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上证据了,希望还来得及。
徐梵梨到府门,府门却从内关得紧紧的,大量家丁操着棍子守旁边,红檀府门被敲得咚咚作响,候老爷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
突然出现的徐梵梨吓了他一跳:“宁宁,你快回去,这里我们守着。”
隔着一扇门,外面全是痛骂:“杀人犯出来!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候夫人很尴尬,那外面的人明显有人怂恿。
徐梵梨冷静下来,当务之急要赶紧为他翻案,不然这罪名一旦坐实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连坐:“爹娘,还有没有出府的路?我有办法。”
只要坐实了范僇与春德海在秦蛾关犯下的罪一切就有缓冲的余地,至于镇国公?一查通信文书就知有没有参与。
她带上匣子坐最快的马车赶往郊外,嗅到浓烈的血腥味,瞳孔一震。
秃枝依旧错综复杂,小屋门大开,地下到处都是尸体,原本守在外边的蒙面黑衣人也奄奄一息。
“姑娘,快带着人跑!”他看见了徐梵梨,抬手砍断射向她的箭矢。
徐梵梨很快反应过来,带着李嬷嬷就跑。
这边上的路崎岖复杂,李嬷嬷年老体迈跑得很慢,偏偏追在背后的人死咬着她们不放。
前方是一片黑暗,像野兽的巨口想将她们吞没,徐梵梨总觉得这场黑夜好漫长,前世也是这样跑的。
不能后退。
徐梵梨口干的厉害,带着这副病弱的身子跑得很慢,李嬷嬷突然说:“小姐你松手,老奴年纪大了,早就该上路了。”
背后箭矢阴魂不散射来,徐梵梨转过身去抬起手腕,镯子里的银针射出。
她咬牙:“一起走,跟我去面圣。”
“不小姐,这是老奴欠你的命,若不是因为小姐,老奴早死了,这辈子能遇见小姐,老奴死而无憾。”老人声音沙哑,眼中带了泪花。
恍惚间她看见了走马灯,这亭亭玉立的少女刚到山庄就这么点大,明眸皓齿,总是抱着人哭。
李嬷嬷一直陪在她身边,听她讲每日遇见的怪人,看她少女怀春从泥地里起来,义无反顾的向前走。
李嬷嬷儿女早死多年,此刻老泪纵横。
徐梵梨无力地看她挣脱她手,双腿陷进泥泞中已经麻木,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再经历一次。
她们都要活下去。
正当穷途末路之际时,旁边突然驶来一辆马车,一只手挑开帘子的一端,声音沙哑:“上来。”
第20章
马车里的青年不是别人,一身青衣如松竹,正是徐青云。
徐梵梨后退了一步,刚刚的话他又听进去多少。
眼看追兵就要追上来,徐青云命人继续赶车,徐梵梨坐在角落边与他对视,为什么会是你?
徐青云道:“楚姑娘初见青云好像对青云有莫名的敌意,现在又与我府上的嬷嬷走到一块,我可以问问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吗?”
他眼中有疑惑有探究,徐梵梨深吸一口气:“我为国事而来,需要进宫面圣,多谢徐公子出手相助。”
徐青云问:“是为了小侯爷吗?”
徐梵梨沉默了一会:“我可以下去吗?”
青年掀开帘子的一角,徐梵梨顺着向外看,这马车不知何时到了京城的一处闹市,百姓们围在布告栏前踩的得新雪很脏,靠近了才听清不少。
“楚湘宁也是遭了报应,还在国公府上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哈哈没想到嫁了这么一个夫君,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听说奚凌年长得青面獠牙,过几日被斩首了估计都没人敢收尸。”
“我早听说奚凌年与王过有过节,没想到只是障眼法,两人背地里干畜牲之事东窗事发了就开始狗咬狗了。”
奚凌年原来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窗外飘来的雪落在徐梵梨睫毛上,她转过头对徐青云说:“可否麻烦徐公子帮我把李嬷嬷送到府上,不是镇国公府,而是常临候府。”
在徐青云惊讶的目光中她还是垂眸跳下马车,踩在绵密的雪上。
牢里应该很冷吧。
卖包子小贩手提蒸笼的热气袅袅升上,她才从对方手中买来包子,就听一人从背后喊道:“楚湘宁?”
徐梵梨回眸看见一名华服女子,头戴点翠簪,身穿金缕衣,她扬起娇俏的脸儿,很是熟络地挽上徐梵梨手:“楚湘宁?早听我夫君说起过你,上次祖母宫宴上我就想结交你了,”
徐梵梨想起当街甩她夫君的那一巴掌,很是头疼。
这声音很清脆,说小也不小,几乎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楚湘宁?你还敢出来?你夫君干尽了天良之事,说不定你也参与了!”
“你们夫妻二人作恶多端,居然还想出来?”
一时辱骂声四起,徐梵梨被很多双眼睛盯着,抱紧了手中的包子。
一个小男孩走过来展开手,那手心中是一颗姜糖,见徐梵梨许久没动静,他眨了眨天真无邪的眼睛笑道:“小侯爷被斩首那日,姐姐会去看吗?”
一句无心之语,众人本以为徐梵梨会哭着跑掉,可没想徐梵梨只是很温和地说:“他是我夫君。”
二来地牢,四面都是透风的墙,蜘蛛伺机而动,徐梵梨被冷得直哆嗦。
她怀中抱着的包子快冷了,狱卒把她带到地就撂下一句话:“不要待太久。”
奚凌年见到她脸色一变:“你怎么来了?”
该说什么好呢?
徐梵梨抓着铁栏把包子递过去,低头打了几个喷嚏,小脸红扑扑的。
“夫君入狱,我还不能来看吗?”她哼哼。
奚凌年手轻轻抚过她脸颊,低笑:“倒还有些良心。”
他只着了件单衣,身形单薄,雪透过墙洞斜斜飘入,奚凌年发间沾了雪却不掩骨子里的贵气,平时穿锦衣的时候像个纨绔子弟,褪下了倒显得正经几分。
徐梵梨躲开他手,低下脸道:“你先忍耐几日,我会救你出来,等我把证据交上去等范僇倒了,就与那做假证的贼人对簿公堂,明里暗里讽他个不仁不义,不用想都知道是范僇搞得鬼。”
这样就两清了。
她说得动听,手被突而奚凌年抓住,手中凉意堪堪被驱散。
他压低声:“不要去,回去就告诉爹娘与他们逃到嘉南岭去,这地方要乱起来了。”
徐梵梨疑惑:“奚凌年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
匈奴早就驱逐出去,今年又下了这么大一场雪,不出意外的话来年定是个丰年,难道——他指着是朝堂?
她道:“皇上身子正值青壮,太子也已定,其他皇子就算再虎视眈眈也不会一下就乱起来啊。”
“若我说——皇上身子不行呢?”奚凌年轻飘飘一句话。
徐梵梨猛然抓紧铁栏:“你是从哪知道的?”
不应该啊,这纨绔平日专注着打马吃酒从不上朝,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话又有几分真。
那想奚凌年随意道:“酒楼里无意中听见的,伺候皇上的王公公喝醉了说漏了嘴,原本这消息是压下的。”
他瞥了眼四周,犹豫道:“估计顶不过这个月。”
奚凌年的行刑之日就是这月底。
如今势头大的除了镇国公和春德海扶持的太子党就是范僇所属的三皇子党,但他们本就是一伙的,那现在太子和三皇子他们最终选得人是谁呢。
“我走了你怎么办?”徐梵梨欲言又止。
就算范僇他们都进去太子与三皇子势力受创,其他势力微弱的皇子会瞅准时机往上爬,这乱起来,苦的从来只有百姓。
奚凌年道:“入狱前我爹给了我一支府兵以备不时之需用,夫人放心。”
他笑道:“为夫还等着在嘉南岭与夫人见面,怎能死。”
奚凌年声音赤诚又坚定,这婚本就是假结的,他不会当真了吧。
想起奚凌年最近的种种,徐梵梨话到嘴边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估计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只会趁机跑吧。
徐梵梨还来不及消化这消息,那边狱卒就已经催人了。
她抬头望着白茫茫的天,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声音被凛冽寒风席卷走。
做不到,搜集了这么久的证据这个时候不亲手送范僇这些人上路,难抵心中之恨。
徐梵梨本想找老候爷候夫人商量,可刚一到达府门口就看见徐青云,他打着伞站在府门口,一手执灯,似有所感地回头轻轻叫了一声:“阿姐。”
他刚刚才帮了她,徐梵梨也不好说什么:“徐公子不如叫我候夫人为好,不知在这守着所为何事?”
徐青云不语,肩上不知何时落满了雪,徐梵梨等不到他回音,心说这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提着裙子就要走。
一只脚刚跨入门槛,就听徐青云突然道:“徐梵梨。”
徐梵梨一顿,手下意识摸上脖子碰到雪花带来的丝丝凉意,李嬷嬷说漏嘴了?
她并未搭理,头也不回地离开,真就像个陌生人一般,徐青云落魄地望着她的背影,口中好似卡了千万冰碴般生涩:“阿姐……”
李嬷嬷见徐梵梨回来就跪在地上:“都怪老奴不小心说漏了嘴。”
徐梵梨扶她起来,苦笑道:“真的是不小心说漏了吗?”
光照亮李嬷嬷上半张脸,脸上的阴影更深,她头顶只有稀疏的几根白发,说话却丝毫不退让:“小姐,老奴为你感到不值!凭什么大公子从小就含着金手指长大,老爷夫人都疼他不惜变卖家产送他去这么远的京城求学,而小姐却被视作灾星自生自灭。”
徐梵梨愣了一会道:“好,我明白了。”本就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牵连的。
可这么说来一场大乱不可避免,若是在这之前救出奚凌年又平了凌子虚一事,待那时就可以趁乱逃跑,过上想要的生活了。
她说:“去查查那作证小吏家里有什么人,是多了贵重之物还是家人被威胁了。”
那些人手段太狠了,徐梵梨对镜摘下发簪,想起百日里奚凌年手抚上脸颊的触感,下意识抚上脸,镜中少女傻愣愣地坐在那,有种奇怪的感觉。
反应过来在干嘛,徐梵梨恼火地默念几遍凌子虚的名字,才进入了梦乡。
翌日她又上了一趟隐云楼,本想向楼主表示一番歉意,黑衣人却说楼主不在。
徐梵梨准备离开之时,瞅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奚凌年的师父。
或许他会知道一些奚凌年的事,想起之前那王过说奚凌年是因为一名女子对他大打出手,那女子是谁?
徐梵梨缓过神来自己已经拉住了别人,嗯,只是好奇而已。
岂料老人一听她说也皱了眉:“你会朝三暮四,我也不相信子……他会,要是他都能为你口中的那名女子大打出手为何还会娶你?”
站这聊属实尴尬,估计没一会就成了那楼主的新情报,徐梵梨找了一间酒楼开了雅间。
“裴夏玄说,那女子死了。”
白发老人捏酒杯的手一顿,好似明白了是谁:“那确实该废,不过这与楚姑娘无关,那姑娘已经死了难不成还会借尸还魂不成,且凌儿对她也并无男女之情。”
他越是遮掩,徐梵梨越是好奇:“这样,我替你把你徒儿救出来,你告诉我这件事行吗?”
白发老人一口酒差点没把自己呛到,这般毫不慌张的神色徐梵梨都怀疑奚凌年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徒弟。
“凌儿没把那件事告诉你?”
徐梵梨道:“那倘若那人活过了这个月呢。”
他们都知道那人是谁,白发老人为难:“这……我答应凌儿护姑娘安全。”
就当两人僵持不下时,外边酒楼的小厮推开门:“老爷,外边有位姑娘要见你。”
见他的?徐梵梨疑惑地看过去就见一背着行囊的少女,一身白衣出尘不染,发间夹杂着雪花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话本里冰清玉洁的女主。
她是谁?
第21章
“秦伯伯。”
那白衣女子礼貌行礼,徐梵梨不动声色打量她,看来是与奚凌年师父相识的,千里迢迢赶来倒也辛苦。
只是当今的形势,她欲言又止。
秦文贤尴尬地解释:“这位是我故人荣王的长女,她爹去世前将她托付给我。”
徐梵梨替她倒上茶,就是那个被山匪所杀的荣王。
白衣女子道:“当时爹爹拼了命让我逃出来后,我流入了流民堆中遇上了恩人,不然都不等秦伯伯来我就死了。
今日听说小侯爷被诬入狱,我连夜赶来,若是能进宫求情看在我爹的份上说不定这事情还有转机。”
可顶多是多些时日罢了,徐梵梨道:“我是镇国公府嫡长女,小侯爷是我夫君。”
白衣女子有些讶异,旁边秦文贤见气氛凝固,拍拍徐梵梨的肩道:“你刚刚要问的那名女子便是她的恩人。”
徐梵梨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这一下问也不太好,若是戳了别人的伤心事反而得不偿失,还是到时候问奚凌年为好。
她莞尔:“那就多些姑娘相助了。”
秦文贤:“所以赶快回家收拾好东西走吧,这边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你若是出了乱子凌儿还会怪罪我。”
可有些事不能让步,徐梵梨面上还是答应下来。
作证的小吏那边有消息了,果然是妻女被绑,徐梵梨让原本跟在奚凌年旁边的安微把她们救出来活捉绑匪,他是很明显的江湖人士,人现在就在水牢,死活也不肯说是受谁指使。
她拧了拧太阳穴,抓着楚湘宁许久未用的鞭子就去了水牢:“还不肯说吗?”
春泥气愤道:“这死男人油盐不进!”
面前的男人已然被用过多次刑,衣上到处就是血痕,仍旧轻蔑地看着她们一点阶下囚的自觉也没有。
他手搭在稻草上:“我还以为是老侯爷,没想到又来一个小娘们,可别被吓得哭鼻子哦。”
这小姑娘神情温顺,性子看起来就软,她一挥鞭子把对方吓了一跳:“搙人妻子女的同时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女遭到同样的对待吗?”
男人笑容消失,死死地盯着徐梵梨:“你在说什么?”
徐梵梨温声笑道:“你妻女在我手里。”
他哈哈大笑:“我现在人被你们关着,至于妻女在哪不就光凭你一张嘴?”
徐梵梨叹了口气:“那我明白了,你意思是放弃他们了?那好,我替你转告他们,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不肯配合之人本来就没任何价值。”
她背过身朝牢笼外走去,说话做事果断,春泥很是佩服自家小姐。
就在要踏出门的那一刻,地上的男人猛地跳起要掐她脖子,旁边的侍卫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他就要碰到徐梵梨。
他输了,徐梵梨镯子间的银针瞬间飞出,直直刺入男人的膝盖骨,他跪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肌肉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