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莫名其妙跟那边吵架,情绪控制不住。”
“就出事了。”
话音落下,陆哲淮正好走过来。
周原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盛栀夏,眼里忽然浮现一丝古怪意味。
“你们一起回来的吗?”周原问。
“嗯。”盛栀夏隔着一张椅子坐他身边,轻叹一声,“现在呢,梁叔睡了吗?”
“没有,刚刚把我撵出来,还说明天就要出院,不做检查。”周原说。
盛栀夏微微仰头靠着墙面,无话可说。
陆哲淮并不在意周原对他什么态度,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这个人曾在大学时期与他有过交集,并用羡慕与嫉妒并存的眼神看过他。
他不动声色坐在盛栀夏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过来,一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
“没事。”他轻声安慰,“不一定是恶性,往好了想。”
“嗯。”她疲倦地闭上眼睛,没有再抗拒他的怀抱。
周原斜斜看他们一眼,两手握得更紧。
梁寻知谁都不愿见,也不想让人守着他,陆哲淮只好叮嘱医护人员时刻注意着,有意外随时和他联系。
盛栀夏想去把猫接回来,但宠物中心凌晨不营业,她心里沉沉的,公寓也不想回,就这么坐在陆哲淮车里,靠着副驾驶的椅背,仰头看着车顶。
陆哲淮则在一旁默默陪着她。
“早就劝他去医院了,就是不听。”盛栀夏轻声埋怨。
陆哲淮打开暖风,平和道:“他可能已经猜到结果,但是不想面对。这人以前说,他是在替杜行涵活着,拍景也是为了给她看,虽然她看不到。”
盛栀夏沉默着,听陆哲淮继续说。
梁寻知是在纽约漫游期间认识的杜行涵。
大概一九九二年吧,梁寻知二十出头,浪得很,拿着家里给的钱挥霍无度,觉得自己有才,谁都配不上他。
直到遇见杜行涵,他才承认这世上也有他配不上的人。
美貌温婉学识,三样结合在一起其实并无稀奇之处,但他就是觉得她与众不同,像一层捉摸不透的白纱,毫无防备地落在他心上。
她似乎也喜欢他,但从未对他表明心迹。
一九九三年,梁寻知回到港城找她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就结婚了。
杜行涵的丈夫是一位富商,整日花天酒地,待她并不好。
但外人毫不知情,他们依旧是众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梁寻知骨子里的放荡无谓,在那一刻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锁得密不透风。
之后他就一直在装,十分的情装成五分,好却仍是十分的好。
他不再端架子,亲自为她拍电影,说不过是友人情分。后来不远万里为她拍摄山川,也说只是一份薄礼,为她庆生。
直到她与丈夫起了争执因故去世,港报刊登她因癌症死亡。
在那之后,梁寻知整日浑浑噩噩。
最后是盛栀夏无所顾忌敲响他的房门,他养的那些多肉才得以看见阳光。
梁寻知说话难听,心却剔透。
他把盛栀夏当闺女疼,怕她傻乎乎地被陆哲淮唬了,陆哲淮在分手后第三年来病房见她的时候,也是梁寻知边骂边把他撵出去,在病房外给了他一拳。
不过后来从他嘴里逼问出一星半点,梁寻知才终于明白。
一开始他以为陆哲淮是真的在唬人,后来发现,这小子不过和他年轻时一样,犹豫过、退缩过。
因为那条线就摆在那儿,不顾一切跨过去,就能留住她,但代价是被人扔砖头,困进非黑即白的道德牢笼,背负一生骂名。
当年梁寻知不敢,跨不过去。
但陆哲淮在最后一刻跨过去了,像个莽夫。
所以他老了之后常常自嘲,说梁寻知啊,俗人罢了。
...
盛栀夏望着车顶,眼神失焦。
半晌,她说:“带我兜兜风吧。”
陆哲淮一手搭在窗沿,望着窗外一排落了雪的枯树,问她:“想去哪?”
“去你住的地方?”盛栀夏忽然说。
陆哲淮疑心自己听错,凝着目光转头看她。
下一秒,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不是想睡我吗?”
第74章
话音落下, 车内陷入漫长沉寂。
盛栀夏余光看他,只见他又转头看向窗外,搭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 绷出略深的筋骨轮廓。
又僵持一段时间, 陆哲淮终于沉着声线开口, 话里带有几分燥意:“夏夏, 别后悔。”
盛栀夏没有想到是这样严肃的回应,还以为他连纠结都不用, 直接启动车子往目的地赶了。
她猜了几种让他犹豫的可能, 挑出一个问:“你是怕我耍你,进了房间撩完就跑?”
听她这么一问, 天真里带些恶作剧的旧习, 陆哲淮忽然失了耐心,按下半扇车窗给自己散散火气, 摊牌:“我要真想做什么,还差那一张床?车里不是更合适?”
“......”
盛栀夏仿佛被小小地敲了一榔头, 不说话了。
下一秒, 陆哲淮转头看着她, 温柔语气听着却像威胁:“这么久了,还觉得我是个好人?”
盛栀夏偏过头去轻咳一声, 揶揄:“那倒没有, 早就知道你坏得很。”
陆哲淮火气没散尽, 又添一丝燥意:“知道我坏, 当年跟我回家还故意把扣子扯了?”
盛栀夏回忆着, 画面感慢慢泛上来。
那么老早的事情, 亏他还记得。
“我心大,傻乎乎不谙世事, 行了吧。”她坦然认账,“你不也什么都没做么,让我信了你那么久。”
陆哲淮轻描淡写,嘲弄里还藏了几分偏爱:“那时候你才多大,我好歹当个人。”
她怼一句:“现在就不当人了?”
“能怎么当。”陆哲淮自嘲得不留余地,“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是,不然怎么被她咬出那么重的伤口。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冷淡道:“赞同。”
陆哲淮缓缓沉下一口气,借呼吸纾解一丝烦闷,不一会儿便关了车窗。
“行了,送你回去。”
盛栀夏不置可否地瞥他一眼,想了想,拿出手机点开宠物中心的聊天框,指尖按按点点发出一句,问现在能不能过去。
那边回复很及时,说凌晨也有员工上班,去之前微信打个招呼就行。
陆哲淮注意到她手机的光亮,意味不明的目光掠过去,在她手边多停了几秒。
盛栀夏熄了屏,说:“先不回去,我接个猫。”
听见一个“猫”字,陆哲淮神情变了变,莫名添了一丝柔和。
盛栀夏拉起安全带咔一声系上,顿了顿,抬眼:“看我干嘛?”
陆哲淮心情好了些,错开视线目视前方,手指轻点方向盘:“在哪?”
盛栀夏说:“你往前开,我给你指路。”
音落,车子随之启动,行驶于霓虹交映的寒夜。
说要接猫,陆哲淮还挺积极,挺有当“继父”的觉悟。
宠物中心不算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
玻璃门自动感应,盛栀夏走进去,陆哲淮停好车不急不缓跟上。
正门接待大厅亮着灯,柜台前的确有人值班,年轻姑娘已经提前等着她。
“您来啦?”姑娘看见她,弯腰从身后拎出一个太空舱,越过柜台台面小心递给她,“正等您呢,它都没睡觉。”
盛栀夏接过来,柔声:“谢谢,这几天麻烦了。”
姑娘笑:“哪有,应该的。”
接待厅挨着一个宠物小乐园,白天比较热闹,晚上没有动静。
盛栀夏提着太空舱过去,给它放在猫爬架旁的小台子上,弯腰打开舱门。
小傻猫在里头巴望半天了,门一开立刻兴奋地钻出来,翘着尾巴一跃而下,围着她的小腿又转又蹭,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盛栀夏看它状态不错,放心了。
“想我吗?”她蹲下来捏捏它圆鼓鼓的猫脸,调侃它,“你又胖了。”
小傻猫哪里在乎胖不胖,它高兴得很,脑袋软乎乎蹭她掌心。
盛栀夏起身把它抱起来,准备放进舱里:“走了,回家。”
说完,陆哲淮正好走过来停在她身边,目光落向猫咪:“就是它?”
盛栀夏看他一眼,觉得他的意图略为明显。
“你想抱抱它?”她试探地问。
陆哲淮还没说话,她就把猫递过去,十分慷慨:“那你抱吧。”
陆哲淮坦然接过来,小傻猫呆呆看他一会儿,忽然有些抗拒,抬起爪子挡着他,不高兴地喵了声。
陆哲淮抱着猫的手悬在半空,表情有些凝固。
盛栀夏倏地笑了:“看来它不太喜欢你。”
陆哲淮沉默几秒,认命了:“或许吧。”
这猫实在不愿给他抱,他只好将它放回身边的小台子。
柜台那姑娘看他们还没走,逮着机会机智推销一下:“盛小姐,这儿有些新到的罐头,看它最近爱吃,要不要带点回去?”
盛栀夏应声回头,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我看看。”
脚步声渐行渐远,陆哲淮坐在台子边上,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小傻猫不太愿意搭理他,看他一眼就不再看了,趴下来揣起小爪,望着远处主人的身影,尾巴摇了摇。
陆哲淮很久以前养的那只小狐狸也是这样,不太亲人,饿的时候才来蹭蹭他。
不过二者情况不一,目前在猫咪眼里,他还是个外人。
陆哲淮看着它,沉思片刻,又看了看远处盛栀夏的身影,确定她不会听见之后,他轻咳一下,准备放低姿态。
“小猫,你爸呢?”陆哲淮小小声同它说话,伸手在它爪上轻轻扒拉一下,捏住肉垫牵起来,蛊惑道,“你要是没爸,我来给你当?”
小傻猫任他牵着,没有收爪,眨眼打了个哈欠,尾巴又摇两下。
“以后你想吃什么猫条猫罐头,全都给你买。”陆哲淮大方开条件,“还能专门腾出一个房间,给你安排猫乐园。”
小傻猫还是没理他。
陆哲淮坚持无果,没辙了,只能摸摸它。
盛栀夏拎着一袋罐头走回去的时候,他还牵着猫爪子轻轻动着,另一手摸着猫脑袋,修长手指半拢着,指间竖起几撮猫毛。
几米远的距离,盛栀夏放慢步伐,目光静静地落向那一处。
好像很久以前幻想过这个画面,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她也忘了。
沉凝的思绪散了散,她轻声喊他:“陆哲淮。”
陆哲淮漫不经心抬头,看向她时依旧温然。
“回家吧。”她说。
-
陆哲淮送她回到公寓,帮她提着太空舱,一路从楼底进了电梯,又从电梯出来,停在她家门前。
声控灯灵敏亮起,笼罩二人身影。
盛栀夏站在门前翻包找出钥匙,放进锁孔转了几道。
一声轻响,房门打开,陆哲淮自然而然跟着踏进去。
盛栀夏弯腰换鞋,陆哲淮在一旁拎着猫问:“放哪?”
她关上鞋柜:“抱出来吧,让它自己走走,困了就会回窝。”
陆哲淮照做。
猫在手里没有挣扎,待了几秒自己跳到地上,迈着猫步转悠去了。
盛栀夏脱了外套挂在门边衣帽架上,顺便安置好一袋子罐头,走到厨房洗手台前打开水阀。
温热水流滑过指间,混在水声里的,还有身后从容的脚步声。
空气里蔓延松木淡香,陆哲淮也脱了大衣走过来,站在一旁挽起衣袖。
二人不过半臂距离,他不动声色拧开另一侧的水阀,任水流淌过手背,沿着分明筋骨缓缓流至指尖。
水声淅沥,顶灯投落一束暖光,温柔中泛起缱绻。
彼此安静许久,陆哲淮忽然问:“上回不是说让我别再来了么?”
盛栀夏关了水阀,半撵半试探:“那你还不走。”
刚想转身,另一侧的水阀突然关闭,陆哲淮手臂一揽把她拉过去。
阴影笼了下来,她紧着呼吸两手向后撑,没想到让掌心水珠滑了一下,被他圈住腰身往前一带,距离近到极限。
陆哲淮就这么轻易地将她压在洗手台上,低头与她交颈相拥,呼吸悬在她耳边,温热得激起一阵酥痒。
“不想走了。”他说。
他的声音低哑沉磁,染着一丝缓缓浮起的欲望,落在盛栀夏耳畔,让她觉察出一些危险信号。
这人在车里的自持估计已经累计到极限,现在正是爆发前夕。
陆哲淮在她耳垂边缘吻了一下,她的肩膀随之轻颤。
这种细微反应最能挑起欲望,他稍微拉开点距离,低头看着她翕动的睫毛。
不知道她脑瓜子里又在转些什么东西,就这么待他怀里不说话,甚至看都没看他。
“怎么,在车里胆子挺大,回家就变了个人?”陆哲淮一手掐在她腰侧,感知掩在毛衣下的柔软细腻。
盛栀夏挺怕痒的,被他这么一弄气得推他,却被他及时攥住手腕。
她皱眉瞪他一眼:“别掐我。”
陆哲淮非但没照做,掐在她腰侧的手还更加胡作非为。
“夏夏,你是真想撩完就跑?”
盛栀夏还真有这个打算,坦然接过他探究的目光,浅笑着:“进门之后我可没撩你,跑也没跑。”
陆哲淮燥热难耐,闻言气笑了:“钓我,还是吊我?”
盛栀夏知道他忍得难受,看好戏似的肆无忌惮:“钓钓你怎么了?你还能一秒起反应不成?”
陆哲淮沉沉看她片刻,视线忽然往下一瞥,两秒后掀起眼皮继续看着她。
她跟着往下看一眼。
“......”
好,她无话可说。
“夏夏,不是我说。”陆哲淮忍得声音都哑了,“招猫逗狗还得被挠一下,你觉得你这么为所欲为地钓我,我还能不能当人?”
盛栀夏刚想反驳一句,侧兜里的手机突然响动。
貌似是短信,她原本不想搭理,但看着陆哲淮眼底渐浓的热意,她忽然很想趁机再摆他一道,于是把他冷在一旁,自己拿起手机点开短信。
屏幕光亮荧荧泛起,她对着那些字眼定了定神,瞳孔骤然紧缩,手机啪一声掉到地上。
陆哲淮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去――
匿名者发来一张照片,不知道从对面哪栋楼拍的,正好拍到了这一层的落地窗,连屋内的沙发都一清二楚。
下面附了一行刺眼文字:[听说你在南非害死了一名巡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