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金闺——陈小鹿【完结】
时间:2023-08-09 14:37:33

  孙氏面色勃然变化,可又看着这般冷静的大娘子,不由得放缓了声气,“且看看你阿娘如何处置。”
  倘若阮容真的不能尽善尽美的处理,哪怕是养了这样好的大娘子谢令姜,也终究只是一个废子。
第38章 :教规矩
  谢令姜已经觉得遍体生寒,尽管祖母家家是这样的疼爱自己,可是对于她而言,阿娘也不过是她众多媳妇里的一个,上辈子的阿娘,那样突然的生病,伤了身体,而后郁郁寡终,这里头究竟有没有祖母家家的手段?
  但此时她要保持的,必须是身为谢氏嫡女的冷静,不管怎么样?只要自己努力的做到最优秀,最标准,想来无论如何,总会留下更好一点的印象吧。
  谢令姜状若未曾听闻一般,依旧乖巧的在那里为她捏着腿。
  阮容已然是左右为难,但是还是竭力保持冷静,总不见得,女儿那般努力,自己却如此无用吧!
  自从搬回谢氏老家后,王氏同柯氏,程氏,一同住在后院里头,也就是上元节那日,太夫人发了恩典,才叫她们得见了自家郎君娘子。
  王氏向来娇矜,她是琅琊王氏旁支庶出嫡女,幼时也曾跟着一起来过谢氏玩耍,但是从未知道这地方的后院,她自抬进来之后,便一直跟着将军在外,哪里想到家风井然的谢氏,竟有这样的后院给妾室们居住呢!
  她心里自然是烦而无趣,可是又不能同二娘谢道聆好好说话了,自己家养的四郎君谢倏然,她当然知道是个什么性子,那可是个书呆子,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的,上元节那日,谢道聆一心想要出去玩,忙着打扮也没多说几句,今日不知为何阮容居然突然召见她呢?难不成是将军想念她了?闹得大妇没有办法?
  从大袖中掏出一面小镜子,照着镜子看自己愈发丰腴的容颜,瞧瞧这面如中秋之月的美丽,转眼间已经有一个多月未见过将军了,想来将军一定很牵挂自己的身体,上次还说自己瘦了呢。
  “我说海月姑娘啊!大妇今天是想起什么事了,要召见咱呢?”
  王氏勉强挤出了一丝谄媚的微笑,不能见到将军,这她们的用度什么都按照府里的要求,可偏偏谢三叔并未纳妾,他们这些妾室的用度便只比丫鬟们好上那么一点,还不得自由,不如这些大丫鬟们来得自在。当务之急就是重新获宠啊!只有将军才会赏赐给她们东西。
  海月不卑不亢,不咸不淡的开口:“回王小妇的话,奴婢也不知道。”
  说话间,已朝着修心堂的偏门而去了,赶巧了,居然又遇到了程氏和柯氏。
  他们三人是在一个后院里头的,只不过各占了一个厢房,她自然住的东厢,西厢是柯氏住的,程氏自己住在南厢。
  “真是晦气!”
  王氏扭头不愿看这俩人,一个是通房丫鬟出身,倘若不是因为所出三子谢泉已经十三岁,至今还好端端,平白无故的成为了长子,要不是她可怜的探远去了…
  至于柯氏,阮容侍女出身,更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都是伺候人的贱蹄子。
  “姐姐…”
  柯氏有心想要问安,可是对方一点都不甩自己,很快的就进去了。
  柯氏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程氏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王氏一走进去,越发觉得不公平起来,她也是读了些诗书的,只是凭什么要分嫡庶呢?瞧瞧这通屋子的气派,就像是少女时候去王氏正族所见的那些嫡出娘子的闺房一般,千百金怕是都难酬此地。
  阮容并没有亲眼见她,王氏兜头进去,只见阮嬷嬷皮笑肉不笑的立在前头。
  “小妇入咱们谢门今年已是第十年,只是咱们谢家的规矩还没有好好的学完呀。”
  王氏当即一愣,又忍不住想到刚学规矩的那半年时光,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就要转身冲出去,可没想到方才还温和无比的海月,这时果断的将她拦住。
  声音里透着冰冷:“小妇莫要错了规矩,既然是妾室,就该遵循妾室之规矩,女为人妾,妾不娉也,妾合买者,以其贱同公物也,妾者,当奉大妇为主妇,与奴仆同份,入室当跪。”
  王氏似乎难以相信的昂起头来看阮嬷嬷,这个死老虔婆竟敢如此对她不敬。
  “我为将军生养了二子一女,我是二郎,三郎,二娘的阿娘,你…你这老虔婆竟敢如此不敬我,实在是胆大包天,将军在哪?我要见将军!”
  海月的力气似乎变得极为大,直接将她狠狠的按倒在地,一只脚踩在她的小腿肚上,她本来就因丰腴的身体而行动不便。
  阮嬷嬷狠狠的一戒尺打到了她脸上,打的她偏过头去,狼狈不堪,疼痛不已这时柯氏和程氏也走了进来,二人都跪下。
  “妾拜见大妇。”
  王氏的头被狠狠地按着低倒在地,死命的抬起头来,也只能瞧见一双金丝缕的鞋子,这一看就是最好的绸缎,用了最好的金线,上头还对着几颗翡翠珠子。
  “阮容,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是不是在妒忌我?你一定是瞒着将军的,怎么能这样?我要见将军,我要见二娘,我要见四郎。”
  阮容声音冷冷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满头琳琅。
  “这些年来许是我太不管事了,才叫你这般放肆,胡言乱语,胡作非为!你还有脸说二娘,这就是你苦苦在将军面前求来的说要好好教养的二娘?不知礼数,不知廉耻,家门败类!”
  妾程氏,是谢奕通房丫鬟出身,自然也是知道大妇阮容虽然平时最是温和不已的宽和模样,但倘若触碰了底线,恐怕就连将军在面前又落不得什么好,连忙诚惶诚恐:“妾等无德,大妇恕罪。”
  柯氏,阮容陪嫁侍女出身,自然更是了解大妇阮容,当下也是恭敬无比的行礼问安。
  “还望大妇息怒。”
  阮容忽然低笑出声,只是这声音里隐藏的怒气,却不知深浅。
  “王仙罗,你真的好大的胆子!口出狂言,以下犯上,先打二十棍!二娘子是咱们家的娘子,身娇体贵,禁闭一个月,罚份例三个月,抄写《女则》,《女戒》十遍。”
  阮容忽然弯着腰伸手,指甲从她面上划了过去,王氏只觉得那冰凉的手仿佛是从深深的水潭里捞出来似的,从她的面颊旁边划过,锋利无比。
  再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从面上滴落,王氏茫茫然去看,就听到极为低沉的声音。
  “你最爱这张脸,倘若没了,又该如何争宠?”
  触目惊心的红,王氏顿时一口气没提上来,她如花似玉的脸,居然毁容了!?然后便晕倒在地。
第39章 :藏暗澜
  “祖母家家,长安今日能回去陪阿娘吗?”
  大孙氏伸手摸她的头,“长安今日就留在这吧,你阿娘大概还有别的事要做。”
  谢令姜抬起头来看祖母家家,却从她那浓如墨的略微有些混浊的双眼里,读出来一种谨慎的威慑,谢令姜心里一惊,很快的从善如流地开口:“既然祖母家家想留我在这里,那自然是可以的。”
  谢令姜长睫闔动,心里头忍不住有些焦灼。
  孙氏戴着翡翠绿扳指的无名指不停的敲着桌面,声音一下又一下的在她心头。
  谢奕这边带着众郎君们回来,刚下了马,进了大门,那边便扑来一个大丫鬟,眼泪珠子不停的往外撒着,约莫十七八岁,瞧上去倒是俊俏窈窕,只是哭的梨花带雨般的:“玉钏求将军救救我们小妇吧!大妇是要逼死我们小妇!”
  话语还未说完,又瞧见了在一旁站着的谢四郎谢倏然,“四郎君,小妇被大妇毁了容啊,眼下就关在修心堂的偏院里头,不许我们这些下人去探望,你赶紧求求家君吧!”
  连哭带喊的话都是说的格外清楚,谢奕起初都没认出来,这是谁?自从回了建康以后,这边公中的事情很多,世家来往的事情也不少,再加上母亲同妻子都在操劳,还有三弟妹,所以他也不曾过问府里头的事情,至于在外头天天都能见到年轻美貌的歌女舞女们,也不会想到家中的几个妾室,一时半会都没想起来这个俊俏的侍女是王小妇的大丫鬟。
  倒是谢倏然恍然大悟的看明白了,“玉钏你在胡说些什么?阿姨倘若出了什么事,你自然可以找阿娘伸张正义,阿娘那般善解人意的人,无缘无故怎么会毁阿姨的容呢?”
  好家伙,原本肚子里的苦水,还没来得及往外倒,自家这小主郎君就直接把她给怼回去了,玉钏一时之间都算是傻了眼,只好伏地哀哭:“奴婢所言非虚,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小妇原本身体就不好,求家君作主啊!”
  谢奕这时也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只是从前容娘从来都不生气,今日里不是好端端去宴会了吗?难不成又发展了?什么事情?想到今日狩猎回来时,外甥禇歆看向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难不成是几个娘子出了什么事?还是这王氏胆大包天在后头撺掇着谢道聆犯事了?
  玉钏断断没想到,向来胆大又粗心无比的谢奕最近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些,所以多加思虑,竟是考虑到更深一层了。
  只是他似乎都忘了从前一旦娘子们有什么过错,他总是会严厉的批评长女谢令姜。可最近也只是长女谢令姜一直都在做,让他满意又安心的事情。
  谢泉这时忽然开口了,“这前院,岂是你这样的奴婢可以随意出来的地方?你在此处哭啼,叫旁的人看了,岂不笑我谢氏家风疏漏?”
  向来沉默寡言,又总是跟着上战场的谢泉此时神色严谨,倒是很有长子的风范。谢奕欣然点头,明显的感觉到这奴婢的确是不遵规矩。
  微微抬眼,“来人把她送回小妇的院子。”
  等到玉钏哭哭啼啼的被押走了,谢奕看了看四郎谢倏然,“三郎,四郎,都并非你们母亲所出,倘若你母亲对你们不够公允,你们大可秉公直言,阿耶绝不姑息。”
  三郎谢泉,四郎谢倏然纷纷神色严谨,双手抱拳。
  “阿耶放心,母亲向来公允慈和,我等兄弟都被她视为己出,不敢有虚言。”
  谢奕听了儿郎们这般开口也算略略放下了心,而后又开口道:
  “至于你们的阿姨们,身为妾室,自当遵守规矩,倘若有错,于公于私,都应当听从你们母亲的吩咐处置,你们万不可因此而心生怨殆。”
  “谨遵家君之命。”
  众郎君眸色深沉,似乎是一份诚心拜服之相。
  阮遥集神色平静,狠狠的盯了跟在后面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
  阮遥集:快滚回去,不是你凑热闹的时候…
  司马道生:…我非要凑热闹,你拿我怎么办?
  阮遥集:想跟我打一架?
  司马道生:不敢不敢,怂了怂了
  几番眼神交锋,司马道生扭头而去,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害怕打不过对方,不,也许这就是事实,哪怕身为会稽王世子,他也是一个识时务者的俊杰!
  姑婿教子,阮遥集自然避开到一旁,而后拱手行礼:“姑婿,今日为狩猎,遥集实感疲惫不堪,请告退。”
  谢奕摆了摆手,面色略微温和,“你且去吧!勿要担忧,你姑母不会有事的。”
  阮遥集再度行礼告辞。
  谢奕吩咐这些郎君们回去,年幼的谢玄双眼好似蒙了一层雾,最近时常见到阿姊,每每都察觉到她似乎在忧虑着些什么,而眼下尽管他年幼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的平静,也许在这深层里头有数不尽的波澜起伏。
  而他虽然年幼已经出起初的抚摸到了边沿。
  谢令姜只觉得如坐针毡,可是没有办法,她心里只能暗暗祈祷,今夜的母亲阮容,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宗妇。
  谢奕只身一人回到了修心院,这是他们宗家的大院,依山傍水,假山石花,雕梁画栋,亭台楼榭,还有开了满园的杏花。
  天气下了微雨,于是在这杏花微雨里头,谢奕掀帘而入,就瞧见那个妇人坐在雕花木榻上等他。
  一如当年初嫁,只是此时神情冰冷,好似愤怒至极。
  又好似浑不在意,就好像那年,他的大郎谢寄奴死去的那年。
  阮容也是和今天一样的坐在那,仿佛整个人都笼在极为悲伤的光影里头,像是一艘破烂的船舟,只能深深的沉了下去。
  “容娘。”
  谢奕还未开口,就听到对方极为冷漠的声音。
  “王氏被我关在了偏阁,家君可是过来为她主持公道的?”
  谢奕原本有些担忧的心,在这一刻深深的沉了下去,甚至多了几分无名的怒气。
第40章 :金簪血
  谢道聆今日果然受了惊吓,还未到子时的时候,就开始发起了高烧,玉珠慌里慌张的去找姐姐玉钏,就发现姐姐被责打了十棍,此时正趴在榻上养伤,然后只能慌不择路的告到了大家大孙氏的院子里。
  谢令姜其实在暖阁里并未睡着,她心里头忐忑不安,自大梦重生归来,一直都在刻意的留意阿娘的情绪,阿娘在今日之前一直都是往生的情绪,难道是因为此中事才让阿娘身体愈发差了起来吗?
  听到外头有了动静,谢令姜,几乎都要竖起耳朵来听了。
  茯苓的声音并不大,但好在表述的字字清楚。
  “大家,二娘子发起了高烧,约莫是因为今日受到惊吓,大妇惩罚的过为严苛,大妇那边似乎与大君闹了矛盾,此时正不可开交呢,无暇管其他的事,于是那边的丫鬟只好求到咱们这来,希望派府衣前去瞧瞧呢?”
  大家孙氏的声音并没有响起,也许还在考虑些,谢令姜却已经披衣而起了。
  谢令姜声音格外的怯懦,似乎有一点小心翼翼。
  “祖母家家,我心里很担忧二娘,今天是我做的不对,不该当众斥责二娘,请你允许我去看看她。”
  大孙氏大吃了一惊,随即一笑道:“你既然很担心二娘,那便去吧,只是夜深露重,白芍还不伺候大娘子,把衣裳穿了,多加点披风袄子!另外,茯苓便去请府医瞧瞧,这身子太弱了些,回头也当操练一番!”
  大孙氏的声音不轻不重,谢令姜微微低了低头,白芍便伺候着她换衣裳,然后去菡萏阁东厢瞧谢道聆,三娘和四娘住在西厢,夜里也不敢睡,外头闹腾的很。
  大丫鬟抱琴和侍棋都在一旁照料着,唯恐这两位娘子也病了。
  一见到谢令姜披着一件厚厚的白底红梅的披风来了,谢道璨和谢道辉顿时便觉得有了主心骨似的,连忙小步上前叫了一声:“阿姊。”
  谢令姜宽慰的握了握二人的手,谢道璨和谢道辉才发现长姊的手指比她们还要冰凉,可是,今日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呢?怎么好端端的谢二娘谢道聆突然就发病了?
  玉珠魂不守舍的在院子门口,小丫鬟巧盒子正在那煮着热水,想要热毛巾为谢道聆发汗。
  “王小妇呢?”
  谢令姜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
  玉珠丢了魂一样的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小妇被大妇差海月姑娘喊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二娘子一直在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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