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周弥慢慢走下楼梯。
“这是我私人的号码，你发定位给我。”
“谢谢你。” 她动容了，又觉得有些无力：“但是不需要。”
玄关门口有两双鞋，一双平跟，一双细跟，她驻足片刻，把脚套进了平跟鞋里，路是自己走，鞋舒不舒服也有自己知道。
梁安平派来的车直接开到了她家门口，欢庆女神的车头，在阳光下很醒目，司机已经等在车门口，见人出来了，要帮她开车门。
“等一等。”
周弥转到车尾，给车牌拍了一张照，当着司机的面发了出去，发完又用微信传了一条语音过去：“小乔，这是我今天坐的车。”
坐上车不一会儿，乔卓那边也回了信息过来。
“周姐，换新车了么，这车牌号码真好。” 他大概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是，你记着这个车牌就行了。” 周弥原来是想传给周美芳的，怕她担心，就传给乔卓了。
乔卓是个细心的人，觉出不对劲：“周姐，给我定位，有什么事，随时和我说。”
周弥想了想，还是把定位传了过去：“没什么事，就是要用车的话再和你说，今天是周六，算你加班一天。”
“周姐别客气，我会一直盯着手机的。”
车子出市区，上了高速，开了四十几分钟，路过一个休息站，司机问道：“周小姐，要不要休息一下？”
“还有多久？”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不用，你接着开。”
差不多每过十分钟，乔卓就会传一条信息过来，周弥先回一个没事，再回一个 OK，最后词穷了，就发各种表情包，两人来来回回传了七八轮表情包，终于到了地方。
周弥下车前又发了一遍定位给乔卓，也幸好发了，再往里走，信号就非常弱了，她索性把手机收起来。
管家带她进了客厅，非常专业地微笑着：“周小姐，梁先生一会儿就到。”
“谢谢。” 周弥看看窗外，不远处有一汪池塘，里面养了锦鲤，大概是山雨欲来，气压很低，鱼都浮到水面上来，红红黄黄的，颜色很秋天。
来的路上也许还有点忐忑，这会儿完全放松了。
梁安平没让周弥久等：“小周啊，好久不见，你一点没变。”
他在周弥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深色的亚麻衬衫与长裤，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很精神，这一身打扮也是十年没变，周弥还叫他梁伯伯的时候暗自想过，梁执老了会不会也是这幅模样。
“梁董。” 她没有多余的话和他讲，不知道讲什么的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讲。
“麻烦你那么远跑一趟，有的话，当面讲和在电话里讲，是不一样的。”
“梁董，不麻烦，也就是一个小时的路程，关于订单的事，要是能在您这里求个明白，总好过我没头没续地乱打听。”
“订单是我让他们取消的。” 梁安平很爽快。
“梁董，我能请教一下原因么？”
梁安平笑了笑，摆弄起桌上的茶具：“原因有两个，一个公，一个私。佳泰的资质规模和其他供应商比是最小的，公平竞争的话一定做不长久，我问了姜钧，如果不是阿执的原因，你是做不进来的，这一点也许你自己也不知情，我相信你私下并没有和阿执来往，就当是阿执自作多情了，但无论如何，作为集团的大股东，总经理犯了错，我有权利要求他修正，这是公。”
“至于私么，你和阿执最好能避免一切接触的可能，这样对两个人都好，你说是么？”
周弥没说话，梁安平沏了一泡茶，倒掉了，又沏了一泡，斟在小盏里，推到她面前：“第一泡总有点涩，第二泡才温润可口。”
第20章 . 你到底有多爱钱
面前的那盏茶再温润可口，周弥都没有兴趣，她只想拿回订单。
“梁董，我明白你的顾虑，施耐特将来的业务，都会派专人对接，我不参与，这样可以么？”
“还是断得更干净点好。” 梁安平没松口：“你见过茉文么？”
“见过，梁总的女朋友。”
“见过就好……她家庭好，事业好，关键是识大体，前些年阿执母亲去世，有好几年，他心情都很坏，茉文不管手边的事多重要，也愿意放下来，全心全意去陪着他，这几年，也处处以阿执为重……这一点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是头等重要的，小周你也许不能理解，毕竟当年你家里出事的时候，我替你做了万全的安排，也那样请求你，希望你能按照原计划，和阿执一起去留学，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周美芳和梁执？如果一定要选，我不会选梁执。
这么多年过去，周弥还记得自己的答案。
关于梁安平口中万全的安排，比如给佳泰一笔无息贷款，比如给周美芳请最好的 24 小时看护，还有许多她记不清的细节，归根结底，是为了他的儿子。因为梁安平知道，如果周弥放弃了留学的计划，梁执也可能休学回来陪女朋友渡过难关，这是做父亲的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周弥愣了愣：“梁董，梁夫人过世的事，我不知道，请您节哀……但您刚才所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答应过您的事，都做到了，不明白您现在再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梁安平做事是很周密的，他认为既然梁执对于周弥而言不是最重要的，两人就应该不要在彼此身上浪费时间，至于周母的病情，更是没必要对梁执讲，干干净净地分手就好，周弥做到了。
“小周，我知道你是个言而守信的孩子，如今我们在商言商。” 梁安平说完，递了一个文件夹过来。
周弥翻开来，里面是一列公司的名字，旁边列着采购部的联系人，附上了邮箱和电话。
“这是什么？”
“梁氏所有采购包装材料的企业，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从你这里拿走了施耐德，但我可以给你十个比施耐德还大的客户，只要你吃得下来。” 梁安平开出了价码。
“梁董需要我做什么？” 周弥还不知道他要什么作为交换。
“很简单，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和阿执复合，也永远不要影响茉文和阿执。”
周弥笑了笑：“梁董太高估我了。”
“我从不低估别人。” 梁安平见她面前的茶已经凉透了，替她换了一盏新的：“小周，其实我一直都是欣赏你的，别的不说，你很聪明，一点就通……我一把年纪了，只希望儿子的人生顺顺利利的，早点让我抱上孙子。”
管家敲门进来，低下头和梁安平耳语一阵，梁安平面色一沉，看看窗外，片刻后道：“让他进来吧，要下雨了。”
“喝茶。”
管家出去后，梁安平又将对面的人打量了一遍，他是商人，眼光最重要，从不高估，也不低估，周弥又一次证明了他的眼光。
梁执来了，估计听到消息后，就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赶，看来他这个做父亲的并没有大题小做，这个女人大概就是儿子到现在还没结婚的原因。
可是他来了又怎样，无非一场心碎。
梁安平知道周弥会答应的，他开出的条件太优厚了。
梁执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只有周弥一个人觉得意外。他们的目光对上了一瞬，她就看到别处去了。
梁执松开了西装的扣子，占住了她沙发的另一端，和她一起面对着梁安平，他等呼吸略略平定了才问梁安平：“你找她来什么事？”
梁安平往沙发后面一靠，语气很轻松：“我昨天打球，碰到周小姐，才知道她是施耐德的供应商，所以约她来叙叙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毕竟是你的老朋友。”
“既然是我的朋友，就不劳你费心了。” 梁执站起来，对周弥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周弥把面前那碗茶喝尽了，的确温润可口，让人心情平静，她站起来，对梁安平道：“梁董，我明白了。”
梁安平脸上浮出笑意：“好，好，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必了，梁董，您的车，我坐不惯，已经让我的助理来接了。”
“那让管家送你出去。”
“我认得路，自己走。”
周弥说完，看了梁执一眼，想到以后也许不会有机会再见面，语气也温和下来：“梁总，谢谢您，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她推开门顺着连廊往外走，天漏了一样，雨声磅礴，梁执跟在她身后说着什么，她听不清，一路走到连廊尽头，再往前就要淋雨了。
“就到这里吧。” 她几乎是用喊的，也不知道梁执听不听得见。
“你答应他什么了？” 梁执把她从雨里拽回来。
周弥没有回答，也不愿停留，梁执只能跟着她走进雨里，她觉得脸上的雨是热的，被他握着的手是热的，其他的地方都冰冷着。
夏天已经过去，连雨也在告诉她，现在真的是秋天了。
大门开了，明明白白地请人出去，他们站在大门旁的一小片屋檐下面，周弥挣了挣，梁执松开了手：“他要你答应他什么了？”
“并没有什么，梁董只是要提携我。”
“你们不能拿我做着交易，却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周弥，是这样么，我现在成了你做生意的筹码！”
“不是。” 周弥被他堵着，往后退。
“你到底有多爱钱？你要赚多少钱才会满足？”
“我爱钱，我很爱钱，每天想着赚钱，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当做赚钱的筹码。” 周弥把梁安平给她的单子塞到了梁执的手上，她不想利用他，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
“那我是什么，你告诉我，我对你而言是什么？”
周弥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很红，她深吸一口气。
“从前，你是梁执。” 我爱的梁执。
“现在，你是过去。” 我需要彻底道别的过去。
她说完看见路边有车灯，等车开得近了一点，她看清了，是她的车，于是绕过梁执，拉开铁门。
梁执快步上前，按住了她的车门。
“就到这里吧。” 雨下得太大，他们连彼此的脸都看不清了。
“让我送你回去。” 梁执知道自己在做不理智的事，但是他没有办法，从他知道梁安平找上周弥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保持理智。
“你回去吧。”
他们在雨里僵持着，但也没有僵持太久，因为乔卓从车上下来，拉了梁执一次，没有拉开，反被推了个踉跄。
“别这样。”
周弥按住梁执的手，但已经太晚了，乔卓一拳招呼在他的脸上。
第21章 .暧昧是优雅的挑衅
周弥开车，乔卓坐在副驾位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整个人都不好了。
“周姐，我打的人真的是施耐特的梁总么？”
“是他。”
山路不好开，周弥想着心事，答得很简略。
乔卓还没见过梁执，但他一直在跟施耐特的订单进度，心里很愧疚：“周姐，会不会影响我们公司在施耐特的业务……要是真的影响了，那我可就是惹大祸了。”
他知道自己还在试用期，如果因为他的一时冲动弄丢了公司的大客户，一定是转正无望了。
“施耐特的业务在你打他之前就已经丢掉了，和你没关系。” 周弥安慰他。
“哦。”
乔卓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想别的事情：“梁总刚才为什么不让周姐你上车，” 而且还拉你的手。
后半句他没问出口，为老板打架不一定被辞退，没眼色是一定会被炒鱿鱼的。
“梁总我觉得我欠他钱吧。”
“周姐你欠了么？”
“不知道。”
“那是梁总讹你呢？”
周弥看他一眼，笑了，知道他好奇，又不敢直接问，兜兜转转绕圈子，于是抽了一张纸巾给他：“嘴角有血。”
乔卓擦了擦，还要再问，却被周弥打断了：“也许把你赔给他，人家就消气了。”
“别啊，周姐，我好无辜的。”
乔卓一笑牵动了嘴角，疼得嘶了一声，作为一只合格的社畜，他担心完公司，又担心老板，最后终于有空担心自己了。
“周姐，你说梁总会不会告我？” 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监控。
周弥心里一咯噔，这一点她倒是没有考虑到，且不说梁执会不会追究，这一切发生在梁安平眼皮子底下，很难想象他会善罢甘休。
“他也打你了，你也受伤了，别怕。” 周弥嘴上这样讲，心里却没底：“我带你去医院吧。”
“我没事，小伤，梁总虽然下狠劲了，但我会躲。”
“那你呢？你也下狠劲了。”
“那倒是没有，我都是用得巧劲。”
“看把你机灵的。”
山下的小镇也没有像样的医院，周弥把车停在一间小卫生院门口。
“周姐，真不用，我买个创口贴，贴一下就行了。”
周弥从车里翻出一个急救包：“带着，验完了伤再贴。”
两人拿到验伤报告，从卫生院出来，又冷又饿。下午三四点，周围也没什么馆子开着，他们找了一间小卖部，门口的牌子上写着热食，门前架了桌子，周弥坐下来，让乔卓进去找点吃的。
乔卓拿了两盒泡面，问周弥吃不吃。
周弥看了一眼，是红烧牛肉的经典口味，点点头，让他去找老板要热水，不一会儿面就来了，她吃了一口，皱起眉头，把外包装翻过来看，原来是康帅博牌的。
“周姐，怎么了？” 乔卓翻开自己的泡面正要吃。
“没事。” 周弥没了胃口，把泡面盖起来，她看见乔卓那一碗是康师傅的，便也没说什么，这世上真假参半最能让人掉以轻心。
乔卓放下叉子，把周弥的那碗面打开来：“是不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我去找老板。”
“没有，你吃吧。”
乔卓里外看了一遍，终于发现了端倪，立刻把自己那碗推到周弥面前：“周姐，你吃我的吧，我还没碰过。”
他说着把周弥那碗康帅博拉到面前。
“这碗我吃过了，你别吃了。”
“没事。” 乔卓叉了一叉子面，塞到嘴里，大概也觉得味道怪怪的，皱了一下眉，还是咽下去了，笑着说：“味道还不错。”
“是么？” 周弥将信将疑，把他那碗拉过来，刚准备吃，看见马路对面站着个人，正往这边看过来。
梁执的西装沾了泥，他脱下来留在了车上，准备买点创可贴，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卖部，就看到这样一幕，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换碗吃面。
乔卓顺着周弥的视线，也看到了梁执，一下子站了起来：“梁总，您也来啦。”
梁执朝他点点头，仿佛刚才打架的不是他们。
“梁总，要不要吃面。” 乔卓是个懂得变通的年轻人，这时候刷点好感度，也许人家能高抬贵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