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和七郎看上去倒是有可能以后超过我,只不过还是小孩子脾性,总有行差行错的地方。”
谢三叔一笑,有几分林下风采。
那小厮临渊说:“说来倒也巧,太先生和三爷您这里再说四郎君,府里头的热闹,正是为了他呢?说是今日四郎君课业上领了责骂,回头六郎君就在大家那里起了哄,大娘子为了四郎君撑腰,要挑骑射和六郎君比比呢?”
谢三叔腾的一声站起身,宽袖一甩,“我可不陪父亲大人下棋了,这有热闹,看我怎么能不凑热闹呢?”
谢丕“呸”了声,“竖子,谁不知道你不愿陪老某下棋呗!?难不成某就不看热闹了?”
“不如阿耶与我同去!”
谢安一把扶住了谢丕的胳膊,当下也不复往日镇定,面露喜色,并要带他一同前去。
刚出了书房的门,正巧就瞧见丹阳伊大人同谢奕也往外赶呢,双双四目相对之际,而后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正手执书卷前来的阮遥集抬头看了看,三叔一把邀住了他的肩膀。
“遥集与我同至热闹处。”
一行人倒一直往那边而去了,阮遥集夹着书卷匆匆而来,就瞧见骑在赤驹上的小娘子。胭红色衣裳上俭下丰,长裙曳地,大袖翩翩,饰带层层叠叠,十分俊俏潇洒。
“今日长安就跟六兄好好比比,咱们女郎如何就比你们郎君差了!”
三娘和四娘也听讯来了,均有可怜兮兮的二娘巴望着窗子,病殃殃的不能前来的错过了。
阮遥集只感觉眼睛里这抹颜色格外的亮,像是极为惊艳的一抹颜色。
真好看,虽然年纪尚小,但有灼灼姿态。
谢瑶也换了一身灰蓝色的骑装,正是少年姿态,他长的颇似三夫人刘氏,分外风流俊俏。
“既然是为了好好的玩,免不了要准备靶子,而移动的靶子是最妙的。”
于是便奖励那些仆从们一人一钱银子,“你们都背着这个大把子,凡是被射中的再奖一钱,凡是没有射中的便奖励二钱银子。”
临川和临渊几乎是同时来着,都举手要当靶子,“我是皮糙肉厚的,最适合当活靶子了,大娘子行行好,让我也当一个吧!!”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等领了奖钱,好去吃酒!”
谢安微微扣了扣临渊的肩膀:“多损呢,难不成我平日还亏了你?”
“三爷纵然好,可没有大娘子出手阔绰!”
谢令姜今日高高兴兴的,满脸都是笑,总有一种不属于往日的神采。
阮容来时也瞧见自家小娘子这般情态,心里头也觉得有点温暖,眼里头也觉得有点温热,多好啊,倘若她的长安一直都能是这般模样。
“阿娘,阿娘,倘若我要是赢了,你要给我做身漂亮的骑装!”
看见阿娘这样温情的看着自己,谢令姜挥舞着一只手开口道。
谁知道就连三婶母刘氏也开了口,“今日可算是热闹,咱们光看他们俩比赛,六郎平日里心高气傲的,今日要是输给长安妹妹,倒也不亏的,咱们这些大人们也该投个彩什么的!”
谢瑶顿时苦了一张脸,实在没想到,就连自家阿娘也不支自己,都看好谢令姜啊!
“你们怎么这般呢?”
谢瑶满脸挤在一块,真叫人开怀大笑!
“谁说我就一定会输了?到时候我要赢了长安,你们都要给我一点好彩头!”
今日伯祖父和祖父都在,两个老者也是满面含笑,仆从们搬来椅子,他们两人也不坐,就站在那里看热闹,他们谢家诗酒传家,都是风流倜傥,潇洒不已的人物,谁没有点风流事传出去呢?
伯祖父丹阳伊大人撸了一把胡子,颇为赞许,“我那里还有一副好画,你们谁要是赢了,便赏你们玩个一年两年的!”
谢安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早听说伯父您手里头有一副好画,从前断断不肯与我们说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汉宫春晓图》?那可是绝世珍藏啊!天不欺我,天不欺我!你们倘若要是有机会,千万还是要争取的,好好坚持,回头借三叔看看!”
祖父国子监祭酒谢丕瞧了他一眼,“长辈不是长辈,没个正形的,瞧这样子,你倒不拿点好彩头出来,倒净匡这些侄儿侄女这些侄儿侄女的。老夫旁的没有,倒是有几本古书,也不和你们伯祖父那般小气,直接送给你们好了,随便挑两本!”
谢安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父亲这般促狭,但也毫不客气地开口:“我待侄儿侄女都是同儿子女儿一样的,我喜欢长安比喜欢谢瑶这个小混蛋还要好些呢!罢!罢!罢!这次说的,倘若你们谁赢了,三叔我便给你一个承诺!谢瑶,你平日里就是太心浮气躁了些,可不要小觑长安。”
“阿耶惯会捉弄我,哪里谢瑶就成了小混蛋了?你们个个都喜欢长安妹妹,今日我就看看小长安如何才能赢我,你们这些小心了,倘若要是没被我射到的,小爷我再给你们賞点银子,也不兴你们让的。”
听了三弟谢安说的话,谢奕也是颇为赞许,“三郎待我这几个小儿女比自己亲生的还要好,这是没话说的,我可不觉得长安一定会赢,六郎,你只放心骑射,别因为大娘是个女郎,就让了她!”
谢瑶这厢才喜悦不已,“总算还有大伯理解我,我哪里差了?”
第46章 :慑诸兄
大孙氏,阮容,刘氏,三娘和四娘一一都投了点金锭子,充当彩头了。
到了阮遥集和其他小郎这里,三郎谢泉道:“我是相信长安会赢,毕竟咱们都是阿耶的儿女,阿耶是能上战场的,而三叔是个文人墨客,总待在书房里,儿女都像阿耶这话说到哪里都不为错的?”
四郎谢倏然当然是毫不犹豫的选了谢令姜。
五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我是支持六郎的,他的确厉害的很!”
七郎谢玄笑了,“我只押阿姊。”
阮遥集颔首:“我赞同七郎。”
八郎,九郎,十一郎都选了自己想选择的人,一时场上气氛热烈起来。
这些背着很大的靶子的仆从们各自奔跑起来了,谢令姜从背上取下了三根箭来,轻易的挽弓。
“噗!噗!噗!”
利箭发出破空的声音,这几人都大惊失色,这是什么人?怎么准头这样厉害?会功夫的临渊和临川都被射下,连带着谢大管家的七孙,谢老七,平时最是贼眉鼠眼,十分狡猾,可没想到也被射中了。
“谢令姜!你该不会是作弊了吧?我这还没开始挽弓射箭,你就射中三个!”
“六郎君,您可不能胡说,咱们可真的是用心躲开的,毕竟那是二钱银子!”
临渊苦兮兮的开口,而且这箭射的特别好,正中靶心。
“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呢?”
谢瑶心痛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你,你肯定是骗我的!”
“六兄,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谁说一定要大弓大箭才能射中的呢!我这是特制的轻弓轻箭,很有准头的。”
谢瑶难以置信的看着谢令姜转瞬间又射中了两个“猎物”人。
“这是游戏吧,倘若战场之上,有什么用,杀伤力一点都不强。”
谢瑶狠狠一箭射中了其中一个靶子。
谢令和大声开口道:
“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女郎上战场了,六兄可不是胡说,咱们谢家这么多儿郎,什么时候需要咱们上战场?那就是你们一点用都没有了!”
谢安摸了摸小侄女的头,“是呀,有咱们儿郎在,何须你们这些女郎上战场呢?”
“怎么事事都想到战场上的作用?谢瑶,难不成你现在就想上战场吗?”
谢瑶挠了挠脑袋,“我就是不服气,我觉得这只是长安的小聪明而已,倘若真刀真枪干起来,我绝不可能输给她的!”
“呸,你这个竖子,真是无知!遥集,你给他说说,倘若战场之上,长安的这弓箭又发挥到怎样的作用呢?”
谢安摸了摸自己衣领上不存在的灰,没想到生儿竟愚钝至此,真让他老怀大伤!
阮遥集神思敏捷,浅然一笑,“倘若是在战场上,长安的这弓箭又快又准又轻便,战士们可以随意携带,只要在箭头上抹上剧毒之物,便可于千米之外,取敌军项上首级。还没等你把这笨重的弓给挽开的时候,对方的利箭已经在你命脉之处了!”
谢瑶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脑袋,然后翻身下马,行礼道:“长安实在是女中诸葛,我等犹不及,六兄在这里向你告歉,立刻服输。”
谢令姜昂着头在马上,“三叔说的不对,无论郎君还是女郎,都是我晋国子民,倘若真有一日国难矣,咱们身为女郎,倘若一身才能也能报效家国,未尝不能上战场呢?”
阮遥集看着小娘子的目光灼灼。
他几乎看见了长梦里头她那般巾帼不让须眉的英俊潇洒模样。
一瞬间只觉得花了眼,因为骑在赤驹宝马上的小娘子居然冲着他扑哧一笑了。
“知我者莫过阮阿兄。”
谢令姜一时忘形竟要从马上飞奔而下了。
“哎,小心!”
阮遥集奔走过去一把把谢令姜给抱在怀里,正抱个正着。
众人哄然大笑,连连笑了。
“好个小长安,还没夸几句,又飘了。”
“瞧瞧这小模样,只觉得让人赏心悦目呢,青梅竹马,莫过如此了,不如亲上加亲,再做了亲家!”
三夫人刘氏揶揄道。
阮遥集心里头一紧,他不由自主的把谢令姜抱紧了些许,他生怕谢令姜会勃然大怒,直接就不肯理他了,虽说这只是玩笑话,可是大梦尽头,他又梦想了多少次呢?
谁知道谢令姜偷偷的捂着脸的手指叉开了,居然透过手指缝望着他。
彼此的眼神相触,谢令姜迅速闭合了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也觉得有些砰砰然,倘若,倘若她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婚事,倘若能够嫁给阮遥集,是不是不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好起来?
今日一场闹,谢令姜满身是汗,阮遥集也在阮容那用饭,谢奕摸着鼻子在这蹭了一会儿,女儿也不搭理他,妻子也不搭理他,只有幼子谢玄和阮遥集同他说了话。
谢玄说的是:“阿耶难不成很闲吗?怎么还待在这里不走?”
阮遥集说的是:“不是说公中有许多事要忙吗?姑婿瞧上去可真悠闲!”
谢奕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头丧脑的离开了。
阮遥集和谢玄相视一笑,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谢奕在这地方确实不太讨喜啊。
阮容带着子鱼一起为谢令姜洗头发,阮容摸着女儿蓬松又黑亮的,如同丝绸一般的发,温柔至极。
“阿娘知道长安不是一般的娘子,长安,你只按照你想做的去做,只要阿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会让你舒舒心心的过日子!”
谢令姜只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上辈子阿娘也做到了她所说的承诺,只是阿娘离开人世之后,她又有多少愉悦的生活呢?
用晚餐时,谢令姜瞧着阮遥集,眼睛一眨都不眨的,吃饭时看上去一点都不用心。
阮遥集被瞧的耳朵发红,只好出声道:“长安有什么想说的吗?还是说我这面上有什么污垢?”
谢令姜把面前心爱的梭子蟹捧到他面前去,“想着阮阿兄这样聪明,一定要多补补身体。”
阮容瞧他们这般样子,不觉欣慰的勾了勾唇角。
第47章 :鸡鸣寺
去鸡鸣寺,倒走的是水路。
先从水路到玄武湖,然后又上玄武区鸡笼山,蜿蜒而上才是鸡鸣寺,气势巍峨。
今日带出门的娘子因为二娘只能在家里关禁闭,三娘和四娘年纪小也不愿意去,于是便只带了大娘谢令姜和五娘谢令和。
谢令姜今日又被仔细拾掇了一番,阿娘阮容似乎自从上次和阿耶争吵一番之后,整个人就变了许多,尤其爱在她身上费心思。
谢令姜有点想问她,可是又根本不敢问,这世上的许多事情,也许是能看破而不能说破。
“阿娘以前来过这地方吗?”
谢令姜笑着问道,阮容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簪钗,微微掀开船帘,看着外头水波荡漾。
“想来也是来过几趟的,只是,那时都无心至此。不过此间历史我倒是知道一些。”
谢令和抬头看看阮容,“不如就请大伯母给我们好好说说,令和也很想知道这鸡鸣寺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名字呢?是谁取的名字?这个山居然叫鸡笼山,难不成竟关了一只大公鸡不成?”
“鸡鸣寺历史可追溯至东吴的栖玄寺,寺址所在为三国时属吴国后苑之地;西晋永康元年,在此倚山造室,始创道场,谓鸡鸣寺。朝廷那边有意辟为廷尉署。”
谢令和连连点头,因着初由画舫相连,大孙氏晕船,于是乎只能暂且安睡。
谢三郎谢泉抱着宝剑坐在一旁,谢六郎谢瑶在那里絮絮叨叨:“再给我半年,我肯定比长安厉害。”
谢四郎谢倏然呆呆开口:“半年后。长安肯定比现在更厉害呀!”
谢五郎谢朗噗嗤一笑,“实在是妙!”
谢七郎谢玄拉了拉谢瑶,“六兄你不要难过,左右阿姊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咱们一起上战场的,所以战场上你还是最厉害的!”
谢瑶勉强听了这话,心里微微觉得满意,才又开心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玄武湖,这才见到祖母大家大孙氏,面色稍稍有些发白,谁能想到年轻时马上驰骋的大孙氏,居然晕船呢?怪不得到了建康以后,祖母根本就不大愿意出门了。
这边也备了轿子,抬着祖母上山,而他们这些小辈们,只能自己上台阶了。
谢令姜朝着兄长们看了一眼,谢泉果断的跑了过来,“长安,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能上去?我来背你!”
谢令姜看了一眼,在旁边乖乖的谢令和,“五娘比我还小,阿兄你就背她吧!”
“好三兄,你背我!”
谢令和跃跃欲试起来!
谢倏然梗着脖子红着脸来的,“长安,我来背你。”
谢令姜笑着摇了摇手,“哪里能够?四兄,你是读书人,整日里都在屋里头,哪里背得动我?我长安可是白白胖胖的!”
五郎谢朗道:“不如我背吧!长安哪里胖了?长安就算一百斤,我也背的动!”
“谁让你这样说的?五兄,我可不喜欢你了!”
谢令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也才发觉,今天好像阮遥集没有来呢,怎么觉得心里还有淡淡的失落呢?
鸡鸣寺山门位于鸡鸣寺路左侧石级上,山门正中书写“古鸡鸣寺’四个金字。
只不过要想上山门,还要走这几百个台阶,谢令姜看着眉开眼笑哄自己的谢五郎,最后还是上了大学他的背,“五兄这可算是我的大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