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没有然后,这些都是我编的。”林凝素开怀地笑了起来。
然后,就等你日后亲眼去瞧吧。
这次,也不必再写信给我。
因为我早已知道。
沈敬安眼中才点燃的那点火,又渐渐的熄灭下去。看着林凝素故作高兴模样,他心如刀割。
他再也忍不住。
“阿素,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沈敬安握住了少女的手,温热的感觉自掌心传来,恨不得将林凝素的温度永远记在心中。
林凝素垂下眼眸,语气中带着些无奈:“敬安,还记得儿时在书院的时候吗?那时候我们经常逃了先生的学,跑去花园里抓蚂蚱。”
“我们虽一同逃学,但到了先生考校课业的时候,你却能对答如流。”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心中有抱负。就像那古楼兰公主一般,是个舍己为人,舍小报大之人。”
“此事中间的利害,许融,你和我都清楚。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敬安,回侯府吧。侯爷和夫人自你走之后,不说日夜担忧,却也是惦念得很。”
闻言,沈敬安不仅不放手,反而握得更紧。他眼眶发红,紧紧盯着林凝素的眼睛。
“….阿素,你别走。”
沈敬安什么都懂,可若是要他离开林凝素,他根本无法做到。
林凝素心下发酸,不敢让眼中蓄的泪水落下。她怕自己落泪,沈敬安会更放不下。
这时,茶楼天字号楼间的竹帘被突然掀开。
是乌蚩。
“姑娘,公子在楼下,等您一同回家。”
第94章 合卺
见着门前的乌蚩, 林凝素站起身,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那茶楼的掌柜站在乌蚩身后,面露为难的看向林凝素, 示意自己也是没办法。两头似乎都是得罪不起的模样, 瞧那外头的车马,指不定是几品大员呢….
要知道, 在这上都城随便得罪条狗都得算计算计。
林凝素也不欲为难那茶楼掌柜。
沈敬安亦起身站在她身前, 打量了乌蚩片刻,随后转身对她道:“…..阿素,我送你回林府。”
乌蚩眉头微皱,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拦下那沈世子。
“大姑娘,沈世子, 请。”最后他还是为二人让出一条通路来。
他们一路走过茶楼外亭,并肩而行。脚步放的很慢,仿佛这样,这条路就不会有尽头。
沈敬安垂眸看着身侧的少女,心情逐渐变得沉重。既然是林凝素做好的选择, 他不会再拿着林沈两家的前程冒险。
清风徐徐自门外吹来, 淡淡的熏香自茶楼外的宝车处飘来。
沈敬安后退了两步,主动与林凝素保持距离。
新帝性格不似往常, 多猜忌。
他不想让林凝素为难。
宝车窗牖上的竹帘微动,伴着金铃细响, 启出一条缝隙出来。
林凝素顺着那声响看去。
在那些垂饰的遮掩之下, 林砚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眼尾还带着淡淡笑意。唇边的弧度恰到好处, 周身气质温和,仿若真是个耐心等待妻子归家的丈夫。
如果没瞧见他那轻敲窗木的指节。
那是林砚不耐的象征。
林凝素搅动着手中的帕子, 心中已经在担心这人是否生气了。正忧虑之时,清朗的声音自宝车内传来:
“不急,将想说的话说完,我等你。”
她抬眼,见林砚不知真假地冲她点头,一副大度模样。
要是真没气恼,也不会让乌蚩去茶楼里搅扰。
也罢,左右这人也已经不高兴了。
林凝素转身看着沈敬安,低声道别:“敬…沈世子别送我了,改日再聚吧。”
沈敬安余光看向车马,那藏匿在笑意中的警告,他又怎会看不出。
阿素,再会。
告别了沈敬安之后,林凝素缓慢靠近那车马之前。车内之人似是等得急切,她的手腕才触上车帘,便被紧握着拽了进去。
临近夏日,车马内该有些闷热才是,可她却没由来的觉得冷。
可此刻抱着她的男人,面上倒是没有一丝的不悦,只是轻轻替她整理着身前那些凌乱的流苏缀饰。
“出来这么久,该是累了吧。”
林凝素摇摇头,她如今也弄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何心思。
他只字不提关于今日同沈敬安见面的事,难道是真不在意了不成….
“我不累。”
车马缓动,穿过长街,向着林府的方向行驶。
她轻轻挣脱这人的怀抱,林砚并未多作为难,退而其次地勾住她的指节。
因着寒毒已解,林砚的体温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冰冷,甚至能透出点温热来。触碰时间太久,甚至会觉得灼人。
车内久久无人说话。
往常的经验告诉她,这事应该还没完。
林砚的性子,本就秉承了荆苗那一脉,再加上那情蛊的作用…..
上次命悬一线的孟国社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林凝素可真是再不敢惹得此人不悦,真怕林砚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侧过身,主动勾住这人的脖颈,笑着问道:“哥哥,在家中住上一日吧。”
但林砚的洞察力惊人,尤其是对自己。如今她的确是再没了什么折腾的心思,只想安稳度过余生。
这些,他能瞧出来。
所以今日才没有立刻发作吧。
“好。”
- -
因着夫人后日要办小宴,管事的正在林府门前盯着那些采买,他大老远瞧见一辆车马,似是朝着林府而来。
那车马旁跟着的人…似乎是伍赤大人呀。
管事的愣了一瞬,随后如受惊的老马一般,勒令人将这些个货物搬进去。他正了正衣襟,等待着那车马停靠。
这林府今日还真是热闹,前头来了个沈世子,这会连陛下都大驾光临。
林凝素下了马车后,低声提醒着管事莫要声张。虽然朝中少有敢置喙林砚行事之人,但那些个老家伙也不是省油的。
她回身打量着林砚今日这身装扮,普通的品月色绸制长衫,并没有繁杂的花纹。腰间无任何坠子香囊,但却破天荒地佩了一把长剑。
并不算惹眼,但这张面孔惹眼。
林凝素快速地牵过这人的手,进了林府之后迅速阂上大门。
她倒是不怕什么不好听的,只是不想再下了父亲母亲的面子。
府中侍候的老人自然识得从前的大公子,虽然讶异林砚的突然到来,却也不敢多言,只是默默退至一侧。
穿过游廊后,掌心的温热才让她想起,自己这是一直牵着林砚的手。她仿若被烫着一般,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林砚轻笑一声,指尖轻轻刮蹭着她的手心,示意她继续走。
“…..”林凝素只好加快脚步,想快速去正堂寻母亲去。
不知是不是速度过快,林砚身上的佩剑剑穗发出叮叮的撞动声响,清脆悦耳。
林砚是不佩剑的。
她放缓了脚步,忽然就想起了之前林砚说过的话。
【此生,都做个君子。】
林凝素不由得笑了,她宁愿相信后厨养的芦花鸡能飞。
还没来得及细思,前边便传来一阵谈话和脚步声响。好似是母亲….
她立刻慌了心神,想将身侧握着自己手的人甩开。
“….先放开。”
等到拐角处,几人的身影出现时。牵着她手的力道陡然放开,十分安分地背在身后。再加上他今日一身的儒生装扮,一副好儿郎模样。
管事的早跑进去禀报了林夫人,所以她在瞧见林砚时没太惊讶。她弯下腰身,正想行个礼,却被阻拦。
“夫人,不必多礼。”
林夫人面上的笑意带着些尴尬,她看向站在林砚身旁的林凝素,立刻招手。
“素素,怎么陛下过来,也不遣人来提前通报一声。”
“女儿也是回来路上恰巧碰见哥哥。”
林夫人又询问了几句,才带着人去了正堂之内。
相国有政事出门,家中没准备多少的膳食,大多是林凝素平常喜爱的几道小菜。好在还有半个时辰才到用膳的时辰,厨房紧赶慢赶,又添了几道往日里大公子喜食菜式。
这一顿饭,林凝素倒是挺自在的,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她见母亲却时不时同林砚说上几句,虽然没直接表明,却大多是暗示林砚,日后不能给林凝素委屈受。
得知林砚今日要在家中住,用过膳后,林夫人便命人收拾林砚从前的院子。
而后又派了好些个人送林砚回自己院中,生怕他乱跑似的。
林凝素见状发笑,只觉得母亲是多虑了,这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府中乱来的。
虽然他们早就….
不过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临近亥时,月上柳梢。
云鸾和银岫替她梳洗过后,便去了外间睡下。林凝素拿起剪刀,想让留得那最后一盏烛火更明亮一些。
焰心燎着刀间,她还未来得及动作,手掌便被握住。
林凝素没惊讶也没害怕,因为身后之人身上的清冷松香太过熟悉。
大掌握着她的手,共同将烛心剪断。焰火霎时间变得明亮,在二人身前撒上一层橘光,近乎融为一体。
她放下那剪刀,没等转过身去,便被身后之人仰面按倒在几案之上。
细密绵长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因双手被束缚住,她半点也挣扎不得。
“低声些,莫让人听了去。”伴着湿腻的啄吻,低沉的声音在耳畔缠绵着。
林凝素瞥着毫无声响的外间,眼眶微红:“…..不行。”她蜷缩着身子,不想让自己的衣衫带子落入人手。
在宫中,无人知晓也就罢了。
她怎好在家中做出这种事,要是传进母亲耳中,那她再不要见人了。
可身前之人的手指像是灵巧的蛇,三两下间,凉意便席遍全身,只剩下那一丝的遮掩。
果然,白日里的事,根本就没完。装得那样大度,是早就谋算好了找补。
林凝素眼眶中含着泪水,可这人像是没瞧见一般。一边柔声道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一边肆意地作弄。
惹得她心火烧燎。
一刻钟之后,林凝素以为这人是偏要不可,心中凉了半截。可临到头来,林砚却自顾从偏房找出一件干净的寝衫来,给她套了上。
“你….”
她见林砚坐在一旁,饮着冷茶,大抵是真不会对她做什么,才彻底安心下来。
“早些安寝。”林砚放下手中的茶碗,将窗边小榻上的林凝素抱上床铺,“过些日子再见。”
林凝素知道,这人是指成婚那一日。
随后,高大的身影渐渐隐匿在黑暗之中。
她心中烦乱,却也架不住困倦之意,渐渐睡去。
第二日一早,便听闻林砚回了宫。连早膳都没用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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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日,都十分平淡,但也能从这静谧之中品出点怡然来。
唯一让她心有触动之事,便是沈敬安上书,自请去南疆协助许融。南方诸国的兵力不少,许融的军队虽是精锐,但难敌数量。
敬安他…自请重新与南方诸国谈判。
她相信沈敬安的能力,却也担心他的安危。
这人,正是在大典的前几日离去的。
窗明几净,对镜贴妆。
绯色的口脂均匀地在唇上铺开,眉心与两腮的花钿将少女的气色衬得愈发明艳。
银岫和云鸾云树,三个小姑娘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调和着脂粉的色泽。好容易弄出个偏绛的庄重之彩来,兴高采烈地拿去给林夫人瞧。
林夫人轻捻着那脂粉,点点头。随后看向妆台前的女儿,笑问道:“素素,这个颜色最适宜。”
久久没得到回应,林夫人偏过头,触及到女儿微微失神的目光,心下了然。
本该是女儿家出嫁前的欢喜时刻,林凝素却有些忧愁。
“素素,既定之事改变不得。人不可能此生都牵挂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也不可能永远拒绝已经绑定一生之人。”
“宫门似海,今后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就算陛下待你用心,你们自小情意深厚,却也未必能经过岁月磋磨。好生经营,时时自醒。”
林凝素转身,接过母亲手中的脂粉,轻轻点头。
“女儿明白。”
林夫人叹气,随后示意云树去将礼服取来。
云鸾和银岫也机灵,拿起脂粉盒上前询问着林凝素,时不时还打趣几句,力求逗笑她。
这时,云树将礼服拿了来,身后还跟着才下学不久的凝雨,嬉闹着要看林凝素穿上这宫装的模样。
“我还从没见过皇后娘娘呢,在长姐出嫁那一日,我要第一个看长姐。那样我就是第一个看见皇后的人了!”
“凝雨….”林夫人向小女儿招手,示意她不要顽闹。
“进去试试吧,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