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成了白月光——野渡云【完结】
时间:2023-08-08 14:37:41

  他低低回应她,旋即抬头,长腿跨过门槛朝沈文州走去。
  深如古井的眼眸浸着血色,如暗夜里汹涌的火焰,逐渐散发出地狱般的危险气息。
第5章 怒火
  动我的人,等同于打我的脸
  “你、你要做什么?”
  眼看对方步步逼近,沈文州两股战战,控制不住地腿软,那是骨子里的畏惧。
  “你最好别过来,这里是西跨院,我母亲还在,你要是敢动手,就让你吃不了兜着……啊!”
  话音未落,后院便传出杀猪般的惨叫。
  沈文州的右手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弧度弯曲着,额上立时冷汗涔涔,为了能减轻痛苦,他不得已跪在男人脚边开始求饶。
  两个长随早就吓得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沈禹州依旧昂着头,视线缓慢下移,“我松鹤院的人,哪怕是一只阿猫阿狗,也由不得你放肆。”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文州向来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忙不迭求饶认错。
  直到对方松了手,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睛乍现一丝狠厉,起身之际,竟从靴子里抽出匕首袭向沈禹州。
  沈禹州似早有预料,身形如电,略一侧身避开攻势,下一刻杀气骤然爆发,挥拳而出,猛然砸在他另一半脸上。
  沈文州甚至来不及踉跄后退,又是一记重踢落在胸口,整个人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假山上,呕出一大口血来。
  动静过大,惊动了满院的人,小厮丫鬟纷纷涌来查看情况。
  沈禹州始终神色如常,若无其事地走到清水缸前净手,仿佛沾染了什么脏污,反复擦洗。
  外头的阿娇情绪渐渐稳定,听到动静以为他出事了,忙又跑回去,慌乱间被门槛绊了一跤。
  “公子你没……”
  爬起来便瞧见这一幕,阿娇呆了好半晌,余下音节生生咽回去。
  “还不过来?”沈禹州声音平静又冷淡。
  阿娇回过神,一瘸一拐上前,下意识拿出自己的丝帕给他擦手,展开后才发现丝帕同她一般,脏兮兮皱巴巴的。
  他最是喜洁。
  阿娇涨红脸,捧着丝帕的动作僵在半空,伸过去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沈禹州却像看不见一般,径直拿起擦干手,随后将帕子塞回她腰间,动作熟稔得不似第一次。
  于阿娇而言,同男子产生亲昵的举动属实不该适应,可待在他身边一阵子,偏偏又接受了,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许是因为他救了自己,又或许,仅仅是因为需要仰仗他这一口气而活。
  比起生存,这点牺牲算什么。
  沈禹州不知她内心波澜,视线不经意掠过她裙摆下的白色绣履。
  尚未干涸的血迹在鞋尖处晕染,将原本浅色的兰花染得嫣红,更像红梅绽放,耀眼夺目。
  沈禹州顿了顿,幽深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跑这么急做什么?”
  阿娇张了张嘴,鸦睫忽闪两下后道:“奴婢以为,以为你……”
  她声音弱了下去。
  沈禹州像是听了个笑话,嘴角勾起,“以为我会出事么?”
  阿娇沉默,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好像她的关心落在他眼里,是看不起他的意思。
  就在阿娇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对方忽然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朝外走。
  临走时,阿娇在他怀里,只看到西跨院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这下把二房得罪狠了。
  阿娇最后想的是这个。
  不出所料,傍晚二房的人便到老夫人跟前告状,老夫人不好坐视不理,派人把许氏和沈禹州请去寿喜堂。
  沈禹州走时,特意叮嘱阿娇到小厨房温酒去,把人留在了松鹤院。
  松鹤院和东跨院并不相连,加上沈禹州同许氏关系冷淡,平常两院的人几乎不来往。
  是以许氏并不知晓今日之事,被老夫人唤去时,也只当是寻常话家常。
  直到她前脚刚踏进寿喜堂,便听到吴氏的啼哭声。
  “母亲,你可得替文州作主啊!”
  吴氏不顾体面,抱着老夫人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文州可是您如今唯一的嫡孙了,却被那混不讲理的外室子欺压,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还呕了好多血,至今躺在榻上动弹不得,昏迷不醒……”
  听到“外室子”,许氏太阳穴隐隐作痛。
  怎么又是沈禹州惹出的好事!
  许氏强忍烦躁,被许盈盈搀扶着进去,“母亲,这会唤儿媳前来,可是又头疼了?”
  老夫人还未发话,吴氏抢先啐了一口,“呸!母亲身体大好,你乌鸦嘴什么呢?”
  许氏脸色一青,碍于老夫人在场不好发作,寻了位置坐下。
  “隔着几里地便听到此处又哭又闹的,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小丫头闹脾气呢,不曾想居然是弟妹。”
  许氏啜了口茶,笑着道:“一把年纪的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得如此上不得台面?”
  到底是商贾出身,遇着事了只会一哭二闹的把戏。
  吴氏被讽得脸色难看,止住哭声,“闹成这样,还不是拜你家好儿子所赐。”
  “少在这儿空口白牙的诬陷。”
  “我诬陷你?阿生,你来说说,今日晌午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人又吵了起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走近。
  争执中的两人不约而同住了口,齐齐朝门口方向望去。
  沈禹州换了一身月白长袍,墨发高盘,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走到堂中站定,光是满身冷肃的气息,便足以震慑众人。
  他朝老夫人作揖,“祖母。”
  主座上,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夫人睁开了眼,缓缓问道:“那丫头呢?”
  “哦对。”
  吴氏又一次抢在前头开口:“还有个小贱人,也不知存了什么腌H心思,巴巴地跑到西跨院来,施些狐媚把戏,幸而文州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没着了她的道,哪知……”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沈禹州一眼,嘀咕道:“自己的人做出吃里扒外之事,竟迁怒旁人。”
  沈禹州不予理会,只向老夫人答话:“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婢子,误入西跨院罢了,孙儿已罚她思过。”
  说着,别有深意地瞥了吴氏一眼,“往后只要三弟不再招惹,今日之事不会再有。”
  三言两语,把锅甩给了沈文州。
  沈文州的为人,老夫人是清楚的,自小不学无术沉迷享乐,不是看话本便是逛窑子。
  事情追究下去,最后无非又是拿个婢子的死来遮家丑。
  “阿弥陀佛。”
  老夫人不欲追究,捻着佛珠,再次阖眼,“既是误会,此事便罢,老身已差人请了大夫,死不了的。”
  “母亲!”
  吴氏没想到老夫人竟偏心至此,急声道:“母亲,文州可是您的嫡孙啊,如今被这小子打得重伤昏迷,难道就这般算了吗?”
  “那你想如何?”
  这次说话的是沈禹州。
  他侧目看向吴氏,分明是淡淡的、不带丝毫感情的一瞥,却像有千斤重般,压得吴氏大气不敢喘。
  吴氏本想同老夫人理论,好歹也要追究下沈禹州的责任,可对上那黑沉沉的眼睛,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沈家在徐州能站稳脚跟,全倚仗沈老太爷,老太爷走后,沈家便由老夫人坐镇。
  老夫人膝下子嗣不少,但都无甚出息,年轻一辈更是只有个长房嫡子沈彦州尚算拿的出手,偏偏又下落不明。
  眼看沈家日渐倾颓,沈禹州忽然回来了。
  几年不见,一跃成了从四品锦衣卫镇抚使。
  那可是皇室鹰犬,帝王爪牙,寻常世家都惹不起。
  吴氏越想越胆寒,嘴唇动了动,连称呼都变了。
  “二、二郎自是动不得半分,可那惹事的婢子,总该交出来,我们文州的伤不能白受……”
  “她是我带回府的,但是因为沈文州,我的婢子崴了脚,一身伤。”
  沈禹州侧身面对着她,脊背挺直,身量颀长,无形间又多了一重压迫感。
  “动我的人,等同于打我的脸,这伤总不能白受,尔等是否也该有个交代?”
  吴氏仰头看他,喉咙里顿时没了声音。
  不知怎的,竟觉着沈禹州的眼神越发凌厉,瞧得她心里发毛。
  她嗫嚅半晌,道:“不、不过是个婢子罢了,怎能与沈家的公子相提并论?”
  话出口,吴氏便后悔了。
  她忘了,沈禹州的生母,也是个婢子,至死都没能进沈家宗祠,终究无名无分。
  不止吴氏,老夫人同许氏皆神色一凛,不由攥紧扶手。
  他的生母,乃沈家大忌。
  所有人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缄默不语,四周空气仿佛凝固下来。
  静默许久,沈禹州低低笑了。
  “是啊,不过是个婢子罢了,自比不上生来富贵的公子。”
  怒极反笑的神态看得吴氏心中忐忑,下一刻便听他道:“侄儿听闻,二叔二婶近日打算,为三弟在朝中谋个前程?”
  他垂首,拇指与食指相捻,思忖着道:“此事说难不难,侄儿或可助他一臂之力。”
  吴氏霎时脸色苍白,“二郎,你弟弟不才,当不得这般费心……”
  “不费心。”沈禹州漫不经心地打断她,“左右是一家人,应该的。”
  也不顾吴氏什么脸色,朝座上的老夫人一揖,拂袖而去。
  吴氏终于支撑不住,半截身子从太师椅上滑落,颓然跌在地上。
  许氏在旁看着,心有余悸。
  果然不能得罪沈禹州,以他如今权势,沈府上下怕是没什么隐秘能躲过他的眼睛。
  吴氏仗着有钱,早已暗中筹备银钱为沈文州捐了闲职。
  可沈禹州若决心插手此事,沈文州怕是只能去往穷乡僻壤之地任职,最后落个有家不得回,形同流放的结局。
第6章 醉酒
  “别走,陪陪我,就一会儿……”
  离开寿喜堂时,许氏心事重重,险些跌了跤,幸而有许盈盈及时搀住她。
  “姑母,你怎么了?”
  面对许盈盈的关切,许氏只是摇头,随后眼底逐渐湿润,抓着她的手:“盈盈,倘若你大表哥……”
  许氏喉头哽咽着:“倘若你大表哥出了意外……往后,姑母真的只有你了。”
  这些年亲儿子不在,长房只许氏一人撑着,难免觉得孤独,直到许盈盈父母双亡。
  那时的许盈盈年纪尚小,许氏便将她接到府中,这些年一直养在膝下,和亲生女儿几乎没有分别。
  许盈盈自是感恩,也红了眼,“盈盈也只有姑母,往后就留在您身边尽孝,哪儿也不去。”
  听她执意要留沈府,许氏叹了口气:“世间好男儿千千万,姑母日后定会为你觅得如意郎君。”
  “姑母!”
  许盈盈急得一跺脚,“我不想离开,你知道的,我……”
  许氏明白她的心思,也不知她究竟中了什么邪,打从第一眼见到沈禹州,便铁了心要嫁他。
  想到方才寿喜堂发生的事,许氏苦口婆心劝她:“沈禹州阴晴不定,性格古怪,绝非良配。”
  许盈盈忙辩解:“二表哥很好的,只是……只是他鲜少表现出来……”
  “还在为他找借口!”
  见她仍执迷不悟,许氏恨铁不成钢,呵斥她:“这些年你为他做了多少事,他可曾将你放在心上?在他心里,你怕是连个婢子也不如!”
  可谓字字诛心。
  许盈盈还在狡辩,二人说话间走到游廊尽头,刚过转角,正好碰到相对而来的沈禹州。
  自寿喜堂出来后,他一直沉着脸,离开时也与许氏不同路,却没想到在这碰上了,双方皆停下脚步。
  许氏二人也禁了声。
  沈禹州佯装没听见,略一颔首,“母亲。”
  算是打了招呼,随后绕开她们往前走,一个眼神都不曾留下。
  将将出口的那声“表哥”散在空气中,没得到半点回应。
  许盈盈望着他决然不留恋的背影,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落下。
  许氏蹙起眉心。
  对于这个庶子,许氏的感情很复杂,她虽不曾刻意苛待过他,可他生母张氏不得进门,也的确是她所为。
  当初张氏生下沈禹州,沈致远一门心思要把人娶进门,许氏不同意,一度闹得老夫人出面才将事态平息,张氏母子便一直养在外宅。
  后来张氏又怀了身孕,恰逢大梁同北狄战事胶着,沈致远赶赴边关后再没回来,噩耗传回徐州,张氏当夜难产而死。
  那年沈禹州八岁,瘦小的胳膊抱着襁褓中刚出生的妹妹,第一次出现在沈府门前。
  衣衫褴褛,形容狼狈,乞求她替自己母亲入殓。
  同为沈家血脉的沈彦州,却自小锦衣玉食,香车宝马,奴仆成群,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一对如此可怜的弟弟妹妹。
  许氏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望着细雨中跪在青石板上的小小身影。
  身影虽小,脊背却挺得笔直。
  看着自己的儿子,再看看沈禹州,许氏忽然有一瞬心软。
  她给了一锭银让他为母亲收尸,随后把两个孩子带回府。
  沈禹州早熟,小小年纪便心思沉,来到沈家一直都很规矩,一个人照顾妹妹之余,每日都刻苦读书习武,很快便赶上了无忧无虑的沈彦州。
  平日对她也算客气,碰面时便会如今日这般唤声母亲。
  但也仅此而已。
  许氏至今都不清楚,沈禹州对她们当年的恩怨了解多少,反正这些年两人维持着表面平和,井水不犯河水。
  倒是沈彦州同这个弟弟关系亲近,宛若亲兄弟一般。
  可是后来……
  唉。
  锦衣卫临时传了消息,沈禹州外出一趟,再回到松鹤院已近子时。
  洗漱后才想起自己似乎吩咐过什么,又披上外衣去了小厨房。
  走近了,里面果然还亮着灯。
  阿娇没见他回来,不敢擅自离开,面前的小火炉还温着松针酒,正咕咚咕咚冒泡泡,阵阵酒香飘散,盈满整个小厨房。
  她就坐在小马扎上,抱着膝盖昏昏欲睡。
  沈禹州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取过帕子将温过头的酒端到桌上。
  阿娇睡得迷迷糊糊,身子前倾,险些栽下去时惊醒了。
  睁眼便瞧见一道白色身影坐在窗框上。
  一腿落在窗外,一腿曲着,三两指拎着酒坛,闲散地搭在膝上,白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披散下来,衣袍松松垮垮,露出一片结实的小麦色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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