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看向被她扯皱的衣袖,眉头攒起,仿佛随口道:“在你眼里,我们相处的不好吗?”
“那你好的标准……”梓萱皱起眉,仿佛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有点奇怪吧,你都没有朋友的吗?你朋友没说过你实在太过阴晴不定了吗?”
他忽然抬眸看向她。
梓萱本能地住口。
“从我的妻子,现在又想做我的朋友了?”
“……”
她抓着他袖子的手不由一松,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了。
“棋子,朋友,随你怎么想吧,我只是想让生活简单一点。你要我做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你不开心了,就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说,事情也不会解决的。”
“那你能解决什么?是后院的男人还是外面的男人?”
“……”她就知道他是冲着石青来的,“……人家只是在我府里讨碗饭吃而已,又不是所有人都能生来就有殿下这样的条件!再说了,人也不是我要来的,我身为子女,难道还能硬退回去吗?更何况,什么里面外面的,我做事的标准又不是性别,难道沈约是个女的,殿下就是另外一副口吻了吗?”
秦铮眯眼看着她。
从他认识她以来,她眼里的神采第一次这样亮得惊人。难道……是只关系到自己的时候便畏惧怯懦,一旦关系到他人便勇者不惧了吗?
梓萱毫不示弱地任他看,掌心却全是冷汗。
半晌,秦铮忽然后退两步,半张脸都落在阴影里。
“黄萱,你觉得我们还不够亲密是吗?”
“……啊?”
“那我们今晚,”他从暗影里抬起眼来,“就同房吧。”
“……”
梓萱目瞪口呆。
第16章 流言
半个时辰后,秦铮的东西已经占据了她屋子的一半。
梓萱:“……”
她是不是该感谢他至少还让她自己安安稳稳地吃了晚饭……
灯火明明,秦铮就坐在她对面的圈椅上看书,修长的手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掀动书页。
梓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秦铮的人竟然和女皇一样,干活走路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难道这是皇家统一规范吗……
此时此刻,屋子里已只剩下他们两个。
“……太子殿下。”
秦铮连眼睫都没抬一下。
“秦铮!”梓萱忍无可忍,“你要睡哪儿?”
他从书页后面施施然看向她,“不用害怕,我与你隔着屏风休憩,不会对你怎样的。”
说着,他便再次低下头去,梓萱连忙叫住她,可当他再次抬起眼睛时,她却又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知道是夜晚的加持,还是她的错觉,此时此刻的秦铮似乎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
昏黄的烛光落在他侧脸,无声中柔和了他的面庞,夜晚的静谧忽然格外清晰起来。
梓萱被开水烫了似的,猛地别开眼。
“……你这样,”她扶额,“外面的人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梓萱一边揉揉发烫的脸颊,一边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虽然我现在是瘸了两条腿,”她顿了顿,“但你——可是完完整整的,外面会怎么想?母君刚派人来说了不许我们同房,你就这样,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秦铮起身,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你母亲是不许你我圆房,但不是同房。”
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外面会怎么想?”
他在她面前停下,手指搭在床前的玉挂钩上,“黄萱,你真的知道外面是怎么说的吗?”
梓萱一愣。
他的眼睛在微暗的灯光下更显幽深,仿佛无底的古井,无声地引人坠入。
连月色都幽微起来。
她不由看向他扶着玉钩的手,只见他手指微微一松,便放在了自己的领口上,然后——
“!!!”梓萱猛地别开脸,“你,你,你脱什么衣服啊?!”
“我说的话,你会信吗?”他的声音却依旧平稳
“啊?”
深红的纱袍脱下,露出他里面原白暗纹的里衬来,此时的烛光,反添了三分暧昧。
梓萱往被子里缩了缩。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才更真实,不是吗?”
秦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想说——”
“啪——”
烛火猝然熄灭。
眼前骤然一黑,梓萱悚然一惊。
而在此时,他离开的脚步声忽然清晰地传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玉挂钩竟不知何时已被他放了下来,难道他过来,就为了给她放帘子吗?
还是说,他又要给她排戏了?
***
怀着这样的疑问,梓萱一觉睡到了天亮。
环顾四周,房间里已经安静得显然只剩下她一个人。
梓萱把手盖在眼睛上,顿时有种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感觉——她原以为她会失眠,但她却诡异地睡得很好……
可是……秦铮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同房不同床,是好说不好听吧……
他就不怕这样会败坏他在毓莘心里的形象吗?
难道是为了监视她?防止她晚上偷跑?
眼前忽然一亮,床帷“哗”地一声被拉开——
兰辛的脸骤然出现在她上方。
“殿下,少君等您用早膳呢。”
“……”
这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监视吗!
“……让他先吃,不用等我。”
怎料兰辛一脸‘您以为我没说过吗’,“少君要我来催您,说晏起对身体不好。”
“……”
梓萱一脸一言难尽:“他今天吃错药了吗?”
——她身体不好他不该弹冠相庆吗……
***
简单的梳洗过后,梓萱还是有些恹恹的。
“兰辛,你去跟他说,就说我疼痛难忍,又睡过去了。”
兰辛瞥她,就这烂理由,可不等她开口,秦铮鬼魅般的声音忽然从屏风后响起: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疼痛难忍。”
“……”
你做个人吧!
梓萱生无可恋地别过头,“我这不是……怕扰了少君吃饭的雅兴吗……”
“我不介意。”
“……”
秦铮看着她如一条咸鱼般垂死挣扎,难道有些好心情,竟然大发慈悲道:“你起身不易,早膳我陪你在床上用吧。”
梓萱顿时石化。
不是吧不是吧,秦铮这么龟毛的人怎么可能……
然后她就发现她想多了……
恒安迅速搬了一张长案在她床前,再依次焚香,铺毯,摆盘……
“……”
兰辛直接一把把她最喜欢的小餐桌搬到了床上。
她看着一本正经跪坐在案后的秦铮。
“……”
他真是有病啊……
梓萱回过头,索性当他不存在,照旧拉着兰辛一起吃些。
兰辛当然从善如流。
“太女殿下临时被陛下指派外出巡查,怕是来不了了。沈府昨儿递了回信来,说他们二小姐一定过来。”
“那你回头拿了我的名帖给他们补上。”
“是。”
空气里陡然陷入沉默。
……明明平常都不会这样的,她不由瞟向一旁的秦铮,秦铮却是一脸安然!
一个连吃饭都要先焚香的人,却在吃食上并无过多的要求。明明是和她一样的清粥酱菜,却偏偏被他吃出了琼瑶玉露的感觉……
真是任性啊……
下一秒,她突然撞入了他眼中!
他的眼里是毫不意外的坦然!
昨晚的情景忽然浮上心头,一切还历历在目,一种比做贼心虚还要诡异的羞耻感忽然油然而生!
“殿下,你脸怎么红了?”兰辛纳闷道。
“……”
她头埋得更低,“可能今天比较热吧。”
秦铮笑了一声。
“……”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写个五好男主……
充分贯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面前骤然一暗,梓萱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秦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
不等她说什么,他已经轻松取代了兰辛的位置,拿过她手中的碗,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梓萱目瞪口呆:“你、你吃错药了?”
而且,你这喂人的姿势好怕你喂我一身!
“你吃太慢了。”他一本正经道。
所以你就要这样折磨我吗……
梓萱想拿回她的碗,却又害怕他再整出其他幺蛾子来。
正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忽然瞥见他眼风里扫了恒安一眼。
而恒安,立刻往后退了两个花瓶。
……这又是哪一出?
“那个,我自己吃吧。”
出人意料的是,秦铮并没有难为她。
梓萱惊讶地拿回自己的碗,不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秦铮冷冷地看她一眼,梓萱连忙举起碗筷,迅速吃完了剩下的粥。
兰辛收起碗筷和小桌板,便和恒安一起退了出去,还非常贴心的关上了门。
当兰辛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秦铮从袖中抽出一沓纸来。
——封面上赫然是她写的《获取夕颜的三步尝试企划初稿》几个大字。
“这个……”
“黄萱。”
“嗯……”
“做吧。”
“啊?”
正等着收获他一番冷嘲热讽的梓萱愣了愣。
秦铮的脸上没有半分作伪。
目光平静而坦然,却让人看不透他半分心思。
“你确定?没有什么修改意见?”
梓萱有些心虚地拿起那份企划案,那时候她以为是他害得她,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愤恨和不满,字里行间几乎处处指桑骂槐指鹿为马……
虽然后期重新誊了一遍,但恐怕……
“意见?”
“嗯……”
她头埋得更低。
“练练字吧。”他用两指从上方夹住她的企划。
“……”她赶忙避开她的目光。
秦铮手指一松,向后一仰,凉凉道:“庚帖上的字不是你自己写的吧。”
“……”
梓萱眼神微微一飘,“……第一次见面嘛,怕字太丑吓到你……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再给你写一张……”
他目光闲凉,“字练好了再写吧。”
她在纸后乖巧地点头。
显然,相比于她本人丑陋却真实的真迹,他还是更喜欢那个虚假却俊秀的仿冒。
男人啊,就是虚伪。
“那我就去做了,如果哪里不小心带累到你,还请太子殿下多多包涵。”
他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漫不经心道:“那也得你有那个本事。”
……我要是有本事,肯定先把你写死!
***
好在他不是真的打算十二个时辰都跟她待在一个房间!
秦铮一走,她立刻瘫软在床上,高兴得溢于言表。
兰辛一进来,就看见她这没出息的样儿。
“殿下怕少君怕到这一步,让陛下知道,又得念您了。”
她无所谓地笑笑,“母君念念是小,秦铮生气是大。”
前者不会要她的命,秦铮……就没有下限了!
兰辛目光诡异地看向她,只看得梓萱毛骨悚然,可她刚一看向她,兰辛就移开了视线。
“……”
某种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问得好,于是转而问道:“昨天那孩子回去怎么样了?没吓着吧?”
兰辛点点头,“应该是没有,只是听说了练了通宵的快板。”
“……那你,给他送点补品吧……让他不要太刻苦了。”
他那是欠努力的问题吗?!他那是方向的问题啊!
“殿下现在倒又不怕少君了。”
梓萱耸耸肩,“那是两回事。”
那种诡异的目光又回来了。
这次她直接视而不见:“再下个月……就是端午了吧,是不是有龙舟会?”
“有是有,但您去不了啊。”兰辛毫无感情道。
“……”,她侧过头,“看你幽怨的样子,似乎是在怪我连累你也去不了了。”
兰辛承认得毫不迟疑:“是啊,不然殿下您那天放我假吧。”
“……”
梓萱得斩钉截铁:“下辈子吧。”
“……”
她信手捏了块糕,另一只手好心情地去捏她的脸,“表现好了,我就让你去!”
“您想让我帮您干什么?”
她笑眯眯地看着她,表示她很上道,“你帮我找几个人,分别去这几个地方待上两三天,”她递给她一张纸,“回来把听到的看到的都来回给我。”
那张纸上是各大茶楼赌庄和青楼的名字。
兰辛接过来,“您这几天翻箱倒柜地找书,又前前后后问了婢子那么多,就为了写这个?”
梓萱点头,“是啊,我现在腿脚不便,自然只能靠你了!”
兰辛又将名单看了一遍,再看向她的目光忽然多了几分忧心忡忡。
“殿下——”
“嗯?”
“您都知道了。”
梓萱一愣,“……啊?”
“现在外面都在传,秦少君被咱们府里一名侍女给迷住了。”
梓萱满脸惊讶。
——难道秦铮就是传说中的时间管理大师?!
“那那侍女是谁啊?”
恰在此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一种坏事被人抓包的感觉顿时袭上心头,梓萱一个激灵,险些扯着了伤口!
门被轻轻推开,门缝后面探出一个头来,却是蕊珠。
梓萱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见她用气声对她们道:“殿下,陛下来了。”
第17章 帮他
黄青曼的出行方式从来只有两种。
锣鼓喧天,仪仗开路,皇家威仪气势喧天;
悄无声息,力求以迅雷之势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梓萱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了她妈的二把手——朱音。
然而,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朱音却只是老神在在地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