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北落——星火勺【完结】
时间:2023-08-08 14:38:31

  陆哲淮侧身,垂眸将她望着:“不是要当坏人?怎么还说谢谢。”
  “说谢谢不是应该的吗,难不成你想――”盛栀夏突然顿住,脑子里浮现出的,是她陪姜子柔看的一系列古偶剧。
  陆哲淮看她半晌,不知是怎么猜出她的心思,竟然十分平静地替她说全了:“你该不会要说,‘无以相报,唯有以身相许?’”
  “......我从来不玩这么尴尬的。”
  盛栀夏松开他,轻咳一声起身走到窗边,手掌贴在玻璃上,看着窗外一片凌乱飘遥。
  “最近月亮很圆,星星也多,可惜台风天看不到。你什么时候走?”
  陆哲淮正想迈步离开,闻言又转过身去,看着玻璃上属于彼此的模糊倒影,淡淡回应:“只要你想,时间都可以给你。”
  不知怎么的,盛栀夏听见这话没有感到雀跃,反而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闷。
  “我对你而言很特别吗?”她看着楼底折断的树枝,漫不经心地问,“还是――你只是图个新鲜。”
  陆哲淮站在她身后不过两米距离,但迟迟不语。
  这是第一次,他不知如何作答。
  盛栀夏觉察出他久违的哑然,轻轻笑了下,也无所谓一个回答了,只把自己的情绪摊开:“如果你不是认真的,就千万别说太多让我当真的话。毕竟你也知道,我很容易相信一个人。”
  许久,陆哲淮沉默着从身后走来,转身慢条斯理地坐在飘窗平台上,一手轻轻圈住她手腕,拿下来,牵在自己手里,仰头看向站着的她。
  “怎么突然想这么多。”他眉眼温和,指腹压在她腕骨边缘,另一手也覆上来,为她暖着,“喝姜茶吧,我下楼问问有没有,给你热一杯。”
  同样淋过雨,他的手却比她暖得多。
  盛栀夏很慢地眨了下眼,没什么情绪地说:“你好像很会哄女孩子开心。”
  “除你之外,也没有别人了。”他垂眸说。
  -
  陆哲淮离开房间之后,盛栀夏心不在焉地,在玻璃上哈气。
  指尖贴上去,一笔一划,写下想写的名字。
  第二天一早风息雨停,天气转阴,路面上一片残乱。
  醒来打开窗户往底下望,隐约看见阿嬷正在清理门前的树枝,还有被折落院墙内的三角梅。
  阿嬷貌似还不知道她昨晚跑出去救猫崽的事,前台大姐有意替她瞒着了。
  也好,不然对方担心,解释起来也麻烦。
  旅馆一楼有个小的休闲厅,就在前台后面,给客人提供早餐的。
  盛栀夏洗漱完,下楼看一眼猫崽,发现大姐正给它们喂羊奶,还很意外地夸它们很讨人喜欢。
  盛栀夏忍着笑意,不由得想起去年,也就是14年某水果台一档城乡交换节目的名语录。
  看着小猫崽有了点生气,她也放下心来,到休闲区要了一杯豆浆,还有一份现做的蚵仔煎,端上去。
  在陆哲淮房前停下,她抬起膝盖敲了下门。
  里面的人久久未应,她觉得奇怪,现在已经八点多,他平时通常六点就起了。
  以为对方破例睡了个懒觉,正想默默离开不打扰对方,房门咔的一声打开了,而后几声轻咳传到耳边。
  盛栀夏顿时醒悟,抬眼盯着对方,看见他眼尾微红,眼神也疲惫松散。
  她赶紧空出一只手往上伸,掌心贴住他额头:“你发烧了?”
  陆哲淮偏过头去又咳一下,声线像含着一捧细沙:“不清楚,是有些难受。”
  “那你回去躺着,我下去给你拿药。”
  盛栀夏急得转身就走,豆浆和蚵仔煎被原路拿下去,又跟着一板退烧药再次带上来。
  陆哲淮靠坐在床头,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关系,浅色T恤将肤色衬得冷白,手背筋骨与淡青色的血管也愈加明显。
  他接过盛栀夏递来的药,就着温水咽下去。
  吃完药,他沉沉看她半晌,哑声问:“就不怕我是装的?为了把你骗过来。”
  盛栀夏搬了把椅子坐在床沿,二人距离不过半米。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无所谓道:“怕什么,我随时可以走。”
  陆哲淮静静将她看着,眼睫微敛,眸色沉了些许。
  最后他漫不经心道:“万一房门上了暗锁。”
第18章
  盛栀夏愣了会儿。
  她进门时一手拿水杯一手拿早餐, 腾不出手关门,而陆哲淮正好从浴室出来,的确是他关的。
  但是不对, 旅馆哪儿来的暗锁。
  知道他在试探, 盛栀夏很有底气地反问:“什么暗锁, 难不成你自己装上的?”
  陆哲淮神情淡淡:“万一?”
  盛栀夏扫一眼远处的门锁, 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却莫名有些疑虑, 毕竟是一晚上就能写出一个游戏程序的人。
  她眨两下眼, 轻咳一下,不太自然地问:“就算真的上了暗锁, 你能做什么?”
  陆哲淮靠着床头软垫偏头看着她, 一双眼慵懒半阖着,话里隐隐的威胁感:“什么都能做, 不是么?”
  盛栀夏神情凝固三秒。
  如果他真不是什么好人,在后湾的时候自己住在他家那么久, 他想干什么早就干了, 哪用等到现在。
  但是――
  他那个表弟看起来那么阳光开朗, 最后不也做出非人的事。
  彼此才认识半年,又怎么算得上彻底了解。
  陆哲淮从她琥珀色瞳仁里读出高低起伏的情绪, 撑着床沿直起上半身, 将距离拉近:“不怕?”
  温热气息洒落在睫毛上, 她抬眸, 淡定自若:“为什么要怕, 你又不会做那种事。”
  “万一我以前做过, 只是故意瞒着你。”他说得很认真,黑眸也沉了些许。
  气氛酿出一丝危险, 盛栀夏定定睁着眼,下意识往后靠,背部紧贴木椅。
  四目相对,方才的动作使椅脚不经意间蹭过地板,激起短促刺耳的摩擦声。
  陆哲淮知道,她胆大性子倔,多数情况下肆无忌惮,但静下时也懂得权衡利弊。
  尤其在他说出那句话时,她心里估计已经翻过无数个画面,关于国内外某些骇人听闻的案件。
  如果他真的打算伤害她,想做什么都太简单了,哪怕根本没有暗锁。
  盛栀夏久久不语,在她出神时,陆哲淮轻易扣住两侧的木椅扶手,连人带椅地将她拉过来。
  她的膝盖顶着半软不硬的床沿,身侧两条手臂将她困住。
  “你果然很容易相信别人。”陆哲淮说。
  距离这么近,再往前靠一些,鼻尖都几乎碰到一起。盛栀夏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想起一部自然纪录片,里面那只受惊但依旧逞强的鹿。
  “你不就是那个‘别人’。”她冷冷地说。
  陆哲淮看她半晌,慢条斯理收回了手,将她从“被困”的状态里放出来,温声问:“一次机会,走还是留?”
  盛栀夏产生一个幻觉,好像这句话不是在问当下,而是在问很久以后的事。
  昨晚她不经意地问他,是否一时兴起,他没有回答,而是在此刻暗示她是否要及时止损。
  他总是这么模棱两可,她疲于应对,索性把话挑明:“你问现在,还是将来?”
  陆哲淮默了片刻,沉声:“都有。”
  此时的盛栀夏竟也像昨晚的他一样,不知如何作答。
  于彼此而言,未来那么多可能性,现在又怎么能知道。
  她敛了敛眸,淡然回应:“早就说过,我顺其自然。不爱给人下太大赌注,但也不会因为一时的胆怯退场。你既然能思考这么多,看来病得也不是很严重。”
  说完看他一眼,起身,将椅子往后一推:“我走了。”
  下一秒,陆哲淮轻轻攥住她的手腕。
  这次不是模棱两可地问她要走要留,而是自己做了个抉择,很明确地,要让她留下。
  “再待一会儿。”
  腕上一片闷热触感,像待在火炉边烘过一阵,让她指尖微颤。
  今天之内他这烧估计退不了。
  “陆哲淮。”她回头,眉头微微拧着,“昨晚你下楼给我热姜茶拿感冒药,到头来把自己给忘了?”
  陆哲淮稍显无奈,松开她的手腕,眼底笑意疲乏:“我就那么没觉悟?感冒药我不也吃了么,但是没什么用,起来就成这样。”
  盛栀夏呼吸微沉,原地站了会儿,又转身坐回椅子上,往前挪了些距离靠近床沿:“明天还没好的话就去医院吧,我陪你一起。”
  陆哲淮不知在想什么,淡淡笑了下,眼底一片疏离逐渐融散。
  “想起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回连着几天洗冷水澡,想抗议家里人的管教,但半点用没有,倒把自己折腾得大病一场。”他眼眸低垂着,缓缓道,“后来我妈过来看我,想照顾我几天,却被伯外祖父撵走了,说不能惯着我。他说身体的病总归是能好的,但惯出来的病要跟人一辈子。”
  盛栀夏很少听他主动提起自己的事,从前都是她问了他才答。
  空气陷入沉默,她犹豫着问:“后来呢?”
  “你说生病的时候?”
  “嗯。”
  陆哲淮回想着,说:“后来没人照顾我,那些药直接摆在卧室桌上,想起来的时候就自己吃一颗。那会儿还小,难受的时候总想让人陪着,但也只是想想,从头到尾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也不敢闹,怕被拎出来遭一顿戒尺,更怕那间书库。”
  盛栀夏一时哑然,斟酌片刻,开口:“不知道这么问礼不礼貌,就是......老人家还在世吗?”
  “还在,但身体没有以前好了。”他淡淡说,带着一丝自嘲口吻,“老人家现在拄拐,过年回去看他的时候,那根拐杖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戒尺。”
  “那你从小到大被他管着,生病的时候都没有人陪在你身边?”她问。
  “其实也习惯了。”陆哲淮看向她,“不过还是希望有人陪着,像现在一样。”
  大概一零年之后,网络成了众多人抒发情绪的树洞,盛栀夏刷到过很多言论,比如大家会在网上说,自己不爱跟人打交道,疲于应对社交,但也有人说,自己期待收到花,收到生病时一句及时的问候。
  但那些不同的话,很可能是同一个人说的。
  好像每个人都知道,独立和孤独是两码事。
  大家不屑于暴露自己的脆弱与需求,觉得矫情,觉得强大无所欲的状态是多么令人向往。
  但真正到了只能独自熬过疾病、熬过那些坎的时候,又觉得有人陪着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
  盛栀夏轻咳一下,指节蹭蹭鼻尖,纡尊降贵地说:“既然你想,那我就勉为其难陪陪你吧。”
  他温和笑着:“以后也陪?”
  “勉强保证。”她向他伸出手,一个盖章的手势,开玩笑地说,“但前提是,你一直在。”
  很幼稚的约定方式,但他还是很纵容地将手贴上来,尾指绕一圈,勾住她小指。
  -
  量过体温,的确接近高烧,那些早餐他貌似也吃不下,盛栀夏不想浪费,拿下楼加热一遍,坐在休闲区小口吃着。
  但早晨没什么胃口,一份蚵仔煎吃到一半就饱了,她转身倒了杯水给自己顺顺,桌上的手机正好震动,她接到盛祥皓的电话。
  “你回国了?”那边问。
  她懒洋洋应了一声,不想多说什么。
  那边叹口气:“都不舍得回家一趟,你是越来越不懂事。”
  她冷嘲:“爷爷不想见到我,我何必给他老人家添堵。”
  “一码归一码!”盛祥皓又开始教育她,“你回家问个好那是你的心意,他总不能怪你。”
  “知道了,生日那天不就回了么,急什么。”她敷衍道。
  盛祥皓不知觉察到什么,阴森森地问:“你谈恋爱了?”
  她慢悠悠喝口水,反问:“您这么盼我早恋?”
  “我什么时候说盼你早恋?我是给你提个醒,学业恋爱结婚,这些事情都得按家里的安排来走,别擅作主张。”
  周围坐着的房客正在聊天,有一个正好骂了句“干伊娘”,盛栀夏听得心烦,语气也冷下来,仿佛威胁:“叔,你觉得我改个姓怎么样?”
  那边以为她认真的,斥她:“说话没规矩也就算了,做事你还想乱来?!”
  “谁能比你乱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包的那些大学生和小演员。”盛栀夏终于逮着机会刺他,“在老爷子面前装踏实奋斗,背地里醉生梦死。盛家也就这样了,怪得着谁。”
  那边哑口无言,顿了片刻又教育她一通,显然恼羞成怒。
  她全程置若罔闻,挂电话前说了句:“劝你少祸害那些花季少女,迟早遭报应。”
  ...
  陆哲淮靠坐在床头给手机充上电,不到半分钟一个电话进来。
  他挂掉两个,对方又打来第三个,他只好耐着性子接通,是在波士顿的朋友:“喂,你怎么回事儿?伯母说你不接她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
  “手机没电,刚开机。”他沉声道。
  那边不知道他生病,只听出他状态不好:“一大早怎么了这是,听你声音感觉你累得慌。”
  陆哲淮还是那句话:“多关心你自己。”
  那边啧声:“问问都不行,你现在在哪?”
  他随口说:“旅馆房间。”
  “陆哲淮你――”那边见鬼似的,“你玩儿挺花啊,我还以为你出淤泥而不染!”
  陆哲淮眉心生疼:“你是不是有病。”
  “骂我干什么?我很无辜好吧,之前给你介绍那么多你都不要,看来喜欢自己找啊?话说你这状态这么虚,昨晚该不会玩儿俩吧?比我还浪,我记得你有婚约啊!”
  电话那头连环炮似的,听筒声音都被那人提了几度,而盛栀夏进门听见的,就是这一段。
第19章
  门锁咔的一下, 清脆短促。
  陆哲淮循声看去,两份目光淡然相撞。
  盛栀夏站在门边,手里端一个玻璃杯, 杯中的半透明液体轻微晃动, 在沉默对视中归于平静。
  听筒那边喂了几声不得回应, 索然无味地, 自己先挂了。
  余音息落,空气陷入沉寂。
  陆哲淮错开眼, 将手机放回床头柜, 和她的无言一样,彼此很默契地, 当作一切从未发生。
  她听见了电话里那句, 陆哲淮也知道她听见了。
  或许因为他早就向她解释过那枚戒指,所以类似事件再发生多少次, 他也默认她明白――
  明白听筒里的只是戏言。
  盛栀夏走过去,杯子递给他, 语气静无波澜:“淡盐水。”
  “嗯。”他接过去。
  不经意间, 彼此的指尖碰撞、分开, 像轻风挑起树梢,只有一瞬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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