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梵梨有些讶异:“那之前是不是有个小乞丐。”
李秋云回忆了一下眼前一亮:“夫人你说的是……小晦气,他出生就克死了爹娘我们村里的人觉得他太晦气了就把他赶到了乱坟岗,不过夫人你问他干嘛?他应该死了吧。”
徐梵梨沉默,他不仅没有死,还成了当今的朝廷重臣。
“我记得他跟村头的那个瞎子关系好像挺好,相依为命,要不我回村去问问他的事?”
徐梵梨点头:“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那个瞎子带到京城来。”说不定他就是关键人物。
天色越来越暗,寂静的街上青石板映出月亮的倒影,只有打更人的身影格外孤寂。
树影婆娑下,一道身影驾着马行得格外快。
少年一袭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眉目隽永,轻轻一勒彊绳下马,淡漠的神情看着京城。
“挨哟,奚哥你怎么这么急着回京,这死老头一直抓着我的脖子我快要被他勒死了。”
裴夏玄气短脖子粗,七拐八歪地坐在马背上,背后是白发老人。
白发老人敲了他一栗子,展开刚刚收到的信封,冷笑道:“说谁死老头呢没大没小的,不回去,范僇就要给他纳妾了。”
奚凌年眼中没有波动,刚威胁几个禁卫军被阴身上还负着伤,反正习惯了。
乌云遮盖月亮,夜市才到最火热的时候,从城门到护城河的这条街灯笼高高挂,好似要与天空的月亮夺一可彩头,玩了命的亮。
奚凌年牵着马绳,俊俏的脸招摇过市,很快就有少女犹犹豫豫地想要问是谁家美少年,可再一看他冷漠的神情,纷纷被吓退了。
“这位郎君,要不要给你家小娘子带一串糖葫芦回去。”
奚凌年回头,老伯伯扛着一把糖葫芦跑过来,额头掉着汗。
红彤彤的山楂外壳晶莹透亮,他鬼使神差想起了那晚,她红着脸扯住他衣服:“我其实很好哄的,没吃过糖葫芦你给我买一根就行了,分我一点点也行……你别丢下我好不好他们都不要我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有时她都狡猾到分不清哪句话是真的。
裴夏玄抱着双手,好心提醒:“老伯,你不如去问问那边嬉戏的儿童,他家那位小娘子脾气不好估计不爱吃。”
冷飕飕的目光看过来,裴夏玄退到一边乖如鹌鹑。
奚凌年随意丢了一袋银子过去,老伯吓到了:“不用这么多。”
“剩下的留给你妻儿。”奚凌年漫不经心道。
老伯抹了把泪,糖纸抱着糖葫芦递过去,奚凌年接过的一刹那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竟是一种期待,奚凌年脸上阴晴不定,裴夏玄在一旁看着都捏了一把汗。
回到侯府,府里的灯笼还亮着,马上就到春节了整个府上都换了一副光景,只是奚凌年这几日没有归府,差点就认不出了。
就算没到春节,别人家都提前放了鞭炮,孩童的嬉闹声与大人笑声隔着高高的墙传入院子里,听着很是讽刺。
徐梵梨独自坐在院子里,抬头看天空一轮圆月是越来越来气:“奚凌年你王八蛋,上哪去鬼混了。”
新婚第一天不在家,平时神出鬼没不知道的以为这人蒸发了。
蒸发掉了好,有本事这辈子也别回来了。
她骂着骂着也累了,呜呜哭了一会,嫌外面太凉就抱着斗篷踢开奚凌年上锁的书房到软榻上去。
死纨绔,软榻比她床还大。
奚凌年戴上面具,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上面的锋芒,得知徐梵梨强闯书房加快了脚步。
可在院门口却是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粉色的衣裳很是醒目。
她也看见他了,神情很是惶恐。
奚凌年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你是谁?”
李秋云道:“侯爷饶命,是夫人让我留下的。”
还没多久就想着给他塞女人了。
奚凌年冷笑一声掐住她脖子:“只怕你没这个命享受。”
李秋云之前对奚凌年还有一点念想,而现在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对方却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白发老人及时制止了他,怪里怪气:“楚湘宁居然会让你留下?”
李秋云答应了徐梵梨不能说范僇的事,无助地哭:“小侯爷你去问夫人,她应该会告诉你的。”
奚凌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推开书房的门就看见了被他惊醒的徐梵梨。
她头发有些乱,素白的衣裙搭在软榻上无意露出一只脚踝,白如新雪,和手一样都戴着银镯子,只是不同的是脚边的镯子上有铃铛还有红绳。
徐梵梨坐起身见鬼一样地打量他,这一动牵连了脚边的镯子,响声在无尽的黑夜中尤为悦耳。
只是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奚凌年捏紧了背后的糖纸,手边青筋突起。
“这就同意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徐梵梨,捏住她下巴,冷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第17章
徐梵梨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下意识往后缩脊背已经抵上了墙,对方手撑在墙上堵住她逃跑的可能,呼吸交缠,狭小的空间暧昧了很多。
她很快明白的他是为什么事,试探道:“你见过她了?”
徐梵梨面无波澜的模样让奚凌年心头无名的火冒了出来,手中无意间加大的力道令徐梵梨下巴生痛。
死纨绔你以为你是谁,还配纳小妾?
奚凌年眼眸暗沉,冰凉的面具贴紧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徐梵梨的幻觉,他睫毛见夹着的水珠中有一丝血。
“你干嘛?她只是没来得及回去多呆了一会而已,没让你纳成你很失望?”徐梵梨并未退缩。
奚凌年看她一开一合的朱唇,很想使劲捏一把让她嘴闭上:“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徐梵梨道:“你们男人不都这样,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实诚得很。”
奚凌年额头的青筋突起,突而低笑道:“身体诚实?夫人要不要试试。”
原本准备给她的糖葫芦无声地掉在地上,滚到不起眼的角落,徐梵梨闻声看过去只看见奚凌年宽阔的胸膛。
他们离得很近。
虽说成婚有些日子了,两人从未圆过房,徐梵梨脸一红,耗尽全力推开他。
“你……你别碰我。”
她敏锐地嗅到一丝腥气,垂眸看掌心全是血,指尖一颤。
他这么多日是上哪去了,怎么会有血?
徐梵梨疑惑:“你受伤了。”
她温和的眉眼清晰很多,脸捂得有些热,表面的关切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真心。
奚凌年恍了神,嘲讽地说:“是又如何?”
徐梵梨紧抓他衣角:“这血哪来的?谁的血?奚凌年你别骗我,发生什么事我帮你想法子。”
这次得罪的是谁?他怎么还敢回来。
眼下她眸中的焦虑终于有了几分真,奚凌年语气缓了些:“别怕,不会连累到你。”
徐梵梨掐得他手臂留下指甲印,低头一看地下的血,轻声道:“我还是先帮你上药吧。”
当今之际先把这里处理干净,若是在外面的医馆或府上就怕走漏风声。
剑拔弩张的气氛难得缓和了,奚凌年一愣,他向来是讨厌女子触碰的,可这个女子是她的妻。
机缘巧合下的,但也不错。
见他没有拒绝,徐梵梨就去外头喊了几盆水来。
奚凌年褪下外袍,里衣上的血已经干了,他回眸看少女额前的鬓发被水蒸气打湿,眸中暗沉。
“你是何时会处理伤口的?”
徐梵梨剪刀剪掉了染血的衣物,以前在边关总有受伤的将士,后勤又缺人,懂点这些帮衬点总是好的。
她哼哼道:“你告诉我你闯了什么祸,我就告诉你。”
手中的力道一没注意加重了,奚凌年皱起眉,身形却没动一下。
他下意识道:“我没闯祸。”
徐梵梨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那这一身血是怎么回事?你的还是别人的?”
都有,奚凌年止了声。
徐梵梨见反复试探不出结果,注意力就转移到伤口上,刀伤在离心脏的三寸处,足够深,可想下手之人的狠辣程度,也幸好没淬毒。
奚凌年这是杀了别人亲爹?被这么报复。
里衣褪下,少年肌肤上的血已经凝结发紫了,却不减肌肉线条的流畅,突起向下延伸,没有一丝赘肉。
只是上边遍布着各种陈年旧伤,狰狞得像一条蜈蚣,奚凌年本以为徐梵梨眼中会有厌恶。
可烛光下少女的眼睛很明亮,很细致地清理起上边的血污,喃喃道:“奚凌年,你其实身子还挺好看的,就是这些伤不是为何人闹矛盾而是在战场上受的就好了。”
她发丝不经意间刮过他伤口,痛中又有点痒,奚凌年盯着她发间侧颜:“想不到夫人还馋我身子。”
徐梵梨咬牙切齿:“我说认真的,你真不考虑去投军?就这么甘心当一辈子纨绔子弟?”
读书也不指望他了,这么爱纵马打架的话投军也比天天去酒楼好。
“夫人当真就这么狠心要把为夫送去军营。”奚凌年打趣般的语调令徐梵梨手一抖,差点碰上已结痂了的伤口。
不与他一般见识。
徐梵梨深吸了一口气,把装满血水的盆抽走离开书房。
即便她已离开一会,空气间还残留着盈盈幽香,奚凌年捡起地下的糖葫芦,慢慢将外边的纸包解开。
糖衣晶莹剔透已有了些小裂缝,他失神地看了一会,门外传来敲门声眼神一戾。
春泥在门外喊:“小侯爷,我家小姐的簪子好像掉在这了。”
开门见奚凌年不太好的脸色,春泥吓得一哆嗦。
奚凌年低头瞧见软榻一角的木簪,脑中不觉浮现刚刚她发丝拂过肌肤的感觉,递过去的时候补充了一句:“把那个也给你家小姐带去。”
徐梵梨本只是叫春泥去拿簪子的,没想到春泥回来多带了个糖纸包来,揭开看是一串糖葫芦,春泥都有些摸不清头脑:“小姐,这是何意?”
徐梵梨捏在糖纸上的手一抖:“先下去吧。”
纸边上还沾着融雪,看来是刚从外边带过来的,她不禁想这人也是傻,明明都这样了还有闲情卖糖葫芦,刚刚为什么不说。
糖甜得腻歪,底下的山楂酸得倒牙,上辈子加起来头一次尝到了甜,徐梵梨觉得奚凌年这人好像也没有这么讨厌了。
李秋云回乡后很快传回了消息,与范僇相依为命的瞎子找到了,趁他们还在路上,徐梵梨去城郊一处很僻静的小房子见了李嬷嬷。
“请问姑娘来找我是为何事。”
没骗人,徐梵梨上辈子与她是最亲的,生病什么的都是她照顾的。
她眼眶泛红,强行忍着才没有扑进她怀中,问:“放心婆婆,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嬷嬷还是头一回见这种京城贵人,起身就要跪在地上,徐梵梨拉住她,这一动作仿佛让她看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她面不改色道:“老奴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或许是姑娘找错了人。”
一年多不见,李嬷嬷脸上的皱纹深了很多,上辈子她跟她一同收集证据从没有抱怨过一句。
徐梵梨望着这位满面尘灰的老人,垂下眸:“没有找错,想必婆婆也听说过,我就是那日敲登闻鼓的楚湘宁,只需把证据交给我,剩下的事就由我独自完成。”
李嬷嬷身躯猛然一震:“姑娘还是请回,老奴只是一介烧柴的婆子而已,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徐梵梨露出手腕上的手镯:“那婆婆不觉得我像谁?”
李嬷嬷猛然抬头盯着她,与徐梵梨朝夕相处那么久,对她的言行举止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本以为是巧合却没想到老天有眼。
“姑娘回来了就好。”
两人都知道暗处有人听着,李嬷嬷即使是老泪纵横也忍下了关切的话。
徐梵梨从她那拿到一个匣子,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放下。
“隐云楼楼主是个好人,若不是他我怕是早就在那群亡命之徒手底下丧生。”
道别时,李嬷嬷突然说了一句。
“姑娘,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徐梵梨看见守在屋外的黑衣人,便说:“替我感谢你们家主子。”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意浓又止,徐梵梨以为是要加钱就递了一袋银子过去,对方犹豫了片刻,说:“隐云楼不缺身外之物,姑娘要感谢的话能不能换成那种你亲手做的东西。”
自从这姑娘出现,主子的脾气就阴晴不定,懂的人都懂,他们这些在下面当差的心里有苦说不出。
徐梵梨虽然觉得奇怪也没有多想,摸出一个香囊来:“这是我出嫁前被关在家里无聊时绣的,带身上可以挡灾,提我谢过楼主了。”
那香囊朴素,只是最简单的小花装饰,也没用多名贵的线却栩栩如生,徐梵梨前世用来打发时间绣工一直不错,两个黑衣人喜出望外。
范僇为官前被江南商贾收为义子,怎么说都很有钱,可眼前这个瞎子衣着破烂,头发被烂泥包裹着发出难闻的气味,范僇居然没派人将他接走。
据李秋云说平时他们村里的人叫范僇就叫李晦气,爹妈在他出生没几天就被洪水冲走,此后他就和瞎子一起坐在路边求施舍,某一天他们遇上了一个贵人,他身上的盘缠都被他们的村恶霸抢走了。
瞎子只当是听见了八卦不当回事,这恶霸他们也惹不起,岂料平时懦弱的李晦气不知哪来的勇气烧了他们一家拿回了贵人的盘缠。
之后他虽被恶霸的人打了一顿,可过几天突然来了一伙人把恶霸一家灭门了,贵人云淡风轻地走到李晦气面前问他,要不要去京城向上爬。
李晦气成了范僇,与过去道了别,这一爬就是刑部尚书。
李秋云说:“当时带他走的贵人瞎子看不见他的脸,但听旁边人叫他春德海。”
徐梵梨手中抓着的杯子摔在地下碎了,李秋云疑惑地看过来。
她头又开始痛了,扶着桌子按耐住心中的滔天巨浪。
春德海,当朝六部尚书,出了名的清正廉洁刚正不阿。
最重要的是,他与镇国公是多年的好友,站同党与范僇对立。
表面对立么?
回想起当初在府上与这个爹爹的对话,徐梵梨此时品出了几分不同,那么问题来了,这个爹爹是否也是地窖背后的人。
她突然觉得,这重生也是重生的巧。
第18章
这人证物证都有了,徐梵梨没想到会多出这么一茬,所以现在是如果镇国公真参与的话岂不是要大义灭亲,还灭的是这具身体的亲爹。
如今真是想来蹊跷,镇国公这么爱女儿的偏偏急着把她嫁给纨绔,怕是看中了它常临候府长年中立然后趁机拉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