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金闺——陈小鹿【完结】
时间:2023-08-09 14:37:33

  她们大多都是同一时代的闺中锦绣,又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段纷纷出嫁,然后就成了当家主妇,宗妇,大的年纪不过三十五六,小的年纪二十五六,总归都育有子嗣,因着世家大族,对女子身体最为重视,大部分都是二十岁后才诞育嫡长子,家教甚严,因而夫君大多少妾甚至无妾,若有妾室,也鲜少诞育子嗣,世家联姻,也多为了血统纯正。
  这时候阮容有些感慨的看着琅琊王氏年轻的右军大人王羲之的夫人,此人乃书法名家郗鉴之女,名郗璿,字子房。她书法卓然独秀,被称为“女中笔仙”。教导儿郎更是典范。这已是她们成为妇人之后的第二次见面了。
  当下相互见礼。
  “早就听说王夫人是一位很有教养的贤淑女子。书法卓然独秀,早年在闺中之时常有听闻,仰慕之至,今日见来,深觉知名不虚传,有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非夫人不是。”
  “陈留阮氏向来以风流出众为名,早年曾知谢将军迎娶谢夫人,十里红妆,京门风月,只因当时怀有大郎,未曾来此,后又琐事多年,一直为不能与夫人相交抱憾,今日相见,也了平生之憾。今日斗胆称妹妹玉容风姿,姐姐自愧不如。”
  两夫人相见恨晚,一时众人之恭敬听着。就连南康长公主此时似乎也惊诧不已,很是赞许。
  撤去帷幔之时,那边小郎君们的眼睛纷纷不自然的都朝这边来了,唯独,王谢家的儿郎,似乎浑不在意。
  依旧是隔着看似朦胧的一排排桃花,谢令姜突如其来的问好叫这两个娘子都有些惊诧不已了!
  桓玉霞是驸马都尉大将军桓温的掌上明珠,比之长女桓伯子尤有甚之,从小就养了娇矜无比的性格,何曾想到有人居然敢当面这样警告的同她说话?
  “你是谁呀?是什么人?从未见过你,居然这般放肆?竟敢在本宫面前这样说话?连行礼都不知道的吗?你们家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桓玉霞私底下都是自称本宫,因着她一出生就差点被先帝封为了县公主,但最后不过是她长姐桓伯子得了郡主封号,不能逾越过去,但是都说今上有意为这个表妹赐封公主封号的。
  他们世家之女打小就知道礼仪规矩,至于这些门阀体系,身份派别,更是清清楚楚的,像这种轻视旁人门第的话语,简直是最大的羞辱不成了。
  一时之间左右的这些娘子们都窃窃私语起来,看来并非外头所传的那样说长公主府同大将军与谢氏交好,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对待这好不容易出现的谢氏娘子,这样的态度,可见一斑了!
  谢令姜不咸不淡,不卑不亢的开口:“娘子自称本宫,小女敢问娘子是哪位公主殿下?还是郡主殿下?”
  “令姜恐是记忆疏漏,孤陋寡闻,不曾知晓。”
  “而娘子不知我谢令姜情有可原,小女深居闺中,不为外人所知,是为守礼。”
  “《礼记•大学》曰: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独也。”
  “我谢氏家族三代均忠心护主,曾祖父谢衡以儒学知名,官至国子祭酒,伯祖父被归入“中朝名士”和“江左八达”。此乃仁义。”
  “小女祖父谢裒为丹阳尹,堂伯父为江左名士之首,护一方安宁,此乃信。我阿耶为安西大将军,我二叔父鞠躬尽瘁而死,我四叔是当朝名将,五叔六叔镇守四方,此乃忠。我三叔守在祖父母和伯祖父膝下,领着我兄弟数人守谢氏家族,此乃孝。忠孝仁义信,乃我谢家门风,桓娘子今日目中无人,谢令姜便斗胆问你一句,你今日以什么身份说出这样的言论来呢?”
  一席话,满座皆惊。
  这人怎么如此善辩?比阿耶帐下的那些谋士还要厉害,桓玉霞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着急的抓着衡阳郡主的胳膊,可衡阳郡主也不敢再说话了。她们都没见过如此牙尖嘴利之人,实在是超乎她们的想象了。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掌声,谢令姜一抬头竟瞧见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正笑着鼓掌而来,身后是会稽王司马昱同大将军桓温,还有阿耶。
  王氏娘子王孟姜,颇为惶恐,闻谢令姜的话,心中大定,感激不已。
  “谢氏长女谢令姜,风华气度人自华。好一个谢氏女郎!”
第32章 :桃花宴(下)
  谢令姜一时竟不敢开口说话了。
  她当下也没有考虑多少,只想着要把对方的意气给打灭了。
  何曾想到这番说话,教人听了见,只好讪讪的退到了一旁。
  幸好此时阮遥集从远方扬马而来,高声疾呼:“殿下们同伯叔父们,何不前来纵马?某见公主府后大片山坡,似乎豢养驯鹿山羊,好不热闹。”
  司马道生顿时便生了热情,也没管这些小娘子了。
  “父王,我们几个郎君一起去跑马吧!”
  会稽王司马昱为人风雅出众,仍旧是嘉许不已。
  “安西将军有女郎如此,不负家族有望。”
  而后挑了挑眉,“小儿顽劣,但是儿郎们都该如同阮小郎,大将军的后山可真如遥集所说的那般?”
  桓温面色温和如许,“遥集实乃众郎之首,思世子也很有殿下风范,谢氏娘子所言非虚,圣人赐谢氏簪缨世家之牌匾,更是为世族之范,小女玉霞顽劣不堪,不知礼数,此乃臣下之责,还望安西将军莫要怪罪。”
  桓玉霞看着一向疼宠自己的阿耶竟表现出如此模样,当下忍不住都要哭出来了。
  谢奕何曾想到这样一句,当下有些讪讪开口:“都是小娘子们的事情,不过是正常的口角罢了,令姜,快认错,和桓娘子道个歉吧!不好叫人觉得你仗势欺人!”
  谢令姜从未想到过,阿耶居然会有这样不明事理的时候,抬起头来,清亮的眼里似乎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感觉。
  阮遥集忽然吹了声口哨,而后只见后山鸟兽纵横,似乎有万马奔腾之势。
  很快就有仆从过来,“将军不好了,后山的那些养的野兽们个个都发狂似的。”
  桓温于是更加大笑,同会稽王开口:“眼下正是殿下同臣等一起狩猎的时候。”
  何充当仁不让的开口:“大将军所言极是,殿下身手极好,仙帝也常称赞您,如今正是您大显身手之时。”
  一众郎君便姗姗而去了。
  谢令姜再看自己的时候,只有恨恨的看着自己眼睛通红的桓玉霞,有心想说什么,仿佛也无济于事。
  桓玉霞狠狠地跺了跺脚,“谢令姜,今个我算是认识你了,你给我等着!”
  衡阳郡主也看了谢令姜一眼,似乎有些抱歉之意,可是转而间也扭头去追桓玉霞了。
  “玉霞你等等我啊!”
  这时候,王右军的嫡女王娘子才姗姗到前头来,一双眼睛湿润极了,又是惶恐,又是感激的开口:“倘若不是长安,你来替我解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谢道聆原本也想过来争奇斗艳,今日特地把自己打扮得极为好看的,可谁知道这些娘子都为桓玉霞马首是瞻,刚来就听到这么多讥讽她们谢氏的话语。
  三娘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衣裳,“阿姊不会因此被针对吧?”
  四娘奶声奶气的开口:“我阿姊当真是最厉害的!”
  五娘谢令和眉目冷色,“我看谁敢欺负我阿姊?咱们几人难道还打不过她们两个?”
  谢令姜笑着拉着王孟姜的手,她知道这是个极为仁善的人儿,原本闺中她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谁料到后来成了姑嫂呢?
  “官奴姐姐,长安也很想你呢?之前听说你身子一直都不好,我一直很担忧。”
  “不过口舌之争,也不必在意这些话,只不过咱们出来少了些,等回头多出来些,再看谁还敢乱嚼舌头根子!”
  谢令姜装作一脸严肃的开口。
  王孟姜连忙又是惶恐,“不必如此,长安妹妹,你不要把这个放在心头。”
  谢令姜这才捧腹笑了,“刚才是戏言呢,只要官奴姐姐不介意就行。快和我说说,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吧?”
  谢令和也祝乖巧的坐在一旁,他们就在石凳旁聊起天来。
  谢道聆这时鼓舞了勇气,“我还有几个好朋友,要去玩了,阿姊就在这里玩吧。”
  谢道璨和谢道辉觉得有些乏味,年纪又小,两人也不想在这里听她们说话,三娘谢道璨眨了眨眼:“阿姊,我们去母亲那了,那地方有果子吃。”
  四娘谢道辉点了点头:“三娘所言正是,我们就先走了。”
  谢令姜再度打量上辈子的小姑子,前世闺中的好友,王孟姜,字官奴。她生的美貌,又格外有贵女风仪。成人后嫁给浙江余姚刘畅,所养的女儿指给了幼弟谢玄的嫡子。
  她此时尚且是年幼,可是粉面朱唇,雪白可爱。
  “孟姜姐姐,我听说你已经开始学习主持中馈之事?”
  “阿娘不喜欢管这些事,所以非要我来管,可是你知道我上头有好多个兄长,再过几日,许是我大兄就要议婚了。最近阿耶和阿娘都在操心这些事情,所以府里的事情只好都交到我手里来,我哪里会管的?全部都是依靠嬷嬷们。”
  王孟姜略有些茫然,也有些沮丧。
  谢令姜仔细想想,而后道:“你大兄风姿毓秀,又是嫡长,你阿耶阿娘要聘的是未来的宗妇,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长安,还是你知道里头的事,只不过我这边也要轻松了,我祖母那里可是发了话的,说是让我跟着一块去上学来着,到时候山阴学堂,咱们俩可以一块做伴呢,左右年纪还小,干嘛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
  王孟姜几乎有些欢喜的握着谢令姜的手,心里头有些说不出来的快乐。
  “倒到时候咱们一块儿。”谢令姜也微微一笑。
  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那边玄晶湖边有嘈杂的喧闹声,似乎还有小娘子哭了的声音。
  “咱们去瞧瞧怎么了?”
  王孟姜下意识咬了咬唇,有心帮助弱小,可是又不敢一个人出头,要不是方才谢令姜所说的话,自己才不会这般有勇气。
  谢令姜当下便起身跟着她们一起到了湖边,而后就见谢道聆似乎和另一个小娘子起了争执,不远处桓玉霞同衡阳郡主似乎在偷偷窃笑着。
  “那是哪家的娘子?”谢令姜清冷的问旁边的一个小娘子,旁边的那小娘子道:“那是中书郎庾夫人丘氏的侄孙女儿丘十一娘。”
  谢道聆不知道被谁说了什么,似乎有些刺激,居然动了手,尖叫声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
第33章 :一巴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谢道聆居然突然失心疯似的推了丘十一娘。
  倘若不是谢令姜速度极快的出现,以迅雷而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抓住了即将摔倒的丘十一娘。
  倘若不是眼前出现的这般模样,此时就成了贻笑大方的殿堂,不堪的局面将会出现了。
  她此时跌坐在这地方,心里头的感觉是极为复杂的,她不知道是应该感谢谢令姜,还是应该愤恨谢道聆。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呀,可偏偏为什么会面对这样的局面呢?
  “谢二娘,现在就给丘十一娘子,道歉!”
  谢令姜的声音是如此的冰冷,而且随之而来的是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旁人都没有想到这谢氏的嫡女的行事居然如此的乖张,实在是有些令人恐惧的可怕,怎么能这般无情又这般严苛无比呢?
  这样极有分量的一巴掌,扇到了脸上并没有很痛,反而有些麻木,甚至有些让人心痛。
  也许并不是为了打她,而仅仅是为了羞辱,谢道聆通红的眼睛看着眼前,看着这个向来格外清冷孤傲,又极为温和的长姊,此时此刻这样的一巴掌几乎将她心里怀有的情谊打碎了个干净。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推她的,是她先在背后骂我…”
  明明刚才她听到旁边的小娘子说丘十一娘在背后里骂她小妇养的。
  这怎么能怪她呢?谢令姜怎么能这样不顾情面?怎么能这样狠心呢?竟然这般的对自己?
  这样的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仿佛是谢氏嫡女的身份和尊贵,一下子就压在她肩头,好像她这一辈子都要被这一巴掌打得再也抬不起头来了,终于明白,为什么阿姨之前在面对谢令姜之后会那么的生气,会那么的气愤,大概是都明白她们的命运,都随波逐流地掌握在对方手里。
  谢令姜声音愈发的冰冷了,几乎是更加冷漠,充满威严的开口:“谢道聆!我命令你现在就给十一娘子,道歉!”
  谢道聆双目通红,起初犹豫不决的神态已经消失,而后只能恨恨的开口:“对不起!”
  在一旁的丘十一娘,此时还在发愣,谢令姜已经满脸含笑地将她扶了起来,而后便拿出了一个最最干净的手绢替她擦身上的灰尘,伸手握着她的手,又替她拍打着不小心溅到身上的泥土。
  谢道聆几乎是恼怒不已,凭什么?谢令姜居然会这样,温和的对待一个外人,自己才是她的妹妹呀?
  “我是不该推你,可你又凭什么骂我呢?”
  终究还是愤愤开了口。
  谢令姜温和无比的把她扶起来,又这样温和的笑,然后安抚她。丘十一娘心里头觉得有些格外的温暖,可是多少也有些迷茫。
  她没有骂谢道聆,可是谢道聆此时看向自己的目光是如此的仇恨。
  “我没有骂。”
  丘十一娘顿生意气,毕竟此时谢令姜握着自己的手,掌心格外温暖。
  “谢谢你,令姜阿姊。”
  谢令姜声音里极为平和,只不过目视着谢道聆:“一则,你亲耳听到她骂你的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二则,倘若骂了你,就该你推她吗?下头这春池的水该有多冷,你要不要自己试一试?”
  谢道聆只觉得在那目光之下似乎无所遁形,忍不住羞愧地低下了头,最后有些愤愤不平的指着旁边的娘子。
  “我方才亲耳听到她说的,你为何要这样!”
  谢道聆一跺脚,竟哭了跑走了。而后慌里慌张的跑向了后山,几乎是在片刻中,谢道聆居然就消失在山林里头了。
  谢令姜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小娘子看上去十分陌生,而后还是强忍着回头问这个小娘子:“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瞧你今年应当年纪比二娘还要大吧?为何于背后嚼人口舌?”
  丘十一娘感激的望着谢令姜,而后看着那小娘子,好一会儿才愤愤不平开口:“庾道怜,你算怎么一回事?我是哪里得罪你了?我何时在背后骂过人?”
  随着这一声呵斥,谢令姜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庾道怜,司空庾冰之女,太尉庾亮侄女、明穆皇太后庾文君侄女。
  “庾娘子好口舌,此事定当要请庾夫人做主,我谢氏娘子凭什么要被你这样说三道四?”
  庾道怜身为庾氏这一代唯一的嫡出娘子,自然是看不过去丘十一娘这般得宠,所以才故意挑拨离间,想害丘十一娘跌落水池,要是感染一场风寒就更好,谁知道?谢家二娘是个好挑拨的,谢家大娘,却是一个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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