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奚凌年……”她抓紧手中的灯柄,说到这也在犹豫着什么,面庞在灯光的照耀下倒也有几番圆润,过了一会才慢慢抬头,“你做不到的,男子有野心是好事,但光有野心可能会连累到所有支持你,永远站你身后的人。”
奚凌年哑然,抓紧了她的手臂,毫不在意道:“别怕,信我就是,我会把最好的给你,不惜一切代价。”
倒也不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最主要的还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徐梵梨叹息,这世道也是好笑,谁都想从中获利。
她不动声色抽回手,战乱起,谁又关注过那些无辜的百姓。
前世边境多战乱,那样的满目疮痍今生不想再看,也不忍心看下去。
夜色还是如此的漫长,徐梵梨望了眼旁边意气风发的少年,欲言又止。
天色已晚今日是出不了幽州,他们只好找一个客栈住,可问了一圈只剩一间客栈还有一间空房,怎么就这么巧。
她现在心头很乱,但要和奚凌年一间房睡,还不如投河自尽算了。
徐梵梨不死心问:“就没有其他客人退房吗?”
店小二瞧两人的扮相就笑嘻嘻道:“两位看来是新婚夫妻,您有所不知啊,今晚春风楼进了贼人把节度使的宝贝儿子害了,全城戒严抓贼人不准人出城,住店的客人自然就多了很多。”
徐梵梨忍无可忍:“不是新婚夫妻。”
店小二讪汕赔礼:“是小人眼瞎,还望客官见谅。”
奚凌年却在一旁勾唇:“确实不是新婚夫妻,是成婚许久的老夫老妻。”
店小二找到话茬眼前一亮:“对对对!小人没看错!一看郎君与这位姑娘就是天生一对!才成婚岂不是可惜。”
他这番话语明显取悦了奚凌年,他随意丢了袋碎银过去,徐梵梨瞪着这败家子,名字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能在外面叫奚凌年。
不生气不生气,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徐梵梨狠狠掐了一把他胳膊,这少年却也是手一翻扣住她手腕,侧头在她耳畔道:“行了,知道夫人迫不及待了。”
她脸一红,碰倒烙铁似地抽回手,怎么原先就没发现他还是个登徒子。
店小二目光在他俩之间打转,露出我都懂的那种意味深长的表情,徐梵梨很想给他来一脚。
只是人在客栈也能听闻街边上的动静,铁甲马蹄声由远即近,小贩的叫卖声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也她那爹爹现在是否来到幽州。
节度使的儿子一死,这同盟应该顺理成章破了吧。
还是先上去好了。
眼下确实没有多余的房,徐梵梨只好跟着店小二来了唯一一间房,将就一晚。
倒也是雅致的一间房,薰炉里的香徐徐升腾着,没有多余的床褥,也就一张床。
徐梵梨深吸一口气:“今晚你睡床上,我睡床下,将就一会吧。”
就怕节度使的人半夜找来,今晚定也难以入眠。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也不要床褥,奚凌年瞧了眼她单薄的身子:“怎么忍心苦了夫人,我瞧着房梁上就挺不错,睡房梁便是。”
房梁对于他这习武之人轻轻一跃自然能轻松上去,只是上边漏风,睡上边怎么想怎么奇怪。
徐梵梨愣了一会,被他这么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算了,你今儿也算救下了我,睡梁上怎么说也不自在,不如跟我一起睡床罢。”
奚凌年听闻抱手挑眉,意味深长:“夫人这是邀请为夫圆房?”
徐梵梨咬牙:“再说这些浑话,你给我睡回梁上。”
她抱着准备好的干衣服不再说话,躲屏风后泡了一个热水澡,蒸汽缭绕,屏风后影子曼妙。
奚凌年别开目光,眼眸沉得可怕,这手臂上已平白出现了不少掐痕。
客栈的床其实也不小,睡两人是绰绰有余的,徐梵梨躺在最里边屏息凝神,嗯,只是在同一张床而已,就将就一晚,奚凌年若是敢起歪心思动手动脚就把他踢下床。
只是她总觉得这床有些古怪,整个布置都是红色的调调,红帐床头铃,床边红烛血一样红,这墙上朱笔勾勒的原来好像是有墙画,但七八道不知是哪来的抓痕破坏了上边墙画。
是以前的住客留下的?
她仔细瞧也分辨不出一二,指着上边嘀咕道:“这上边好像有东西?”
徐梵梨背对着他坐起,刚泡完热澡,乌发散落在毛巾上湿漉漉的,身上宽松的衣物衬得她身躯玲珑有致,衣领下雪白的脖颈就这么一览无余,水珠滚过在脖颈交接处不断地闪。
她肩膀轻轻一抬,水珠又似夹在颈间的颗东珠那般诱人,有那么几颗顺着脖子一路滚落在地上,荡漾出心烦意乱的声响。
房间里的香有有问题。
奚凌年这时才发觉是帐角铃在响,额头青筋突起。
徐梵梨许久不见有回应,回头看奚凌年掐灭香表情阴晴不定,至于么,这死纨绔居然还嫌弃起来了。
有骨气就睡房梁啊。
在她不善的目光下,奚凌年瞥了一眼她所指的那面墙,微微一顿,竟真的一跃上了梁,熄灭了灯。
叫你来还不来。
就你清高,徐梵梨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本都打算对他平和一点,然后尝试着多了解了解他。
怎么就不懂呢?
原本以为是不眠之夜,没想到一会就睡着了。
梦里又是边城凄凉的场景,街上人很少,整个地方也就一条河,好歹是官兵特意修整过的地方,河柳野花肆意生长,河水澹澹不见底。
徐梵梨站在河上观音桥,望见了河堤边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她被一名少年背到岸上了,还不停地哭。
少年无奈道:“行了,别哭了,我真不会哄小姑娘。”
随着马啼声渐渐靠近,几个男人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打趣道:“凌子虚,许久不见你怎么还欺负起小姑娘了。”
小女孩圆溜溜地眼睛打量他们,任他们说也不说话,只是在哭。
少年道:“眼睛不要就捐了,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小姑娘的?这不是路过就瞅见她掉了河里了好心相救。”
男人很是怀疑:“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少年气乐了,指着徐梵梨道:“来,你来说,我好不好心。”
幼稚,徐梵梨一想到自己被抛弃就低着头不想说话,只是还抱着他胳膊怎么也不松手,两男人见了就哈哈大笑:“凌子虚,你在这欺负一个小姑娘做什么,人家都不让你走了,还不买点糖哄哄,小心等会她去跟她爹娘告状,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少年瞪了她一眼,还是叫住了不远处那个卖姜糖的,徐梵梨却是指着另一个方向,闷闷开了口:“我要那个。”
是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少年无奈叫了一串,蹲下来给她:“我不管你遇了过什么,能让这么一个小姑娘哭这么伤心,但人总是要有点盼头的,哭累了想想或许就不那么难受了。”
他说得随意,夕阳斜斜打在半边肩上。
徐梵梨呆呆地望着他,少年身后的男人却在这时上马对他招手:“凌子虚,再不送布防图回去,将军就要罚跑圈了。”
少年驾上马,身影慢慢消失。
徐梵梨后来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糖葫芦,看到路边流民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给他们分了去。
爹不疼,娘不爱的,该怎么活下去呢?
那就找个盼头吧。
凌子虚便是那个盼头,那个永远抓不下来的月亮,正因为永远抓不下来,才会一直有爬起来的念想。
她从不会承认。
午夜四周一片漆黑,徐梵梨抓紧被子低声抽泣,眼角不知何时已全是泪痕。
奚凌年瞥了眼床上陷入梦魇的少女,翻身轻轻落在了地上,坐床边仔细打量她。
她双目紧闭,呼吸很急促,眼泪黏着发丝贴在脸上,苍白面庞就如同瓷娃娃一般。
他把玩着她的发丝,听着她的梦话。
“别丢下我啊……求求你们了……”
“不要姜糖,要糖葫芦。”
奚凌年嗤笑一声:“做梦都想着吃?”
他手臂被她死死拽住,干脆就坐到在她旁边,听少女小声嘀咕:“别走,别走啊。”
奚凌年低笑道:“好啊,为夫不走,但你也别想走。”
第27章
奚凌年眼中多出的占有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仿佛听见了他言语,少女神色安宁许多,手还是紧紧拽住他不准走,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指间多出一片叶朝窗外射出。
下一秒窗户打开,暗卫站在窗边树上作揖:“主子,在。”
奚凌年替她盖好被子,随意道:“去查她小时候的事,一件也不能落下。”
“是。”
徐梵梨一睁眼就察觉床边坐着个人,脑中是一片空白,身子往后缩:“奚凌年?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奚凌年端详她羞恼的神情,给她倒了杯茶:“你半夜做梦,嘴里一直喊着我的名字不说,好心下来看你谁知你拽着我手就不肯松了,白白给你占了我一个晚上的便宜。”
他掀开袖子,给徐梵梨看小臂上清晰的抓痕。
真的是她做的?徐梵梨狐疑地动了动自己的手,小声道:“抱歉。”
她拧了拧太阳穴,许久没有梦到过以前的事了,倒也提醒她那些人还活着,没死。
还未结束。
徐梵梨喝了口茶,问:“节度使的事怎么样了?”
奚凌年道:“占了我一晚上的便宜不给个说法,现在倒是提起别的男人了,楚湘宁,你行啊。”
徐梵梨刚咽下去的茶差点要喷出来,拿帕子擦了擦嘴,按耐住把他踢下去的冲动:“正经点,在说正事呢。”
奚凌年这才正色:“他们之间盟约还在,你爹估计是把他儿子的死都推到你头上了,现在幽州节度使对你下了通缉令,全城通缉,还要召开四盟会邀请各州的节度使来商讨大统一事,这倒不意外,毕竟他又不止那一个儿子。”
儿子去世转头就办起盟会了,徐梵梨觉得事情愈发棘手。
现在三皇子那边的人可算是得罪完了,若他真继承大统不堪设想。
徐梵梨问:“现在出城把握大吗?”
他独自应该没问题,可眼下最难的是还带着一个人。
奚凌年沉声:“我尽力。”
“其实可以不急,”徐梵梨披上外衣乔装打扮一番,对他眨眨眼,“他们不是打算要开那什么盟会吗?既然都是九死一生,为何不选对我们更有利的。”
正好破了这盟会。
四方盟会的消息很快传遍各州,李府上下这几日忙着张罗着盟会,才挂了几天的白灯笼又收着了,成天都有出去收菜的丫头办事腿脚不伶俐被骂。
管事招进来一批又走了几批,近日也是头疼,瞅见新来一个背着菜篓的姑娘身形很是瘦弱,就指着她骂道:“她是谁招进来的。”
王嬷嬷连忙站出来:“马上就要打仗了,这人是一天比一天难招,我是看这小贱蹄子无父无母的可怜才……”
处于争论中心的徐梵梨权当没有听见,赶在盟会前潜入李府,这么好的计策奚凌年居然看不上,留了几个暗卫就不知去谋算什么去了。
总感觉奚凌年才是一肚子坏水的那个。
管事旁边的小丫头叉着腰冷笑:“所以你招个病秧子是要李府白养吗?这不是做慈善的地方。”
徐梵梨倒也不生气,莞尔道:“嬷嬷,我把菜买来了。”
小丫头将信将疑挑挑拣拣了一会:“不是还要你买些香菜吗?”
明眼人倒也看出来是一记下马威,可徐梵梨像是不知进退,奇怪道:“没有啊,管事只说买几斤猪肉就行了。”
小丫头脸色涨红。
管事也脸色难看:“胡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在这推卸什么责任?你这姑娘心思怎么就这么坏,去把衣服给我洗了,这个月月钱也不用去领了。”
说罢,他与一众人甩袖离开,王嬷嬷扯住徐梵梨,忧虑道:“何必呢?刚刚管事旁的那姑娘叫婳银,近日与二公子很是亲密,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府上的奶奶,原本忍忍咱也不吃亏,这下倒好了,把人得罪了。”
可再看徐梵梨依旧面色如常,即便是穿着府上下等丫头灰扑扑的衣裳,发髻很朴素,举手投足却尽显书卷气,好像站这的是一可个朱香门第的世家小姐。
王嬷嬷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徐梵梨轻笑一声,骨子里透出的端庄令对方愣住了。
她说:“无事。”
她姘头的亲兄弟都被她夫君送去见阎王了。
因着得罪了这两人,徐梵梨处处被刁难,连带着李府小姐对她态度也不好,挑最累的活给她。
最奇怪的是徐梵梨每次都完成的很好,笑眯眯地在府上闲逛。
李杰明再怎么说也是幽州节度使,幽州的布防图在府上应该有一份,只是究竟在哪呢?
她轻松,暗卫可就成天叫苦连连,白天干活,晚上还要查布防图。
奚凌年消失这么多天究竟去哪了?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幽州境内了吧,徐梵梨向他留下的暗卫打听,对方却守口如瓶。
行吧,功夫不负有心人,徐梵梨终于找到了布防图的位置,奚凌年到时候向她要那图想都别想。
明天就是盟会,徐梵梨换上夜行衣,柔和的眉眼竟也多了几分英气。
她脚踩过生满杂草的院子,推门拧动书桌上不起眼的笔架,咔嚓,惊动了门外之人:“谁在里面?”
他推门而入,手中的灯笼驱散黑暗,管事皱眉:“是你?没人跟你说过有些地方不能乱进?”
徐梵梨脸上虽没什么血色,但也没一点慌乱,不动声色地对旁边暗卫使了个眼色。
可暗卫还未来得及动手,管事却先倒下了。
徐梵梨忽而抬眸,黑衣少年靠在门边,发丝被晚风吹起,手中的剑在逆光中很暗,与眼中映出的月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这么多天去哪了?”徐梵梨疑惑道。
奚凌年身形靠近,垂眸望着少女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直接了当道:“处理了点事为盟会做准备,你——这在担心我?”
他好似无意间说,眸光闪烁不定,视线都集中在徐梵梨身上。
徐梵梨笑道:“这不是怕你被抓了把我给供出来。”
她眉眼依旧很温和,好像没有一点心机,可说话的语气又很认真。
少年冷笑:“真没良心。”
两人进入暗室,借着火折子的光看清了密室中的景象,最上边挂着一副字画,在面前的是大齐形势图,在旁边赫然是一尊威风凛凛的关公像。
他们早就勾搭上了,徐梵梨想起参与过地窖案的那些权贵,幽州是其他一个,那其他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