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想在临行前送阮清姑娘点物件,说是留个临行前的念想。”林凝素故作猜测,“太子殿下这般做法有些奇怪,他该不会是倾慕阮姑娘吧….”
早些让林砚知道这个潜在的敌人是好事,说不定都不用她来防着孟桓这个暗敌了。
林砚轻应着,示意她说下去。
“之后,我便提议说让阮姑娘同行,以防路途遭遇山匪。”
林砚轻笑了一声。
“哥哥,你不高兴阮姑娘同行吗?”林凝素觉得这人怪怪的,她说不出。
“怎会,我自是欢喜。”话毕,林砚便又闭上双目。
林凝素点点头,安下心来,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时辰渐晚,她本以为十几岁时的精力是无限的,怎么折腾都不会累。没成想只是跪到丑时,便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竟是第二天一早,她仍旧在祠堂内,只不过是枕在林砚的腿上,身上盖着夸大的外衫,身下还有两个不知从哪弄来的软垫。
她腰酸背痛,缓缓起身:“….哥哥。”
看来父亲这次是真的动了怒,真的让他们在祠堂待了一整夜。
林砚一夜未眠,眼下一片淡淡乌青。
“哥哥,你快去休息一会吧,父亲不会怪你的。”她话音刚落,云鸾便自祠堂门外冲进来。
小丫头高兴地说道:“姑娘,大公子,老爷让你们起身了。”
“姑娘,快回去吧,一夜在这里肯定未休息好。”
林凝素攥着衣角,重新跪在那里,说道:“我不回去,你便去替我回禀父亲,他若是不应允我去并州,我就不吃不喝跪死在祠堂内。”
云鸾愣住了,她家姑娘自小便没吃过苦,平时抄家规都嫌累的人,怎的今日却这样决绝。
果然姑娘是心中念着兄长,想和大公子一起去并州,云鸾如是想道。
“….是,姑娘。”
林业笙到底心疼她这个女儿,尽管被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真是反了天,从前还有个林砚能替他管住林凝素,现在倒好…
林业笙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多久,因为边疆也出了大乱子。
阮柱国在漠北正和狄人打得火热,西羌国又趁火打劫,忽犯孟国和西羌边界的一座重要城池——千伍关。
这并州的内乱还烧着,外边也没停歇,要不是东边乃是汪洋,孟国就差四面漏风了。
虽说现在军和粮尚且足够,但朝中可用的武将并不多,要么是中庸之辈,无法胜任关乎孟国生死存亡的一战,要么是年纪太小难以服军。
这中庸之辈里,便有沈敬安的父亲镇远候,镇远将军。沈家先辈忠烈,替祖皇帝打下江山,被封了侯爵。但沈家的用兵人才似乎是在祖皇帝那一代都用尽了,子孙再没有大能者。
沈敬安的父亲虽说有一腔衷心,可用兵作将….只能说可打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仗。
这不,听说镇远候连上三回请命疏都被圣上回绝了。
最后,是阮柱国向圣上举荐了一人,出战千伍关。
那人便是许融。
许融年纪轻,委此重任实在难以服众,群臣反对。但在当今陛下这,阮柱国的话便是如同先帝圣旨。
不过,阮柱国没看错人,这场仗,许融打赢了,千伍关以少胜多的大捷,西羌之后三四年未敢来犯。
林凝素想想便觉好笑,可怜这人才没和他的阮姐姐相处几日,便又被调离了京。
许是背后不能念叨人,她正乐得欢,许融便来找她,未知何事。
第13章 出发
云鸾拿来一张拜帖,上边粗旷潦草地两个大字——许融。
“许将军就在林府门前候着,说是有要紧事同姑娘讲…”云鸾朝着府门的方向剜了一眼,没好气说道,“这个许将军也是,明明从前在林氏书院的时候还和姑娘相处的好好的,现在却处处找您不痛快。”
林凝素见这小丫头比她自己还气愤,不由笑道:“总角之时,总是没什么烦恼和顾虑的。但人哪能一直做孩童呢。”
“不过这姐弟俩还真是同宗同门,知晓我不肯见面,便都连人带帖一同来。”
云鸾叹气,问道:“姑娘,要见吗?”
林凝素思忖片刻,缓缓道:“见。”
阮清他们林家是要给些面子的,至于如今的许融,就算她直接拒绝也没关系。
但她还是让人进了林府,因为她知道这人要说些什么。
今日午后,许融便会奉皇命带冰前去千伍关,孟朝大部分军马都在漠北的主战场,这些天并州乱民起事,圣上甚至拨了一半的畿辅军准备着平乱。
所以到了许融这,就只有一万兵马,而千伍关外的西羌,却有十五万。
纵然自诩用兵如神,也难免得抱着有去无回的念头。
林凝素立于假山之后,见许融面色深沉,隐忧藏于眼底,并不轻易表露。朝臣们都不看好这场战役,林凝素上一世也觉得大概再也见不到这瘟神了,心中百感交集,说话也没有如往日尖刺。
但此世则不同了。
她面带戏谑,丝毫不客气地刺道:“怎么?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特来警告我别害阮姑娘。”
比起这人后来的种种态度,现在她就算落井下石也没有丝毫的歉疚。
林凝素只觉得痛快,特别是看到许融那黑成锅底的脸之后。
话都被她说了,许融自然没话说。
“你心中有数便好。”他冷哼。
“放心,你战死沙场后,阮姑娘自然有我哥哥照顾。”林凝素这话虽难听,却也有几分实诚,“我和敬安也会待她好的。”
许融闻言,许久都没接话,仿若突然参悟了一般,平静的可怕。
久到林凝素都觉着,是不是自己这话太过分了些。
上一世她对许融说的话,好像是…我必会欺负你姐姐的,若是看不惯,便活着从沙场回来。
当时许融也是沉默良久,什么话也没留下就离开了。
“也好。”
林凝素打量着这人,心道可别是真刺激出癔症来。
许融难得没反驳,他只是盯着林凝素的眼睛,道:“辛苦林姑娘费心了。”
她都这样说了,这人竟不生气吗?
许融作揖,便要离开,背影格外孤寞决绝。
不知怎的,林凝素心中忽涌起一种慌乱,连忙补了一句:“你还真信了我的话吗?我告诉你,你自己的姐姐,便自己照顾去!”
许融脚步一顿,并没有转身。
人长眠兮霜草萋萋,明月悬兮羌管幽幽。
他自知此次凶多吉少,大丈夫燃躯报国本无怨无悔,但真到了这一刻,才知竟有这么多东西割舍不下,有那么多事情让人心觉不甘。
七千驻北军和三千畿辅精兵跟着尚才弱冠的小将军前往千伍边关,生死不明,前路未卜。
战事急,片刻不得缓。伐羌的大军才一离开上都城,便得准备着并州平乱。
林凝素百无聊赖地看着云鸾替她收整行装,她知道去并州可不是去游山玩水,所以并未带上过多的首饰衣衫,只要能防寒便好。
对于这次并州的行程,林凝素的心中是有些惴惴的,因为在上一世,她这几个月一直待在上都,并州发生过的细枝末节事件,她一概不知。
没了重生后预知一切的先天优势,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临出发前,母亲站在车马前边哭边数落着林丞相:“你若是不将女儿平安带回来,就等着和离书吧。”
林业笙苦恼无比,连忙称是,跨上马便去了前方躲着。
“母亲,别担心我,只需一个月,我便能归来了。”她握着母亲的手,心中更加坚定,这次并州之行,定要说服父亲停了那药。
沈敬安到底没劝住林凝素,他一想到要近两月见不到阿素,整个人都蔫了。他拿出一只护国寺求来的福包放在林凝素掌心,柔声说道:“阿素,早些回来,我等你。”
“好,你要经常来林家看望我阿母。”林凝素笑道。
“放心吧。”
林凝素的目光在沈敬安和母亲之间流连,弟妹年纪尚小,窝在母亲身前,一口一个哥哥姐姐早些回来,她心都软了。
她扒在马车窗口处,叮嘱:“阿娘,快些回去吧。”
她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一只柔荑触上手臂。阮清轻笑道:“凝素,我们该跟上去了。”
林凝素侧眸,果然见车马队已经落下她们一大截,便安稳地坐回马车里。
阮清很识趣,并不与她多说话,只是安静地拿着一本医书翻看。原本她们二人是不必共乘一辆马车的,是林父怕自己这作天作地的闺女乱跑,才以作伴为名邀请这阮家姑娘共乘。
林凝素才因为并州一事气了父亲一回,她也不想再让父亲烦忧,所以十分听话地妥协了这次安排。
行军的进度可比平常车马的脚程快得多,所幸走的是官道,路途平整,林凝素没觉得难以忍受。
他们此行的目的乃是并州的长邺城,那里有一些剩余的临时兵马,并州的州牧也一直在长邺城处理政事。
根据州牧的奏报,黄眉军已经占领了并州的三座城池了,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在林凝素和阮清乘坐的马车前方,林砚和孟桓正谈着并州的形势,声音不大不小,让她听了个真切。
这二人倒是能聊在一起去…
上一世也是如此,就算最后揭开一切的阴谋算计,这两人亦没有红过脸。简直不像是敌人的相处模式。
车马摇摇晃晃几天,四周的树木植被逐渐从茂密葱郁变得光秃秃的,这还是林凝素第一次离开上都去那样远的并州。
气候的骤然变化,她有些不习惯,有时身子略有不适,都是阮清熬了汤汁给她喝才缓解。接近十天相处下来,她心中对阮清也消了从前的诸多看法。
天生的善人,大概就是如此。
这样的人做她嫂嫂,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想来日后荣登大宝,这人作为皇后也会照顾着林家一二。
“云鸾,我们现在是在哪里?”趁着路途间休整的的功夫,林凝素才能下来歇歇。她环视着四周,只见脚下都是土路,并不是官道。
“方才听车夫说,这里是沧州西侧的一处古道,通往月山城的。”
通往月山城?
林凝素心中一惊,这就是上一世阮清被一支乱军劫持的地方,不过阮清是归还上都时被劫的。应当无事…
据她所知,兵马原本的路线是直接去并州,并不经过沧州,如此这般安排,肯定是孟桓想将阮清直接送至月山城,免了单独行走。
还真是个大情种。
林凝素休息过后,转身上了马车。她看着坐在对面的阮清,问道:“阮姑娘,可是要在月山城停下。”
阮清对林凝素的主动搭话感到错愕,答道:“是,我祖母就在那,可能会在那边待上一月左右。”
这可怎么办,得让阮清跟着去并州才好。
“阮姑娘,能否请求你一件事。”林凝素决定说真话,“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哥哥他最近身子不大好,可请了太医令来也没能瞧出如何。”
“我担心他在并州受伤,能不能请你同去。你的医术最是精妙。”
阮清闻言,犹豫半晌也没回复:“这….”
若是骤然断了林砚的毒药,也得有解药佐着才行。
见阮清犹豫,林凝素又补充道:“而且,我哥哥最欢喜与你相处。”
而后她又笑着说道:“这次行军,就只有我一个女眷,多无聊呀。你就当陪陪我这个小姑姑,好不好?”
阮清乍然听见“小姑姑”这个词,还有些怔愣,随后她攥紧了衣角,面色微红:“…说…说什么呢?”
这还是阮清第一次以嗔怪的语气同她说话。
林凝素笑意更甚,看来对比孟桓,阮清还是更喜欢林砚多些。
二人在车马内打闹,并不知晓一帘之隔的窗外,林砚负手而立,情绪未明。
云鸾立在一旁看着大公子,只觉得周身发冷,却不敢多言。
第14章 栗糕
云鸾忍着惧意,抬眼打量着林砚。却发现根本不能在这人面上看出任何情绪来,如深潭一般。
“去通报。”
云鸾连忙点头,撩开车帘的一角。
“二位姑娘,大公子来了,不知是否方便。”
林凝素眉头一拧,外头的人声音轻,打断了她和阮清间的对话。
云鸾神色不大好,所以林凝素下意识觉得该是林砚在外头站了许久。
她方才….应该没有说错什么话….
她都是在劝说阮清同去并州,并没有什么不妥。思及此,林凝素安下心来,她自马车走下。
“哥哥,可是来寻阮姑娘的?”林凝素来到这人身边,回望着马车内。是她刚刚的玩笑有些过,阮清现下根本不肯下来。
林凝素掩唇轻笑,却在触及林砚古井无波的目光时讪讪收回。
“哥哥….”
怎么回事,林砚为什么不大高兴的样子。
她低下头,原地站了许久,都没能参透为何气愤如此尴尬。忽然,她手中被塞进一物,油纸袋轻轻摩擦发车声响,掌心温热。时令野栗的清香蒸腾至鼻尖,让人生津。
还没等林凝素问清楚手中为何物,林砚便欲转身离去,没有和她搭话的意思。
糟了,是真的生气了。
好吧,她不该这样早就拿二人的关系玩笑的,毕竟如今的情形来说,阮清就像是一块宝玉,人人都盯着,还是不宣扬出去好。
林凝素也没多想,她做过的错事不少,不介意再多上几桩。
“云鸾,将油纸袋拨开瞧瞧。”
细密的纸层一经撕破,野栗的香气立刻散发在空气中。
“姑娘,是你最爱的栗粉糕。”云鸾将纸袋子放在她眼前,笑着说道,“大公子果然最疼爱姑娘。”
少女的忧思总是少,云鸾完全忘记了方才林砚周身的冷意,有只念着那个温润如玉的大公子了。但林凝素可不是十六七的小姑娘,自作多情这种事不肯能再犯。
“这定是给阮姑娘的。”林凝素轻叹一声,往事浮现在心间。
也是偏巧,上一世的她和阮清都偏爱采芝斋的蟹黄栗粉糕。
只可惜上都城的采芝斋并不多做这道点心,一是时令的蟹粉难得,二是这点心工序实在复杂。
每次她早早派了府中家丁去买,却都掌柜的一句“售罄”给打发了回来。多次如此,她便亲去询问,掌柜的才告知,那蟹黄栗粉糕早被许将军和一位宫内贵人买走了….
那时的林凝素哪里肯相让,对她来说,这已经不是一碟子糕点的问题了。她必须和这两人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