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梵梨拉住她:“无妨,正好我有些问题也要请教。”
她跟着小和尚来到家缘弘大师的住处,发现对方是个瞎眼和尚,看起来大概只是个青年,却已早生华发。
“施主请坐。”
徐梵梨捂着嘴的帕子很快被血染红,抱歉地笑了笑,弘缘却好似早已料到:“净空,把屋后桌子上的药拿来。”
“路途遇雨在寺中求宿,随手抽了一支签却是大凶,情问师父可看出什么?又有什么破解之法。”徐梵梨将手中的签递了过去。
“芳魂玉殒,痴妄之人不肯转世而留驻与人世,自然行的是大凶之道。”
缘弘慢慢把签放下,回来的小和尚也把一个小瓷瓶交给徐梵梨,她微阖的眼睛猛地一睁,他知道?
徐梵梨迫切道:“那师父可有办法治好我的病?”
缘弘摇摇头:“无解,一报还一报,因果循环,施主还是请回吧。”
什么叫无解?
若说范僇杀她是她重生的因,那若是范僇死了,她是不是也会死,这病真的很古怪,之前问过楚湘宁落湖前也没这么多病过。
徐梵梨抓紧手中的瓷瓶,好不容易能重活一世,真就无解了吗?
雨停了,她服下瓷瓶里的药丸,气色好了很多。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车外的侍卫禀报:“小姐,外面有人要见你。”
徐梵梨在春泥的搀扶下下马车,发现那人是楚湘玉,她旁边并没有别人,徐梵梨正要开口,楚湘玉便说:“我要与大姐单独讲句话,你们别偷听。”
春泥道:“可是……”
徐梵梨挥手示意她退下,对楚湘玉道:“你这下可以说了?”
楚湘玉笑了笑,猛地推了她一把:“好啊,去死吧。”
树后瞬间窜出大量刺客,候府的人皆是一惊,徐梵梨失重摔在地上沾了一身的泥,抬起胳膊就想朝背后飞银针。
只是背后早有准备冒出一批黑衣人,直接点了她的穴,全都是预料好的,徐梵梨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好不容易小的雨,又大了起来。
与侯府众人缠斗着的黑衣人消失不见,秦文贤问侍卫:“楚湘宁救回来了没?”
侍卫跪在地上:“属下无能。”
裴夏玄只觉得眼前一黑:“完了完了,这要是给奚哥知道我们把他夫人弄丢了,巴不得扒我们的皮!”
白如伊却是若有所思:“她手上戴的那个镯子倒是和我恩人的很像。”
裴夏玄道:“哎哟喂我的大小姐,都这个节骨眼了还镯子镯子,街上卖的镯子那么多很像不是很正常吗?你那恩人不是早死了几百年吗?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向奚哥交代。”
白如伊好心提醒:“是你,不是我。”
京城一夜间风雨满楼,皇城禁卫军几乎站满每一条街道,到处都是肃杀的氛围,百姓们都不敢出门。
“喂,听说了吗?皇上与范大人双双遇刺,现在太子与三皇子都拿出了遗绍,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遇刺?今晚进宫的不是还有小侯爷?不会是他……”
“小侯爷不是半路身体抱恙打道回府了?”
眼看禁卫军近在眼前,讨论的人乖乖闭上了嘴。
“主子,城外来信……”
奚凌年把玩着那根漂亮的簪子,摸着下巴道:“你说说看,是从左边插好好看呢,还是右边。”
他边比划着,暗卫悻悻道:“自然是哪边都好看。”
小狐狸醒来后要是猜到自己被下了药,估计毛都会竖起来。
奚凌年另一只手中捏着的正是从她那只香囊,他刚杀完人后拿绢帕不知道擦了多少遍手,这才敢拿出来看。
暗卫吞了口唾沫:“主子,刚刚城外来信……”
话还没说完马车外就传来一声怒喝:“车里为何人?知不知道现在不准出城!”
奚凌年随意道:“不知道。”
那人就猛然拉开车帘,惊讶道:“是你!死纨绔平时不正经就算了,今晚出了事你从哪来就回哪去,还有管好你老婆明白吗,一个有家室的人了还跟我们青云公子拉拉扯扯。”
这人正是当日宫宴上徐梵梨的手下败将,也是个富贵人家,家里寻给他寻了好差事。
奚凌年毫不留情掐住他脖子,眼神凉薄:“哦?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挡本候的路。”
他一袭锦衣不知在哪沾上了血,勾唇欣赏对方垂死挣扎的模样,懒洋洋道:“你刚刚的话要不要再说一遍。”
那人粗红着脸:“你怎么……你怎么敢……”
奚凌年冷笑:“这世上还没有本候不敢的事。”
暗卫很快就出来处理现场,他拿了块绢帕擦去手边的血,冷声:“你刚刚说来信说了什么?”
暗卫视死如归:“来信说夫人被搙走了。”
一个好端端的帕子就这么生生碎成了两半。
第25章
昏暗的地方头上在滴水,徐梵梨醒来一桶水就泼过来,窒息感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遍四肢百骸,挣扎之际发现手被反捆。
她依稀可听见窗外小贩的呐喊,这是一间酒楼?
泼水的人见她醒了,马上就去外头喊了人来,徐梵梨一看是楚湘玉,声音干涩:“徐青云呢?没跟你一起?”
楚湘玉笑道:“姐姐,你不如好好担心担心自己,爹爹说你做了错事好好好罚你。”
镇国公?他不是应该在牢里吗?
仿佛看破徐梵梨的惊讶,楚湘玉道:“大姐,爹爹没死你很意外?怎么说呢,爹爹这次很生气,再怎么说你也是爹娘的儿女,一家人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说不好吗?你为何如此歹毒偏要置我们一家于死地,是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就高枕无忧了吗?”
见徐梵梨笑,她怒道:“你笑什么?今日过后这世上不再有你楚湘宁,只有春香楼的玉柳娘子。”
公堂一事再无父女情,剩下的只有……报复么……得想个法子离开这,正好借此机会金蝉脱壳。
镇国公逃出去了,那春德海范僇现在定也安然无恙。
那宫中的奚凌年不是会有危险?
徐梵梨沉思着,面上不显焦急,只是原本披在身上的斗篷解下了,这会被泼了水后面白如纸。
楚湘玉:“大姐你莫不要装可怜,待会幽州节度使儿子来了还要靠你伺候,也别往坏处想,大姐也是在支持爹爹的事业,等爹爹辅佐完三殿下登基,我们姐妹俩也能跟着增光。”
徐梵梨莞尔:“这等好事还是留给二妹,我再怎么说也是常临候府候夫人,你这么做也不怕小侯爷生气?”
他们果然都是三皇子的人。
楚湘玉冷笑:“小侯爷?宫变之后常临候府都被人一把火烧了,你那夫君早就死——你在诈我话?”
宫变,放火,徐梵梨捕捉到两个关键的词,在离开京城的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奚凌年又怎么可能会死?
马背上少年张扬的身影宛若还在昨天,徐梵梨恍了会神就被人点了哑穴丢进包间,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
她故意将旁边座上的瓷瓶撞下来,手摸上碎瓷片磨开绳索,听说幽州节度使的儿子平日最为好色。
没想到镇国公竟与他勾搭上了。
可房门这时候被人撞开,迎面走进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他脸上的富贵包有一根黑毛,满嘴的油看来吃了不少东西,敞开大衫露出啤酒肚,只是他站立不稳有些醉醺醺的,偏偏这个时候就来了。
徐梵梨藏好碎瓷片等待时机,男人看见她显然是很满意,捏上她脸哈哈大笑:“哈哈哈奚凌年想不到吧你夫人要被我睡了!你这狗东西也有今天。”
要晕倒了,怎么又是和奚凌年有仇的。
徐梵梨看着凑上来的脸觉得恶心,脸立即扭到一边去,奚凌年究竟还得罪过哪些人。
她试探着问:“你跟我夫君……”
男人肥手抓上她腰就要压下去:“你夫君?呵呵,这狗东西就因为碰了他一罐酒就把我丢下去,没想到他女人会有一日会落到我手中,楚小姐得罪了,要怪就怪你爹!还有嫁了个狗东西!”
徐梵梨挣脱绳子扇了他一巴掌,男人立马就怒了:“小娘们性子还挺烈,本公子今夜就让你瞧瞧滋味。”
他正要动手撕她衣服,徐梵梨瞅准时机手中瓷片就要飞出去。
可突然头上盖下一件衣袍,她嗅到衣裳上冷冽松香,然后整个人从头到整个身子都被包裹起。
“狗东西,你好像把我夫人吓到了,那也只好取你一条狗命了。”熟悉的身影传入耳中,话到尾音杀气四起。
她惊得掀开一角,抬头撞见了少年高大的背影,似乎什么危险在他眼中都不值得一提,刹那间,她心有点慌乱,一种不敢被别人知道的慌乱。
只听男人一声惨叫,他手中的剑还在滴血,掌骨上的青筋微微突起,所有的吵闹声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徐梵梨下意识抓紧衣袍,奚凌年,怎么会是你。
奚凌年低头看少女苍白的脸,她发丝凌乱,身上的水还未干身子微微颤抖,脚上的鞋不知滚哪边去了,脚尖微微屈起。
“别怕,我来了。”
他一脚将男人的尸首踹一边去,拦腰抱起徐梵梨,将鞋给她穿上。
徐梵梨低声:“你没事?”
奚凌年笑了,起身靠近徐梵梨道:“夫人你就这么盼着为夫出事——”
说到这他又凑近徐梵梨耳边,压低了声:“莫不是想当寡妇了。”
这人什么时候能正经一下,徐梵梨推开:“少废话,还是快点走,我爹的人应该在附近。”
这么一闹又倒也滑稽,女婿从岳父手中救女儿的戏码,徐梵梨摒弃乱七八糟的思绪,一定是话本看多了。
这里房间隔音效果也差,甚至衣服牵动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隔壁传来的声音使得这里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很诡异。
徐梵梨才刚摸上窗台,浑身僵直。
“刚刚不是说要走,现在发什么呆。”
奚凌年无奈抱她翻出窗,嘴边还不忘提醒一句:“楚湘宁,别忘了现在你又在占我便宜,再加上我救了你一命,记得补偿。”
她背贴着他的身往下落,发丝飘飞了一会才慢慢搭在肩膀上,属于男子的气息缭绕在耳后令她浑身不自在。
登徒子!成天就趁人之危。
还补偿?
徐梵梨回神都快气乐了:“正经点,就算你不来他也活不了,只是我没想到处处都能遇见跟我夫君有仇的人,你说这世道怎么就这么巧?”
身子被他放下来,徐梵梨离远了几步看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不免心生警惕:“在想什么?”
奚凌年叹气:“我在想夫人也怪没良心的。”
春风楼灯红柳绿,有间厢房死了人还暂时未被人发现,暗卫见人出来了,跪在地上道:“主子,剩下的该怎么处理?”
徐梵梨抬头望着这繁华的楼,在欢笑中无意听见了几分微弱的哭泣,还有些许打骂,他们的手段是见识过的,为达目的逼迫威胁什么的不择手段,说不定这里的地窖……她不敢想。
奚凌年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面具在月下泛着些许冷光,他道:“既然夫人不太喜欢这地方,也罢,烧了便烧了,春德海这些老匹夫的地方向来不是怎么好地方。”
暗卫领命,一场大火很快就烧了起来,春风楼里的宾客慌乱,看热闹的人群也乱成一团。
徐梵梨挤在人群中问:“奚凌年,我们现在在哪?”
对方显然对“我们”一词很满意,挑眉道:“幽州。”
徐梵梨沉默,那刚刚不是还杀了幽州节度使的儿子。
她也没什么观望的心情,只是没想到楚湘玉跟镇国公站在了同一条线上,这是谋反吧,那国公夫人?
徐梵梨闷声:“京城发生什么了?我感觉他们好像不太对劲,一个镇国公凭空消失在牢里不说,还跟幽州节度使的儿子勾搭上了。”
宫变,为什么他们会说奚凌年已经死了。
满街的小摊在她眼中走马观花,这边的百姓还没听闻京城的消息,都跑到春风楼前看热闹。
奚凌年道:“狗皇帝和范僇都已经死了,春德海镇国公出逃,太子登基当日被害,其他皇子都在参与夺嫡,眼前各州节度使观望局势生怕站错了队。”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每一条都着实让徐梵梨诧异:“我刚听楚湘玉说,我爹与春德海是三皇子的人,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幽州节度使的宝贝儿子还丧命了,我们离开幽州会很难。”
奚凌年很是不以为然,嗤笑道:“夫人可别忘了为夫是谁。”
行到偏僻的棚子,暗卫不多时就拿了东西来替他们易容,徐梵梨很好奇奚凌年面具之下的样子,偷偷往后瞄却什么也没看见,再看时已经是奚凌年易容后的模样。
很普通的一名少年郎,就连易容了都像那种被夫子赶出来的一样。
她烦闷道:“是纨绔。”
不过常临候的封地的确在嘉南岭,但之后呢?要是真让三皇子上位可就惨了。
她忍不住问:“奚凌年,你站哪边?”
旁边的奚凌年停下脚步,很久都没说话,徐梵梨还以为是哪里说错了,算了,目前局势还不明朗站谁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说得清的。
可面前的少年突然将她衣服拉得很紧,一双眼眸深不见底,他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整个人都有点怪异,他逼视徐梵梨眼睛,眼中野心勃勃就像一头忍了很久的野兽,也像饿了很久的。
怎么会。
有那么一瞬间,徐梵梨还以为出了幻觉,不对,他早有打算。
奚凌年勾唇:“若我说,谁也不站呢?”
他脸上的漫不经心收敛,折了旁边枯落的梅花枝,咔嚓一清脆的声响,徐梵梨耳边再也进不得别的声音,而他慢慢碾碎梅花瓣,也没看她。
你的意思是——自立成蕃王。
徐梵梨眼睛猛然睁大,疯了,真的是疯了。
第26章
“嘉南岭就算再物产丰饶终究也是一个小地方,眼下正是夺嫡的时候,各方势力都不容小觑,奚凌年,你不要只看到了眼前的蝇头小利。”
说难听点,就是不自量力。
徐梵梨拢了拢衣,还不想把自己赔上。
他突而没由头笑了一下,徐梵梨看神经病一样看过去,就听奚凌年漫不经心问:“梨梨,你觉得这世道应该是怎样的?”
他目光转过来,是比夜色还浓的黑,可这里边包含着太多情绪,徐梵梨突然有种不认识这人的想法。
可是原来她根本不了解他,也没有想了解过他。
很正常。
徐梵梨皱眉:“朝廷清明无奸吏,百姓安居乐业,贤明之人能大施拳脚,瑞雪不再埋忠骨,若是这样的世道便也算是盛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