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拥她入怀,心跳剧烈,“阿黎,若你愿意,我们从幽冥鬼域出去便成婚,我以性命起誓,终生爱你护你,尊你敬你,只会有你一人。”
九尾狐族其实生性喜淫,连他的父王都娶了五任妻子。
但容九阙自小便是个异类,在兄长们长大后陆陆续续开始找人寻欢作乐,或是找人暂时度过发情期时,只有他孤身一人。
母亲的遭遇让他不喜妖族的习性。
他若是喜欢一个人,一定会对其忠诚至死,给与其他的一切。
身、心、性命,以及整个妖域最无尚的荣光。
他不会让自己的妻子重蹈他母亲的覆辙,与其他妖妃争风吃醋,守在后殿中整日翘首以盼一个心里还装着其他人的人。
他的父王是个好妖王,是个好父亲。
但不是一个好丈夫。
容九阙既要做好一个好妖王,一个好父亲。
也要做一个好丈夫。
“所以阿黎……”他蹭了蹭她的头顶,“选择我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的。”
可怀中的少女却抵住他的胸膛。
“阿阙,我不要。”
容九阙挂在唇角的笑意一瞬间便凝滞住。
他愣住,司黎使力一推便从少年的桎梏中脱身而出。
她神情未变,明明依旧是那般宁静的模样,却让他瞧出了些许冷淡。
她说:“我不喜欢你,我不能当你的妖后。”
一根针狠狠扎透心房,少年疼的脸色陡然间苍白。
司黎抿了抿唇,瞧见他的模样后有些不忍。
但有些话,是必须要说的。
“阿阙,你明明有机会遇到一个爱你的,你爱的,可以长相厮守的人,届时你一定会成为最幸福的人。”
司黎顿了顿,下定决心一口气道:“我现在无心,以后可能会有心,也可能无心,但无论有心无心,我很可能都不会再喜欢人了。”
“所以阿阙,我若是答应了你,便是对你最大的不公,你不应该被我这般对待伤害,你从未欠过我什么。”
“天下太平后,我想去转转看看,我不会停留在青霄剑宗,也不会停留在妖域。”
耳朵嗡嗡作响,她的话似是尖刀剜着他的心,将他的一颗真心割得遍体鳞伤。
她不会留在青霄剑宗,她不要晏行寂。
她不会留在妖域,她也不要他。
他到现在竟还有些想笑,得亏是晏行寂没在这里,没有听到她的这番话,不然他指不定背地里要如何发疯呢。
思绪纷乱无章,刚被她封住的经脉似乎重新被撞开,所剩不多的灵力一股脑涌出,他拼命维持住自己的人身。
他仍抱有一丝希望:“若我……若我不要你的爱呢?”
“……什么?”
容九阙脊背一寸寸弯折,一字一句似是从喉口挤出来一般。
他重复方才的话:“我不要你的爱,我只要你当我的妖后……”
可他的心里拼命摇头。
不是,不是!
他怎么会不想要她的爱,他拼了命地想要。
他想的骨缝生疼。
从小天赋异禀备受宠爱的妖域少主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便尝到了何为甘之如饴,何为求而不得。
纵使她不爱他,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她不爱他,他便求而不得。
“我不要你爱我,我只要你当我的妖后——”
“我不愿意。”
少女打断他的话。
他听见司黎说:“这对你不公平,我不能这般对你,我也不愿意当什么妖后。”
“无论是青霄剑宗的掌门夫人,还是妖域的妖后,我都不想。”
“我是司黎,我只想做司黎。”
司黎沉默一瞬,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阿阙的发情期……照妖王说的来吧,我帮不了,若你需要我做别的事情,我一定竭力相助。”
少女转身便要离去,而容九阙扶着石壁弯腰大口大口呼吸着,身体内的疼痛分不清是因为破损的经脉,还是少女的话。
在司黎即将离开的那刻,他终究是喊出了声:“我的发情期你不愿意,为何晏行寂中情蛊阿黎便乐意帮他?”
司黎脚步顿住。
容九阙红着眼,“你当真对他无意吗?”
司黎,你当真对他无意吗?
这一次又一次的态度转变,当真是为了弥补晏行寂曾屡次相救她?
到底是因着感恩明事理,还是因着……
心被重塑了一点后,情意便也慢慢回来了些?
可是他想不通是为何。
她与晏行寂相伴左右不过十一年,纵使曾为夫妻你侬我侬,可早已分开三百余年。
而这三百余年里,是他一直陪着她。
十一年抵不过三百年吗?
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第一次做些不可言说的梦时,梦中反反复复只有司黎的脸,那时他便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五年内催生第九尾,提前几十年迈入成年期,跪在父王殿前整整一月,风吹日晒也不低头,终于得到了父王的同意。
他得知司黎的身份后丢下妖域马不停蹄地赶来,一路上心中只有恐慌,不断在想着自己与晏行寂争夺的可能性有多大。
可到了那里看到司黎后,那些一路都未想出答案的想法终于尘埃落定。
不论成败,不赌胜券。
要为自己搏一个结果。
他不甘心啊……
呼吸越发困难,心口的酸涩几乎将他淹没,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
他看不清司黎的身影,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他颓然一笑,心下是无尽的荒凉。
她走了吗?
那也好罢……
可下一瞬,那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熟悉的清香传来,一股猛力将他扑到在地。
容九阙的意识清醒几分,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司黎从他身上起来,纤细的背影挡在他身前。
“卷星!”
少女一声低喝,莹白恢宏的长剑径直出鞘落入她手中,本命剑嗡鸣一声以回应主人的召唤。
容九阙呆滞看向司黎的身前。
方才他站立的地方,虚空中有阵阵灵力波动,一道裂缝正在不断扭曲,越来越大,狂暴的杀意席卷而来,随着裂缝的展开,里面传来阵阵怒吼。
紧接着,是无数双密密麻麻的血红眼眸。
它们狰狞着,嘶吼着,前赴后继相互推挤着,从那裂开的虚缝中挣扎着爬出来。
容九阙混沌的大脑顿时便吓清醒了。
他没看错,他真的看到了!
一个个黑红的浓雾下,是——
浮屠恶鬼!
怎么可能!
浮屠恶鬼早已被关入了浮屠川,如今浮屠川还没崩裂,哪里来的浮屠恶鬼!
司黎冷声道:“阿阙,护好自己!”
少女抬手为他布下结界,在那从裂缝中攀爬出来的浮屠恶鬼嘶吼着朝她扑来之时,提剑冲入一片浓重的黑雾之中。
“阿黎……”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帮她,可因着发情期被压制太久,他的丹田已经开始瓦解,灵力完全使不出来。
他一次次试着爬起,一次次跌倒。
他看不到司黎的身影,只能瞧见那一双双血红诡异的眼眸萦绕在四处。
有的朝他扑来,被结界拦下。
大多都被司黎的新鲜血肉吸引,不要命地朝她扑去。
他只能看到不时出现的剑光。
他一遍遍无助地呢喃着:
“阿黎……阿黎……”
“阿黎,走吧……别管我了……”
赶紧走,她一个人一定能逃走。
有他吸引着这些浮屠恶鬼,她一定能逃开。
所以快走啊!
“阿黎……你走啊……”
他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
往日琉璃色的眼眸此刻满是血丝,泪珠顺着鼻梁而下。
让他起来。
让他救她。
他不能看她这般挡在他身前。
他不要她为他拦下一切危险。
可丹田彻底瓦解,他连人身都维持不住,高大的白狐颓然倒在地上。
裂缝遮蔽半边天,从中涌出数以万计的浮屠恶鬼,它们一股脑疯狂地朝司黎扑去。
那黑雾中的剑光逐渐衰弱。
白狐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淡,眼泪打湿脸上的毛发。
晏行寂说得对,他护不住她。
他护不住她啊……
可突然,洞穴外的虚空中传来剧烈的撞击,整个地面都在震动,像是有人在从外攻击一般。
容九阙拼力仰首看去。
那天空……一点白光浮现,随后那光亮逐渐扩散……
不,那不是光!
那是天裂了!
是从外界照射进来的光!
一双手掰着那裂缝两边,强大磅礴令他心颤的威压席卷而来,淡蓝的灵力铺天盖地从外涌进,推着那裂缝越来越大。
刹那间,围绕在司黎周围的浮屠恶鬼像是被人生生定住,爬出恶鬼的裂缝被淡蓝的灵力堵住出口,里面尚未来得及出来的恶鬼们拥挤在一起嘶吼着。
下一刻,滔天的威压迫下,黑雾消散,围绕在司黎周围的浮屠恶鬼绝望地嘶吼着,却依旧被毫不留情的碾碎,化为缕缕黑烟湮灭。
随后,一张宛如谪仙的脸显露在虚空的裂缝之中,明亮的光从他身后披洒而下,是这昏暗的天际中唯一的光。
他踏步进来,空中的雨蓦地停止。
白衣青年面容清冷,衣摆被风拂起,墨发在身后轻轻飞扬,眸光极轻极淡,眼神并未分给他分毫,目光始终落在执剑而立面色苍白的司黎身上。
明明是容九阙最为讨厌的人,此刻却成为了唯一能救下阿黎的神明。
晏行寂。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容九阙:“晏行寂有什么好的,年龄比我大,脾气比我差,阿黎不如试试我。”
晏行寂:“……你的狐狸毛全剥了应该可以做好几条围脖,我要拿去贱卖!”
第46章 晚来风雨九
◎幸好他在◎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见到晏行寂时这般开心, 明明他是那么讨厌他,恨不得他立刻滚回他的青霄剑宗继续当他的渡渊剑尊。
最好再也别回来,这样他便能将阿黎独占。
可这一刻, 他无比的庆幸。
幸好。
幸好他在。
晏行寂那一日在霓湘楼时说的话没错。
“容徇,你护不住她的。”
容九阙, 你护不住她啊……
他闭上眼, 泪水滑落。
一个大乘初期, 要如何在天欲将倾之时给她一片净地呢?
另一边,司黎的灵力已经所剩不多.
她一人杀了数千浮屠恶鬼,还要时不时顾及着容九阙那边的结界是否松动了, 身上难免被咬了几口,血肉模糊。
晏行寂落地便快步朝她走去,神情虽然淡然,但无人知道他负在身后的手都在颤抖。
司黎的脸色那般苍白,他的心尖像是悬着一把尖刀, 在狠狠剜着他的心。
他终于来到她身边,一贯清冷淡漠的人此刻终于按耐不住, 淡然的神情骤然间恐慌。
他太害怕了。
整整五个时辰, 他在外面一直想办法要如何才能进来,一想到她独自一人在里面不知会发生什么,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疯了。
他一遍遍打碎那石像, 它一遍遍在他眼前恢复如初。
像是在嘲笑着他的自不量力。
在又一次失败之后, 晏行寂垂首安静地看着地面,周遭的风声忽地一阵, 吹拂而过他的衣摆。
他蓦地轻笑出声。
随后青年抬起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石像, 唇角勾起残忍嗜血的笑意, 黑眸微眯, 威压暴涨。
灵力像是一张大网,将那石像牢牢裹住,盘绕在周围,一点一点往里钻。
他闭着眼,细细感知着那石像的每一寸,在漫长的寻找后,他忽地睁开眼。
随后绷紧下颌,眼眸似是染上一层薄雾,泛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白衣青年修长的手操控着灵力,将那阵眼一点点扯开,在虚空中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缝之时,他双手握着那裂缝两边,用力朝两边撕去。
威压沸腾,灵力暴涨。
他在天光透进来之时,看到了那令他肝胆尽碎的一幕。
纤细的少女被万千浮屠恶鬼包围,只有时不时传来的微弱剑光证明她还活着。
阿黎,他的阿黎。
暴戾在一瞬间增长。
而此时,晏行寂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双臂和肩颈处有几道咬痕,皮肉都仿佛被扯掉一层,汩汩涌出的血水将紫衣的颜色浸透的更深。
可她依旧提着剑安静地看着他。
晏行寂慌不择路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丹药,修长的手捏着丹药递到司黎唇边:“阿黎快吃了,我为你疗伤。”
司黎就着他的手将丹药吞下。
随后便察觉到青年的手覆盖上她的伤痕处,温暖的灵力小心翼翼涌入进来。
那些浮屠恶鬼还被堵在裂缝中冲他们狰狞嘶吼着,洞穴外的虚空中被晏行寂撕开的裂缝缓缓闭合,周遭又陷入了一片荒芜昏暗。
晏行寂的长睫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微颤,只专注地为她清理着一个又一个被浮屠恶鬼咬出来的伤痕。
司黎的目光却是不动声色地落向不远处躺着的容九阙身上,那魁梧高大的白狐蜷起来,她想起了他最后的话。
她对晏行寂当真无意吗?
司黎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青年。
他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一心被她身上的伤吸引。
以前的司黎总是怀疑晏行寂是否真的爱她。
现在的司黎坚信他爱她。
可她要不得这份喜欢,晏行寂是要飞升的人,她不知道改变他的结局会有什么影响。
世界会有什么影响。
他会有什么后果。
她不敢赌。
司黎收回手,目光淡然:“无碍了,不要浪费灵力了,多谢。”
青年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仍保持着方才为她疗伤地姿势,骨节分明的手停顿下来。
眼前的少女还不及他肩膀,脸色明明还有些苍白,却依旧不需要他的帮忙。
他到现在也不懂一个人为何会变化这般大,明明以前的阿黎是明媚张扬,但又有些幼稚脆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