的眼睛里看到了“失落”。
他在,失落,什么?
“真可惜,还想一睹弟妹的庐山真面目,”唐晋清对许京言这副吃瘪的样子倒是蛮受用,“忘了介绍,时漫,是我女朋友。”
片刻的光影,时漫从许京言的眼睛里读出了“不可思议”四个字。
他,好像完全不信唐晋清的话。
并且觉得荒唐。
“你说……”许京言略一沉吟,有种亲眼目睹火星撞地球的恍惚,“她,是你……”
“我女朋友。”唐晋清主动回答,泰然自若,十分肯定,带着几分炫耀,“是不是相当漂亮?”
许京言将目光落定在时漫躲闪不定的眸子里,一字一顿,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他……”
“女朋友”三个字像石块卡在嗓子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从他口中说出。
“女朋友。”唐晋清说。
“我想听你说。”自始至终,许京言都在盯着时漫,完全不顾唐晋清。
时漫被盯得不舒服,懒洋洋地扯出一个极淡的笑,不算真诚地点了下头:“就是他说的那样。”
无论此刻内心有多纠结和心虚,时漫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戏演下去。
毕竟,这是她唯一答应唐晋清的事情。
做戏,得做足全套。
更何况,即便真的被许京言误会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时漫却出乎意料地在许京言眼底看到泛起的猩红。
那是一种如野兽一般的,仿佛能将世间一切都推入无底绝望之中的愤怒,和颓废。
她以为她看错了。
可后来才知道不是。
早已为时已晚。
来参加的是唐晋清的家宴,到场的除了自家亲戚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外人。
家宴不算豪华,却也十分气派。
他们家在北城是有些背景的,即便是这种场合也少不了社交。
时漫陪唐晋清见了他妈妈之后,便退出了战场。
唐晋清放她一个人单独自待一会儿,自己便去游移在各巧言令色的社交场合之中。
其实,自见过许京言之后,唐晋清让时漫假扮自己女朋友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大半。
无非是不想让自己在表弟面前显得过于“孤家寡人”。
可今晚的许京言却出奇地安静。
时漫注意到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站在一隅,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冷得像一尊雕塑。
好像那只是一个活生生的蜡像,而不是她之前接触到的那个许京言。
时漫不喜欢待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场合里,独自在卫生间待了一会儿。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精致美丽,却没什么生气。
这种情形之下,一向不自在。
洗了把手准备出去,甫一开门,她就被门前的人影吓了一跳。
定睛回神,才辨认出那个影子不是别人。
而是许京言。
“你……”时漫说,“也来上卫生间?”
许京言凝眸默视时漫,疏朗的白色光线从头顶泄落,将深邃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硬朗锋利。
墨蓝色的西服撑起笔挺完美的身形,美得不可一世。
许京言:“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消息?”时漫下意识去找手机,这才想起来自己走得急没带手机,“不好意思,我昨天太忙了,没来得及看手机。”
她顿了顿,觉得还是有必要再道一次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本来和你约好了,但是我和唐……”
就像要赶在她说出那个名字之前阻止一切似的,许京言抢先一步踏入卫生间,将时漫抵在墙面和自己之间的狭小空间之中。
他望着她澄澈的眸子,身体剧烈地起伏。
时漫略一怔,忽然忘了要说什么。
心脏却跳得奇快。
好像要冲破胸腔,洒一地鲜血。
将他与她染一片赤红。
这世界忽然灼热起来。
“就那么……”许京言垂眸,话语里底气不足,很不想说出口,却又惶恐而无法抑制,“喜欢……他吗?”
“什么?”时漫勉强压制住自己突跳不止的心脏。
脑子好像完全僵住了,无法仔细思考许京言话里的意思。
许京言忽然冷笑一声,重新抬眸对上时漫的目光,有些不甘,有些嫉妒,忽然倾身抱住时漫,下巴靠在时漫的肩膀,沉沉地喘息。
时间恍若静止,空间之内静得可怕。
她只听得见庞杂剧烈的心跳。
可分不清那心跳声属于自己,还是属于另一个人。
耳畔回响起他低沉却缱绻的声音,像纠缠着一团乱麻的一把锋利的箭,刺进胸腔。
“不要喜欢他……”
第11章 11
“不是吧……”赵欣雨端着咖啡杯,故作镇静地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拂了一下她那微卷的波浪,将一丝碎发捋到耳后,难以置信地连声咋舌,“这也太刺激了……”
坐在她对面的时漫,不疾不徐地往嘴里塞了块蛋糕,嚼了三两下咽下去,对赵欣雨这副夸张神态早已见怪不怪:“怎么就刺激了?”
“啧,”赵欣雨恨时漫是块木头,“这你都品不出来?”
“品出来什么?”时漫还是没理解。
赵欣雨看了一眼四周,身体前倾,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说:“你难道看不出来,许京言喜欢的人其实是他表哥?”
时漫差点儿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她强强咽下去,瞪圆了眼睛:“你疯了?!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赵欣雨一副看穿全部的样子,不无自信地说:“肯定是这样,他喜欢的人就是他表哥,而且我敢肯定,他们之间一定是那种相爱相杀的关系!”
“赵欣雨,你嗑CP魔怔了吧,”时漫说,“他明明有老婆了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那老婆分明就是个工具人啊,是不是真有其人也说不定,”赵欣雨呷一口咖啡,开始仔细解释,“这可是段禁忌之恋啊,他把自己老婆介绍给他表哥,有两个目的,一是试探表哥的想法,二是呢向表哥挑衅,想借老婆之名试探出表哥的真实心意。可他万万没想到,万年不谈恋爱的表哥居然把你这个冒牌女朋友给带回去了,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直截了当地宣布了自己的性向,在他心上横插一刀,这招多狠啊,简直杀人于无形……”
“许京言肯定是那种爱而不得的疯批,得不到的宁愿毁掉,你记不记得,他之前在金叶的颁奖礼上说过,自己进娱乐圈是为了和爱的人站在同一片星空?”
经赵欣雨这么一说,时漫好像有点儿印象。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不就得了!”赵欣雨拍手,“结合唐晋清的身份,那个爱人,肯定就是唐晋清!”
赵欣雨仿佛仔细品味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时漫,你就等着吧,你死定了!”
“……”时漫扯了下嘴角,不怎么相信,“你别说得这么邪门。”
“你别不信啊,我告诉你,你现在成了许京言的眼中钉,以后在剧组低头不见抬头见,准没好日子过了。”赵欣雨幸灾乐祸地掏出手机,“等我两分钟,我要发个郫县,这种惊天大瓜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吃。”
她一边编辑文字一边止不住流哈喇子:“看不出来啊,许京言看起来那么斯文,背地里竟然是这种病娇,这人设也太要命了……”
时漫:“……赵欣雨,我觉得你疯了。”
“在娱乐圈哪有不疯的,反正我话就放这儿了,你爱信不信,”赵欣雨放下手机,认真地说,“你自己想想,他叫你不要喜欢上他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漫没回答。
赵欣雨自问自答:“当然是情敌之间的警告啊,你个爱情笨蛋!”
时漫:“……”
在那之后半个月,时漫没有再见过许京言。
与其说是忙,不如说。
是躲着。
*
半个月后,在各方积极推动之下,《飞鸟不下》顺利开机。
开机的时间很仓促,各方面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只能将就着先拍。
按照唐晋清影视公司的资源和实力,其实完全可以等万事俱备之后再开机,可时漫想赶一赶。
赶在明年金叶电影节之前上映,这样她就能获得参加电影节的入围资格。
只有获得入围资格,才能有获奖的可能。
她表面上看起来佛系,实际却是一个很有野心且从不服输的导演。
既然方月然有意打压她,她就偏偏要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不仅有才华,而且这才华能够在世人面前展现,可以打败一切黑暗与不公平。
因为这是每一个怀有真挚的电影人应得的殊荣和嘉奖。
她要证明自己,也要为电影证明。
热爱不死,电影不死。
电影人不死。
她是时漫,也是万千对电影怀有热诚的电影人之一。
是在滚滚洪流之中仍然坚毅地逆流而行的人。
《飞鸟不下》是时漫继《芒刺》之后的第二部 长篇电影,比起第一部处女作,在这部电影当中,她倾注了更多自己的心血和个人感受。
电影可以是很商业的东西,也可以成为个人化表达的作品。
没有一个电影人不想做出属于自己的电影,时漫当然也不例外。
经年之前,她尚且还在电影的大门之外徘徊的时候,就曾经有过梦想——做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电影。
可是导演这条路并不好走,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只能依附于各种资源。
时漫签约了浩瀚影视,成功执导了自己的第一部 长片,却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之内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
她始终无法成为那个最有话语权的人。
可是唐晋清却给了她自由。
给了她充分发挥自己导演才能的机会,不必再受制于人。
也因此,让她有机会做自己。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时漫很感激唐晋清。
所以不惜鸽了和许京言的约定也要前去扮演唐晋清的女友,以此来报答唐晋清的恩情。
如果没有唐晋清,也许她这一生无法拍出自己真正想要的作品。
《飞鸟不下》是时漫真正意义上执导的第二部 影片,和前一部《芒刺》相比,这是一部继承了人生漫长主题下,探讨青春期少年反叛题材的社会片。
没有赞扬青春期的美好,反而有些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