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禾连忙听令过来抱谢令和,可没想到的是,阮容仍旧死死的抓着谢令和的手,那小手都充了血,有些发紫了。
谢安立刻抓着阮容的手,将她们二人分开,看着谢令和此时还有些发紫的手,连忙挥了挥手,叫白禾把她抱下去了。
白禾打谢五娘小就伺候她,此时看着她这手心手背的发紫的肉,还有一两处似乎都要被掐出血来了,当下便闷着头抱怨了一句,“大妇也真是,怎能这样对您呢?五娘子年纪这么小,怎能这样被磋磨着?难不成大娘子的性命是性命?五娘子的便不作数?先前虽说是大娘子是养在大家的膝下的,但后来大娘子走后,大家最喜欢的,可是你呀。”
可是年纪尚小,看上去似乎是被吓呆了的谢令和此时却清清楚楚地开口:“白禾倘若你以后管不住自己的口的话,便也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主子的事,岂有你可以随意议论的?”
白禾有些发愣,觉得背上一冷,想到五娘子虽然年纪小,可是打小就有主意,自己一时情急,有些逾距了,连忙认错,表示再也不敢乱说了,可是谢令和似乎并没有在意她,而是扭过头来看站在那的阮容。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些羡慕阿姊呢,阿姊有这样好的阿娘,有愿意为她仗剑向前的阿耶,可是自己却只能够被父母留在祖母大家的身边,当一个吉祥物一样。
黑幽幽的眸子一直朝着后面看过去,知道眼前的人影都模糊了,仿佛也不知道自己嫩嫩的小手的疼痛似的。
第55章 :不对劲
“小长安,你怕不怕?”
“我怕什么?得要问你,你怕不怕?”
谢令姜心想着自己这可真是折腾一个大劳力,阮遥集为了自己能够安然逃生,还割了他胳膊一下,眼下刚包扎好,就要背着自己从小路往回赶。
谢令姜有心想说自己可以,可先前跳船时自己好像就暴露了,心里还有点担心阿娘,左右那船相撞的并不厉害,应当没事吧?
阮遥集好像会读心术一样,一边匆匆朝着前面赶路,一边问她:“你是不是在担心姑母?不必担心,我方才瞧见有私兵过来,毕竟是大家族的人前来,那地方离姑婿谈事情的地方也很近,想来应当没事。”
谢令姜抬头看着茫茫然的芦苇丛,“你走的是什么小路?我竟闻所未闻!”
“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个小路呢?”
好家伙,这小子不对劲呐!谢令姜这时才发觉,阮遥集果真是狡猾如斯。这话语里头分明一句接着一句,下着套呢,就想套自己说真心话。
“哼,你今日要是给我拐了,回头我阿耶定是放不过你的!”
“放不过才好,放不过才好,哈哈哈!”
阮遥集一遛烟跑得更快了。
谢令姜好像感觉到身上热热的,阮遥集明明才是个少年,为什么功力这样深厚?好像从他身上散发的热气,把他们两个从水里捞出来的人都给蒸干了。
“不错,阮遥集,没想到你出去一趟,还能被个童养媳回来!”
谢令姜都有些犯困了,突然听到有人玩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来。
谢令姜打了个机灵,睁开眼,就瞧见了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正在这挤眉弄眼的。
“堂堂世子殿下,总是没个正形,阿兄以后不要与他为伍。”
谢令姜每次看到这个司马道生心里头的感觉都不一样,主要是这人不应当活到这个时候,不应该早就因为幽闭而死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重回过来,所以改变了冥冥之中一些事情发展的轨迹?但是总感觉到他没有什么好下场,谢令姜对此很看不上,阮遥集可是一个福禄寿的人,怎么能和他总混在一起呢?
司马道生摸了摸鼻子,颇为有些委屈,“阮遥集你的童养媳嫌弃我呢?”
阮遥集没有开口,心里头却免不得有一丝窃喜,说童养媳,小娘子好像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好了,赶紧去找合适的式样相似的衣裳过来,回头长安要是感染风寒,你便一同陪着她受累!”
阮遥集一脸严肃,谢令姜实在没想到表面上看上去不过是一大圈的茅草屋,等进来了,又感觉完全不一样,此处分明,很是豪华,简直与富丽堂皇的王谢之家比也不差分毫,怎么掩饰的这么好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阮遥集就把自己背进来了,等看着司马道生麻溜的滚了出去,阮遥集这才抱着胳膊开口:“长安,你在此处稍微休息一会,此处也没有别的仆从可以服侍你,你可会自己穿衣裳?”
谢令姜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表兄阮遥集,仿佛从未认识这人一样,这还是那个巍巍如青松一样的阮家小将军吗?
竟然体贴到这种程度,可是为什么要问自己这种问题?难道一个人生来不会穿衣裳吗?
可是仔细想想,这话说的,没问题,倘若要是一个簪缨世家出来的娘子,长到七八岁,不会穿衣裳也理所当然,因为出入都是丫鬟们众星捧月,星光簇拥了的,自己多活了二十四年,自然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可是眼前他说的这句话还会是逼迫和猜疑吗?
谢令姜有些讪讪开口:“要是我说我不会呢?”
正巧,司马道生就从外头捧着一个托盘过来了,阮遥集一把接过托盘,而后就挥手叫他离开,司马道生想着自己堂堂世子殿下,居然在这里干伺候人的活,而且还得不到一个表扬的语言和一个好脸色,当真是亏得狠呐!这阮遥集真是疯了,把这谢家小娘子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宠着,回头有他好受的!
阮遥集声音里透着清冷却关切,“那我便帮你穿,既然你叫我阿兄,帮你换件衣裳,也无不可!”
谢令姜大惊失色,小脸通红,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而后把他推出了门。
“阮遥集,你个大混蛋,你赶紧走!你太讨厌了!我会穿衣裳的!你快走!”
吃了个闭门羹,司马道生刚刚想过来嘲笑,可谁曾想到?阮遥集却是一脸欢喜的神色,真叫人感到嫌弃啊!
司马道生还想打趣,阮遥集却板正了脸色。
“出去吧,再过一会儿,临川应该把打探的消息送过来了。”
司马道生见他谈起了正事,面色也正了起来,只是语气里还带着一点阴森。
“看来我那些兄弟都指望我早点死,丞相王导家里头要办喜事,要为他的长子娶亲,到时候余姚也会过来,你可要生受着。”
司马道生的同父异母妹妹余姚郡主从小就喜好美男,性格偏激娇纵,不亚于桓温的次女桓玉霞,用余姚郡主的话来说,她的目标就是看尽天下美男子,所以手下侍女不多,反而都是小厮,而且,阮遥集就是她比较喜欢的类型。
阮遥集仿佛并不在意,而是开口说:“估计迁都的事情很快就要进行了,圣人那里受到不少阻力。届时,你父王必定要出来开口说话的,帝王家庭,倘若你不展现出几分能力,又如何保得住世子的地位?况且王妃娘娘又已经仙逝,道生,你只能靠自己!”
司马道生满脸阴郁:“我真恨我是他儿子,倘若我不是他儿子,我必定会亲手杀他,如此负心之人,怎能为王呢?”
“这天下女郎的性命轻如鸿毛,这是不公道的世间,这也是可悲的世界,只能靠我们,才能改变格局,谁不向往一统天下的秦国,谁不向往四方臣服的大汉,谁要这样四分五裂的中原呢?”
阮遥集满脸弘毅之色。
第56章 :昆仑奴
满身都是血窟窿,嘴角还留有一丝血迹的蒙面人,此时半膝跪在一个背对着身穿蟒袍的高贵郎君后头,紫檀木的书案上摆着经史子集,名家古典。
“属下幸不辱命。”
似乎是极为暗哑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吼叫似的。
“昆仑奴,人头呢?”
而后经过冗长的沉默之后,便能听见非常平和的,毫无特色的声音,只是这话语里头隐含着的,却是让人胆颤的气势。
蒙面人浑身发抖,牙关紧颤,哪怕他杀人如麻,在主君的面前,永远都是最低贱的,如同蝼蚁一样的贱奴。
“奴亲眼见到阮孚带着个小娘子跳入深水库,身中数箭,满库都是血色,而后遭遇了带兵赶来的谢奕,奴等才损失惨重。”
那人并没有转过头来,昆仑奴低头,额头几乎贴着地面,余光里只能瞧见一双靴子的后跟,上面是用金丝银线勾成的蟒蛇花纹,渐渐的汗水浸湿到眼睛里头,模糊起来,居然变得有点像正在蛰伏的金龙。
“谢奕?阮孚?呵,那小娘子是什么身份?办的这般糊涂事,人头不见,怎么确定他是死了?混账东西,自去领罚!四十鞭!”
如同宣判的神祗的惩罚的声音,像是至高无上的赏析。
昆仑奴抬头的时候,只瞧见书案前头无一人,他死心塌地的磕了三个头,面色痛苦不已,可是双眼里头又是满满的濡慕的神彩,而后前去地牢领罚!
怪不得主君如此愤怒,此次任务本该是万无一失,可是偏偏出了差错,竟只有他一人回来,那安西将军谢奕着实武功高强,悍勇无比,以一当十,如此满身窟窿,是他学艺不精!
倘若阮遥集没有死的话,他必定要遵循主君的命令,亲手杀死阮氏所有的族人。
而他所受的鞭刑是一条三米长的拥有一百多个倒刺的钢鞭,见到他来,两个奴仆淡漠无比的朝着他挥鞭。
哪怕他已满身窟窿,却也身受着,只是脑海里还在想着,阮俱之子竟如此厉害?
此时战场之上,阮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吧!
主君一定会成事的!
阮遥集,必定也会死无全尸!
谢府,阮容神情僵硬。
“三郎,这可怎么办啊?我真没用,我连我的长安都守不住!”
谢安连忙安慰道:“遥集那小子向来机灵,而且武功高强,一定能护住小长安的,你现在不能慌了神,恐怕此事有蹊跷,有人想给我们谢家使袢子呢,眼下只要安稳在家里等着,自然有人按捺不住,就会一一上门的!咱们只要稳坐钓鱼台就行!大嫂你现在赶紧去洗漱,装扮一下,回头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阮容满心无奈,却只能点头。
“对,你说的对,长安一定不会有事的!”
阮遥集视司马道生,
“殷浩上疏请北出许、洛,上诏许之。以豫州刺史将军谢尚、北中郎奖荀羡为督统,进屯寿春。谢尚不能抚尉张遇,遇怒,据许昌叛,使其将上官恩据洛阳,乐弘攻督护戴施于仓垣,浩军不能进。三月,命荀羡镇准阴,寻加监青州诸军事,又领兖州刺史,镇下邳。今闻豫州刺史或许得传国玉玺于北伐,又恐坊间传闻不利,上欲迁都于此,庾太后不可能还政。而今上身体不愈。”
他几乎捏紧了拳头。
“宫中也有传言,不知是凤先老还是龙先衰?庾太后与今上母子之间竟至于此。先前庾冰就促先帝下诏立今上为继承人,而非年幼的太子司马丕,今上病弱,膝下子息不强。而先帝之太子司马丕如今却是袭封琅琊王,正才十二岁,亦在野望。如今帝王一家不清,朝中又为王桓把持,实在是令人胆颤心惊。”
“如今把持朝政的,都能瞧见是众世家,而深宫里头我那位好伯母庾太后,却像是稳坐钓鱼台之人,昔日皇伯诏书里写道,妃庾氏昔承明命,作嫔东宫。虔恭中馈,思媚轨则。履信思顺,以成肃雍之道;正位闺房,以著协德之美。夫坤德尚柔,妇道承姑,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潜畅阴教。不知道在天之灵,见到此番场景,又作何感想呀?”
司马道生眯了眯眸子,
“我那两位堂侄子幸而没有于咸康八年继位,否则尚在襁褓之中可他们也不能够健康活到现在。中宫是谢尚将军的女儿,正因为如此,哪怕是为了中宫所出的皇长子殿下,他也必定要让陈郡谢氏光耀门楣,只是如此这般,你恐怕很难娶到你家的童养媳了!”
司马道生的父亲,会稽王司马昱,是晋元帝司马睿幼子,晋明帝司马绍异母弟,母为郑夫人,死后被追封会稽国太妃。按照辈分来说,今上康帝是司马道生的堂兄。
司马道生忽然一笑:“我叔伯兄弟,没有一个不觊觎那个位置的,阮遥集,你说,我那个风光霁月,清虚寡欲,尤善玄言,德行昭著、素负雅望,被誉为国家的周公的父亲,会不会也觊觎这个位置呢?”
阮遥集愣了愣。
就在此时,里头谢令姜忽然大声喊了一句:“人都去哪了?”
阮遥集这才收敛颜色,脸上又带了一副笑容,“你倘若不去思考你的世子妃,却也不要误了我的事。”
临川也在此时麻溜的过来,“主子,大事不好了!赶紧把大娘子送回去吧!眼下谢家闹翻天了!那跟蒸锅上的蚂蚁一样的,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啊!”
谢令姜好不容易才把这衣服穿在身上,但穿的并不好,原本不好意思出来,可眼下听了这话,连忙冲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咱们还是边走边说!”
临川说着就要把谢令姜往地道里头拉。
司马道生连忙就拉住了阮遥集,“你可别什么地方都带她去。”
“她年纪还小,不碍事,况且她是我的人,怕什么?”
阮遥集可见不得谢令姜这小胳膊小腿的,在那里跑着,而是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边走边说吧!临川!”
临川这才一边小跑着,一边开口,“恐怕是因为先前王小妇的事情传了出去,所以好像引来了王小妇兄长的注意,非要登门拜访,亲眼见见王小妇,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说谢家把妾室的性命,不当性命,都要打死了,眼下就在侧门闹了起来,还有不少人围观的。”
“就这还不算,不知道为什么,桓二娘子带着南康长公主上门了,说是想和大娘子结交朋友,顺便道歉,这都什么事啊,都赶到一块了!”
“总之现在谢家就是焦头烂额了,大妇肯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将军又在外头处理那边的事故,根本管不到家里头,好在府里头三爷头脑清楚,三爷在陪王小妇兄长说话,三夫人作陪南康长公主!”
谢令姜搂住了阮遥集的脖子,眼下可没什么机会,想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阿兄阿兄,你跑快一点!”
第57章 :插一脚
“好家伙,临川,你说的比唱的还精彩。”
谢令姜听了这些事情仿佛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阮遥集的脚程的确快,转眼间就到了西街的一家店铺,而后一抬小轿便抬了出来,朝着谢家正门就去了。
要说这朱雀巷里头,哪家最热闹?自然是这谢家,门口简直闹开了天。
王五娘都有点后悔来这一趟了,知道自己家的阿父,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可是没想到的是,居然无能到了这种境界,眼下就连这点事都摆不平,实在是太丢人了!
明明人家谢三爷给了体面,出来请他进去说话,他偏生站在这,自己劝都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