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萱与毓莘和秦铮同乘一辆马车,终于让她发现了比单独和秦铮乘一辆马车更悲惨的事情。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发现无论是沈约,还是石青,秦铮都诡异地参与了她每一场修罗场。
儿他此时竟然还能气定神闲地靠在车壁上,继续跟毓莘下棋,不得不说,心态真好……
不愧是当男主的人……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灼热,毓莘捻着棋子看向她,“三姐是不是无聊了?”
“不,”梓萱立刻摆手,“……我正在自得其乐。”
正好看着两位正在下棋的人,是如何一对般配的璧人。
也好让她清醒清醒。
秦铮瞥她一眼,那一眼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梓萱却有一种瞬间被看透了的感觉。
但下一秒,他便移开了目光。
秦铮随意地拈起一枚白子,看都不看便落下。
“太女阁下,你赢了。”
梓萱与毓莘俱是一怔。
然而,秦铮已经施施然起身。
梓萱不由仰起头,秦铮走到她面前。
在身后毓莘骤然复杂的目光中,他忽然坐到了她身边,抓住了她的手。
梓萱一愣,竟一时没能抽出手。
“我还在生气。”他说得认真。
“……”
他旁若无人地看着她,眼底是一片漆然,清晰地倒映出她自己的脸。
本想说关我P事的梓萱忽然没了言语,她竟诡异地难为情起来。半晌后,她微微别开眼,“……我也生你气呢。”
秦铮静静地看着她,那意思是:继续。
梓萱抽出她的手,对他摊手道:“你昨晚竟然不叫我吃饭。”
后方的毓莘立刻道:“太子阁下竟如此无礼,这就是贵国青塬的礼数吗?!”
秦铮却连看都没看她。
梓萱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但是,我原谅你了,所以——”
秦铮冷眼看她,“就这?”
忽然梦回第一次见他的噩梦是怎么回事……
毓莘张嘴便要怒斥秦铮,马车倏地停了。
便是这一顿的功夫,魏溯的声音从车外响起:“陛下听闻三公主携夫婿进宫,特要老奴前来迎候。”
“……”她娘消息这么灵通吗……
更重要的是,女皇竟然让魏溯来接她!
毓莘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她上前一步,再次挽住梓萱的手,恰好站在他们二人中间。
“有劳魏总管了,三姐,我扶你下去吧。”
她脸上又是温和如三月溪水的笑容了,她挽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将秦铮落在后面。
车外,魏溯带来的侍从们分别抬了两顶软轿。
“太女殿下千岁。”魏溯对毓莘行礼。
毓莘对他点点头,正要挽着梓萱一起上轿,魏溯道:“还是由老奴搀三殿下上轿吧,些微小事,何须烦殿下屈膝。”
毓莘的脚步一顿。
他接着道:“太女也好先上轿子,好让陛下少等。”
旁边那顶明黄的轿子立刻往她们的方向凑了凑。
毓莘望了眼那轿子四角垂落的明黄穗子,微微一笑,“那三姐便与我同坐吧,我们姐妹好久不见,正要一叙呢。”
魏溯叹了一声,“殿下,这恐怕于礼不合。”
即使他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却每一个字都说得不容置疑。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梓萱瞥了眼从头到尾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秦铮,心底暗叹一声,对毓莘笑道:“我的小轿子可坐不下三个人,魏公公说得对,毕竟在宫里呢——今晚时候,你再与我同叙不就好了。”
毓莘眼底的光越来越暗,直到后面,又忽然亮起来。
她面上又全是笑容:“那我今晚再来与三姐同睡!”
“……”
她有说睡的事情吗……
然而毓莘已经扶着她先上了轿子,“三姐可不能食言。”
“……”
顶着她灼热的目光,看着她紧握着她的手,梓萱硬着头皮笑道:“……嗯。”
秦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顿时多了三分寒凉。
他负手含笑站在她轿边,仿佛就在看她的笑话。
毓莘转身离开,眼见她上了自己的轿攆。
梓萱扭头就要瞪他,不成想,却正对上他贴近的脸。
她猛地一怔。
秦铮竟然在她不经意地时候,迈过轿杆,入了轿中。
轿帘落下,狭窄的空间内,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然而只是一瞬,秦铮便施施然在她旁边坐下。
梓萱连忙别过眼,只觉得双颊微微发烫。
“你一向躲着我,”秦铮笑道,“对上自己的妹妹,倒是……”
轿攆被平稳地抬起,向着朝阳宫的方向前进。
“不是你跟我说……不要逃避问题的吗?”
没想到,这次愣住的确实秦铮,他微微沉吟,才不无嘲讽地开口:“你肯听我的?”
她已经恢复了镇定,对他摊手道:“我这叫兼听则明,择优录取。”
秦铮冷笑一声。
梓萱等了等,竟然罕见地没有接到他的冷嘲热讽,她不由纳罕地看向他,秦铮却并没有看她。
他的目光只落在前方跳动的帘栊上。
“秦铮。”她试探地看着他。
“嗯。”他喉咙里应了一声。
“你不会在紧张吧?”
他终于赏了她一眼,却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一时间,梓萱恶向胆边生,力从心头起,她笑着凑近他,“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我理解你。”
毕竟是他第一次以人家女婿的身份进宫嘛。
秦铮看着忽然满血复活的她,回以同款笑容,“黄萱,你说昨日沈约是否已将你练习的情况报与你母亲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跟我说女主是风暴中心的智商盆地,每天内心os都是莫挨老子哈哈哈
第36章 坑他
这个问题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当梓萱离开养心殿的时候,她已经能确定,与其说沈约玩忽职守没有向女皇及时汇报,不如说是黄青曼根本对赐毫无兴趣……
而此时,她们几人跟随魏溯穿过朝阳宫的走廊,所过之处,每隔三米便有一个盛满了冰块的琉璃瓷坛,阴凉之气扑面而来,让人险些忘了此时还是盛夏。
偏殿的养心殿内,黄青曼正闭目躺在软榻上。
在她身边,是低眉顺眼安静工作的女官们。
有捶腿的,换香的,在一旁摇扇的——还有更多,是站在周围当吉祥物的。
魏溯引着梓萱几人进来,他打起帘子,轻声道:“陛下,“太女与三公主夫妇,都来了。”
浅薄的光影缓缓落在黄青曼额前的金凤上,她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
那目光仍带着些方醒时的慵懒,却锐利得逼得每个人都低下了头。
毓莘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皇姨母。”
黄青曼点头,“赐座。”
梓萱和秦铮相继行礼,黄青曼也都是一样的表情。
众人都依次落座。
女官们进来将茶水点心都一应上齐,便再次退回了幕后。
黄青曼照例问起东宫的日常,毓莘都谨慎地答了,而后便忽然旁若无人般,对今下的国事,雨季防范,秋后赋收等等侃侃而谈起来。
女皇不时点头,只在关键处提点两句。
梓萱从一开始的这……秦铮还在呢不太合适吧,到后面已经完全毫不在意。
两个人车轱辘话一般,仿佛说了很多,又什么都没说。
就好像只是在单纯地消磨时间一般。
梓萱剥开一只香蕉,突发奇想地猜测这或许不是演给秦铮看的,而是演给她看的。
随后她就被这个突然的想法给震惊了,甚至不受控制地深思下去——演什么呢?是演姨甥情深,还是试探她对这些国政的看法?
她缓缓咬了一口香蕉,难道表妹真的也把她作为夺嫡对手吗?
一如秦铮所说,她只是盲目地让自己不要进入战场,却忘了她生来就身在战场……
她要做的,该是如何退场才是……
忽然,一位青衣女官走了进来。
“奴婢参见陛下……”在向所有人都致礼之后,她颇有些战战兢兢地转向毓莘,“殿下,太傅已到东宫,奴婢……特来请太女移驾。”
毓莘皱眉,“太傅今日不是要回乡探亲吗?”
女官头埋得更低,“奴婢不知……”
女皇并不置喙。
毓莘忽然侧头,梓萱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才发现她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秦铮。
而很快,她就收回了目光,快得让梓萱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站起身,颔首对女皇道:“先生有事,还请姨母恕罪,便容儿臣先行告退,待到晚间,再来向姨母请罪。”
黄青曼接过魏溯递来的茶盏,有些漫不经心道:“都是一家人,又何来请罪之说——我桃源一向尊师重道,毓儿便不要教先生久等了。”
“是,儿臣谨遵皇姨母教诲。”
说完,她又向行了一礼,才垂首退下,却在经过梓萱身边时,忽然侧头对她眨了眨眼。
那意思很明显,让她不要忘了今晚的约定。
正伸手去拿桃子的梓萱:“……”
毓莘一走,原本便空旷的房间顿时更加空旷起来。原本还站在四周充当吉祥物的侍从女官们也忽然都没了踪影。
梓萱后背一寒,顿时猜到了什么。
她刚要指天誓日自己一定会加倍努力提升书法水平时,从始至终连扫都没扫她一眼的女皇忽然道:“坐那么远是想累死你老娘吗?”
“……”
她立刻从善如流地坐到第一排。
黄青曼从茶杯后晲了她一眼,声音依旧不辨喜怒,“腿好了,知道去马场野,不知道进宫看看你老娘?”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梓萱后背的衣裳瞬间就榻了,她无比乖巧地抬起头:“我这不是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马不停蹄地就带着新夫婿,来亡羊补牢了吗!”
仿佛直到此时,黄青曼才注意到她身后还有一个人般——她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瞥了眼秦铮,却又迅速落回她脸上,“哦?那你预待如何补啊?”
梓萱深吸了一口气。
“儿臣给您生个外孙吧。”
“啪——”茶盖落在茶碗上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一时间,整个殿内针落可闻。
摇扇的宫娥掉了扇子,声音甚至清晰得刺耳——遽然间,所有女官都跪倒在地,梓萱甚至能看到最近的那个宫女止不住颤抖的肩膀。
黄青曼目光一利,刀割般的目光刮过她的脸颊,一路向下。
梓萱连忙摆手:“不……我,我什么都没呢还!”
黄青曼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笑意却宛如要吃人一般。
梓萱连忙解释:“您看……儿臣这一辈偏就我这个最不成才的先成了婚……所以眼下唯我能做而他人不能的,好像也就这件事了……儿臣最近读圣贤书,方知身先士卒,成他人所不能成之事,方为勇士……”
她的声音在女皇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黄青曼冷冷地看着她,“沈约教你的?”
她硬着头皮道:“……昂。”
女皇的眼神瞬间冷若冰霜,梓萱连忙补充:“沈大人教我写‘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儿臣深以为然——所谓生命的终极奥义莫过于繁衍二字,以此始,也以此终,生生不息,以为轮回……”
黄青曼冷冷地看着她,不知道是在忖度她话里的真假,还是在审视她真正的用心。
梓萱任她看着,掌心里全是冷汗。
半晌后,黄青曼忽然冷笑一声,向后撤了半个身子,“那你预备与谁生呢?”
梓萱瞬间宕机:“……啊?”
原来这不是个是非题而是个选择题吗……
女皇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
梓萱梗着脖子,感觉身后秦铮的目光仿佛瞬间化为实体,如同千年寒洞里悬挂的冰锥,每一根都直指她的要害。
“……儿臣听说,两个家乡很远的人在一起生的孩子……会比较聪明……”
“那你预备何时开始?”
“就……越快越好?”
黄青曼冷漠地挥手,“魏溯,替三公主挑四十个南蛮进献的男子过来。”
梓萱面色一变,然而不等她开口,这一次,一直安静坐在她身后的秦铮倏然起身。
他两步便跨到她身边,撩袍下拜,“陛下是不相信秦某吗?”
茶盏嗒”的一声被搁在案上,黄青曼舒展了一下自己修长的十指,高深莫测到:“秦太子,朕是在给你机会。”
若你还想全身而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秦铮听得分明,他瞥了一眼梓萱,她正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她的心思,他也能猜到三分。
“母君——”
“铮自然愿意。”
他和她的声音同时响起,最终,是他的声音盖过了她的。
梓萱满脸震惊。
而秦铮抬起头,目光坚毅。
梓萱心里咯噔一声,她本是要借秦铮彻底退出这场夺嫡之争,却没想到好像正中了其他人的下怀……
良久,黄青曼忽然笑了一声。
她挥挥手,魏溯亲自上前将秦铮扶起。
“少君有这样的觉悟,倒是朕没看错人了。”
秦铮拱手不语。
“母君……”她还想挣扎一下。
“行了,”黄青曼打断她,殷红的指甲一点她的额头,“有那时间,不如让为娘看看你的决心吧。”
梓萱一噎,“我……”
黄青曼不耐烦地挥手,“你以为朕和你一样,孤枕难眠少人陪?”
“……”
“朕准了,你便是想多挑几个人也随你,滚蛋吧。”
“……”
“怎么,”黄青曼又换上了那副笑吟吟的面容,“还没待够?”
“……”
***
踏出殿门时,梓萱长出了一口气。
温暖的阳光重新落在身上,她仿佛一个重见天日的囚犯。
秦铮走她身旁,却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连冷嘲热讽都没有。
想来,他今天忽然被她摆了一道,自是十分不快。梓萱也十分体贴地继续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