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北落——星火勺【完结】
时间:2023-08-08 14:38:31

  她承诺下来:“好。”
  “姐姐。”小琛忽然用气音说,“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
  “我知道――”小琛放慢语速,“大哥哥很喜欢你。”
  盛栀夏微怔,捏捏他脸蛋:“小孩子不能乱说话。”
  “没有乱说话,是真的。”黎琛说完就蹦蹦QQ钻回卧室,留盛栀夏一人在小客厅里发呆。
  又过几天,渔船大爷送来新鲜的马鲛鱼,阿嬷把它们打成鱼糜,用来捏鱼丸,顺便分一点出来给四小呆做猫饭。
  正好黎回到家,做鱼丸的任务由她主动包揽,盛栀夏也跟着进厨房,帮忙打下手。
  “你了解他吗?”黎问。
  盛栀夏拿着小勺搅动凉水里的丸子,沉默一会儿才答:“不够了解。”
  “那他呢,了解你么?”黎总能问到关键处。
  盛栀夏懒懒道:“如果他想查我,轻而易举。”
  “我当然不是说这个。”黎又捏好一颗鱼丸放进凉水盆中,“我是说,他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知道吧。”她自嘲道,“我这个人又藏不住什么事。”
  “何止藏不住,心情都写脸上了。”黎睨她一眼,调侃道,“他走了,你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在想,我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人。”
  盛栀夏开始放空,声音越来越轻――
  “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哪怕跟家里人对着干也无所谓,毕竟我现在还牵涉不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利益链。但他不一样,可能他也向往过那种没有负担的日子,但有些路是定好的,他不得不去走。更何况,他家里给了他一切,他没有必要反抗,也分得清选择的利与弊。”
  “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呢。”黎果然是反幻想达人,一开口就能把她打回现实。
  盛栀夏闷闷反驳:“谁小了,再过几个月我就十八了。”
  黎笑:“哦,十八了啊,那还真成熟。”
  盛栀夏突然想拿勺子揍人:“你好烦。”
  ...
  来沿海一趟,蓝眼泪没拍着,陆哲淮的照片倒是拍了不少。
  晚上她靠在床头用笔记本查看照片,接到陆哲淮的电话。
  那边呼吸略沉,似乎很累,心理上的。
  “你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陆哲淮说话不带情绪的时候,那种距离感便愈加强,“你还在淞杳么?”
  “嗯,我想多拍点照片,而且小琛过段时间要去盲校,到时候我跟黎一起送他。”说完自己,她又问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早点睡。”他的柔和里依旧藏着一份疏远,不愿提起自己的事,让她没法再问些什么。
  其实她根本睡不着,但还是应下来:“好吧,你也早点睡。”
  尾音落下,二人谁都没有挂电话,像某种心照不宣的陪伴。
  “我――”听筒声音忽然有些模糊,几不可闻。
  “什么?”信号不太好,她下床走到窗边,“你刚说话了吗?我没听见。”
  今晚一轮圆月挂在星群之间,她抬头看着,不知等了多久,听见他低沉道:
  “最近没怎么睡好。”
  “有点想你。”
第21章
  夏天糊里糊涂过去, 海风从指间穿过,将时间带离岛屿。
  四小呆长大了,一只比一只闹腾, 看见小飞虫就要上蹿下跳地扑腾半天, 旅馆前台的小窝已经容不下它们。
  阿嬷嘴上说着“我依旧不喜欢猫”, 最后却主动把它们带回家里, 还将楼梯旁堆放杂物的小房间清出来,给它们放猫窝, 放新买的猫爬架。
  小琛开心得学习效率都高了, 因为每周末从盲校回来都可以摸到小猫。
  傍晚,盛栀夏给四小呆添猫饭, 顺便拍点视频, 挑几条有意思的发给陆哲淮。
  [吃过饭了?]他很快回复。
  [不是正在吃吗,脑袋都快掉进碗里了]盛栀夏又拍一条大呆抢二呆羊奶的视频发过去。
  陆哲淮似乎很无奈, 发一条语音过来:“我问的是你。”
  盛栀夏听完语音顺手将大呆拎走,回复:[吃了, 今晚阿嬷煲了花胶鸡, 汤很好喝]
  发完这句, 她百无聊赖等了会儿,陆哲淮没有回复。
  估计又有事情要忙, 她默默按下锁屏键, 没有再说。
  四小呆吃饱饭开始睡觉, 盛栀夏把几个圆碗收拾收拾, 一转眼暮色降临。
  九月底已经入秋, 天黑得越来越快, 不过这时的晚熟西瓜倒是脆甜,阿嬷从冰箱里挑两个当饭后水果, 一个切成果盘送点给邻居,另一个分成两半。
  于是盛栀夏捧着两半插好勺的西瓜,不疾不徐上到二楼阳台。
  暖色壁灯下,黎正抱着吉他谱曲,藤椅旁边摆着节拍器。
  盛栀夏懒洋洋坐到对面空椅上,手一伸将西瓜递过去,黎看一眼,放下吉他和铅笔小心接过。
  晚风蕴着夏末余温,瓜皮外面析出一层冰雾,沾在掌心化成水珠。
  盛栀夏挖一小勺瓜肉放进嘴里,细细嚼着,问:“你说,一个男的总是大半天不回你消息,原因是什么?”
  “原因?”黎搭着二郎腿,无所谓道,“可能在跟别人上床吧。”
  “......”盛栀夏睨她一眼,一口西瓜咽不下去,“真要跟我聊这么十八禁的话题?”
  “以我的经验来看,是那样的。”黎垂眸,用勺尖戳着西瓜,语气含了些复杂情绪,估计想起那个英国渣男了。
  盛栀夏看她这副陷入愁思的表情,暗自叹口气,在瓜上划了个叉:“看来那家伙比我想象的还要渣。”
  “无所谓,我也称不上专一,总之谁也不欠谁的。”黎隐隐自嘲,默然几秒又淡淡补充,“不过你的问题对象如果是陆某某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盛栀夏眨眨眼,目光闪躲片刻:“谁说我在问关于他的事。”
  黎早把她看透了,笑着调侃:“那你问谁?还有哪个男的值得你这么惦记?”
  盛栀夏抿抿唇,垂眸不语。
  是了,她还真没长时间惦记过哪个男人,更不会将感情牢牢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让对方掌控自己的情绪。
  她独自在西北长大,八岁之后开始在小镇和市区之间往返,马马虎虎上完小学初中。
  后来短暂停学一年,回到南城被外教督促着恶补英语,二零一三年到达波士顿,差点遇上那起连环爆炸案。
  在国外的时候她住在黎租的公寓里,回国又借宿姜子柔家,哪怕联系不上姜子柔,陈聿也不会让她流落在外。
  朋友们都对她很好,但她不知道,真正属于她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友情值得眷恋,她可以付出百分之百的信任,但偶尔也害怕那些偏爱与关心会消失,使自己像小时候那样被扔得远远的。
  她对亲情不抱希望,对友情尚有担忧,更别说另外的、她从未尝试过的感情。
  而现在,那份未知的情感悄然在心底扎根发芽,而与情感相关的那个人,也时常让她惦记。
  于是她很本能地,开始感受到一些危险信号,那些信号来自遥远的以后,提醒她不要过早地交付一切,更不要百分百地认真。
  “小夏。”黎轻声喊她。
  她回过神来:“干嘛?”
  “如果不喜欢遗憾,就大胆一些。”黎靠着椅背,望向天际那轮明月,“毕竟在感情里面,无论人们做什么决定,最后都必然出现一个环节,叫‘后悔’。所以呢,不如想做什么就去做,把握你想要的。”
  盛栀夏低垂视线,在一片晕着暖光的西瓜红里翻来覆去地想。
  或许吧,是这么个道理。
  岛上的夜晚漫长而闲适,两人在小阳台上聊过往、聊未来,两半西瓜渐渐空了。
  后来不想说话,两人都靠着椅背放空。
  盛栀夏拿起手机看了眼,没有新消息,任务栏倒跳出一则几天前的资讯――
  著名的孟姓核物理学家心肌梗死,被送往医院紧急抢救。
  日期正好是陆哲淮赶回京市那天。
  -
  两千多公里以外,楼宇间霓虹闪烁。
  这个夜晚不如淞杳镇闲适,却同样漫长。
  “人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你们这帮记者这么多天巴不得住在医院里,就想等一个独家是吧,有没有良心?!”
  音落时一声重响,手机被狠狠掼至地板,弹跃两次正好落到地毯中央,带着一条裂痕躺在陆哲淮脚边。
  他垂眸看一眼,弯腰捡起,不轻不重地将它放在茶几边沿。
  孟予沁背靠落地窗,整个人沿着玻璃慢慢蹲下来,拧着眉喘了会儿气,瞪向沙发上坐着的人:“你就不能安慰我几句?”
  陆哲淮刚刚摁亮自己的手机屏幕,闻言淡淡抬眸,毫无情绪地看她一眼便收回视线:“我到底有没有安慰过,哭得不愿听我说话的人又究竟是谁,你自己清楚。”
  几米之外,孟予沁抱着膝盖轻咬下唇,视线在烦躁中短暂一凝,她看见他的手指倒映屏幕光线,一如既往地修长洁净,只是不见那枚戒指。
  她咬了咬唇,一阵深呼吸,声线缓下来:“我再说一遍,你回国就把戒指戴上,不然我姥姥问东问西,我也不好交代。”
  陆哲淮看向她,二人无言对视。
  许久,他敛眸沉声:“戒指不在身边,戴不了。”
  “那就买个新的,长得像的,也不是很难吧?”孟予沁少有的坚持,声线同目光一样冷。
  陆哲淮沉静太久,此刻也不剩多少耐性。
  “我会告诉你姥姥,让她老人家不要当真。”他起身离开沙发,动作间衬衫泛起一丝褶皱,很快又消失不见,一切归于平整。
  孟予沁沉沉闭了闭眼,有种崩溃感:“那些事情早就安排好了,你以为事到如今当真的就我姥姥一个吗?”
  陆哲淮下意识止步。
  “因为那帮长辈嘴上不明说,暗示也像开玩笑,你就真以为没那回事儿了?”孟予沁盯着他背影,“你以为我爸为什么让我出面把你叫回来,背后就没有你家里的意思?”
  陆哲淮不作回应,在原地站了片刻,再次迈开步子。
  脚步声不急不缓,仿佛置身事外,而孟予沁的眉心越拧越紧,在他开门之前起身追上去。
  陆哲淮扶向门锁的手滞了一拍,下一秒,他的衣袖被她轻轻扯住。
  听见她抽泣的声音。
  权势与利益的天平要向哪边倒,人情世故要怎样去维护,不知从哪天起成了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但谁都不愿意成为工具,她也不例外。
  陆哲淮慢慢转过身去,看见她鼻尖越来越红,热泪不受控地涌出眼眶。
  “陆哲淮......”她哽咽着抬起头,眼睫沾满泪水,“我......我有喜欢的人。”
  陆哲淮垂眸看着她,指尖难以觉察地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手为她擦拭眼泪。
  他尝试用一种温和但又有边界感的口吻,轻声劝说:“喜欢就去找他,而不是把我叫过来,在我面前哭一整晚。”
  孟予沁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攥紧裙摆,心口一片酸涩。
  人在崩溃难过时,最期待的莫过一个拥抱。
  但最终,陆哲淮只是向她递去一条浅色手帕――折得整齐方正,边缘蕴着似有若无的木调香。
  某根界线明确摆在二人中间,他不可能以拥抱作为安慰,一条手帕已经是他能做的所有。
  当时,孟予沁犹豫着接过那条手帕,泪水涌得更多,心底那些委屈来回翻涌。
  她有一瞬间竟然渴望陆哲淮顽劣一些,渴望他放低底线,最好在对待暧昧时打破一层距离感。
  不过多年以后,当她终于能够摆脱束缚,在太平洋沿岸潇洒且颇有成就的时候,回想起二十多岁那段时光,她逐渐明白,单方面追求并不丢脸,但只有当自己爱自己时,一切才真正值得。
  不过那时的她的确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将真实部分尽数掩盖、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展现出热烈与坚定的人,究竟会以怎样的姿态去爱一个人。
  -
  十月初,盛栀夏还待在淞杳。
  资讯里说,孟老院士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正一步步好转,她也终于放下心来。
  虽然她从没问过关于陆哲淮回京之后的事,但有些东西不必细说,她轻易就能懂。
  这段时间他们很少打电话,各有各的事要忙。
  她白天跟着岛上的教练学潜水,尝试在水下摄影,晚上回到家里帮阿嬷做些家务事,试想接下来的学业规划。
  黎没在家里待多久,把小琛送到盲校之后便带着一沓乐谱飞往德州,参加一场音乐节,于是盛栀夏有空就去盲校给小琛送吃的,陪他玩一会儿。
  天气转凉,盛栀夏换了薄毛衣,独自迎着海风在沙滩拾贝壳,准备做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陆哲淮生日那天,她一大早接到他的电话。
  听筒里有隐约的广播音,混在他沉磁声线里:“我在机场,一会儿登机。”
  属于他的地方似乎太多了,她下意识问:“你又要去哪?”
  “去找你。”他说。
  于是傍晚时分,盛栀夏抱个礼物盒,坐在码头的矮阶上等着他。
  虽然初秋已至,海边不复夏天时的喧闹灿烂,但登岛的游客依旧不见少,码头小摊也多了许多新花样。
  她看见有辆小轿车支着后备箱卖自家酿的甜酒,生意不错。老板说可以暖暖身子,她思考片刻,也买了一杯,插着吸管慢慢喝。
  没想到第一次喝酒是喝小岛上的质朴甜酒。
  不知道这酒度数多高,但确实挺暖的,坐在冷风里喝完大半杯,她感觉胸口那块儿渐渐热起来。
  过了许久,夕阳余晖彻底散尽,暮色取而代之。
  耳边听见脚步声,再然后,恍惚觉得面前站了个人,她慢慢抬头,迷茫眨了眨眼。
  陆哲淮将行李箱靠边放,半蹲下来,看看她捧在手里、散发酒香的饮料杯,又看看她犯困的双眼。
  月色下,她的长发被风吹动,发梢扬起的那一瞬,仿佛一片轻羽拂过他心尖。
  陆哲淮将她耳边的发丝缓缓拨至耳后,语气同动作一样温柔:“等了多久?”
  盛栀夏耷着眼睫,迷糊道:“忘了。”
  说完,她放下将空的饮料杯,把身边的方盒拿起来递给他:“可能有点丑,你别嫌弃。”
  陆哲淮小心接过,手指挑起盒盖边沿,打开这份礼物。
  这是第一次,他对一样事物产生期待,而不是像从前那样静无波澜,觉得任何东西都没有特别之处。
  盒子打开,散逸淡淡甜香。是一个小帆船,用贝壳做的,在月光下泛着晶莹淡彩。
  礼物盒角落夹着一张卡片,他轻手拿起来,上面一排小字如海水般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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