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你先串好,明日拿到钱庄上去存起来。”
“嘿嘿,看来明日要干的事还不少呢,之前答应老伯,等赚了钱就去吃醉香楼的包厢,咱明日就去。”
“哈哈哈,你这丫头忒爽快,好,乔承也一块去。”
“多谢老伯,阿姐,我也好久没去醉香楼吃肉肉啦。”
“……”
屋中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还挺欢畅,阎行听得眉心不由舒缓不少。
笃,笃,笃。
他敲响房门,很快乔承来开了门。
这小家伙乍一见到先生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立刻行礼问安。
阎行说明来意,乔宁立刻递上一套铅笔和卷笔刀,并道:“您是承儿的恩师,我早该拜访您的,这套合该送您。”
阎行推辞不过,只能接受乔宁的好意,把铅笔和卷笔刀收进怀里。
沈老儿忍笑忍了良久,终于放肆笑出声:“你竟也会来买铅笔,还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怕你学生看到啊?”
阎行似乎被沈老儿损惯了,悻悻片刻面色便恢复如常,反击道:“你们私自在书院门口摆摊,当真不怕掌院怪罪吗?”
这也正是乔宁的担忧之处,她至今未见过德馨书院的掌院,摆摊不是长久之计,终究要得了掌院的许可,才能将文具店长长久久地开下去。
沈老儿摆摆手:“私自摆摊不假,瞒着掌院也不假,可我沈某人相信柴掌院的为人,只要是为学生好的事,他不会干涉太多。”
阎行摇摇头,他日日和学生们接触,自然知道这铅笔给学生们带来的学习劲头和改变。
可掌院不一定懂啊,他的认知只能从旁人那里听来。
“总之,天色已经不早了,该回家的回家,该睡觉的睡觉。”阎行留下这么一句,今日掌院回来,还是别大半夜的撞上为好。
乔宁笑吟吟道:“我正要带着小乔承回去,两位长辈也快些就寝吧。”
送走乔宁乔承姐弟俩,沈老儿也吹了灯,忙忙碌碌一整日,还是挺累人的,早些安寝,明日和小丫头一起吃大餐去!
阎行安顿好这两人,刚好看到夜幕中摇摇晃晃驶来一辆马车影。
第23章
翌日, 乔宁和乔承来的都很早。
怎么说呢,对前者来说,今日算做小本生意以来第一个里程碑吧。
赚了不少钱, 贴补家用绰绰有余,还能兑现之前答应沈老伯的承诺, 让老人家吃上醉香楼的雅间包厢。
不过吃上包厢才哪到哪, 乔宁自信, 自己的生意一定会越做越大。
至于乔承一大早便兴奋地睡不着觉, 完全是因为这顿大餐给闹的。
他本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可跟着宁儿堂姐吃的就是香啊, 况且这还是阿姐自己挣得钱,更是让人期待不已。
沈老儿一早便摆上摊子,今儿虽说要吃醉香楼,可也不能耽误做生意, 卷笔刀和香味橡皮迅速席卷书院,时刻都有人来挑选着买。
“沈老伯越来越勤劳了。”乔宁搁下手中的油纸包,里面是照旧为沈老儿带的肉包子,又拍拍乔承的肩膀, 叮嘱他好好去听学, 自己便守在摊前,照看一天的生意。
她一来沈老儿便省心了不少, 那些个学生们看不到她总会问,“宁儿姐不在啊”、“乔小娘子今日来晚喽”……这不知这丫头用的什么法子让学生们个个这么喜欢她。
想了想,八成是因为卖东西实诚, 对待童生温和耐心, 对待秀才宽和有礼,伶俐的小丫头总能得到大家伙的青睐。
沈老儿满意一笑, 兀自啃起自己的包子。
乔宁在跟几个来买卷笔刀的学生聊天,谈到陶崇又用卷笔刀在众人中比试,也不知道这种机械化加工出来的工艺标准有什么好比的,惹得双方欢笑不止。
差不多到了先生讲学的时间,路上不见了学生的踪影。
乔宁刚松一口气,就又见一位八字胡的老者迎面走来,她笑着问:“您也是书院的先生吧?来看看铅笔?还是橡皮擦?可以随意挑选呢。”
那八字胡背着手,在摊前左看右看、转来转去,并不回答自己是什么身份,也不说想要些什么。
乔宁只好耐心陪着,也不催促。
转悠半晌,柴德广见乔宁并没有说任何话,而他自己的性子已经被磨到极点,语气颇为不善道:“是谁允许你在此摆摊的?书院清静之地,岂能让你等商贾之人污染。”
乔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合着这是位找茬的,便解释说:“老者勿怒,我本意是想征得这书院掌院首肯,奈何有人说他去临县出远门了,只得等他回来再向他请罪。”
柴德广根本不听解释,脑中只有薛智添油加醋告的状,胡须倒竖:“我就是你口中的掌院,现在本掌院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乔宁恍然,原来眼前这位便是久闻大名的柴掌院,只是这掌院面色不善,言语中颇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怕是不善。
沈老儿在门房中吃着包子,听到门外的动静,辨别声音后暗道“不好”,柴德广那老古董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他忙起身走出去,笑道:“柴掌院,你去临县书院拜访回来了?”
柴德广一看是沈老儿,难缠的劲头收敛几分,相熟十数年的老交情还是要给点面子的,不过这面子不多,他依旧强硬:“我说沈老儿,趁我不在,你就这么纵着一个小丫头在书院放肆?”
沈老儿把乔宁不动声色挡在身后,这是老前辈们的较量,小辈不便插话:“怎么能叫放肆呢?乔宁买的是笔具,试问哪个学生不需要用笔具?这摊位摆在书院门口,还节约了他们外出买笔的时间呢,若是有学生打着买笔的旗号在聚商街上逗留良久,那多不好。”
这话说得一点不假,先前德馨书院的学生可没少在聚商街上逍遥,如今注意力全在新笔具上,倒是不怎么跑出去了。
柴德广清楚自家学生的德行,沈老儿几乎是挑痛处戳的,说得他老脸一红,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架势:“沈老儿你伶牙俐齿我不跟你争辩,总之这里是书院清静之地,我绝不允许你们在此摆摊,快快收了去。”
见硬的不行,沈老儿给乔宁使了个眼色,来软的。
乔宁秒懂,走上前去:“柴掌院,沈老伯总说您深明大义,等回来一定能理解我们摆铅笔摊子对学生们的好处,您先别急着拒绝我们,应当考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啊。”
柴德广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的回答仍旧是“不行”:“撤,马上撤。”
*
门口风云涌动,风波尚未波及到讲堂,讲堂中仍旧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陶崇在削了无数次铅笔之后,终于把爱不释手的卷笔刀放下了,只消停两秒,这人便又拿起新买的香味橡皮左看右看。
他买这个橡皮是兰花香味的,颜色呈现淡淡的雅白色,色泽温和,形似一方玉牌,整体观之实在雅致得不能行,细嗅起来有淡淡的幽香。
兰为花中君子,陶崇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选了这种香味的来买。
他觉得这块橡皮擦简直太符合自己的品味了,翩翩公子,高雅圣洁,自从拥有了这块橡皮,这人连一举一动都“做作”了许多,力求做到“人中兰花”的派头。
捧着书本装腔作势了一刻钟,陶崇再也读不进去了,见阎行不在,便猫儿着腰偷偷溜到第一排,实在和“人中兰花”之姿……相差甚远。
“承弟弟,你的是块什么橡皮擦啊?给哥哥看看。”他嬉皮笑脸道。
自从乔宁推出卷笔刀和花香味橡皮,倒是把学生之间的比试削减了一项,便是那“削铅笔比试”,因为卷笔刀卷出来的铅笔当真差别不大,这项比试便没了什么意义。
可香味橡皮的横空出世却又增加了几样比较,比形状、比颜色、比香味。
乔承也拥有一块香味橡皮,是乔宁单独拿给他的,他今早刚给带到讲堂来,就在笔袋子里装着。
这小家伙看起来在认真背书,实则一颗心都惦念在那橡皮上,仿佛狭小的笔袋子里藏着什么稀世珍宝,看一眼心中就会升起一股隐秘的满足。
可这会儿陶崇来问橡皮的事,乔承这颗雀跃的心便藏不住了,答道:“是甜梨花味的。”
陶崇长长“哦”了声,梨花清甜,闻起来格外沁人心脾,跟乔承这甜美小君子简直绝配,乔小娘子果然会看人。
他仍是好奇:“梨花味当真不错,我的是兰花味的,不如咱俩都拿出来,让对方看看如何。”
乔承想了想便同意了,从笔袋子里摸宝贝似的摸出自己的橡皮,慢慢展开手心。
王昀也被激起了好奇心,凑近了见识两位的香味橡皮。
“噗――”
陶崇没忍住笑了声,而后立刻摆手道歉:“对不住啊承弟弟,我不是故意笑的,只是你这橡皮……太可爱了。”
王昀也笑了:“承弟弟,你这橡皮果真是宁儿姐送你的,原来在宁儿姐眼里,你是这么单纯可爱的模样。”
乔承同样在看对方的橡皮擦,那块如白璧玉牌一样的兰花香味橡皮,淡淡的清幽是不错,可这玉牌形状太单调了些,远不如宁儿阿姐给自己的好看。
再低头看自己的,玉雪可爱的一只小白兔,通身洁白,散发着甜甜的梨花清香,兔耳朵和兔尾巴俏皮地翘着,脑袋上还有一点鲜红是兔儿眼睛。
乔承小手摸摸兔脑袋,一本正经道:“我也觉得比陶崇哥哥你的好看些。”
陶崇:“……”
行吧,小孩子的眼光,说好看就好看吧。
兰花的清幽和梨花的清甜隐隐散发出来,王昀耸耸鼻子突然道:“我怎么闻着这香的气味这么熟悉?好似日日能闻到似的。”
乔承很是惊讶:“不可能啊,这橡皮阿姐才做好一日,你怎么可能日日闻过?”
陶崇坏笑道:“我听说这香料还是乔小娘子从‘纱云梦乡’买来的,嘿嘿,莫不是王小童生你去过那里?”
王昀急的一张脸都红了,就差去捂陶崇的嘴:“杰宗兄你别瞎说,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陶崇捉弄完王昀,哈哈一笑:“逗你的,不过倘若你真去过也无妨,乔小娘子还去过呢,又不是去做坏事,清者自清嘛。”
王昀这才平复下来,只是心中仍旧犯嘀咕,不知道自己为何闻那香料觉得异常熟悉。
“对了陶崇哥哥。”乔承问道,“你知道商屿哥哥近日怎么没来书院吗?我还想向他请教铅笔字呢。”
听乔承一脸无畏的提起商屿,王昀简直敬佩极了,在他印象中商屿可是不苟言笑、不好相处的一类人,借他个胆儿都不敢主动请教商屿铅笔字。
陶崇则“哼”了一声:“我哪知道那厮跑哪去了,怕是犯了事儿被衙门带起来,因此见不着人了。”
这便是气话了,乔承听得出来,默默不回答。
陶崇这人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突然想打什么好玩的事儿,坏笑着道:“商锦年不来,我却时刻惦念着他,那不,我连橡皮擦都给他买好了。”
乔承和王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商屿的书案上孤零零放着一物,正是陶崇新给好兄弟买的香味橡皮。
“你们猜是怎么香味的?”
王昀率先抢答:“商大佬那么高冷,寒梅适合他。”
“错。”陶崇摇摇头,“适合他的我才不会给他买。”
王昀:“……”
宁俩可真是好兄弟。
两个童生均摇摇头,谁知道这陶杰宗会按什么理来出牌。
陶崇蔫坏:“是茉莉香味的哈哈哈,淡紫色的满月形状,是不是很美很仙啊。”
乔承&王昀:“……”
感觉到了严重的违和感。
“本来没有茉莉香味的橡皮。”陶崇继续说,“沈老儿说橡皮材料做多了,香料有点少,为了不浪费那什么橡胶,便用了些乔小娘子的香粉,这些橡皮他本也没指望有人买,随缘卖吧。”
王昀听得一脸麻木:“所以就被你买来送给商大佬了。”
陶崇不觉得难为情,反而洋洋自得:“正是,和商锦年多配啊。”
乔承倒是点点头:“我阿姐好像确实用茉莉味的香粉。”
三人正在聊等商屿回来,若是见到书案上茉莉味的橡皮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姑娘家才用的香味橡皮?
突然,有个学生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口中嚷着:“不好了,柴掌院回来了。”
陶崇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柴老头回来就回来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人气喘吁吁道:“他去了门口沈老儿那,说是不让乔小娘子在那摆摊,要撤了她的摊位。”
“什么!”
不仅陶崇三人,讲堂中其他人也大惊。
“千真万确!”
乔承坐不住了,掌院为何要撤了阿姐的摊位,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往书院门口的方向跑去。
其他人自然也不希望乔小娘子的摊位被撤,连忙跟了上去。
讲堂外,薛智看着一群没头鹅一般往门口狂奔的人,慢慢掀起嘴角。
讲堂到书院大门的距离似乎被无限拉长了,乔承感觉怎么都跑不到似的,心里惦念着阿姐和阿姐的小摊,柴掌院是比阎先生还顽固的人,阿姐会不会吃亏。
终于气喘吁吁跑过去,门房前的小摊已经不见了,他的心凉了半截。
那是两张废旧木桌搭成的简易摊位,收起来时特别简单,不过一刻钟的事儿,可现在它不见了。
陶崇等人赶到时,正巧撞见乔宁从门房中出来。
她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乔承、王昀和陶崇等人便露出和蔼的笑:“你们怎么一下子都涌过来了?可是要买橡皮吗?抱歉啊,今日没得卖了,晚几日行吗?”
乔承大眼睛紧盯着乔宁:“阿姐,铅笔摊子怎么收了?柴掌院不让在书院摆摊吗?你没事吧?”
乔宁一愣,旋即苦笑道:“你们消息还挺灵通,柴掌院是不让我在此摆摊不假,你们呢?希望这个破旧的铅笔摊子继续摆下去吗?”
王昀最先回答“想”,他是真心希望宁儿姐的小摊可以永远摆在书院门口,这样就可以有无尽的新鲜笔具可以拥有了。
其他人也纷纷应“想”。
“宁儿姐,多亏了你的铅笔,让我第一次尝到做完课业被先生夸是什么感受,你真的不能不卖啊。”
“是啊,我娘都说最些时日我用功了许多,给我做的饭菜中加了好些肉。”
“宁儿姐我太亏了,因为我写铅笔字错的少,故而还没买香味橡皮,本想着把那蘑菇头橡皮用完再来买,你怎么就走了啊?我太亏了!”
“……”
乔宁当真是被这群学生搞得又伤情又好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陶崇站出来道:“乔小娘子,柴掌院为人是顽固了些,可他却是个一心为书院的人,只要他能看到你这小摊给书院带来的好处,咱这铅笔摊子就有希望继续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