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金闺——陈小鹿【完结】
时间:2023-08-09 14:37:33

  谢令姜抬脚便要进去,玉珠却慌里慌张起来的要阻止,“大娘子,何必进去沾染了病气,不如请府医过来看看?”
  谢令姜眼睫下垂,“难不成我会伤害自己的妹妹不成?让开!”
  子鱼一把把玉珠按住,谢令姜这才先一步进了门。
  绕过屏风,果然见谢道聆正在榻上呢喃自语,听不清楚是什么囫囵的话语。
  谢令姜伸手摸谢道聆的额头,果然有微微的发热,看来也真的是今日受惊了。
  巧盒子端了热水,拿了毛巾过来,谢令姜,伸手便将毛巾浸了热水,而后扭干净了,又放在她额头。
  抬眼看四周的窗户,屋子里实在太过烦闷,“你去把窗户都打开。”
  巧盒子立即上前打开窗子,然后外面伴着微雨的风刮了进来,谢令姜看着谢道聆纤细的脖颈,然后唇角微微一勾。
  等匆匆赶来的府上女医到了此地的时候,正瞧见这样的场景,谢氏嫡长女谢令姜正在此地温柔的照顾着谢二娘。
  “女郎!”
  女医略微行礼。
  “给二娘好好看看吧!有什么药尽管开。”
  谢令姜转身走出了门,看着泪眼朦胧的玉珠,“何必管别的事?你只要伺候好你的女郎就行。”
  “是,大娘子。”
  谢令姜看了一眼立在那的白芍,“自此以后,你是要跟着我的,是吗?”
  “倘若你下定决心,回头我便去祖母家家那拿了你的奴契。”
  “是,女郎。”白芍一双眼睛清亮亮的看着。“奴婢愿伺候女郎,生死不悔。”
  “那你就在此地守着。”
  谢令姜竟独自离去了。
  在这微雨里头,她并没有撑伞,在这风雨里头,她孤身朝着修心堂而去。
  就好像是无数次在梦魂里头。
  在他长梦的尽头,朝里头走去,瘦弱的身躯嶙峋风骨。
  阮容太过沉默和冷漠,谢奕有些错愕。
  “王氏做错了什么,你随意处置,并不碍事。只是你是大妇,何必在意?”
  谢奕仍然想哄她,语气温和。
  “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叫你烦忧了?”
  “哈哈哈,好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哈哈哈!好一个不碍事!”
  阮容几乎是发了疯似的把房子里能够砸到地上的东西都砸掉了。
  花盆破裂,妆柜倒地。
  “王氏一直觉得是我以为他害了寄奴,可不是的,是你这个无能的父亲,是他口口声声敬佩不已的阿耶害死了他!”
  “谢无奕,你就是个懦夫!”
  “谢无奕,报应啊,是上天让你失去了两个儿郎!”
  “哈哈,谢无奕!几多可恶,王氏娇矜,不都是你的纵容,我不在乎你多妾多女,可我在乎她们竟敢伤我的孩儿!”
  这些是歇斯底里的诅咒,是不堪忍受的愤懑。
  谢奕起初有些茫然,而后便是说不出来的恼恨和愤怒,难道他不伤心难过吗?大郎死了,他也很绝望啊!他难道不心痛吗?,这些年来,他竟不知道阮容心里头竟如此的如鲠在喉,居然心存芥蒂。
  谢奕冲上前,可是狠狠地一个小茶杯砸到了他的胸脯上。
  “我要发卖王氏。”
  阮容冷笑。
  “不可,你当以大局考虑,四郎还小,王氏是他生母,纵有过错,何必至此呢?”
  谢奕也疯魔了,狠狠地将茶杯碟子推到了地上。
  阮容道:“你说的如此,怎能如此?不如我死?”
  金簪在脖子上,血痕渐渐。
  谢奕眼眶眦裂。
  突然有人冲撞过来,把她扑倒在地,金簪坠地。发出叮铃作响之声。
  “阿娘是疯了不成,竟为了这么点事同阿耶置气!”
  谢令姜满面是泪,仰起头来。
  “阿耶,你非要逼死阿娘吗?”
第41章 :劝阿娘
  今夜谢令姜本不该出现在这,可是如果不出现在这里,那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瞧见阿娘重新步上一的后尘?
  谢令姜满脸的泪光终于叫谢奕幡然醒悟了。
  “怎么?”
  谢奕快速上前,这才发现阮容已经气若游丝了。
  “今日里发生了什么事?阿耶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不知道安抚阿娘吗?阮嬷嬷,阮嬷嬷,快点去请女医过来,不许惊动大家!”
  “是,女郎!”
  “阿耶把阿娘抱到榻上去,让她端坐着。”
  谢令姜快速的找到了一卷纸,将其卷起对着她的口唇。
  再过了一会儿,阮容的呼吸才缓缓平息下去。
  谢令姜又喂了一口热水,手捏成拳,徐徐的轻轻的扣着阮容的脊背。
  阮容仍然没有醒来。
  谢令姜抬起头来看谢奕,“阿耶,要么你去看看二娘,要么你就去看看王小妇,您身为家君,一家之主君,岂能如此,阿娘在家里的艰辛,您又知道多少?”
  “倘若您觉得您的确所知甚少,那么请您以后先了解发生了些什么。”
  谢奕竟有些神思不殆。
  “我…长安…我…”
  思虑了好半天,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谢奕只觉得难以启齿,最终还是离去了。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为阿娘阮容擦着额头的密密的冷汗,又是心疼又是嗔怪的开口,“阿娘何必总是这样折磨自己呢?”
  阮容躺在那一动不动?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似的,谢令姜又觉得有些心疼,又觉得有些难过。
  “长安知道阿娘的心里有大兄,可阿娘不知道长安心里究竟有多苦?阿娘啊阿娘,长安不能没有您,阿玄也不能没有您。就算您不考虑阿耶,也要考虑考虑我们姐弟二人。”
  谢令姜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只是在这灯影寥落之时,单单看她的影子,却显得她身姿格外的长。
  谢令姜低头垂眸,似乎是叹息一样的开口。
  “阿娘也曾做了一个梦吗?你在梦里瞧见了长大之后的长安是什么模样吗?长安倒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长安已经婷婷娉娉,到了要出嫁的时候,那时坐在花轿里,长安透过帘子看外头,外头没有阿娘,也没有阿耶。旁人家都是父母双全,唯独长安与阿玄形影相吊。”
  “想来阿娘根本就不会相信这样的梦吧!长安也不相信,长安也不敢相信,倘若有一日阿耶和阿娘都不在了,长安又该如何处置呢?”
  低低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滚烫的热泪,从她那双明目里滴落,而后滴到了阮容美丽又苍白的脸上。
  “阿娘说过,这世上最不能信的便是男子,所以有朝一日,也许阿耶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是阿娘你要知道,长安和阿玄一直在这里,一直都在阿娘的身边,抬头看着阿娘呀!”
  谢令姜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被子,然后看着外头恭恭敬敬候着的女医,沉默的开口:“照往常一样开点安神的方子就是了。”
  又看着似乎想说话,却又什么都不敢说的阮嬷嬷,谢令姜伸手握住了她苍老的粗糙的大手,“长安不能陪在阿娘的身边,所有的一切都要靠嬷嬷你来帮助阿娘了。”
  阮嬷嬷几乎有些哽咽的握着女郎的手,而后目送她远去。
  谢令姜是一个极具风姿的谢氏嫡长女,相比于她似乎未曾长大的娘子阮容而言,更像是一个能够顶立门户的女郎。
  阮嬷嬷接过女医开的方子,又送上了封红,而后便送着她离去,但回过头来,而后又关好门窗,看着躺在床上,仍旧固执的躺在那,不愿睁开眼睛的阮容,有些叹息的开口:“娘子,何必总是这样和自己过不去呢?这是何苦呢?”
  阮嬷嬷从屏风外面的小榻上微微的侧着,浑浊的眼睛里似乎看不到什么亮光。
  再过了一会儿,轻微的鼾声便飘了出来,阮容美丽的眼角滴落了一滴眼泪。
  这一夜看似是如此的波澜起伏,纷争层起,可最终又是如此平静无波的划过了。
  谢令姜再次回到谢道聆所在的院子里,三娘和四娘都已被安慰的伺候着睡着了,女医也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受惊发了烧,发了汗之后,令侍女玉珠用热毛巾擦了擦身子,便也呼吸的极为平静了。
  谢令姜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然后又同府医说了些清净的话,这才匆匆的披着一身的星光,回到了祖母家家大孙氏的院子里。
  原以为回到这里的时候祖母家家一定睡着了,可是还是听到祖母家家大孙氏极为清晰的声音。
  “没闹什么乱子吧!”
  是非常平稳,又笃定的声音。
  谢令姜微微一笑,“祖母家家请放心,没什么事情。”
  “既如此,早些睡觉吧!”
  祖母家家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似乎真的是简单的问了一句话之后就睡着了。
  谢令姜却感觉到心跳如鼓,而后躺在床上睡着了。
  站在黑暗里的白芍,也同样的觉得心跳如鼓,今夜里的选择,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如何的,但是白芍有一种莫名的自信,觉得跟在大娘子后头必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一夜无话。
  彼时天光大亮,谢令姜在晨光微曦里就醒来了,然后便洗漱,梳妆,因为她皮肤实在是好,所以平时根本用不上什么胭脂水粉,时下流行的那些浓妆艳抹,在她这里浑然不起作用,本来就是唇红齿白的小娘子,不需要更添一点。
  大孙氏依旧是笑呵呵的,让她过来一起用餐,谢令姜想来早晨的胃口都很小,只是小小的喝了一碗莲子粥,而后便抿着唇,温柔的看着祖母吃饭。
  大孙氏胃口也不大,再过了一会儿阮容和谢三夫人刘氏一同过来请安了。
  瞧着今日容光焕发的阮容,仿佛和昨夜发怒发疯的女子不是同一人,谢令姜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阿娘想来,应该听进去了吧?
  可是事情并没过去,大孙氏不紧不慢地放下汤匙,而后抬眸微微沉的开口:“大妇,昨日宴会究竟出了什么事?竟叫二娘连夜发高烧起来?”
第42章 :为不慈
  一时气氛不由自主地竟变得僵硬起来,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刘氏原本笑容还在脸上,此刻也不得不暂时搁置,只能保持沉默。
  雕花木的柱子上那只凤凰鸟的眼睛刻得特别的传神,谢令姜此时就一眨都不眨的盯着那双眼睛,心里头想着究竟何处的木匠竟有这般的手艺!
  阮容气息平稳,看上去半点慌张都不曾见,不缓不急地开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媳妇没有教养好儿女罢了。昨日里二娘和丘十一娘起了冲突,也许是一时想左了,竟要把对方推下湖。”
  阮容不咸不淡的语气,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胆战心惊的。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歹心,不在嫡母教导之下,尚且如此,倘若要是嫡母教导,又会对嫡母和嫡姐又有着怎样的心思呢?
  “大娘身为长姐,知道爱护幼妹,也知道要保住我们谢氏的名声。可是二娘不服管教,居然自己跑到了野兽遍布的后山林里,倘若不是大姑家的幼安正好得见,咱们家就要少一个娘子,也合该是我这嫡母教导无方,呵呵!”
  大孙氏眉眼严峻,而后冷笑。
  “我谢氏阖家大族,今日竟遭遇此事,好个谢二娘,只不过娘子们,我是没什么精力管了,我今日便叫大郎三郎过来,老身也想求个指教。”
  谢三夫人刘氏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唯恐有所怠慢。
  茯苓和白禾领命而去。
  再过了半刻钟,外头禀报:“大郎和三郎求见大家。”
  谢令姜福了福身子。而后跟着阿娘阮容后面一同出去。正巧同阿耶谢奕擦身而过。
  谢奕神色动容,可是阮容行走之间,神色清明,不为所动。
  谢令姜清楚地听到里头祖母家家大孙氏的呵斥声:“给我跪下!”
  谢奕和谢安兄弟二人连忙就慌忙了,直接就跪了下来。
  “母亲大人受罪,儿郎认错。”
  “你们知的什么错?为君子者当修身齐家治天下,就连自己内室的事情都管不好。”
  孙氏几乎怒极。
  空气里头依然有微微的寒意,谢令姜仰起头来看阿娘阮容。
  “你把心放肚皮里头去,阿娘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阮容伸手替她整理了围在脖子上的白兔围脖,然后伸手微微触碰她额头的花钿,面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温暖的微笑。
  “谢谢阿娘。”
  谢令姜也露出浅浅的一道微笑来。尽管在这样的天色里,她只觉得心头有些莫名的发冷。
  于是便想跟着阿娘阮容一同回去,好似昨夜一切事情都未发生似的,闻着院中也没有中药的味道,谢令姜微微低头思索,谁知道竟撞到一个人的背上去了?
  抬起头来,是青色的背影,如此清瘦又修长的背影。
  那人不紧不慢的转过头来,而后看着她。
  “长安,昨夜可曾睡好?”
  谢令姜只觉得心里温温有暖意,微微颔首,“多谢阿兄关怀,昨夜睡得不错。”
  谢令姜时刻都在关注着阿娘阮容恐怕有失态的局面,但是并没有出现,阮容看上去还是那个端庄从容的大妇。
  阮容从容不迫的开口,“西顾,长安,你们一同过来,就在这里玩吧。”
  谢令姜听到这个名字,略微有些诧异,这是阮遥集的小字吗?
  为什么叫西顾呢?
  阮遥集从容在矮几上坐下,而后眼眸中又多了几分温柔,“姑母,三叔说既然收了我为徒,便会把我当做儿郎一样看待,今日我来看,的确如此,如今战场局势变化万千,但始终还算安稳,恐怕不日我们真的要去东山学堂学习了。到时候在会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长安和阿玄。”
  谢令姜也坐了下来,敛了敛神色。心里却忍不住盘算着。
  如果很快就要去会稽东山学堂,那么阿娘身上,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一些不那么好的事情吗?
  “遥集阿兄,上头的事情是已经定下来了吗?”
  阮遥集十分温和的看向她,神色平静。
  “是的。等这边安排好,不日就会启程,想来也会有其他家族的人,陛下那边或许还要指派人。”
  “这倒不像是咱们谢氏的私学,倒是有点儿像官学的意味了。”
  阮容哂然一笑。
  谢令姜稍微又有点惊悚的看着阿娘,不知道为什么阿娘近突然如此性情变化,但是转瞬之间又面色平静。
  阮容忽然谈起昨日的事情,“昨日长安幸亏西顾了,倘若不是你,长安要是有了半分错叉,真叫我肝肠寸断。”
  阮遥集神色坚定。
  “姑母大可放心,我必定会护着长安的。”
  谢令姜从未见到过有人用如此坚定的眼神瞧着自己,好像是发了誓词一样的,可是也觉得心里有这样的暖意,不由得有些神色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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