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祈树有手套,骑车的时候老是忘记戴。如果是她送的,他想他以后不会忘记。
“可以帮我戴上吗?”蒋祈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
梁蝉犹豫了两秒,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那双黑色皮手套,套在他手上。
蒋祈树笑:“里头毛茸茸的,好暖和。”
他换只手拎垃圾袋,梁蝉给他另一只手也戴上手套。
蒋祈树看着她低眉垂目,隔着手套捏他的手指,确认每根手指戴好了才松开。他的心因她的小举动软得一塌糊涂。
这么好的她,他怎么舍得放手啊。
送走蒋祈树,梁蝉锁好保险门,放上堵门器,坐回床边,目光逡巡一圈。五十多平的小房子,被各种家具塞得满满当当。她以前住也没觉得空旷,怎么蒋祈树一离开,她就感觉自己身处在四面漏风的原野。
人一旦建立依赖,是不是很难再剥除。
手机响起,阻止了梁蝉陷入更深的思考,她动作慢半拍地拿起手机,是远在国外的舅舅打来的电话。
两人平平淡淡地聊了几句家常,主要是舅舅叶培勇在问她的生活状况,她一板一眼地回答。
沉默了几秒,然后电话两端的人就彻底相对无言。
梁蝉对这个舅舅本来就没有很深的感情,从小到大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全靠那一丝微薄的血脉关系维系。
叶培勇干笑了两声,像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又说了一遍新年快乐:“我给你打了点钱,你过年买点漂亮衣服和好吃的,别亏待了自己。”
梁蝉清楚相比较拒绝,接受这笔钱更能让舅舅心安:“谢谢舅舅。”
叶培勇舒心很多:“谢什么,都是一家人。”
稍后,梁蝉收到一条跨境转账的银行信息。
*
梁蝉的感冒养好了,也长记性了,出门在外格外注重保暖,不敢再任性,生病太难受了,尤其是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她平时沉默寡言,一天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只有真正不能说话的时候,才知道有多不方便。
开学前的一段时日,她照常去做兼职,上下班由蒋祈树接送。
有一天,她提前下班,出门没看到蒋祈树,穿过马路到对面的餐馆,隔着那扇玻璃窗,果真找到了他。
他就坐在靠窗的位子,笔记本放在餐桌上,戴着降噪的头戴式耳机,专心致志地敲键盘。黑色表带圈住冷白骨感的手腕,十指跳跃,像在弹优雅的钢琴。
羽绒服窝成一团放在身后,他单穿着一件棕绿色的连帽卫衣,微微躬身,敞着腿,手指骨节抵在唇边,作思索状。
没注意到玻璃窗外的梁蝉看了他好一会儿。
直到老板过来给蒋祈树添水,提醒了他一句,他才惊愕地转过头,看到了梁蝉。她两手插兜,下巴埋在他送的白色羊绒围巾里,文气内敛,惹人疼爱。
蒋祈树取下耳机挂在脖子上,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才八点多,以往这个时间她还没下班。
梁蝉推开门走进店里。
老板跟他们俩混熟了,招呼了一声,不等他们点菜就说:“还是老样子?”
梁蝉嗯了声。
老板又说:“今天羊蝎子特畅销,要不给你们整一锅?”
梁蝉怕两个人吃不完,询问蒋祈树的意思,后者把电脑收起来装进书包,眼也不抬地说:“点一锅吧,时间还早,咱们可以慢慢吃。”
梁蝉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以前……我是说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在这里吃饭,顺便等我?”所以他才跟老板那么熟,明明一开始根本不认识。
蒋祈树拉书包拉链的动作一滞,不知她是怎么联想到这上面的,居然猜对了。
不用他回答,一看他的表情,梁蝉就知道自己说准了。
既然被拆穿,蒋祈树也懒得再遮掩:“你搞错了一点。”
“什么?”
“是为了等你,顺便吃饭。”
这家餐馆的位置绝佳,靠窗而坐,一扭头就能瞧见金箔酒吧的正门。他摸清了梁蝉的下班时间后,一般会提前过来。不到下班时间就偶尔看一眼酒吧门口,临近下班时间看的次数会更加频繁,防止跟她错过。
“那……”梁蝉顿了几秒,说出那天在摩托车上他没有听清的话,“骑车跟在公交车后面的人也是你吗?”
不会那么巧合,跟他一模一样的车,骑车的人身形也那么相似。
蒋祈树抬手扣了扣耳机,借着小动作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怎么问起这个了?”
“突然想到的。”梁蝉抿了口热茶,这家餐馆的玄米茶很香,喝到嘴里回味悠长,“为什么跟着我?”
蒋祈树低声说:“那天碰到醉汉骚扰你,担心你下班回家的路上再遇到类似的状况,所以就……”
所以就默默地守护她,没想过让她知晓。挟恩图报不是他的本意。
他知道梁蝉善良又心软,如果被她得知,她可能出于报答他而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的妥协和退让,他才不要她的回报。
一锅羊蝎子被老板亲自端来,配上几道小菜。
蒋祈树夹了一块到梁蝉碗里,神色平静地说:“3月12号晚上你有空吗?”
梁蝉算了下日子:“那天不是已经开学了?”
“嗯。”
“我不确定那天晚上要不要做兼职,你是有事吗?”梁蝉觉得他的语气充斥着古怪,似乎隐藏着什么事。
为了打消她的疑虑,蒋祈树扬唇,露出和往常一样的温暖和煦的笑容:“我想跟你约个会,怎么样,有时间吗?”
梁蝉:“……”
她想说自己没时间,可看着蒋祈树澄澈动人的眼眸,她承认自己心动了一秒。
第53章 造谣生事
开学那天,蒋祈树送梁蝉到女生宿舍楼下,很多来往的其他院系的女生都瞧见了。
她们早就听说建筑院的院草追经管院的一个女生,把人追到手就立马发朋友圈官宣,等于告诉那些打他主意的女生,他不再是单身,真是给足了女朋友安全感。
还听说两人的缘分是从蒋祈树打篮球砸晕了那个女生开始的。一众女生一面羡慕,一面开玩笑说什么时候也来个篮球砸一下自己,看能不能遇到真命天子。
梁蝉尽量忽略那些女生的注视,提着行李袋上楼。
宿舍里有两个外省的姑娘,提前一天到了,卢明明是本地的,比梁蝉早到半个小时。
梁蝉进宿舍的时候,卢明明正跪在床上整理床铺,背对着门:“你们说那帮女的无不无聊,人家蒋祈树喜欢什么人跟她们有屁的关系,轮得到她们说三道四。我看就是酸的,酸不死她们……”
肖莉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卢明明扯着怎么也铺不平整的床单回头,见到梁蝉,脸上的表情来不及收回,尴尬地咧嘴笑了笑:“梁蝉,你什么时候来的?”
梁蝉把东西放下:“刚刚。”
她听到卢明明提到蒋祈树的名字,是有人说什么了吗?
肖莉关上宿舍门,靠着衣柜说:“刚才隔壁班的女生从走廊上路过,以为咱们宿舍里没人,讨论得声音特别大,说一些诋毁你的话。”
“什么话?”
“你别问了,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卢明明放弃跟床单作斗争,瘫坐在床上,嫉恶如仇道,“一群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造谣张嘴就来。”
梁蝉不想不明不白被蒙在鼓里,非要问个清楚:“造谣我什么?”
卢明明虽然性子大大咧咧,有些话真说不出口,她向肖莉投去求助的眼神,肖莉支支吾吾看向林娇。
林娇豁出去道:“她们说你在酒吧里陪酒,卖弄……风骚,蒋祈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还说看到你从劳斯莱斯上下来,是跟金主那个什么……”
说到最后,林娇也说不下去了。
卢明明安慰她:“我们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别理她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是受过教育的人呢,一个个跟长舌妇一样,有本事当着面说啊,就会在背后编排。”
梁蝉手搭在床架的爬梯上,冰凉的铁管透过指尖传遍四肢百骸。遍体生寒的感觉不外如是。
“梁蝉,你没事吧?”肖莉看她脸色发白,有点担忧,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不会有好心情,“你别放在心上,她们再怎么说能颠倒黑白不成?”
梁蝉指甲掐进铁管,不自觉地刮掉一块漆皮。
颠倒黑白不至于,就怕真真假假掺杂,让不知情的人信以为真。
她的确在酒吧里卖酒,但不是陪酒,她也坐过英俊多金的男人开的劳斯莱斯,那个人是邵霖风,不是什么金主。
可能是寒假里她在酒吧兼职,有认识她的同学过去玩,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多了添油加醋的味道。
*
梁蝉自我消化掉那些影响心情的东西,投入到正常的学习轨道,只是课间难免听到些风言风语。
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他们避开她隐秘地窃窃私语,然后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似乎在衡量谣言的真假。
人总是愿意相信更戏剧化的故事,所以不等当事人自我辩驳,他们就盖棺定论,事实就是如此。
上午的课结束,梁蝉收到蒋祈树约她去食堂吃饭的消息。
她犹豫不决地盯着屏幕看了半晌,肩膀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半个身体歪向一边。梁蝉侧目,是二班的一个女生,对方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足以证明她是故意的。
梁蝉握着手机揣进口袋,回视对方:“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那个女生装傻。
“撞了人不道歉吗?”
“谁让你挡在这里的,搞笑呢吧,还道歉,你以为你是谁?”女生叫丁暮雨,挽着同伴的手,看着孤立无援的梁蝉,心里很得意。
梁蝉仿佛为了确认什么,低头看了眼脚下踩的地方:“我正常走在路上,这里也不是什么仅容一人的通道,不存在挡路。你从后面来,撞到我身上,你觉得自己没责任?除非你的眼睛长在后脑勺。”
“你说什么?”许多人围观过来,丁暮雨脸涨得通红,自以为捏住了梁蝉的把柄,不肯示弱,“梁蝉,你不要以为蒋祈树喜欢你,你就……”
梁蝉根本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你知道我叫梁蝉,还知道蒋祈树喜欢我,能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找学校查监控,看看这件事到底谁的错。下午没课,我有的是时间跟你分辩。”
丁暮雨的两个同伴见情况不对,互相使眼色,准备劝说丁暮雨就此算了。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就是个陪酒女,真以为瞒得紧别人就不知道了?平时装得高冷,私底下不知道多放荡,蒋祈树知道你有这样一面吗?”丁暮雨气不过就甩出道听途说的把柄。
梁蝉点点头,笑了:“接着说,我都用手机录着,拿不出证据证明你说的是事实,你就是诽谤,看看警察怎么处理。”
“你!”丁暮雨胸脯起伏,一张脸红了又白,难看得不行。
梁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没有吓唬人,屏幕上确实显示正在录音,时长还在不断增加。
梁蝉把手机递到女生嘴边:“这样录比较清晰,说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围观的同学讪讪缩脖,没人敢出声。
“说啊!”梁蝉早就想爆发了,一直没找着机会,现在有人撞上枪口了,难道指望她继续忍气吞声?
丁暮雨浑身发抖如筛糠,再说不出一句话。
在这场她以为会全面碾压、绝对胜利的战争里,梁蝉单枪匹马,打得她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梁蝉看着她如同鹌鹑一般瑟瑟缩缩,冷笑一声:“刚才那股气势去哪里了?怎么不说了?”
当初胡蓓姿的所作所为,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教训,遇到类似的欺凌打压,她越是害怕退缩,对方越兴奋来劲,以为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变本加厉地欺负。一旦她强硬起来,表现出无所畏惧的姿态,就会发现对方是纸糊的老虎,一碰就碎。
抱着课本和文件的徐茜站在台阶上不知看了多久,眼见事情的发展出乎她意料地扭转,紧绷的肩颈得以放松。
她下了台阶走到人群当中,推了推鼻梁上的玫瑰金细框眼镜,指着丁暮雨,端出为人师长的威严:“你是哪个班的,辅导员是谁?事情我都看到了,在学校里恶意造谣生事,欺负同学,影响恶劣,自己去找辅导员做检讨。稍后我会联系你的辅导员核实情况。”
丁暮雨面如死灰。她哪里想得到,不过因为一时嫉妒气愤,耍点小聪明,会把自己推向这样的结局。
其他目睹的同学有所忌惮,自然不敢再乱说了。
好歹是名校,事情闹大了传到网上,对学校声誉造成影响,不知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其余人作鸟兽散,徐茜看着还傻站在那里紧紧握住手机的梁蝉,她瞳孔微缩,倔强地抿着唇,可见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样坚强。
到底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能稳住不掉眼泪地维护自己已经很棒了。
梁蝉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回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绿色的高数课本。虽然不是教自己的老师,她还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第54章 在生日派对上跟女朋友求婚
徐茜有点意外:“你不认识我?”
以蒋祈树的性子,跟女朋友交往后,大概会把家里的情况交代得一清二楚,巨细靡遗,甚至有可能讲到父母的恋爱史,说到激动处不得展示一下父母的照片——徐茜很了解自己的儿子。
梁蝉细细看她,眉眼处确然有几分熟悉。
徐茜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蒋祈树的妈妈。我知道你是他女朋友,你叫梁蝉,是金融学专业的,对吗?”
她就只了解了这些。
梁蝉怔愣了三秒,略显局促地抓紧了帆布包的带子。她就说怎么看这位老师眼熟,蒋祈树继承了他妈妈的三分样貌,尤其是眉眼,很是相像。
那天在食堂,她和陈小音一起吃饭,陈小音提醒她看蒋祈树,她当时扭头看了一眼,蒋祈树身后跟着一对中年男女,女人就是眼前的徐茜。不过,她那时候没仔细看,匆匆扫过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据说蒋祈树的父母都是宜大的老师。这就对上了。
这些信息在脑子里过滤一遍,梁蝉更显得紧张,重新打招呼:“阿姨好。”说完又有点后悔,好像有套近乎的嫌疑,应该自然一点,说一声老师好。
“你别紧张,我不吃人的。”徐茜说笑,试图缓解她紧绷的情绪,“十二点多了,是要去食堂吃饭?走吧。”
梁蝉脑子里响起一声疑惑的“啊”,什么意思?
徐茜偏了偏头,示意一起走:“边走边聊。”
梁蝉不好推拒,硬着头皮跟上她的脚步,与她之间保持二十公分的距离,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是花香,具体哪一种花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