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寂狠狠闭了闭眼,鼻息不稳,“我不愿意,我最想看的就是你快乐健康、平平安安活在我身边,我怎么会愿意呢?”
当晚漫天大雪,他跪在宗主的门前,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第一次虔诚尊重地拜一个人。
“弟子晏行寂,求娶青霄剑宗前宗主之女,阿黎。”
他跪了三天两夜,一次又一次叩首:
“弟子晏行寂,求娶青霞剑宗前宗主之女,阿黎。”
“弟子晏行寂,求娶青霄剑宗前宗主之女,阿黎。”
宗主终于开了门,居高临下对他道:“一年内,成为第一人,才配站在她身边。”
他是天生剑骨,彼时的他已经是大乘期修士。
他准备闭关,临行前第一次破例,拥抱了她。
他说:“等我一年,定不负君。”
万年难出的天生剑骨,一年内成为世间唯一的渡劫修士。
他娶到了她,成亲那日,在婚堂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渡渊剑尊第一次颤抖到握不住她的手。
阿黎,阿黎。
晏行寂闭了闭眼,哽咽地埋首在她脖颈处。
司黎已经完全愣住了。
她以为晏行寂娶她是因为叔父的逼迫,原来……竟是他自己求娶的?
脖颈处湿润滚烫,他的气息灼热喷洒在肌肤上。
——阿寂,你爱我吗?
他回答:“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胜过生命。
他一遍遍呢喃着,“我爱你。”
晏行寂爱司黎。
晏行寂最爱司黎。
晏行寂只爱司黎。
那尚且年幼的少年不敢说出的话,由三百年后的他一字一句说。
他抬起头,颤抖着去寻她的唇,泪珠顺着鼻梁滑落,恍若沙漠中迷失的人看到水源一般渴望。
他说着那些迟到了几百年的情话。
“我爱你。”
“我爱司黎。”
“晏行寂爱司黎。”
少年时期笨拙的表达令她委屈不堪,在她走后他疯狂、破碎、挣扎着将那些爱意一遍遍说与她听。
他跪地向上天祈求,求它施舍他一回,将她还回来。
那高高在上的九天佛陀,他愿终生供奉它,求它,也救他一回。
他在那三百年里终于明白,在生命仅有的这段长河中,爱意不应该被掩埋在心底,它应该人尽皆知。
晏行寂再一次覆上她的唇,像个圣徒在吻自己的神明。
“阿黎,我爱你。”
汹涌的爱意在这一刻迸发,将他燃烧殆尽。
他探入进去,眼泪砸落在少女的脸上,青年满脸泪水,颤抖着长睫紧闭着眼。
司黎能感知到唇齿间那内敛珍重的触碰,他在用这种决绝的方式,说着他的悔恨与爱意。
晏行寂爱她。
她无比相信。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晏行寂:“我爱你,我只爱你。”
司黎:“老铁换个人喜欢吧,我在尼姑庵刷了八年盘子,心早已和瓷器一样冰了!”
第51章 晚来风雨十四(修)
◎阿黎,如果有心……你会要我吗◎
他的眼泪断线般砸落在她脸上, 唇齿间血腥味逐渐蔓延开来,青年额前的几缕碎发垂下,扫在她的脸颊上有些痒。
晏行寂脸色苍白脆弱, 长睫潮湿,明明他们在做着最亲密的事情, 可他看起来毫无情动, 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使劲地亲着她。
司黎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晏行寂动作顿住, 纤长的睫毛轻颤着睁开眼看她,眼尾泛着艳丽的薄红。
他移开头,重重吐了口气, 颓然埋首在她脖颈处。
司黎感知到脖颈处的潮湿,以及身上的人颤抖的身躯。
她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帷帐,不懂晏行寂到底是怎么了?
他在那须弥芥子之界里面,看到了什么吗?
“晏行寂,你怎么了……”
青年只是埋首在她脖颈处, 周身的气压低沉悲哀。
她便也不再说话,安静躺在那里等着他情绪稳定。
床笫间寂静无声, 只剩下两人相互交错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 他终于开了口,可声音却沙哑的不成样子。
“阿黎,你应该恨我的。”
司黎抵在他胸膛上的手缓缓放下。
晏行寂抬起头来, 脸色惨败地笑道:“你是青霄剑宗的大师姐, 那么多宗门想要与之联姻的人,可怎么就眼瞎看上了彼时一无所有的我?”
“我对你那么不好, 成亲前让你追着我跑, 成亲后未曾回应过你的喜欢, 那十一年里给你的只有委屈, 你应该恨我的。”
他俯下身,蹭了蹭她的鼻尖,像个孩子一般脆弱:“你留下一纸书信说要与我离契,听闻你离开雾玉崖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这一生一百载,从未有过那般害怕的时候。”
他在半路截住了司黎,第一次蛮横地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带了回来。
他看着她板着脸与他对峙,苦口婆心说不喜欢他了,让他放过她,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要将他吞没,一股窒息感让他喘不过气。
彼时的他眼前一片模糊,强自忍着疼痛道:“我还要去魔域,这几天我们先冷静冷静,等我回来。”
他逃了。
以去魔域作战为由,逃了。
可没想到,刚从魔域回来,便听到了司黎与人“苟合”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那是假的,与阿黎相识这么些年,他清楚地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消息他一听便知道是假的。
他只是……难过她为了离开他,连自己的清誉都可以不要。
晏行寂呼吸都在颤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时候。
彼时的他重伤吐血,经脉几乎断尽,在床上躺了许久才醒,醒来便听闻阿黎已经离开了青霄剑宗前往人界游历。
那时屋内清寂,他呆楞了许久。
方秉青还想办法修补两人的感情:“行寂……阿黎或许,有自己的苦衷……”
晏行寂只是低垂着头,因着连月的颓靡瘦削许多,面色苍白宛如厉鬼。
是啊,当时不仅他,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一个人会突然变了。
明明她以前,最是爱他。
而此时,晏行寂呼吸喷洒在司黎的脸颊。
青年仿佛被打折脊背,“阿黎,我直到现在才真的明白,为何我们会走到这一步了。”
不是司黎变了,是他让她失望了。
他作为局外人,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伤害她的。
少女第一次热烈地喜欢一人,被心上人屡次恶语中伤,偏生还只能自己强自忍耐着消化掉负面情绪,又笑盈盈地来到他身前。
好不容易成了亲,洞房之时痛到颤抖,想要求一个心上人亲口说出的喜欢,却始终未曾等到,咽下满腹的委屈背着他无声哭着。
成亲后整日在雾玉崖等着他回来陪她,整整一年多的时间里,或许也无数次希冀着他能说一句:阿黎,我爱你。
可纵使两人在床笫间多么缠绵,他依旧未曾说出那句话。
她怎么可能不委屈呢?
她的委屈越积越多,于是她不要他了。
他终于明白。
心脏痛的像是要撕裂,寒意涌向四肢百骸,疯狂绝望地撕扯着他。
他看着她,眼底红的骇人,眸底的心疼掩饰不住,汹涌地倒灌向司黎。
他颤抖着唇,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是不是很委屈,阿黎,那些年我那样对你,你一定委屈死了……”
“为何不说,为何不与我说,我是你的丈夫啊……”
“阿黎,阿黎,你疼不疼啊……”
他又落下泪来,只要想起司黎或许无数次背着他失声痛哭,喉口处酸涩地难以呼吸,泪珠止不住地落下。
可为何不与他说呢,他是她的丈夫,他的责任便是保护她爱她,让她成为世上最尊贵快乐的女子。
在他身边过得不开心,她应该与他说:“晏行寂,你让我很不开心。”
他胆怯不敢说出喜欢,她应该打他骂他,指着他说:“晏行寂,你不说喜欢我,我很委屈。”
她可以打他,可以骂他,可以拿剑捅他,可以对着他尽数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悦与委屈。
为何不与他说,为何要自己忍着掉眼泪。
更让他悔恨的,是为何他没有发现。
晏行寂啊……
你都做了什么……
他的泪水一颗颗砸落,落到身下人的脸上,一直沉默的女子终于有了动作。
她生硬地擦去青年的眼泪,指尖停留在他眼尾处摩挲着,眸中却无甚情绪。
手中的这张脸极为好看,她看了那么多年,再细看仍旧会被惊艳到,姿容艳绝的青年这么一落泪,身上的脆弱掩饰不住。
青年怔愣看着她,司黎抿了抿唇,擦去他唇角的水泽。
她轻轻启唇:“晏行寂,都过去了。”
青年的眸底一点点碎裂。
司黎只说:“太早了,我也记不清当年自己是何情绪了,现在我过得很好。”
“至于你,晏行寂。”她定睛看他,摇了摇头:“你没做错什么,不必这般折磨自己。”
她是为了完成任务,他这个人的性格就是太过谨慎小心,又阴郁不定,是她一直缠上去。
她已经记不清晏行寂说的洞房之时,她是何感受了。
或许那时她当真是委屈过,否则不会哭的那般肝肠寸断。
但现在。
司黎叹了口气,“我早已经忘了,都过去了。”
她早都忘了。
都过去了。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将他打入地狱。
眼前有些模糊,脑海里似乎又传来莲朝的声音:“晏行寂,她永远不会再爱你。”
“晏行寂,放开我吧。”
一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微微施力,便将他推翻在榻。
司黎从他身下起身,理顺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并未回头看晏行寂一眼,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
“晏行寂,我们的事情希望你放下,我这人没什么好的,你这么好的人,明明可以有更加坦荡的前程,我希望你一帆风顺、前程似锦,一心向道,成为最好的自己。”
“不要想多,先养伤吧,莫要累垮了身体。”
她将要走出房门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回首看向那呆滞半跪在榻上的青年。
他的发丝垂下遮住侧脸,目光茫然地落在某处,毫无焦点虚无缥缈。
司黎道:“谢谢你为我找回沧溟镜的碎片,妖域近来不太安宁,我需要帮助妖王和阿阙,会有妖医定时来为你疗伤,好好休息。”
心口处蓦地有些酸涩,司黎看着晏行寂那副模样,要说出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愣了一瞬,抿了抿唇。
“晏行寂,我……”司黎顿了顿,接着道:“你很好,你真的很好,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不要把自己逼成这副模样,你是渡渊剑尊,修真界几万年才出一个的奇才,论剑道你若称第二无人配当第一。”
“我……我回应不来你的感情,晏行寂,不要为了我活成这副模样,我曾经喜欢的,是那个高傲自强一身清骨的晏行寂,我也希望晏行寂一直都活成以前自强骄傲的模样。”
她走了。
青年终于忍耐不住,跌倒在榻上,青丝散乱盖住了脸上的泪水。
他笑出声,那笑声越来越大,他又哭又笑宛如一个疯子。
经脉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蠕动、啃噬着他,他痛不欲生,可所有的痛都比不上心尖的疼痛。
莲朝与他说,成大事者不需要情爱,他不需要爱人,也不需要人爱。
可他真的拼了命想要司黎的爱。
他就这一个爱他的人,年少最为狼狈之时,只有那一人坚定不移站在他身边,纤弱的身姿好像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为他对抗偏见与不公。
封心锁爱的少年第一次动心,便尝到了何为求之不得、如痴如狂。
司黎还希望他活成之前的模样,他早已经不是那副样子了。
他现在这副癫狂的模样,在外人面前是逢乱必出温润如玉的渡渊剑尊,背地里他困囿于情爱不可自拔,任凭执念与心魔缠身,杀伐心日益激增,暴戾的毁灭欲几乎淹没,自弃大道。
阿黎,阿黎……
他哽咽出声:“求你了……救我一次吧……”
就一次,最后一次。
只要给他一点点爱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爱。
他便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了啊……
***
昏暗的妖殿内燃着安神的香,殿门外守着焦急无助的妖婢。
容骁和妖王忙完妖域的事情匆匆赶来的时候,妖婢连忙上前来:“妖王,妖祖,少主已经许久未曾应声了。”
妖王脸色一沉,挥袖破除容九阙布下的结界,径直推开了殿门。
“小九!”
“别进来!”
帷帐垂下,宽大的榻间隐约垂下两条毛茸茸的尾巴。
容骁也跟着进来,闻见殿中情浓熟悉的味道后脸色一沉,“小九的发情期压制太久了,要发情期了。”
妖王爱子心切,径直上前拉开帷帐,那缩在一起的白狐映入眼底。
高大的白狐缩成一团,毛茸茸的狐狸头埋在两爪间,两条狐尾垂下耷拉在榻边,其余的狐尾则团团围起,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自己圈起来。
那白狐身姿在颤抖,不住地低喘着气,帷帐间暧昧的气息十足。
妖王连忙上前:“小九,是父王!”
容九阙挣扎着睁开眼,兽瞳光亮模糊,“父王……”
妖王大声冲着殿外的人喊道:“快去叫那个女狐妖——”
“我不要!”白狐强撑着抬起头,咬住妖王的衣衫,“我不要。”
他一双眼眸水汪汪,带着祈求的意味,“我不要她们……我不要。”
他只要司黎,只想要司黎。
妖王唇瓣翕动着,却怎么都说不出话。
容骁看着蜷缩在榻间的孙儿,眉头微微一皱。
九尾狐一族善淫,并不是多么专情的种族,在成年期之时若是还未成亲,找人暂时度过发情期已经是默认的了。
偏偏出了容九阙这么一个另类,自小就规矩守礼。
他无奈叹息,上前劝道:“小九,她是渡渊剑尊的妻子,她不可能……莫要执拗,先保住性命。”
容九阙缩起来,高大的白狐瑟瑟发抖:“我不要……我不要……”
妖王恼怒:“你便偏要执拗吗,想想你的母妃,若是你死了,她要怎么办,她就你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