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干了几杯闷酒想离席,脸颊多了红晕。
突而整个人就被奚凌年拉入怀中惊呼一身,你——
浓烈酒香刺激她鼻尖,徐梵梨背靠着坐在奚凌年腿上,立刻挣扎想起身奚凌年又不让起了,低着头不断暗骂登徒子。
耳边听着奚凌年喉咙中低哑的笑声,霎时所有的宾客目光都看向她,徐梵梨耳尖红得像天边晚霞。
头顶挂着很多灯笼,她鬓角与奚凌年乌发摩擦,有的纠缠在一起。
他这是拿她寻开心?
好玩吗。
发觉了少女眸中的泪光,奚凌年手轻轻遮着她眼睛,随意道:“还是说一下,这位是我夫人,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以后见她如见我,谁若是敢冒犯她便是对我不敬。”
那一瞬间,两人的心跳声充耳可闻。
徐梵梨睁大眼,他下颚角在渐晚的暮色中格外清晰,月亮慢慢上升。
她现在失去了镇国公府的倚仗可以说对奚凌年之后争霸也毫无用处,而他本身官爵加身,封地又在偏安一隅的嘉南,说这些话图什么啊。
“奚凌年,”徐梵梨咬牙低声提醒,对方装作没听见,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
奚凌年吊儿郎当道:“怎么?还被为夫感动到了?”
徐梵梨微微一愣,手中多了一串糖葫芦,就听他漫不经心道:“以后想要什么跟我讲就是,江山还是首饰我都给你打下,我的意思是,嫁给我你不吃亏。”
有人看出了徐梵梨头上簪子的不凡,差点惊呼出声:“这不是西域黑墨玉!仅一个耳坠的料子就能亏空你我半数家产,这,这竟然还是一根簪子!小侯爷这也是真上心了啊。”
“可不是,那上面雕花很大概率是出自一位隐世工匠之手,很是珍奇,真的是暴遣天物啊!”
徐梵梨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贵重,他却眼都不眨就送给她,低声道:“你先放开我。”
有一位风流公子哥酒喝多了就开始起哄:“小侯爷大好美景又有佳人在怀,何不啮舌一二好让我们这些孤家寡人长长见识。”
孟浪!
徐梵梨见奚凌年没有松手的痕迹,慌乱之下就想着掐他一把!
可突然一女子插进来:“我不同意,劝这位公子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以免下次再说出不合礼数的话。”
他说:“无趣。”
白如伊目光死死盯着徐梵梨,两人同是一身白裳,与徐梵梨素简明媚相比,她更多的是冷,冷得没几分人情味。
裴夏玄上次因徐梵梨被劫走的事被奚凌年逼着念书,今日终于出来一见就有了表现得机会:“你不同意什么,别人可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干什么难道还要通过我白大小姐的口?”
有人打趣:“小侯爷英雄豪杰被姑娘爱慕多正常,裴世子就少指手画脚了。”
白如伊冷冷看了那人一眼,轻笑开口:“看来裴世子这几日是书读得差不多了,和这位公子一样格外喜欢说闲话。”
怀王妃眼前一亮:“玄儿你真是懂事啊,回去记得告诉娘读到什么。”
裴夏玄气不打一出来,偏偏又拿白如伊没撒。
她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爱慕奚凌年,这叫徐梵梨看到很意外。
被奚凌年这么一闹,很多千金开始找徐梵梨说话,并发觉她好似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刁蛮任性。
徐梵梨很少有这么高兴的晚上。
奚凌年似乎也察觉到她的高兴,让她换了常服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徐梵梨一晚上下来很是疲惫原本是不想的,但终究按耐不住好奇跟着他去。
见过晚上南乐城的风沙,京城的万家灯火,幽州的繁华,可这都没有这一刻给人感觉的独特。
夜间的嘉南城有着独特的烟火气,货郎左顾右盼走着,抓鸡的小贩吃了一嘴羽毛,各种簪子闪闪发光,面条热气升腾。
“喜欢这吗?”奚凌年问她。
徐梵梨与他在街上并排走此刻真就像一对寻常夫妻。
只是他们的婚姻从最开始就掺杂着利益,一场阴差阳错后就嫁给他,原来她觉得真倒霉,现在也不清究竟倒不倒霉。
她忍不住道:“喜欢。”
徐梵梨玩累了就趴在桥上凭栏上,看她是真的愉悦,奚凌年想掐她脸的手又默默收回。
也不知是刚刚喝的酒让徐梵梨有了说些什么的欲望。
她突然问:“奚凌年,假如你知道一个选择的结果可能会输得一无所有,你还会做吗?”
河灯在水上漂浮向远方,奚凌年倒也没想就嗤笑道:“选择了既是喜欢,也是穷尽所有也要得到,在选择的那一刻就不怕失去了,何来不做?”
徐梵梨垂着眼,手摸在领口,他一时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你是常临候府小侯爷,做什么都有家人倚仗着,自然会这么想,可我不一样,若是知道会有输的一塌涂地的风险我都不敢前进一步,既然会输那何不选永远都无法够到的那个,早就做好够不到的准备就不会期待什么。”
奚凌年视线也落到漂浮着的荷花灯上,勾唇笑道:“这就不敢往前了?我若是你,就算天上够不到的月亮也要摘下来。”
狂妄,徐梵梨腹诽着,也还得是他才能说得出口的话。
嘴角上扬的弧度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到了。”奚凌年停下脚步。
映入徐梵梨眼帘的是一颗通天大树,头顶挂着的红绳彩带宛若瑰丽的霞光,在皎洁月光下偏偏起舞。
这是那棵……大槐树?
第30章
她手中多出一端红线,侧头看奚凌年牵着另一头领她走到树下。
槐树枝叶繁盛,那少年漫不经心道:“很老的传统了,要不我们试试?”
他不自在侧了头,视线却久久落在徐梵梨身上,这位锦衣贵公子难得正色,平时张扬的他现在又显得拘谨,倒是难得一见。
只是……徐梵梨别开他目光:“我们本就是假夫妻,留给小侯爷将来真心喜欢的人吧。”
奚凌年抓紧手中的线:“你……当真不懂吗?”
徐梵梨吞了口唾沫:“懂,懂什么啊?”
奚凌年沉默了一会:“算了。”
他侧头神色晦暗不明,徐梵梨咬着唇,终究还是踮起脚把红线挂上树梢,这样总行了吧。
可徐梵梨没注意脚下给绊倒了,强烈的失重感令她整个人发虚。
后脑勺想象的疼痛并没有,她睁眼撞入对方眼眸,奚凌年深黑的瞳仁中有细碎的月光,非常好看,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
少年揽住她腰,指节无意识搭在徐梵梨小腹,只是轻微一个动作,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点燃了,又热又暧昧。
他身上还残留着清淡的酒味,眼中似有笑意,仍旧漫不经心道:“口是心非。”
徐梵梨怔住了。
点点星光下,她再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快,小心,滞闷。
有那么一瞬间,她承认自己真的心动了,不同于少时对凌子虚那种朦胧向往,是一种烟花在心里绚丽绽放的感觉,欣喜又害怕。
是他守她病床前那夜?还是重伤买糖葫芦?亦或是一剑斩杀幽州节度使的儿子?
她跟所有少女一样希望能被人义无反顾的对待,奚凌年纵使成日吊儿郎当不正经但也有他的好,热烈又赤诚。
只是啊,世间男子多薄情,一辈子赌注太大了,输了就什么也没了。
徐梵梨敛下眼中的情绪,那种不该有的情愫掐灭在摇篮里就好了,多想想凌子虚。
凌子虚。
奚凌年比她高了很多,自然轻而易举就能够上树梢系红线,格外细心,并没有缠到旁边的树叶。
少女娇小的身子站他身旁,离远一点看就像靠在他身上,一眼就觉得是对恩爱夫妻。
她悄悄上扬的嘴角,他没看见,今夜风儿难得没有喧嚣。
大齐三十六年春,太子死于府邸,据传闻,他与幕僚对茶相谈时吐血身亡。
同年,三皇子遇刺,皇室衰微,各州诸侯与节度使交替争霸。
“小姐,外面有个人要见你。”春泥端着熬好的药进来。
徐梵梨从瓷瓶中拿出药丸配合着服下,这是最后一颗了,接下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抬眸问:“是谁?”
春泥回道:“他戴着斗笠的,奴婢没看见,他要小姐去门外茶楼与他想见,说有要事相谈,事关时局。”
徐梵梨当即就把碗扣在桌上,嘉南作为南方的大洲始终按兵不动,旁边的小州都小心提防着,这几日奚凌年忙着准备粮草备战。
这个节骨眼来的人,又是谁?
她很快就知道了,对方虽斗笠遮面,那一身不变的青衣却很刺眼。
厢房门拉上,即便是受着徐梵梨冷眼徐青云仍旧拂起衣袖,面不改色往她茶杯中添水。
徐梵梨没有动作:“你就这么不怕死?”
对他的反应徐青云并不意外:“阿姐,你跟我离开这。”
徐梵梨不耐烦:“你?为什么要随你离开?我好似之前就与你说过,不许叫我阿姐,我不是你的什么阿姐你认错人了。”
“所以阿姐执意留在这跟那个没用的废物共赴黄泉?”徐青云茶水一抖烫到了自己的手指还浑然不知,好像在隐忍着怎么,“现在嘉南是看起来一片祥和,可乱世之中哪来的世外桃源?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可保你平安。”
徐青云现在不是和镇国公站一块了?既然三皇子倒了他们现在又是打着什么算盘?
徐梵梨皱眉:“四方盟会上你与镇国公他们助纣为虐,现在三皇子倒了你不过是丧家之犬,还请自重,我与夫君相处得很好。”
徐青云将茶水推了过来,徐梵梨也没有接,他叹了一口气:“男子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的?阿姐莫不要信了他的甜言蜜语,只需跟我走便是,很多事阿姐不知道我日后细细讲便是,但阿姐是聪明人理应明白跟着他只能是死路一条。”
徐青云慢条斯理抿下热茶,轻轻勾唇,提到奚凌年时生了厌恶。
徐梵梨温声道:“我爹他现在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你这是莫不是要骗我回去领赏。”
对方明显一愣,徐梵梨捏着壶盖舔了舔茶杯的边缘,继续说:“你还是请回,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有没有出嘉南的命。”
“不如阿姐也回去打听打听,幽州现在吞并了几个州,又有多久到嘉南岭呢?”
徐青云神色自若,徐梵梨着实没想到在多方合纵的情况下不仅胜了,还吞并了其他州。
这消息还没在嘉南岭传开而徐青云也不像是刚刚知道,难道其中有他们的手笔?
徐梵梨也没喝茶的心思了,出门便吩咐春泥命人去盯徐青云等人的动静。
三皇子遇害不知是太子还是其他皇子做的,镇国公他们丢了靠山自然会再做打算,只是这个新打算是谁?
不会是李杰明吧……徐梵梨对他印象就是有个好色儿子,其余的也看不出是个当君主的料。
好怪。
“听说你丫头说,你今天去见了一位故人?”
徐梵梨刚拿下头上簪子,外衣脱了一半就突然听见奚凌年懒洋洋的声音,下意识扭头站起来。
春泥这么简单就把她卖了,徐梵梨懊恼:“别听她瞎说,不是什么故人。”是仇人。
“这话倒是有趣,给徐青云听了去会不会伤心?”
徐梵梨总觉得奚凌年语气怪怪的,好笑道:“你话中好像有话……莫非是在吃醋?”
他咬牙说:“出于对夫人的关心罢了。”
徐梵梨无奈:“那就多谢小侯爷。”
她了是没想到奚凌年会亲自帮她梳顺头发,玉梳在每一个打结的尾端都有意放慢速度,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奚凌年意有所指台上一堆香发膏:“想用哪个?芙蓉的?我看你你平常好像最喜欢用这个。”
这他都知道。
徐梵梨试探:“你今晚过来所谓何事。”
奚凌年见她也没有否认,便拿了芙蓉的,话锋一转:“外边总有闲言碎语说你我二人夫妻不合,我冷落你,晚上不同房。”
她垂着眸:“让他们说便是,这么闲看来最近的事是少了。”
奚凌年抚她头发的手一顿,沉默道:“我以为你会在意的。”
徐梵梨心中咯噔一下,甚至不敢看他,只微微一抬眸就可见奚凌年不大高兴的样子,鼻梁上的半脸面具光泽明显黯淡,紧抿着唇。
许是常看他戴全脸的,突然见到换了一种有些惊奇,就算遮了一半,也不难看出鼻梁高挺,唇色红润,轮廓弧线冷戾清晰,不同于印象中习武之人的粗犷,更多的是矜贵。
奚凌年说他脸上有疤,不是在下边难道在上边?眉尾或者额头?徐梵梨也是心中可惜,若没有瑕疵他应该也是那种惊艳万千少女的人。
徐梵梨抓着裙摆的手指慢慢松开,道:“外面晚上也冷,若不在意今晚就睡这吧。”
之前只是意外,她还从未与男子共过寝,这个人还是她夫君,名义上的夫君。
春泥来给她添被褥的时候,悄声说:“小姐,你想通了?”
徐梵梨道:“不得已做法罢了,出卖自家小姐自觉领罚去。”
春泥可怜兮兮:“小姐,其实姑爷对你挺好的,又是送簪子,又是替你梳头的,还没有鸳鸳燕燕,世间能有几个男子能做到这般。”
徐梵梨失笑道:“这就改口称姑爷了?”
也就只是现在而已,之后若是奚凌年想在乱世中谋一天自然少不了乱七八糟的应酬,把期待放在别人身上是最不可取的也是最危险的。
春泥与一众丫头离开后,徐梵梨看着满屋子多出的东西,忍不住道:“让你留一晚,没让你把整屋子的东西都搬进来。”
就连书桌都搬进来了,上边砚上的墨还没干,堆满了各种文书,一看就是经常使用。
太得寸进尺了,徐梵梨咬着牙,后悔刚刚松口。
她二话不说躺到床铺的最里边,背着奚凌年也不说话,听见悉悉索索衣服料子摩擦声也闭上眼睛念着一些静心的东西。
再睁开眼,面前已是一片漆黑。
少年规矩地躺在她身边,倒没有动手动脚,徐梵梨后背僵直,紧张地手心快要掐出血来了。
他他他……真的躺下来了,徐梵梨深吸一口气。
奚凌年双头背到后脑勺上,余光看她有些颤抖的身子,默默将盖她身上的被子拉上了些。
白日里在林中逮人,徐青云狼狈的身影仿佛近在眼前,他说:“奚凌年!我这都是为了她好你这是作甚?你何德何能觉得自己配的上她又能护住她?”
奚凌年觉得也是有趣,一箭射出正好穿过徐青云束发,把他钉在树上钉了个严严实实的:“徐青云,我们夫妻两人的事你是不是有点关心过头了,教你的夫子就没说过他人之妻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