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瞄了眼愁眉不展的儒雅表哥,花如锦也不知如何再去劝他。
他总是这般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倒让自己不忍再狠心对他了。
只是自己终究已不是他那位心心念念的表妹了,可又不能与他如实相告。
想了想,她只得委婉的劝道:“表哥不应该一直将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如今就是个寡妇,表哥应该专心习医,等着将来入了宫必会有着大好的前程。”
“你如何就是寡妇了,切不可妄自菲薄。”
舒瑾玄一脸心疼:“知府大人都亲自宣读过窦樾写的退婚书和悔罪书了,你是被人迫害的,我看谁敢在背后妄议你。”
花如锦一脸无奈,笑面离去。
看着表妹直冲冲的走到马车前,儒雅表哥脸上绽出皎洁如月的浅笑:就算是寡妇,那也是个又美又善良的寡妇。
......
蔡白薇领着两个小豆丁忐忑不安的端坐在马车上,一边心不在焉的凝视着姐弟二人把玩韩家人塞进来的银子,一边用余光紧盯着县衙的方向。
看到女儿出来,她欣喜不已的奔下马车,抓住女儿纤细的小手,忙不迭的问道:“怎么样了,事情可都解决好了?”
花如锦左右环顾了眼,拉着蔡白薇回到马车里坐下,小声叮嘱道:“阿娘,我得随知县大人去一趟江安县,你们在家安心等我回来,顺便替我照顾好小团团。”
“非去不可?”
蔡白薇此时心里充满了疑团,也有着与表侄同样的困惑:不知这妮子怎会和程家丫头有瓜葛的。
“非去不可。”
花如锦点了点头:“等多攒些银子,我们就能去内城买宅子,到时候咱们一家就不用再颠沛流离了。”
只要这次能帮着霓霓一家讨回公道,往后在整个荆州府必然就有了名头,再想要接案子总能轻松许多。
可花沐阳却一百个不愿意,扔掉手里的两锭银子,抱着花如锦就大声央求道:“阿姐,我不要宅子,我只要阿姐陪着我们。”
花幼恩却表现得一脸淡然,横竖有姐夫一道前去,她并不担心,笑眯眯的说道:“阿姐,你放心和姐夫出去吧,我们会在家里乖乖的,照顾好阿娘。”
蔡白薇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幼恩,不许瞎说,那是知县大人,你不能再叫人姐夫。”
但心底里也开始惋惜起来,要是当初婆母不整出那档子事,女儿如今就是名正言顺的知县夫人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处处受人非议。
不过想着女儿是随叶公子一起去江安县,心里随即又踏实了许多。
收起两个小豆丁手里的银子,她缓缓放到女儿手中,温声叮嘱道:“这是韩家兄弟送进来的银子,你都收好,到了那边别饿着自己,仓促间也来不及收拾包裹,若是去的时间长些再买两身换洗的衣物,可不能受了委屈。”
看了眼她手中的银子,花如锦笑着吩咐道:“我这里还有银子,阿娘忘了昨日大伯母给了三百两银票,还有县里补偿的,阿娘将那四十两收好,其余十两得了空给韩家送回去吧,咱们不多要别人的银子。”
蔡白薇迟疑着点了点头:“好,我都给你攒着。”
话音落下,忽听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两个小豆丁立马掀开车帘去看,只见一群黄袍道士围着马车不停打转,手里握着桃木剑振振有词的像是在念着什么经文一般,举止甚为怪异。
母女几人皆是一脸诧异,正要出声呵斥,舒瑾玄立即冲了过来,指着那群怪异的道士就是一顿破口大骂:“你们这群臭道士,在这里鬼鬼祟祟想要做什么?”
第71章 街头行凶
花如锦刚探出头去,就见一位留着八字须的老道士举着桃木剑在自己眼前左摇右晃,随后又喷出一口刺鼻的雄黄酒洒到剑上,脚步轻盈的在马车跟前不停挪动着,嘴里大声念道:
“咿呀呀呀呀,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何方妖孽在此作祟,快快现出原形。”
道士话音刚落,就见知府温毓鸣气急败坏的走了出来。
虽是答应了叶成帏前往江安县,可他心底却憋着一肚子火。
自己堂堂四品知府却得受一个七品知县摆布,怎么想都有些不痛快。
看到县衙门口装神弄鬼的一群道士,那阴阳怪气的语调更像是在指桑骂槐,气得他面色铁青的就开始大骂:
“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臭道士,竟然跑到县衙来妖言惑众。”
说完,就气势汹汹的冲着跟出来的衙役们大吼道:“来人啦,给本府拖下去打,狠狠的打。”
道士们来不及解释,就被围上前来的差役们强拉硬拽拖到墙角里棍棒交加的一顿胖揍。
一时间,哀嚎声响彻整个县衙。
躲在屋檐后偷看的孟羽棠、花时语瞧着情形不对,连忙奔上前来,极力辩解道:“知府大人别误会,这些道长并非冲您而来呀,他们是来替大人消灾,替大人驱邪的呀。”
“消什么灾?驱什么邪?”
温毓鸣更加恼火,看着迎面而来的这对母女就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尚未去江安县,她就整这么一出,这不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自己和那江安县的知县图宏有勾连。
他忽然就想到了昨日让孟言礼稳定江陵城米价之事,怒指着母女二人,厉声道:“你那父亲作茧自缚,还敢来寻本府的晦气,非要让本府将你孟家满门抄斩才肯幡然悔悟?”
“知府大人,民妇并无恶意啊。”
孟羽棠急得不知所措,看着走出来的叶成帏和书童汀安,赶忙热脸相迎上去:“叶公子,叶公子,我是来帮你报仇的。”
瞧着过来的母女二人甚为面熟,汀安立刻凑到叶成帏耳根前小声嘀咕道:“公子,这两人就是前些日子到家中送银子的花家人。”
叶成帏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并不是那妮子。
和花家六房那位小姐这几番接触下来,虽说对她还没有太深的好感,可她那行事做派倒不像是没脸没皮的。
原来竟是自己弄错了人,错怪了她。
想着近来发生的诸多事情都与孟家脱离不开关系,他满脸愠色的凝视着面前满脸堆笑的孟羽棠,肃声道:“我向来不以貌取人攻击他人相貌,可夫人这样貌实在是攻击到了本县,请自重。”
随后,便领着汀安去安顿老乞丐和程霓霓上马车。
待得将老少二人扶上县衙马车,汀安又到舒家马车跟前客气的相请道:“县衙已为花小姐备好了马车,花小姐请登车吧。”
花如锦在车厢里看了半晌热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孟羽棠这阴婆子又是来寻自己晦气的,却歪打正着的惹怒了温毓鸣。
这,可真是有些尴尬。
纯粹的没病抓药,自讨苦吃。
她安抚好蔡白薇母女三人,一边下车一边打量着那边的孟羽棠、花时语母女,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莫非她们是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早已知晓自己已经不是原主了?
而舒瑾玄对二房的舅母和表妹也是一脸无奈,懒得再去理会,只得转向人群中寻找花君煦的身影。
毕竟是县学训导,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这对母女整日里胡作非为。
当目光搜寻着在人群中瞧见花君煦那贼眉鼠眼的双眸时,当即沉下脸大喊道:“二舅父,还不出来管管,难道是嫌二舅母和孟家惹的笑话不够多吗?”
花君煦在远处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知府大人,诚惶诚恐的上前来,讪讪的解释道:“瑾玄,你二舅母也是为了如锦好,担心她前阵子在窦家招惹了邪祟,想为她驱邪避祸。”
“是呀,是呀,瑾玄。”
孟羽棠也硬着头皮过来附和道:“如锦在窦家一直被姑爷冤魂纠缠不休,眼下窦员外下狱即将问斩,只怕姑爷更是不肯放过她了。”
蔡白薇在马车里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气得直喘粗气。
如今自己一家都搬出来了,她们还阴魂不散处处针对女儿。
再回想着是二嫂从中作梗坏了和叶家的亲事,将女儿害成这般模样,她再也忍无可忍。
狠狠的咬了咬牙,蔡白薇将手里的银子放到小豆丁手里,火冒三丈的跳下马车,一改往日温婉端庄的姿态,当着花君煦和所有人的面,抓起孟羽棠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不是你使坏,唆使母亲退了叶家的亲事,我家如锦如何会被逼着嫁到窦家?”
“不是你心术不正,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女儿高嫁让我家如锦身陷囹圄,她如今怎会被人嘲笑成了寡妇?”
“难道你女儿就该天生是做知县夫人、富家娘子的命,我家如锦就只配给个病秧子殉葬活埋?”
连番的质问和排山倒海的汹涌气势打得孟羽棠毫无招架之力,花君煦和花时语想要去劝架却直接被叶成帏一个狠厉的眼神给打住。
叶成帏到得此时,才彻头彻尾的明白,原来自己和六房小姐的亲事居然是被这对母女给毁的。
虽说以前对花家小姐并无情意,可总归是父亲生前定下的亲事,他早已将此当做自己的宿命。
气恼之余,他目色淡然的看了看马车边无动于衷的花如锦,也权当只是在看一场热闹。
毕竟自己并不好亲自出手出这口恶气。
而温毓鸣这时也才渐渐意识到状元郎近来和花家小姐走得颇为亲近,原来是有过亲事。
同僚一场,好歹得为他出这口气,所以也故意拦下蠢蠢欲动想要上前阻拦的差役们。
待得蔡白薇打骂够了,看着浑身狼狈的孟羽棠,她终于舒了口气。
可当目光触及周围之人时,瞧着一双双冷漠怪异的眼神,她才察觉到自己失态了,忙不迭的走到温毓鸣和叶成帏跟前,讪讪的致歉道:“民妇当街行凶,有违妇德,还请二位大人责罚。”
“咳,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你女儿又刚为本县立下了大功,本府就不罚你了。”
没好气的瞥了眼瘫软在地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孟羽棠,温毓鸣面色僵硬的捂嘴笑了笑:“清官难断家务事,只是花家娘子往后下手还是得轻一些,可别闹出了人命。”
“谨遵大人教诲。”
蔡白薇声音温和的回道。
花如锦早已看出这些当官的这次是有意维护蔡白薇,不声不响的上前去搀扶起她,轻声叮嘱道:“阿娘回马车吧。”
在一旁看热闹的儒雅表哥心里却是一阵舒爽。
倒没想到平日里温婉贤淑的小舅母今日竟会在闹市里大打出手,做了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他也上前来,朝着花如锦温声叮嘱道:“表妹,你放心去江安县吧,我会差人照顾好小舅母和沐阳、幼恩的。”
“多谢。”
花如锦笑意嫣然的道了声谢。
第72章 师慈徒孝
温毓鸣如今看到花君煦这一家子人就觉得晦气,余光斜倪着角落里那群惊慌失措的道士,又是对花君煦勃然大怒的开始训斥:
“身为县学训导,连家中琐事都管不好,如何再去教导县里的学子,简直就是误人子弟,还听信谗言带着一群道士来县衙门前妖言惑众,那柳橙真是瞎了眼,竟敢让你进县学,往后你就滚回家去好好的教导妻儿吧。”
话音刚落,就笑眯眯的转向花如锦,继续道:“花小姐呀,你祖父当年是为了江陵城的百姓蒙难,这份恩德不仅是本府,整个江陵城的人都会记得,今日你又为县里立了功,方才本府也说过要嘉奖你,待你父亲回来就让他去县衙接替你伯父的差事。”
“多谢知府大人。”
花如锦与蔡白薇面面相觑着,都露出一脸喜意。
实在不知孟家这阴婆子到底是福还是祸,先前送了银子如今又是花君煦的衣食饭碗,照这样下去可就只剩下孟家那份家业了。
“知府大人......”
花君煦听着心里顿时焦急如焚,刚要出口求情,就被温毓鸣一个凌厉的眼神斥退:“滚,你这等无品无德之人往后休要再出现在本府面前。”
唐浩然心领神会的立刻领着差役们来驱赶花家二房和那群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道士。
二房几人只得灰头土脸的离去。
待得县衙门前清净下来,温毓鸣这才恢复笑容,恭敬的对叶成帏示意道:“叶老弟,咱们出发吧?”
“知府大人请。”
叶成帏今日倒是头一次见他干了件人事,和舒瑾玄、蔡白薇拱手作别后,跃上青骢大马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朝着江安县行去。
蔡白薇一直目送着女儿的马车消失在街巷的尽头,才重新坐上舒家的马车回家。
而儒雅表哥此时的内心却是半忧半喜,喜的是小舅父一家的日子可以越过越好,只是表妹如今对自己的态度让他愈发的看不懂。
眼下,也只能发奋图强,考个功名出来了。
......
去往江安县的路上,程霓霓仍是啼哭不止。
花如锦自小没受过父母的疼爱,所以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奢望,反倒是面前这丫头,小小年纪就一次次经受着至亲离去,这样的打击哪里是常人所能忍受得了的。
轻搂着小丫头,这个时候也不知如何再去安慰她,唯有让她痛快淋漓的大哭一场。
老乞丐坐在对面静静凝视着二人一直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得小丫头哭累了,趴在花如锦膝盖上昏睡了过去,花如锦才敢提起神来小声询问老乞丐:“霓霓家里可还有亲人?”
老乞丐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为师也不清楚,曾经倒是听霓霓娘亲提及过老家有位舅父,是程老夫人的胞兄,只是这一家人从未露面怕是不想插手霓霓家的事。”
花如锦微微眨了眨眼:这可是件棘手的事。
如此,霓霓往后靠何人养活?
“你为何愿意帮这丫头?”
老乞丐不解的看向她。
花如锦冷笑:“前辈自己整日里颠沛流离食不裹腹的,为何低眉折腰的去乞讨来护着她们母女?”
老乞丐面色一沉:“我的事情你少打听。”
“那我的事情你也别多问。”
花如锦傲娇的撇了撇嘴。
二人各自扭过头去。
两不看,不生厌。
过了一会儿,老乞丐终是耐不住寂寞,率先开了口:
“乖徒儿,这温毓鸣并非什么善茬,那图宏更是他曾经在别处任职时的心腹,他多多少少都会偏私此人,他能让你和状元郎前往江安县就说明他稳超胜券,料定你们查不出什么眉目,你可有法子寻到图宏的罪证?”
花如锦对这老乞丐如今是越发的好奇。
在窦家地底被那邪物追着满地跑他却深藏不露,可前些日子在自家地道那纵身一跃足见身手不凡,一次次在自己面前扮猪吃老虎,倒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瞧他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她也轻抿薄唇故意卖起了关子:“依前辈之见,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