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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苑深深,碧瓦朱甍沉寂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零星的灯火也被寂寥侵吞殆尽。
圣姑的车撵辘辘,在一小队锦衣卫的护送下回圣宸宫。
宫墙檐下的阴影之中,隐隐站着一人,这一小队人马挂着马灯,很快照亮此处,显出此人身形来。
只见此人身形高大,剑眉星目,五官朗逸,一袭青蓝色官服绣着透出海纹的四爪银龙,看上去十分熨贴华贵,锦衣卫见到此人便立刻停下来行礼,“参见孝王殿下!”
“姑姑,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为何一直不见我?”他直接朝着被人护在中央的车撵问道,丝毫没有理会锦衣卫。
车撵上的轻纱已经被层层放下,如今只能透过灯光勉强瞧见一个纤瘦的人影,如今那个人影闻言动也不动,木头似的挥了挥手,示意锦衣卫继续前行。
“姑姑,你为何这样对我,是阿阳做错了吗?”孝王张劲阳看上去有些着急,已经走近了车撵,打算靠近些好好问问姑姑。
近处一个内侍连忙挡在了孝王前头,一张脸笑得如同菊花一样,可见是笑习惯了的,一咧嘴就是满脸笑纹了,“孝王殿下,您且回去休息吧,圣姑自是有圣姑的打算,惹恼了圣姑可就划不来了。”
孝王盯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一个回复,只好不甘地让开了宫道。
及至圣宸宫,锦衣卫便留到了外间值守,圣姑则被内侍伺候着入了殿,几名心腹全部候在了殿外。
甫一进门,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掌挑起下巴,人也凑到耳际低声蛊惑道:“圣姑,今日游街辛苦了。”
滚烫的气息夹杂着酒气,烫得女人耳朵一颤,激起一片粟栗。
看着圣姑欲拒还迎的模样,张宥礼轻笑一声,扶着她的后脑暴雨般吻下来,激烈的唇舌之争险些让她忘记呼吸,宽大的拖地烟罗裙服随之逶迤落地,乳白色的宫装露出肩颈的流畅线条,连腰带也被挣脱下来。
张宥礼依然衣冠楚楚着,微微上挑的凤目死死观察着那双沉沦喜悦的眸子,噙着笑意继续说道:“今夜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在等待圣姑显灵,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正忙得厉害,怕是要感动坏了。”
“……”
“很好,”张宥礼见女人忍得辛苦,还是哑巴一样喘着气,爽朗地笑出了声音,“朕就喜欢你不说话。”
烛火燃得快,熄灭后也没有内侍上来添灯油。
还未天明,张宥礼便去了暖阁洗澡更衣,眉宇间一股暴虐之气。
随身伺候的富康简直是如履薄冰,他就知道今日来圣宸宫准没好事儿!
“安阳候世子的婚事近了,祭天大典后也该操办起来了,”张宥礼又想给人找点不痛快,立马想到了张胜贤。
“皇上英明,这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再办场亲事那是特别的合适了!”富康连忙应和道。
“嗯,”张宥礼点点头,“去娴妃那里吧,今日去瞧瞧她。”
这大黑天的去看一个怀了身子的女人,还要连夜把人给叫起来,皇上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祭天大典后马上也要选秀女入宫了,赶快给皇上多找几个像娴妃那样聪明体贴的女子就好了。
想着便打着八宝玲珑灯恭敬地走到一旁,说起了张胜贤在外头做的几件蠢事,逗得皇上可乐了好一阵子。
第68章 手足无措
王扶景养了个把月的伤,盛京的阴雨也缠绵了大半个月。
外头的天色总是阴的比较多,逢下雨她便不出门瞎逛,每日被徐仲臣圈着喂好吃的,即便时不时会活动一下筋骨,可还是足足胖了两圈。
吃到如今,削尖的下巴已经变得略微圆润,一张脸蛋养的晶莹白腻,白里泛红,一双湛湛有神的眼睛时不时便精光流转,笑着打量人的时候总觉得此人在憋着什么俏皮心思,惹得人心痒难耐,十分想要探究一番。
虽然是胖了些,王扶景自个儿却没怎么觉出来,只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倘若之前走的艳丽绝俗的路子,如今便是有些娇媚慵懒的风格,整个人灿若秋月繁星,娇如玫瑰含露,花资绝艳,雍容华贵。
今日刚好放晴,她便迫不及待地牵着驴蛋出门放风,晴朗的天气让王扶景的心情也变得十分美丽,即便是看着丑鸟从天上扔泡屎都觉得是上天恩赐,地上的小草终于有好吃的了。
漫无目的地从城西溜到城南,湿润又不大炎热的天气让她不由得咂咂嘴,突然想吃点有滋有味的东西,扭头在附近看了一眼,便拉着驴蛋在一个馄饨摊子里坐下了。
身上有一万两白银的银契,她现在可谓是巨富!所以不管要点什么脸上都带着阔气,一坐下来便直接要了碗带荤的馄饨,还要求汤水要多,她若是吃得好了可能还会再要一碗!
此时还未到饭点儿,摊子里只稀稀拉拉坐着几个闲汉,看模样是城南码头上刚好在休息的杂工。
他们看了王扶景一会儿便悻悻地收回了视线,这样的美妇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养得起的,看几眼便得了。
船上的河工走南闯北,见闻也多,闲聊时同杂工说上两嘴,便能互相听到不少其他地方的新鲜事。
眼下,王扶景便静静地听他们谈论江南两郡河堤决口,淹了许多村庄的事情,江南沿河一带已经多了许多饥民,赈灾的粮食就是这里的河工亲自押运过去的,所以他们这些杂工也了解一些。
面无表情的听了一会儿,王扶景把汤也喝完便起身付了铜板离开此地,这个时节雨水正多,抢修决堤的堤坝需要不少银子和时间,倘若熬不过去,等到秋天田地里颗粒无收,不少人都会被饿死。
她到码头边上看了一眼,水位的确是涨了许多,看上去也比往日要浑浊。
南昭依靠水路丰饶致富,水路一旦发生点问题,就会牵扯到千百万计的百姓……不过,只要有足够多的银子,一切都好办了。
“这里的破景色有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瞧点好玩的东西!”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了王扶景的思路,抬眼便瞧见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看着便十分多情,活灵活现,俨然一个专爱勾搭良家妇女的小白脸。
“哦,这不是大宝贝吗?”王扶景惊讶地喊了一声,这得有好些日子不见了,再见面时竟然还是这副风骚无比的气派,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本性难移啊。
白瑾川帅气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叫他大宝贝可真是太过分了!
这女人才个把月不见,好像就更坏了,简直是要坏得冒黑水了。
若非两边催得急,他才不会刚从东临郡回来就来找她,真是上赶着在找晦气!
“王姑娘还是叫我白公子吧,咱们男女授受不亲,你叫得如此之亲昵,怕是有些不妥,”白瑾川调整好心态,又快速地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心想是不是长胖了。
不过,即便养胖了也堪称绝色,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娇憨美艳,不打坏主意的时候也算是天真绝丽……
只是可惜了,好好的美人长了个破嘴,人见人厌,简直不能再恶心了!
看着白瑾川变来变去的脸色,王扶景丝毫不在意地眨眨眼,有些可爱地朝他笑道:“难道是要给我看大宝贝了吗?”
看这副天真可爱的模样,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个娇憨艳丽的小美娘……
白瑾川忍住心头的厌恶,故作神秘地说道:“同你想的差不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可全都是宝贝!”
见王扶景又骑上那头小毛驴兴致勃勃地要跟着他走,他皱起眉头死死地瞪了那驴一眼。
犹豫片刻,索性直接把骑来的马留在了码头,雇了辆马车钻了进去,眼不见为净,只让王扶景老实地跟在后头。
王扶景笑哈哈地摸了摸驴蛋油光水滑的脑袋,心想真是个奇怪又胆小的人,竟然害怕如此乖巧的驴蛋。
“呃-啊-呃-啊——”
驴蛋舒服地蹭蹭王扶景的手掌,朝着空中大叫了两声。
坐在马车中的白瑾川浑身一抖,气得猛锤了马车侧壁几下,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见到了地方,白瑾川立刻跳下马车,嘱咐此处的马夫好生看待那头金贵的黑驴,尤其是要单独放在马厩之中,千万不要同其他的畜生放在一起。
马夫听得云里雾里,只王扶景笑眯眯地看了眼白瑾川,又开始四下张望起来。
此处看上去是个清幽僻静的宅院,院前悬挂有龙飞凤舞的四字水墨牌匾,“醉玉颓山”。
在王扶景开口之前便安顿好驴,断了王扶景抱驴进去的可能性,白瑾川方才为王扶景介绍道:“此地为‘长物阁’,许多贵女都会来此地消遣,是盛京十分有名的欢所。”
“哦~”王扶景了然地看了眼白瑾川,心想果然是个奸商,难道是从哪里听到风声,知道自己发了笔横财,这就要让她大出血了。
心中警铃大作,人也马上看向驴蛋被牵走的方向,想立刻牵驴回家。
谁知她才刚刚动了一下,便见三四位男子自前面的厢房内走了出来,看着王扶景便是眼前一亮,快走了两步直接牵住了王扶景的手腕。
“仙女姐姐,我们等你等得心肝儿都要碎了,怎么一来就想着弃我们而去,”说话之人生的丰神俊朗,身长挺拔,微微下垂的眼眸笑起来像只小奶狗,好似此时正巴巴儿得看着她,可怜兮兮地呜呜出声。
王扶景一下子便改了主意,任凭他们拉着她走,一副手足无措的慌张样子。
装样子真是装的越来越像了……
白瑾川扯扯嘴角,又立刻收回了笑意。
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复杂,简直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高兴的是终于有机会搞她一次了,悲伤的是此人竟然对自己的脸一点兴趣都没有,难道自己还比不上这几个小倌吗!?
不过狠狠心还是跟了上去,等着看吧,徐仲臣卖书的银钱已经被郑月华断了,他不信此人还有钱玩男人!
第69章 各怀鬼胎
见王扶景被人领到一间雅致的厢房内,白瑾川便站在屋外走廊旁,欣赏着院中被精心伺候的花草,打算等房中上了酒菜,王扶景彻底跑不掉后再行离开此地,绝对不会打扰王扶景雅兴的。
很快,里面走出个蓝衣男子,见白瑾川果然还在外面等着,对他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彬彬有礼地说道:“贵客说她一个人呆在里面,没有熟人的话会很害怕,请您也进去坐会儿。”
白瑾川挑挑眉,没有丝毫犹豫便走了进去,他早便料到王扶景会拉他当冤大头,所以身上可是分文未带,不可能会主动掏银子出来的。
一进屋中,便见王扶景规规矩矩地坐在上首的位置,一袭飘逸的掐丝花叶藕荷裙被打理地一丝不乱,端端正正地垂落在身旁,脊背也挺得笔直,一副紧张兮兮的正经小姐模样。
看到她这副样子,白瑾川忍不住轻哧一声,走到离她很远的下首位置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她装模作样的想干什么,自己跟自己玩都能玩得那么起劲儿,也真是个奇人。
明明是个把他看光了也丝毫不会害羞的人,如今是在装什么良家女呢!
坐下来后,才发现这个房间内的装饰和家具十分特别,因为地上铺了厚实精美的地毯,所以只在地毯上放了几个软垫当作凳子用,桌子也只有小腿高,上面摆着几碟新鲜的瓜果。
两个极漂亮的男子已经一左一右占据了靠近王扶景的位置,剩下那位出去喊人的蓝衣男子只好坐到了较远的旁边位置,等上了酒菜好帮忙布菜添酒。
右侧身旁,丰神俊朗,生着一双微微下垂美目的少年蜷着长腿,胳膊支在桌子上撑起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王扶景的脸,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俏皮话,间或问几句有关王扶景的问题。
王扶景答得敷衍,时不时便瞥向房内某一处,眉头紧锁,看去好像是在忧虑着什么。
但见她体态匀称,脖颈修长,连后颈的皮子也是肤光胜雪。一双美目流盼,艳丽非凡,观之有如晓露芙蓉,嫩而又媚,实乃难得一见的极品美人,只是不论少年说什么,她眼中总是流露出忧色,让看者心口也变得有些凝重。
左侧坐着的长相阴柔,体裁修长的紫袍男子神色温婉,解语花一般轻声安慰起王扶景,嗓音如同清泉般悦耳动听,闻之便心平气和,如同置身在安详的水波之中,“世间人多苦闷,哪怕如卿卿这般好看的人也不例外,既然已经来到长物阁,索性忘却了前尘往事,寻个快活如何?”
此时,王扶景正看向墙角里镶玉包金的小摆件,如果她看得没错,里面放的可是冰块!
连放冰的摆件、熏香的香炉都做的无比精致,更别提屁股底下坐着的花纹繁复厚实柔软的地毯了……如此奢华讲究的雅间,让她心中忍不住警铃大作,只是一间房便已经如此华贵了,更别提这三个看上去就很费钱的家伙了,这要是算笔账下来,肯定贵的要命。
想到这里,她又轻轻扫了白瑾川一眼,脸上露出安心之色,幸好及时把人请了进来,不然连个结账的都没有,这下可得把人看死了,千万不能让他跑掉……
见王扶景又看向白瑾川,桌上三人不免有些受挫,看来这个男人对客人很重要,让他们的魅力都无从施展。
右侧美少年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随即将整颗脑袋都凑近了些,微微下垂的美目可爱地盯着王扶景一直在转来转去的眼睛,嗓子沙沙哑哑的,带着些许蛊惑的语调,“是啊,仙女姐姐,今日你来了就别走了,我们三个好好陪你玩,保管让你忘却所有的烦恼。”
刚来此地的女子都会有些矜持,可是只要快活过一次就忘不了这里,之后会越来越放得开的。
旁边那位阳刚俊逸的蓝衣男子本来穿着挺括合身的苍蓝色夏衣,极显宽肩窄腰,身材修长,闻言立刻扯开身上的夏衣,露出身前一线蜜色的肌肤,虽然并未袒露许多,但是衣裳一直开到腰际,要穿不穿的,有种欲拒还迎的勾引意味。
这三人无一人对客人动手动脚,即便言语中暧昧了些,但瞧上去也还算是持重斯文。见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取悦王扶景,白瑾川觉得自己分外多余。
还真是有点本事的,白瑾川忍不住又看了看还在惺惺作态的王扶景,心想是不是该离开了。
想着屁股便动了动,王扶景哪里会让他走,见状直接喊了一声,“你别走!”
“酒菜还未上,吃了再走,吃了再走!”王扶景好像突然变得活泼起来,让一直在担心她心情不好的三人不由得一愣。
随即便立刻燃起了斗志,他们三人如何还不敌一个了!
白瑾川瞧着王扶景一脸“你敢走我就敢跑”的架势,最后还是稳住身形,老实坐在那里,心想等着她喝醉了便走。
长物阁的美酒出了名的香,但凡多喝几盅,那小倌们再说几句风流话,来玩的女子便会醺醺然将身上的银钱全部掏光的。
王扶景的心情好像突然间转好,时不时便一脸关切的看着白瑾川,心想着就算现在想跑也无妨,届时只要把人灌醉了丢在这里,哪里还用得着自己付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