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祈树心情糟糕透了,精心策划的生日会全被柳甄扰乱了,他深呼吸努力平复,拉着梁蝉的手上二楼。
二楼是他的私人领地,隔音效果绝佳,门关上,楼下的吵闹声被隔绝,一丝也透不进来。
蒋祈树不知从哪儿端出来一个八寸的蛋糕,放到茶几上,他单膝跪在地毯上,翻出两根蜡烛插在蛋糕上。
对于踏进他的私人空间,梁蝉是有些局促的,但见他捧出一个蛋糕,那一点不适应的小情绪飞远了,只剩下诧异:“不是说没有订蛋糕吗?”
她听到那句话时,在脑海里想过,如果聚会结束得早,他们赶回学校,路边的蛋糕店还没打烊的话,她也许可以给他补一个生日蛋糕。
他居然自己准备了。
蒋祈树神秘地笑笑:“这是给你一个人的,他们都没有。”
他擦动打火机点燃蜡烛,站起来关掉顶灯,大片的光亮退去,摇曳的烛火占据一席之地,晕黄的火苗轻轻跳跃,那样温暖。
蒋祈树和梁蝉席地而坐,围着小茶几,像幼儿园偷跑出来单独行动的两个小朋友。
“许三个生日愿望。”蒋祈树说。
梁蝉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睫抖了几下,问他:“你是在说我吗?今天你才是寿星,该你许愿。”
“我今年的愿望都实现了,想不到别的,这三个愿望转移给你。”蒋祈树握住她的手翻转两下,做出“转移”的魔法动作,在晃动的烛光里轻轻一笑,“你来许。”
梁蝉推脱不过,闭上眼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愿望。
蒋祈树没有问她许了什么愿,可能是信了那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在她吹灭蜡烛的刹那,蒋祈树背过身,打开了灯。
梁蝉惊奇地发现,蛋糕上用巧克力酱画了一个小女孩的卡通画。蒋祈树是男生,要画也该是画一个小男孩才对吧。
“确定蛋糕没拿错吗?”她指着画上的小女孩说。
蒋祈树挠挠眉心:“看来我画得不够像。”
梁蝉再看一眼那个卡通画,好像画的是她,再结合他的话,她瞪大了双眼:“蛋糕是你亲手做的?”
蒋祈树抿着唇,没说话,等于默认了。
梁蝉再一次强调:“今天是你的生日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太过意外,太过震惊,太过感动,嗓音些微哽咽,“为什么愿望让我来许,蛋糕也是做给我的?”
那么作为寿星的他,今天得到了什么?
虽说天气恶劣,郊区的夜空还是能找出几颗星子的,没那么明亮,一点微弱的暗淡的模糊的光。蒋祈树切下一块蛋糕装进碟子里给她,没回答她的问题,他望着辽远的夜幕:“梁蝉,你喜欢烟花吗?”
除夕夜他给她发的烟花视频,她似乎挺喜欢的。
梁蝉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喝醉了,可她明知道他在饭桌上滴酒未沾。
“你想看的话,我放给你看。”蒋祈树回头看她,灯光掉进他的眼里,他在笑,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好不好?送你一场比除夕夜还要盛大的烟花。”
梁蝉心头像是被刺了一下,怎么会有人笑着看起来像是哭了,是她看错了吗?
第58章 我有话跟你说
“外面冷,你先待在这里,我让你下来的时候你再下来。”
蒋祈树弯腰拿走沙发上的手机,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关门前,他忍不住回看了一眼,四目相对,他对着她扬了扬唇角。
客厅里的狼人杀玩得如火如荼,唯独不见柳甄的踪影,估计是出了糗没脸出来见人,自己躲起来了。
蒋祈树到堆放杂物的地下储物间搬出一箱箱烟花,一字排开放在院子里。
“树哥,你干啥?”李傲然嘴里叼着一根鱿鱼丝,玩游戏的间隙,好奇地朝他瞥去一眼。
“玩你们的。”
蒋祈树没看他,一个人来回跑了几趟,清空了储物间所有的烟花库存。他从口袋里摸出用来点生日蜡烛的打火机,拇指轻轻擦了下。
燃起的火苗被室外的一阵风吹灭。
蒋祈树将档位拨到最大,一手拢着打火机,再次搓动磨砂轮,呲嚓一声,一簇火苗在掌心跳跃,照亮他俊朗的脸。
他弯腰依次点燃院子里的烟火,退到一旁的空地,看着它们接二连三地冲上天空,绽开花团锦簇的图案。
客厅里玩得正嗨的一群人听到声响,又一次被吸引注意力,纷纷从屋里跑出来看烟花。
“要玩浪漫还得看树哥,好几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烟花了,那还是个爱心呢。”
“好多爱心,必须得拍个视频发抖音。”
“话说这儿能放烟花吗?不会被罚吧。”
“我查了,可以放。”
蒋祈树仰头看向二楼,掏出手机给梁蝉发微信:“下来看烟花。”
梁蝉此刻就站在宽大明净的玻璃窗前,一抬头便能看到漫天的烟花,不同形态交错绽放,比除夕夜在视频里看到的美得多。
她微微垂眸,与楼下路灯旁的蒋祈树对上视线,他举起双臂大力摆动,让她想到车子挡风玻璃前的雨刮器。
梁蝉笑了,顺着楼梯下去,走到院子里,观看效果没有比站在二楼好多少,但烟花爆炸的声音更为清晰。周围是朋友们欢呼尖叫的声音,大喊着“青春万岁”“高数给爷滚远点”“别再失眠了”“一夜暴富”“成为厉害的工程师”……
在无数烟花的见证下,他们尽情地发泄生活里的不愉快,再许一个大胆的愿望。这个愿望或许不切实际,但,管他呢,年轻就是要敢想敢闯。
置身其中,梁蝉也笑着喊出:“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大家都在闹,没人听见她喊了什么,只有蒋祈树的目光久久地凝视她,并轻轻地回:“会的。”
梁蝉没有听见。
她眼里盈动着泪花,转过头来,想跟蒋祈树说一声谢谢。虽然今天是他的生日,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满足,仿佛是她在过生日。
蒋祈树在烟花燃尽前,握住她的手,眸中残留着片刻前的笑意:“今天是我生日,我可以向你索要一个生日礼物吗?”
梁蝉只愣了一秒就笑说:“你想要什么?”
本来就该给他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如果他能自己提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前提是她买得到。
周围太吵,蒋祈树怕她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嘴唇贴近她的耳廓,暖热的气流持续了好几秒,他在犹豫。
梁蝉一直等着,屏息细听,可他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一朵烟花炸开,蒋祈树觉得自己不能再拖延了,终于说出口:“我想亲一下你。”
他们旁边的一杆路灯突然闪了几下,大概是出故障,彻底不亮了。蒋祈树的脸隐没在昏昧的光线里,眼睛却很有神。
梁蝉看着他,烟花带来的喧嚣结束,万籁俱寂,她的心跳声被逐渐放大。
“不行就算了。”蒋祈树没有表现出失落,弯唇笑了下,很放松地说,“换一个吧,请我吃……”
吃一顿肯德基。他打算随口说一件容易办到的事,这是他给自己设置的台阶。
但是,梁蝉拆掉了他的台阶——他还没有把话说完,她就踮起脚尖,在他嘴唇上轻柔地碰了一下。
满足他唯一的生日愿望,也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蒋祈树浑身毛孔张开,微微战栗,双手搂住她的肩,不舍得她就此撤离,他也想做一回贪婪的人,就做这一回。
蒋祈树含住她的唇,深深地回吻,想要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
事实就是时间永远向前流淌,不会为了谁停留哪怕一秒钟。因为无法定格,所以要更加珍惜。
感谢人类伟大的发明,时间不可以定格,照片可以。
李傲然正抻着脖子跟林昊吹牛,不经意地扭头,看见两人在接吻,脑抽了下,举起手机对着他们拍下一张照片。
忘记关掉的闪光灯乍然亮起,又乍然熄灭。
两人忘记身在何处,自然没注意到被人偷拍。梁蝉在疾风骤雨般的亲吻中感受到蒋祈树强烈的感情,或许平时的他一直在克制,这一刻才肯在她面前泄露分毫。
脸颊有一滴水珠滚落,梁蝉从深陷的情海中浮出水面,推开蒋祈树,他喘着气,在离开的那一秒转过身。
梁蝉怔愣地摸了下自己的脸,真的有水滴,她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下雨了吗?还是树梢的露水恰好滴落下来,砸到她脸上。
都不对,雨水和露水没有那样灼热的温度。
“蒋祈树……”
因为太过不可思议,梁蝉忘了初吻的害羞,喊出蒋祈树的名字,想问他是不是哭了。
蒋祈树在听到她声音的下一秒就转身回视她,致使她剩下的话没机会说出来,她拉着他到另一盏路灯下。
炽白明亮的灯光撒在他脸上,他眼眸清亮,神情欢悦,没有任何悲伤的痕迹。
梁蝉懵了,她确信脸上滚过一滴热热的水珠,那样的触感似乎还黏在她皮肤上。难道那一秒她被拉到另一个平行时空了?
“梁蝉。”蒋祈树没等她探究出所以然,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否则被她这双眼注视着,他想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我有话跟你说。”
梁蝉眼前一片漆黑。
手机铃声恰在此时煞风景地响起来,在空旷的院子里格外清脆扰人,看烟花的人早已悄悄离开,识相地没打扰谈情说爱的小情侣。
蒋祈树之前酝酿数十遍的话被铃声搅成一团乱麻,他放下手,大有认命的趋势:“你先接电话吧。”
可能是老天给他的暗示,让他再等等,不要那么早做决定。
梁蝉眨了眨眼,眼睛渐渐聚焦,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备注是“邵霖风。”
蒋祈树也看见了那三个字,他宁愿自己没看见,仰头吸了口气,这是老天给他的暴击吧,才不是什么暗示。
梁蝉背过身去接电话,声如细丝:“喂。”
邵霖风:“我到了你所在的别墅,车停在大门外,打了双闪。”
第59章 亲人离世
梁蝉呼吸短暂停滞了两秒,第一时间去看蒋祈树的反应,他们离得这么近,他应该听到了邵霖风的声音。
蒋祈树别开脸,给足她处理私事的空间。他在这方面一向很有涵养。
“蒋祈树,邵先生过来找我。”梁蝉没有思考太久,决定跟他坦白,“他说有话要跟我说。”
蒋祈树也说过有话要跟她说……
“他到了是吗?”蒋祈树大度道,“没关系,你去吧。”
“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哦,那个不重要,以后再说。”
梁蝉站在原地,即使他看起来不介怀,她也没有立刻掉头离开。
她从前没谈过恋爱,处理恋爱中的问题总是无从下手,但她清楚一点,如果蒋祈树足够喜欢她,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在意邵霖风的存在。
那么,他所表现出的宽容洒脱,只能说明他是出于尊重她,不想她为难。
见她还没走,蒋祈树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看着我干什么?快去吧。他这么晚来找你说不定有重要的事。”
梁蝉仍在犹豫:“那……我过去了。”
“嗯,去吧。”
蒋祈树手插进裤兜里,送了她几步,在别墅的栅栏门前驻足,看着她走向树下打着双跳的车,就像看着她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他不肯再自我折磨地停留在此地观看,快速转过身,大步穿过院子,逼迫自己不准回头。
今晚的一切走马灯一样在蒋祈树的脑中闪过。他很早前查了宜城最好吃的一家餐厅,提前预订一桌菜,通过外送的方式带给梁蝉品尝,因为她说过她生日那天,邵霖风亲手做了一桌菜。而他亲手做的菜,她已经尝过了,但她一定没吃过邵霖风亲手做的蛋糕,所以他要做这个。
满地的鲜花和气球、漫天的烟花和烟花下的亲吻、朋友们带来的欢乐和热闹……每一个环节都是他“耍心机”设置好的。
他没把今天当成自己的生日,他完全当作给梁蝉过生日。
他要梁蝉从今以后想起关于生日的事情,不仅仅是邵霖风为她做的菜、送她的鲜花和蛋糕,还有他做的一切。
人的记忆是有关联的,哪怕他从此只能作为梁蝉想起邵霖风的关联,那也值了。
蒋祈树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步伐越走越快,带起一阵风,与刚从屋里出来的柳甄迎面撞了个满怀。
偏偏柳甄走路也很心不在焉,没一点防备地跟他撞上。她的小身板哪里敌得过高大的蒋祈树,整个人往后栽,后脑勺磕在门上,痛得她五官都扭曲了。
“啊!”
柳甄捂住脑袋,眼泪霎时飙出来,抬眸看见蒋祈树苍白的脸,怔了怔,将要出口的怒骂消失于唇齿间,不长记性地凑近他:“阿树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蒋祈树忽略她的关心:“你的脑袋严不严重?”
“你自己看看。”柳甄心中一喜,他肯搭理自己就说明泳池边的事他没放在心上,她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一步,拨开散发着清香的长卷发,声音不自觉软下来,“我都怀疑你是故意整我。”
蒋祈树微仰头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低沉的嗓音裹着疲倦:“你现在要回去吗?我帮你叫车。”
郊区人烟稀少,不好打车,她一个女孩子深夜回去要格外注重安全问题。
柳甄泄气,耸耸肩膀,略显狼狈地垂着眼:“不用了谢谢,我给家里的司机打过电话,人已经到了。”
事实证明她无论怎么做,他的眼里心里都不会有她。她乖一点,还能继续做朋友,她若再越界,他可能跟泳池边那样,毫不留情地翻脸。
她领会过那一刻被难堪包裹的感觉,不想再尝试。
柳甄拾级而下,提着亮晶晶的小包从他身旁走过,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下一句:“祝你幸福咯。”
人走远了,蒋祈树终于忍不住卸下那张名为“满不在乎”的面具,郁结的心情全展露在眉心那几条拧紧的折痕里。
*
梁蝉上车时,坐在前面驾驶位的司机下车走远了。
车厢里开了灯,邵霖风一身纯黑色正装,里面配的衬衫也是浓郁的黑色。他整个人弥漫着阴郁、悲伤,与她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想象出来的状态一样。
视线下移,他西服领口下方的扣眼里挂了一撮白色丝线。梁蝉瞳孔一震,这是亲人离世需要佩戴的。
他似乎很多天没休息好,眼睑下方一片青色,眼窝深邃,身上一股深沉的檀香气息,不再如从前那般清冽。
“邵先生,您还好吗?”梁蝉不知道他家里谁过世了,因而安慰的话语带上两分踌躇,“您……节哀。”
邵霖风缓缓侧动身体,如一尊生锈的钟表,走针失去了原有的频率:“小蝉,能不能别叫我邵先生,也别称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