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金闺——陈小鹿【完结】
时间:2023-08-09 14:37:33

  桓伯子声音温和,又身份贵重,左右便都仔细的听她说了,方才丘十一娘的尴尬顿时也解除了,此时便是感激无比的投来一笑了。
  庾夫人丘氏也面色极为柔和,而后开口道:“请新郎掀盖头。”
  谢令姜这时就想离开了,外头好像挤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她一只手牵着谢令和的手,另一只手牵着谢道聆,想要叫她们离开。
  谢道聆此时还嫌的不够,踮起脚尖往那头看:“阿姊,怎么不看看新娘子的模样?新娘子肯定最漂亮了。”
  谢令姜又不好批评她,正准备哄她的时候,新郎王长豫心里一跳,有些紧张的准备挑起盖头的时候,外头好像有什么在争吵,好像说有人翻墙了,前头的宾客闹事,而后那些郎君们前呼后拥的从窗子翻进来,冲进来。
  这些小娘子们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被撞的东倒西歪,有的还被人抱在怀里了,庾夫人丘氏大惊失色,连忙让丫鬟们把门打开,小娘子们争先恐后的往外逃。
  谢令姜心里一咯噔,怪不得今日里头总觉得不大安宁,原来出在这啊!
  衡阳郡主索性被丫鬟护在边上,她是司马氏的郡主,自然旁人也不敢轻慢于她,她有心想看桓玉霞,却发现桓玉霞正在从容不迫的被几个人护着往门外走去,那面上分明还挂着得意无比的笑容,似乎有些挑衅的盯了一眼慌张不已的谢氏大娘子谢令姜。
  衡阳郡主心里头觉得有些不好,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情绪,有心想要护谢令姜,可是,此时这样动乱,也只好以保全自己为主。
  桓伯子似乎未曾发觉别人的异状,很快的出来了,谢令姜拽着谢道聆和谢令和二人往外走,可是很快的感觉到有些不对,这些郎君们不知从哪冒出来,谢令姜,压根分不清楚他们究竟谁是谁?这真的是世家大族的郎君们吗?并非王谢庾氏,倒是有点像是桓氏和其他氏族。
  谢道聆吓得嚎啕大哭,想要往外赶,可是被撞得东倒西歪的。
  谢令姜就像是庇护雏鹰的老鹰,努力的张开双手,好不容易快到门口的时候,谢令和和谢道聆,居然被人撞了出去,这门被人从外头关了起来,门里到处是小娘子们的哭声,谢令姜先被人推了一把,而后好像被人拦腰抱住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门外头桓玉霞唇角的阴冷笑意。
  而后就见大门被彻底的封死,谢令姜受制于人。
  王长豫体弱,此时被郎君们围住,裴九娘的盖头被掀起来,那娇艳的面容上也是惶恐。
  今日之事,倘若说出去,那便是令人震惊的绯闻,还有是荒谬之谈。
  谢令姜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的味道。她自幼身体孱弱,服了许多药,对这些习以为常的中药的味道十分了解。
  寒石散,又称五石散。这是自先魏名士何晏耽声好色,服了五石散后,顿觉神明开朗,体力增强后,在他的影响下,广为流传的。寒石散处方不同,可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当今贵族中人相继服用,一时成为风气。
  可是如何会在婚宴上出现的呢?
  是别有用心的人撺掇这些郎君们服用寒食散,想要以此大闹破坏王相长子王长豫的婚礼吗?
  谢令姜观察了四周后,发现许多人都处于一种非理智的躁狂状态,闹新房是如此好的一个借口,可是,裴九娘,乃至她,以及在此的许多小娘子就要承受这样的侵辱怠慢吗?
  谢令姜伸手从发髻上摸出一个小簪子,这簪子倘若打开,便是最锋利的利刃,只是今日这大喜之日,纵使有些燥乱,难道自己还能让她染上鲜血吗?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裴九娘裴脂砚十分害怕惶恐,此时有人朝着她身上的喜服下手,有人轻佻至极的摸了一下她如同黑玉一样的长发。
  声音里更是带着一种怠慢:“如此娇娇娘子,倒是便宜了王敬豫这个病秧子!”
  谢令姜抬眼望去,居然发现那调笑之人居然是孙泰,骇然一惊,琅琊孙氏的孙泰,上辈子杀了王知音和自己举家的孙恩的叔叔。
  难不成苗头在此?
  琅琊王氏和琅琊孙氏生死之仇的源头,孙氏被称为寓居江左的次等士族的因由,都在此处吗?
  谢令姜努力的回想王导嫡长子王长豫的生平,只知道他在升平年初就英年早逝,丞相王导和夫人曹氏嚎啕大哭,哀忧至极。
  说王长豫身来体弱,所以英年早逝,而他的夫人裴九娘呢?好像并无消息。谢令姜努力的回想,却发现上辈子年幼时真是活的太过糊涂,居然一无所知。
  此时惊慌失措的被调戏的裴九娘就像是迷途的麋鹿,谢令姜心里头忽然有了可怕的猜想,难不成就是因为新婚之日裴九娘被亵渎,而后郁郁寡欢,因病离世,而王长豫也因此而心生愤恨,又不保养身体,也英年早逝。
  孙氏与王氏之仇就从今夜开始吗?琅琊王氏权势高涨,而后鞭笞孙泰,斥责琅琊孙氏为寓居江左的次等士族。
  又在经年之后,孙恩心中暗记此仇,而后起义,灭杀王氏族人。
  谢令姜心里百转千回,而后她睁大眼,努力的翻转身子,朝着正抱着自己朝里头走,快步走去的一个郎君。
  “这位阿兄,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这郎君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在做些什么。
  谢令姜一本正经的微笑:“既然你不知道,那把我放下来可好?你这样抱着我,我感到不舒服。”
  对方看着她的眼睛,居然下意识的真的把她放下来了。
第69章 :寒石散
  趁那郎君还在晕眩之时,谢令姜小心的弯着身体,灵活的朝着不远处的裴九娘而去。
  家族势力不如琅琊王氏,琅琊孙氏本该选择的是蛰伏隐忍,又怎么会选择主动出击呢?
  而且还是这样近乎羞辱的挑衅,在新婚之夜,居然羞辱新娘子,还是这琅琊王氏将来的宗妇。
  谢令姜小心翼翼的看着围在裴九娘身边的那些丧失理智的郎君们,个个面上都有非正常的酡红,眼神迷离。
  一定是服用了极为重度的寒食散,包括孙泰,此时看上去也格外的不是正常模样。
  不过也许,心里头藏着实在是真正的想法吧!
  只不过隐藏的久了,才会借着这药力说出来。
  原本应该护卫在旁的王谢庾桓的郎君们,此时居然诡异的一个不见,这里头除了自己和裴九娘,其他的居然都是一些旁支末族的娘子,王五娘王孟晖赫然在列,此时她缩在墙角,拼命的蜷缩着身体,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而有的小娘子的衣裳已然被撕开了,此时花容失色,嚎啕大哭。
  平日也许在家中是如何娇宠万千,此时只能沦为他人的玩物。
  谢令姜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心痛,只觉得心肝肺都疼了起来,他们是何等国力强盛的大晋,可是永嘉南渡之后,国祚不兴,所有的一切都迈向了一个无法挽回的过程。
  就连这些郎君们,不能在战场杀敌,不能杀掉那些卑鄙无耻侵略中原的胡人,只知道在这里凌辱他们本该守卫的国人的女郎,他们不知廉耻,放荡肆意,不以为耻,反以为豪。
  难道就要靠这些郎君们守护他们衰弱的大晋吗?
  谢令姜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簪子,高度警惕四周的人,恰恰此时,这些人都慌乱不已,抑或是狂妄肆虐,根本察觉不到谢令姜的行动,她才能更加毫无顾忌的出手。
  轻易间便放倒了几个郎君,而后离裴九娘愈发近了。
  裴九娘被一人捆住了双手,此时孙泰神色狂妄,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却被对方躲开。
  “你是谁?我是闻喜裴氏的嫡娘子,断断不能容你此般放肆,今日要么你杀死我,要么来人,我必定要将你粉身碎骨!”
  “王长豫!你难不成是个懦夫吗?你就容许你的妻子这样遭人羞辱?”
  裴九娘早已失去那温婉模样,可是此时无人相护。
  王敬豫早已被几个郎君拉到偏阁,不知灌了多少瓶药酒下去,此时神志迷糊,根本就不能清醒。
  “哟,你这小娘皮,倒是很有个性,只是今日本就有闹新房的习俗,您虽然是世族高门出来的,也只好生受了!”
  “无耻狂徒,你可敢说你姓甚名谁?我裴九娘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孙泰洋洋得意,便准备开口,可谁知利刃刺入大腿,一时叫他神魂震颤,神志清醒了些许,先看到婚榻上正瞧着这边怒目而视的裴九娘,而后又看到周围昏昏庸庸,围着自己的东吴子弟们。
  然后才看到,凶狠无比地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神。
  这个胆大的小娘子,居然敢伤到自己。
  可是理智告诉自己,此时此刻,自己不应当在这里,可是之前发生了什么,大脑里还是一片恍惚的。
  谢令姜迅速的退缩到了裴九娘的身边,而后紧张无比的开口:“倘若你和你的人不想冤死的话,速速退出去!”
  王五娘王孟晖在角落里,几乎是亲眼见到,谢令姜是如何手疾眼快的眼睛都不眨的一刀落下,然后王孟晖突然感觉劲风扫过,脖颈竟然被劈,眼前发昏,便晕了过去。
  孙泰已经发觉发了一身冷汗,而后一双冷冽的眼睛盯着她:“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家府谢奕,谢氏令姜!你的时间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谢令姜自然不是为了救孙泰一命,只是必须缓和此时的形式罢了。
  “好得很!谢令姜,我记住你了!”
  孙泰果然再不留恋,虽然腿上还是在流着鲜血,迅速地找了几个亲随子弟翻窗而去。
  外头的人终究是发觉了,王导,王右军,谢奕,谢安,谢泉,王知玄等人领着家兵匆匆赶来,此处已经是一片狼藉。
  婚房内外,处处都是晕倒的郎君或娘子。
  实在是骇人听闻,荒唐丑事!
  年老的王导瞧见守在晕厥过去的王长豫身边穿戴整齐的新妇裴九娘时,简直达到了怒不可遏的境界。
  “究竟是哪一个贼子?敢在某的府上作乱,传令下去,建康太守,内史,辖军首领前来。”
  “是,丞相!”
  下人们领命而去,王导这才冲上前,怀里抱着王长豫嚎啕大哭,伤心至极,“我可怜的长豫啊,我的大郎,来人呐,快去请御医过来!”
  谢安在最后头,一边观察周围的狼藉,一边命令那些使女们很快地将这些女郎服侍着下去,整理衣裳,此事还必须要瞒下来,只是参与者众多,几乎涉及了江东士族绝大部分,恐怕不好追罪,而且这些女郎们大部分门第并非高门,也许此事可大事化小。
  谢令和上前来,牙齿颤抖,几乎说不出来话。
  谢道聆好像察觉到那时的确有个穿着米黄色衣裳的丫鬟,过来推了谢令姜一把,其实那时候自己若不松手的话,也许是能够把谢令姜给带出来的。
  可是偏偏心里头就是不想,她环顾四周,只见南康长公主并驸马都尉大将军桓温前来此地,桓伯子和桓玉霞姐妹二人正在一旁被关切问候。
  那姐妹二人身边正有一个穿着米黄色式样的丫鬟,此时倒是低头看上去一副老实模样。
  谢道聆看着慌里慌张的谢令和自己自然也是装作害怕不已的模样,此事很深,最好不要牵扯进去,不过里头闹得这样乱,现场都已经被家兵封锁起来了,想来谢令姜这一次可没有上次渡口的好运气了吧?难道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吗?
  “三…三叔,阿姊,阿姊一定会没事的吧?”
  谢安诧异的听到了侄女儿谢令和这般问话。
  “五娘,难不成长安会有事吗?”
第70章 :不一样
  谢令姜整个人也在瑟瑟发抖,方才已经耗尽了她大部分精神气,守在裴九娘身边的时候,她已经浑身哆嗦了,是咬牙切齿的说了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上辈子临死之前对孙泰的侄子孙恩开口所说的那样,不过这一次却是居高临下的让对方,速速离去!
  凡事必有因果。
  倘若这世上只能结恶果,那么就让谢令姜,自己成为那源头的因。
  也许不能彻底斩断琅琊王氏同琅琊孙氏之间的世俗仇怨,至少不要闹得鱼死网破。
  谢令姜绝不会再嫁入琅琊王氏,但哪怕就靠着王谢世家之间的情谊,她也绝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琅琊王氏招惹一个血狼当做仇敌,一步步走向结局。
  此次牵扯的东吴世族极多,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因果。
  谢令姜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总归是千思万绪的,在孙泰犹豫的那片刻中,谢令姜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了。
  但是挺好的,谢天谢地。
  谢令姜亲眼看到对方,一瘸一拐的带着人离开,下一刻谢令姜,手哆嗦的为裴九娘松绑,为她穿好衣裳,认认真真的对,这个比自己大了快九岁的娘子道:“裴九姊姊,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没有遇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就去守着你的郎君,救兵很快就会到的!”
  裴脂砚几乎都陷入了绝望之中,已经准备好以死脱身了,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是出自闻喜裴氏的嫡娘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被羞辱的,倘若真的被羞辱了,便只能选择死路一条了。
  无论是琅琊王氏,还是闻喜裴氏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一个被羞辱的新妇,那么等待她的下场,还有什么呢?
  哪怕是被羞辱,而不是凌辱,她都已经失去了她的贞洁和名声。
  可是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谢令姜,居然这样笃定地握着自己的手,一字一句的开口,一字一句的宽慰。
  “裴姊姊,你听到没有?”
  裴九娘如梦方醒般的下床,而后便朝着偏房而去,躺在地上醉生梦死的王长豫,尚且还没有多少意识。
  谢令姜整个人瘫软在床上,这本来是大喜之日,新婚的喜床,可怜上面沾染了狂徒的血液,谢令姜紧紧的握着簪子,只觉得意识有些恍惚。
  而后跳到床上将她抱起的人,形容样貌,格外熟悉。
  “阮遥集。”
  “乖。”
  对方抱起谢令姜,极为利索的离开这狼藉之地,出现在一处偏静的庭院里头。
  阮遥集今日探查南康长公主府,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然后准备回来的时候,想着天色渐晚,谢令姜搞不好会害怕,没想到,王导的丞相府上居然闹出了这样大的乱子,简直是有些匪夷所思,又叫人难以启齿,荒谬无比。
  原本只是壁上观,看个热闹罢了,无非就是士族之争,可谁能想到?他的人也在里头呢!
  阮遥集混过来的时候,正巧听到衡阳郡主悄悄询问桓玉霞:“玉霞,你怎么那么讨厌谢令姜啊?可是你再怎么讨厌她?也不应该拿这种事情来…”
  “她不是有能耐吗?居然有胆子教训我,既然惹了我,自然要付出代价的,你不要管…”
  桓玉霞不屑一顾的开口。
站内搜索: