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栖眼里无光,“不想做什么,只是不想受你威胁。”
她真死在这也挺好,姑苏还是月氏的地界。
只是可惜不能埋骨那个四季如春的山谷了。
但也总好过原主五马分尸的命运吧。
明帝沉沉地看着月欢,瞳孔微闪之间仿若明白了什么。
是他疏忽,才会导致月欢这般惊惶。
从那个所谓的话本开始他就应该明白的。
“欢儿,别怕,你身上发生的一切父皇全都知道,你别做傻事。”
“父皇费尽心机才囚住你的平安,你这般伤害自己会要了父皇的命!”
“乖,听话,到父皇身边来,有父皇在,不会有任何人敢强迫你!”
晏栖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滴落,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明帝,手里的金钗重重的抵住动脉处,鲜血如她的眼泪一般流的汹涌。
就是这般深沉的爱,才让她这个冒牌货无地自容。
他真的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吗?
倘若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疼爱的女儿月欢,还会这样在乎她的安危吗?
江岐看着月欢脖颈间流的更凶的鲜血,脸色疼得煞白,“月欢,你为什么要逼我?”
“是你亲手把月光照在了我身上,为什么又要用这样狠绝的方式收回?”
晏栖脸色越发的白,面色有些狰狞:“是你在逼我,你待在月氏的每一刻都是在逼我!”
“你走!回到你的大周!”
“永远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走吧!
离开月氏。
她真的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到底是谁在逼谁?
江岐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沉眸看着决然的月欢,为了让他离开。
不惜自刎逼他。
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呢?
江岐深深的盯着月欢脖颈处的骇人的鲜血,说了最后几句话:
“月欢,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与青山之后的你。”
“想带你去大周,也只是想让自己完完整整的属于你,再没阻碍。”
“你别伤害自己,我……会离开的。”
第179章 心如刀绞
姑苏连夜开城门,送走了被困在月氏五年的江岐。
晏栖手里握着的金钗在江岐离开的那一刻,彻底没了力气。
脖颈之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她月白色的衣衫,刺目又绝艳。
面纱下的脸看不清神色,只有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无力闭上。
啪嗒一声脆响,与金钗一起倒地的是她单薄的身子。
“栖栖——!”
一直注意着晏栖的闻陌率先接住了她软倒的身子,打横抱在怀里,眼里尽是恐慌。
面纱在动作间落下,晏栖的一张脸惨白如纸,就连被江岐蹂躏红肿的唇,此刻也没有一丝血色。
“欢儿!”
明帝与月珏也围了上去,看着好似一碰就会碎掉的月欢,心如刀绞。
正要踏出姑苏城门的江岐心脏处传来细密的抽痛,他紧捂着心脏,回头看着清风客栈的方向。
心脏处的疼绵绵密密,好似每一次疼都与月欢有关。
月欢她……怎么了吗?
温言看着自家太子停下的步伐,眼看回家在即,万不可节外生枝。
“殿下,走吧,踏出这扇城门便是新生。”
“陛下还在大周盼着殿下。”
江岐闻言神色微凝,一扬马鞭,“走吧。”
月欢她的身边有沧澜,有闻陌,想来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黑夜里疾驰的江岐脑海里全是月欢方才决绝的模样,那样冷然的眼神,让他心惊。
上次在灵山寺他以为还有很多的时间慢慢走进月欢的心,谁知道那晚在客栈的那一吻,让月欢害怕的逃了。
再之后,她受伤昏迷,他没机会与她亲近。
刚刚苏醒之际却又迎来了明帝。
他找不到时间打开月欢的心,他以为月欢是误会他喜欢的是往日的月欢。
是他从来不曾提及,他想拥有的从来都是与青山之后的月欢。
也就是现在的她。
离别之际,他的那句话终于说出了口。
他看见了月欢眼里的震惊,还有错愕。
倘若他早向她坦白心迹,今日之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原是想说的,可是在看见她与闻陌那般亲近的时候,身体里每一个神经翻涌而出的嫉妒让他彻底没了理智。
才会闹到今夜这般无法收场。
但……他终是这两日就要离开的。
闻陌把月欢放在床榻之上,紧接着就扣上了她的手腕,一边转头对月珏说道:“烦劳兄长去我房间把药箱拿来,栖栖脖子上的伤需要包扎。”
月珏这会儿见月欢昏迷不醒,心里早就乱成一麻,听见闻陌的吩咐转身大阔步就往闻陌房间跑去,早忘了身边还有弈清这个跑腿的。
他刚一离开,沧澜也赶了过来。
原本以为只是少年人的争风吃醋,却没想到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沧澜睨了眼月欢脖子上的伤,眉心微拧。
见闻陌正在给月欢诊脉,他也还算放心。
他看向一旁的明帝,见他的眼神沉沉地落在月欢身上,那么深,那么暗。
“陛下?”
明帝侧眸看向沧澜,眼眸深沉似海,“沧澜,欢儿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排斥喝血的?”
“每一次欢儿病发,她都会单独留下你。”
“你又为何不说与朕听?”
沧澜看了眼月欢,“冬狩前期,陛下还记得月欢公主没喝江岐太子的血陷入昏迷那次吗?”
“那一日开始公主就央求沧澜替她保守秘密。”
“至于为何没有说与陛下听,是因为江岐太子每次都在月欢公主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公主喂血。”
“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呢?”
他以为是少年人春心萌动之初的互相心疼,但今日月欢公主这般决绝的送江岐离开,让他有些唏嘘。
月欢她从来就没有打算与江岐太子在一起,也没有想过把江岐捆缚在月氏。
她的目的不过是想要送江岐回到大周。
她或许并没有所谓的春心萌动。
明帝睨了沧澜一眼,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别的什么东西,“怎么会没有区别呢?”
“你就没发现欢儿与往日的她有些不同吗?”
他终日处理政务,陪她的时日不多。
她又时常病着,他还真就忽略了。
她这样醒目的变化。
沧澜闻言眉心微蹙,公主的变化吗?
“与前些时日是有不同,可与年少时的公主并无差异。”
听闻沧澜有相同的感受,明帝不由得想到了那个术士。
他说的话一一都实现了。
那么往后……
“药箱来了!”
月珏提着闻陌的药箱倏地走了进来,明帝也没在继续方才的话题。
闻陌虽然在专注给月欢把脉,可明帝与沧澜的话却一字不差的落在了他的耳朵里。
他直直的凝视着月欢的眉眼,她往日到底是何模样?
她身上又有什么样的秘密?
江岐说出与青山那一晚时,月欢的眸子肉眼可见的变得惊惶。
这到底是为什么?
月欢的身上就好似一个谜,让他捉摸不透。
闻陌转过身接过月珏手里的药箱,不动声色的睨了眼明帝,不料却正对上他探过来的目光。
“欢儿如何了?”
“可是病发昏迷?”
沧澜睨了眼月欢的脸色,“不是病发,想来只是心绪波动太大,她的身体承受不住罢了。”
闻陌看向沧澜,与他诊脉得到的结论并无差别,“神医正解。”
这样的人要是与他一起回到北齐,会不会制出堕魂解药的几率更快一些?
可如今江岐离开了月氏,月欢每月的毒发需要沧澜在身边。
倘若沧澜与他一起离开。
那月欢毒发的时候会很危险。
闻陌拧了干净的帕子给月欢擦拭血迹,她的衣衫全被染透了,需得换一件干净的衣裳才是。
“我去找个婆子来给欢儿换身干净的衣服。”
月珏见一屋子的男人,多有不便。
闻陌听见月珏的话,替月欢擦拭的手微顿,在谷底的时候,只有他与月欢两个人。
那时他救人心切,自是顾不上男女之别。
不过替她换衣服时候,他用白绫遮住了眼睛。
应该不算……轻薄了她吧?
不知为何,闻陌给月欢换药的手有些抖。
月珏正愁这大半夜的去哪找婆子,就见士兵来报:“殿下,白姑娘求见。”
月珏眸光微动,几乎是反射性的朝客栈大堂看去,蓦地撞见了一双潋滟的水眸。
那里翩然站立的赫然是——
白洛洛。
第180章 为何回头
白洛洛虽然没有待在清风客栈与晏栖他们在一起,可这里有她牵挂的人。
她时常注意着这里的动静,在收到清风客栈火光冲天的消息时,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跑了过来。
往日里早就该安宁下来的街道,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在看见士兵从忙碌的搬运着尸体的时候,白洛洛的心凉得发颤。
直到这一刻,看见那身着月白衣衫的男人站在栏杆之上,遥遥看向她的时候,她怦乱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
可他眉宇间的凝重却又让她也跟着不安起来。
——栖栖!
在得到月珏的允许之后,她提着裙摆就往楼梯之上跑来。
走至月珏近前的时候,白洛洛的呼吸情不自禁的放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栖栖……没事吧?”
她发现自她认识月欢开始,她的心时常都是为她悬起的。
栖栖她真的太易碎了。
“欢儿她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麻烦洛洛姑娘帮个忙。”
月珏看着眼前这张因为跑得急而有些微微泛红的脸,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
但一想到里面躺着的月欢,他又压下了心里的异样。
“栖栖怎么了?什么忙?”
白洛洛眼里的焦急藏也藏不住,她甚至差那么一点就抓住了月珏的衣袖。
可在触及到那一抹白的时候,她顿住了。
就连月珏也有微微的愣神。
他轻咳一声,掩下心里的怪异,“麻烦你给欢儿……换件干净的衣裳。”
白洛洛跟随月珏走到月欢床前的时候,闻陌已经替月欢换好伤药,她的脖子之上缠绕着几圈白绫。
衬着她苍白的脸色,一时之间竟觉得两者几乎融为一体。
月欢她看起来很不好。
即使月珏告诉白洛洛,月欢的身体没有大碍,可她看着月欢真的好似一碰就要碎掉似的。
明明在留春园分别的时候还好好的。
这才短短两日,怎么就伤着了呢?
不知为何,白洛洛突然懂了江岐对月欢的紧张。
这样易碎的人儿,就算捧在手心一不小心还是会碎的啊。
这一次闻陌没有与白洛洛互呛,他看向白洛洛,“有劳你了。”
十分有礼客气。
白洛洛微微点点头,在这一刻谁都没有玩闹的心思。
明帝看了白洛洛一眼,倒是没说话,他与沧澜往外走的时候,脚步微顿,看向闻陌。
“可否借一步说话?朕想向你了解一些欢儿的事。”
明帝知道这个人是月欢的朋友,又屡次救月欢于危难,对他倒也客气。
闻陌最后看了眼月欢,朝明帝点了点头。
明帝想问的,大概是月欢在宴席之上叮嘱他撒谎的事吧。
月珏最后一个退出月欢的房间,他看向白洛洛,“洛洛姑娘为欢儿换好衣裳之后,可来隔壁寻我。”
“我会送洛洛姑娘回去。”
这深更半夜的让她一个姑娘家自行回去,终归是不太安全。
“不用麻烦兄长,洛洛……”
白洛洛在看着月珏那双好看的眼睛时,后面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洛洛多谢兄长。”
月珏点点头,替她关好了房门。
白洛洛的目光落回月欢身上,看着她胸前晕染开来的大片血迹,站起身去柜子里寻了件干净的白色里衣替月欢换上。
“栖栖,你能不能别在受伤了啊?”
白洛洛也不管晏栖能不能听见,为她换着衣服的同时心脏缠满了心疼。
“还有,你对江岐那么好,为什么舍得放他离开?”
“他走后,你的身体又该怎么办?”
白洛洛在知道月欢身份的时候,自然也知道了江岐的身份,在灵山寺的时候,江岐对月欢不加掩饰的占有欲,还有对她莫名产生的敌意。
都足以证明这个男人真的很在乎月欢。
可如今这般,白洛洛倒是看不透月欢了。
往日里他们相处的种种,月欢对江岐的纵容照顾,还有对江岐的依赖,她以为月欢至少对江岐是有一点喜欢的。
但今日月欢宁愿自戕也要逼迫江岐离开到底又是为什么?
白洛洛替月欢仔细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看着月欢不太安稳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抚平她紧皱的眉心。
却在下一秒,被人攥住了手腕。
“别碰她!”
男人冷冽的嗓音冷沉的响起,盯着她的眼神如在灵山寺那般阴沉。
白洛洛看着眼前的男人,瞳孔微缩,“你不是……走了吗?”
江岐冷冷的睨了眼白洛洛,“是你自己闭嘴,还是我杀了你?”
“自己选。”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聒噪,他看着床榻上脆弱极了的月欢,根本就没时间与她啰嗦。
尽管江岐的浑身透着冷气,但白洛洛能察觉到江岐的身上并无杀气。
他只恼她打扰了他与月欢独处的时间。
可如今,他已经不能守在月欢身边,恕她不能离开。
“江岐,你想做什么?”
“栖栖为了你伤成这般模样,你为何还要回来?”
为何回来?
江岐的手不自觉的抚上心脏的位置,自在城门口开始抽痛之后,他离开姑苏的每一步,他的心就更痛一分。
月欢脖颈处蜿蜒而下的鲜血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的呼吸都跟着艰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